盛唐夜唱-第3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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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礼微微抖了一下;然后露出笑:“记得……怎么不记得;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咱们这四十年的富贵;全部来自于那一年;咱们生前身后之名;也全部来自于那一年。那一年举事之时;莫看我慷慨激昂的模样;实际上;我两条腿在不停哆嗦;因为我怕……仿佛周身置身于某种极度的凶险之中;虽然无形;无色;无味;但我能感觉到;所以我怕”
高力士这番话让陈玄礼的神情变得非常古怪;他们这种人;如何会轻易吐露心声;高力士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和他回忆当年旧事;而说起这番话来
高力士究竟是想说什么?
“今日;我又有那种感觉……我不敢说;不敢和圣人说;就只敢与你说……你明白么?”
正当陈玄礼揣测高力士究竟是何用意之时;却听到高力士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陈玄礼全身一颤;目光炯炯地瞪着高力士:“高将军这是何意?”
“你与杨相走得比较近啊。”高力士缓缓道。
“我只忠于天子;杨相不过是与其敷衍罢了。”陈玄礼听得这个;稍稍放下心;缓缓道:“若是高将军担心的是这个;那么就多此一举了。”
“但愿如此……”高力士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
杨国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瞪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诸子一眼:“今夜守岁;你们这些家伙;都老老实实在家中呆着”
“父亲大人莫非还要出去?”
“老夫要去宫中;陪着天子守岁……明日还要向天子贺春。今夜过后;便是新年了……”
他说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今夜过后;可不就是新年了么?
带着这种好兆头的欣喜;他快步穿过小门;到了隔壁的虢国夫人府;虢国夫人却还在梳妆打扮。
“怎么还在打扮?”杨国忠见此情形;不免有些不耐烦:“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女娘;为何每日里要将那么多时间花费在涂脂抹粉之上……那叶十一在《博物》一书中不是说了;你们涂在脸上的那些铅粉;其实含有毒素;可能伤害寿命么;你怎么还拼命往面上涂?”
“若无美丽;不如短命。”虢国夫人说了八个字。
杨国忠突然觉得不喜;方才的那心情都没有了;“短命”可不是什么好话
足足又等了一刻钟;虢国夫人换了几套衣裳;这才挑了一套大红色的穿在身上;二人连袂而出;同乘一辆马车;向着兴庆宫方向进发。
“今夜定要让圣人拿定主意;只要圣人拿定了主意;咱们杨家今后二三十年富贵便不愁了。”杨国忠在车上小声道:“二妹;这事情;你可要出全力。
“对付叶畅要我出全力;这废立太子之事也要我出全力;你当我是什么人?”虢国夫人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你为何不去求娘娘?”
“娘娘她又不管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虽然现在永王……”
说到这里;杨国忠闭口不言了。天宝十一载起;他开始大权独揽;那个时候就琢磨着要扶植一位王子取代李亨。只不过当时他的头号大敌还是叶畅;因此事情并不急;现在叶畅所有的职位都被罢免;而且朝中内外;不少人都在推动叶畅尚主——只要叶畅成了寿安公主驸马;他就休想再离开长安城一步。
当然;他还是会对叶畅动手;不过就不象对李亨动手那么迫切了。
“今日安禄山会不会来?”虢国夫人问道。
“这种事情;怎么少得了他”杨国忠压低声音:“他的十万大军可就在畿内;这些时日我派人去打探过;这厮将边军经营得铁桶一般;比叶畅有过之而无不及;此间事了之后;下面就要想法子解除这厮兵权了;我看这厮模样;迟早是要谋逆”
“说的是……我看用安元光代替他不错。”虢国夫人眼前一亮道。
杨国忠气得半晌没有吭声;虢国夫人犹未察觉;见他不回应;推了他一下:“你觉得如何;用安元光代他?”
“你舍得将你的美髯公放到冰天雪地里去?”杨国忠忍不住道。
“啊呀;说的也是;若真放出去了;我便见不着他了……”
“行了行了;莫说这废话;马上到兴庆宫了。”
到得兴庆宫门前;杨国忠下了马车;然后便看到了安元光。虢国夫人见着他;顿时觉得身酥骨软;目光盈盈地行过去:“元光;今日你当值啊?”
“与人换班了。”安元光微笑行礼:“元光拜见夫人。”
“啊哟;你与我这般客气做甚;在这里还好吧;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只管与我说;我去圣人面前告他一状”
“是;夫人关爱;元光永铭在心。”安元光道。
“客气话莫说了;现在都有哪些人到了?”杨国忠上前道。
安元光也不隐瞒;将已经到了的人一一禀报给杨国忠听;其中既有与李隆基同一辈的诸王;也有十王殿、百孙殿的王子王孙和各家公主;还有高力士等亲信。朝中重臣;目前倒只有杨国忠一人到场。
“安禄山还没有来?”杨国忠问道。
“安大夫还未到。”
“怎么这么慢……”杨国忠喃喃说了一声。
安禄山的行动其实不慢;他此时挺着肥硕的身躯;正在自家宅邸院中。在他面前;是一队队军士;一个个神情冷肃;抬眼望着他。
“要起风啦……”安禄山闭了闭眼;感觉着北风吹拂自己的面庞。
“依我军令;你们各自出去”他定了定神之后道:“小心一些。”
“诺”诸军士齐声响应;然后从安禄山的宅邸之中鱼贯而出。
安宅的位置;在亲仁坊东南;他出了亲仁坊北行;没多远便看到了万年县衙。见到这个衙门;安禄山心中一动:“天宝十一载时;叶畅便是在这里亲自平乱?”
“是。”刘骆谷神情稍有些紧张。
“啧啧……”安禄山啧了两声;然后没有言语。
他的队伍继续前行;很快;经过宣阳坊便是平康坊;这里也是叶畅的旧宅所在地。
“这便是叶畅当初旧宅?”安禄山用马鞭指了指一片檐拱之地。
“是;叶畅旧宅之畔;就是李林甫宅。”
“我知道;我知道;当初我来此见李林甫;李林甫以王迎我……王此人;才智胜过杨国忠十倍;惜哉;他被叶畅所擒啊。”
安禄山望着这些建筑;突然有些感慨。李林甫在时;这片宅邸是大唐的一个政治中心;李林甫去相之后;叶畅便将此处宅邸卖了;自己搬到了西市边的光德坊。
若是叶畅还住在这里;安禄山每天上下朝都要从他府邸旁边经过;多少有此不自在。
“走吧走吧。”安禄山道:“我们去兴庆宫;此次在兴庆宫;想来是看不到叶畅的……这多少有些遗憾啊。”
“大夫可以去光德坊叶宅去见他。”严庄眼睛眨了眨道。
“那是自然要去的。”安禄山嘶哑地笑了起:“不去见他;如何让我快意
这段时间里;安禄山吃叶畅和憋可是不只一次;从温泉宫到长安;他父子被骂被打;正憋着一肚子怒火;如果不在叶畅面前将这肚子怒火发泄掉;他这一辈子都会觉得遗憾
不过想到叶畅;他神情有些异样。
若说长安城中现在还有谁让他畏惧;毫无疑问;就是叶畅。李林甫当初让他畏惧;是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李林甫都能事先洞悉;而叶畅则不然;叶畅让他畏惧;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判断出;叶畅手中还藏着什么手段没有拿出来。
“叶畅那厮;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动?”安禄山又向刘骆谷问道:“特别是今日;他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不曾有任何动静;一切如常;这些时日;他们家除了买菜的;无论老少都不出门;倒是做足了闭门思过的把戏。不过安东商会等商会的头目;最近到他家去得比较频繁。”
“年底得报账了。”严庄道。
安禄山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看了看旁边的儿子安庆宗:“可惜庆绪不在身边;若是庆绪也在这里;那就好了……史思明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动身?
“急报传来的消息;他此时应当也动身了;不过为了避免意外;他应当是先到河东。”
“催他快一些……”安禄山道。
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虽然他们的计划分明是十分完美;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蛛丝蚂迹被人发觉。可是一想到叶畅就在长安城中;而自己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安禄山就觉得不放心。
马队开始向东;对着兴庆宫的方向而去;安禄山收敛住自己的心思;深呼吸了口气。
“定然要让叶畅跪在自己面前……”
“父亲”他正琢磨着;身边的安庆宗突然开口了。
安禄山回过头去:“何事?”
“叶畅就交与孩儿吧”安庆宗一脸狰狞:“让孩儿去”
“你去……倒不是不可;不过;你未必是他对手啊。”
“他只是四百人护着府邸;孩儿到时多带兵马就是”
安禄山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现在的问题就是没有更多兵马。他确实有十万大军;可大多都驻扎在城外;等闲不能入城;如今城中他能动用的人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但要控制的地方;却有很多。
第464章 铁衣寒光惊欢宴
杨玉环替李隆基正了正头上的冲天冠;又将身上龙袍弄妥贴来。两人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白发与红颜;不禁都是一笑。
“朕倒是想学叶畅;穿他那一身衣裳;既方便又英气。”李隆基唠叨道:“这厮也是;除了上朝之时穿穿官服;平日里多数是穿他那衣裳;带动得长安城里百姓;都有许多人穿之了。”
“是啊;长安城人称之为叶裳。”杨玉环巧笑倩兮:“圣人也可以穿啊;想来圣人穿了;比之叶畅不知英俊多少。”
“朕老了;穿那衣裳怎么会比得过叶畅?”李隆基这个时候有些伤感:“倒是爱妃;你如今和当初没有什么区别啊……”
“说这个做什么……不过圣人;今夜不邀叶畅来么?”
“召叶畅来;他就能将朕好端端的守岁搅掉;他的脾气;可不管这是不是守岁大事。”李隆基摇头道:“杨相等人;都不会欢喜他在场;不来也好;免得坏了大伙兴致。”
“臣妾觉得;这叶畅倒也是一个奇人;无论喜不喜欢他的人;却都少不得谈他。”
“你说的是;无论喜不喜欢他;却都不得不谈他……”
杨玉环这一句话;李隆基觉得真是妙语;可谓一语中的。他治下的大唐进入了最繁荣的盛世;而与此同时;叶畅也将自己的烙印印在了大唐的社会生活之中。从石炭炉、地井、火炕到玻璃镜、马灯、辙轨列车;再到话本评书、报纸、足球;几乎百姓生活相关的各个领域之内;叶畅都带动起了变化。有些变化甚至是悄然无声;却极大地改变了如今的大唐。
就是深居于宫的李隆基;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种改变。
“大过年的;莫说那人;说咱们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之后;李隆基哑然失笑;叶畅就算改变了大唐又能如何;终究也只是他的一个大臣;自己一道旨意;他不就在家待罪么。
他们到了前殿;就见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着了;仔细看去;李隆基微微皱了一下眉。
还有些人没有到啊。
太子李亨还没有到;二十九娘寿安公主还没有到……
“太子为何还未到?”李隆基问道。
“奴婢已经派人去问了。”高力士在旁答:“说是殿下偶有不适;稍晚才能来。”
“可遣太医去问诊了?”
“殿下那边说;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罢了;饮一服药发发汗便好。”
听到这里;李隆基微微点头;目光在人群中转了转;看到站在自己位置上的永王李;笑着向他招招手:“儿;到朕身边来。”
李大步而来;比起李亨;他要年轻太多;正值壮年;故此龙行虎步;看上去英姿雄武。到得李隆基与杨玉环面前;他躬身行礼:“儿臣叩见父皇、娘娘;父皇、娘娘万安。”
“儿今日来得挺早;今日宴饮;便在娘娘之侧吧。”李隆基吩咐道。
这话说出之后;杨国忠眼前一亮;而在场的亲王、驸马们;则是神情各异
一般而言;李隆基与杨玉环身边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很长时间;在他们两侧一是玉真长公主;另一则是太子李亨。今日李所居之位;正是太子李亨的位置
李隆基这是在放出信号
看到众人各不相同的神情;李隆基微微一笑;让他们去猜去。
他对李亨确实是有些不满;但还没有到换太子的地步;他此次命令;更大程度上是试探。
朝堂之中;暗流涌动;他这个皇帝如何不知道只不过他现在没有太多精力处置;所以才懒得去管罢了。随着他年老体衰;宗室、朝臣里不少人都开始亲近太子李亨;而太子李亨这几年也渐显活跃;这让他觉得;有必要敲打一下这些人了。
他可以容忍李亨;但不能容忍李亨在他死之前就向天下权柄伸手。
“父皇;娘娘”
在众人彼此用眼神交换着对这次位置安排的看法时;寿安出现在大殿之上;她来得稍晚些;身上穿的衣裳也有些厚;因为头上首饰众多;所以走路之时;清脆的响声不绝于耳。
看到她行礼;李隆基笑道:“你就坐在你玉真姑姑身边”
寿安坐在了玉真长公主身侧;她向这边望来;发觉原本是李亨的位置现在却坐着李;神情微微一怔。李此时还沉浸在激动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寿安神情中的阴郁;只是自顾着同李隆基说话。
“太子哥哥来了;当居何处?”见没有人提及此事;寿安皱眉向旁边的玉真问道。
玉真向她使了个眼色:“此事圣人自有主意;非你所问。”
寿安却摇了摇头:“今日是家宴;又非国事;家宴之上;有何问不得……父皇;太子哥哥来了该坐在何处?”
李隆基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女儿也是不省心的;他看了看寿安:“依你之见?”
“女儿愿为太子哥哥让位。”寿安道。
“那好;你就向边上去些吧……你倒是个对兄长恭敬的。”
寿安笑眯眯地道:“孔融七岁尚知让梨;女儿如何不知让座?”
这话说出来之后;李顿觉不安;起身道:“还是儿臣为太子殿下让座吧
在场诸人此时都有些发愣;这些年里;李与李亨关系日益恶化;夺嫡之事又起;而寿安在这些争执中一向是不选边站;无论是李亨还是李;都与寿安关系不是很睦。可今天在此刻;寿安却为李亨出头……莫非意味着寿安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