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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盛唐夜唱-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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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嘀咕了半宿,天色微明,听得院子里有人走动,这才安静下来。
    过了这一日,叶畅发觉情形有些不对了,陆氏以往是隔两天才到他这儿来转一圈的,现在是天天都来,而且次次都带着小郎陆曦,只说他们兄弟两人一向少见,现在要多在一处熟悉熟悉。
    虽是如此,陆氏还是将小郎看得紧紧的,当真是片刻都不离自己视线,仿佛只要离开片刻,就会有不测之灾一般。
    而且,有奇怪的消息在吴泽陂开始流传。
    消息的主角,并不是叶畅,而是方氏。诸如方氏年轻貌美,难以守寡,意欲改嫁,叶家长辈怜惜方氏年少,意欲使其嫁人,等等消息,数夜之间便甚嚣尘上。
    “这可都是你给我招惹的麻烦!”
    一脸薄怒的方氏坐在叶畅对面,她要穿三年衰服,因此仍是一身白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这衣裳让她更显得楚楚可怜。叶畅不敢多看,只是垂眉带笑:“实是被弄得无计可施,只得烦劳嫂嫂。记得嫂嫂初嫁之时,某有什么麻烦,亦是烦劳嫂嫂相助。”
    见他这副惫怠模样,方氏横了他一眼。
    她如何不知这是叶畅将祸水移到了她的身上,不过想想也是,担着一个“孝”字的名头,叶畅面对叶思与陆氏,便是有千种手段,也不好施展出来。倒是她这个堂侄媳,就象叶畅对着叶楝时一般,可以用一些方法。
    “十一郎,说实话,当初三叔回来,奴未曾通知与你,是因为藏着些担忧。”沉吟了会儿,方氏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畅。
    “担忧?什么担忧?”
    “十一郎何必装傻,骗旁人或者骗得过去,想骗奴,绝无可能。”
    叶畅嘿嘿笑了声,依然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方氏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这惫怠,也只能在我面前施。”
    “那是,因为我知晓,这世上就嫂嫂待我真好。”叶畅顺口答道。
    这话说出,他便觉不妥,放在后世,这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但现在,以二人的关系,却有些调笑意味在里头。
    他抬起眼来,果然看到方氏眼中,半是羞半是恼,只不过这目光一闪而过。
    方氏心中也在忌惮,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丈夫又已经去世,拉扯着两个孩子守着些家产度日。可孤儿寡母的,旁人哪里会不起觊觎之心,单纯是想人财两得倒还罢了,只怕有些人还打着害了她一双儿女的主意。
    她能依靠者,唯有叶畅。虽然这位小叔有时也有些不着调,甚至少不得口花花调笑自己,但方氏可以肯定一点,他是真心关爱赐奴与小娘的。想带着赐奴小娘生存下去,她不得不依赖于叶畅。
    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对于身上流淌着武则天与李唐宗室血脉的方氏来说,付出一些代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十一郎知晓这样就好,怕只怕日后十一郎会忘了嫂嫂的好呢。”那羞恼的目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取代的是一种成熟女子特有的妩媚。叶畅愣了愣,若真是个毛头小伙,只怕就要被方氏这模样勾住,但叶畅在另一世中经历过的风尘多着,迷而不惑,因此也只是愣了一下。
    “嫂嫂,他们提了卧龙谷,提了那坡上的旱地,唯独没有提纸坊。这纸坊是我与小娘的,而且他们将工匠散去,误了书坊——书坊是我与赐奴的。”心中琢磨了一会儿,叶畅还是没有想明白,方氏面对他的无意之语,为何没有发怒,却做出这番姿态,他犹豫着说道。
    这番话听得方氏耳中,又成了另外的意思。
    “奴自然记得,你所言当真?”方氏问道。
    “自然当真,嫂嫂忘了么,这话你已经问过了,我的致富手段还有未出者,无论是炒茶之术,还是酿酒之术,都足以让人家财万贯。”
    酿酒之术,方氏是未曾见识过,但叶畅用炒茶之术炒出的茶叶,她却是见识过。那茶味芬芳,让人回味无穷,远胜过加上各种佐料甚至还放了油的茶饼煎茶。叶畅将酿酒术与炒茶相提并论,想来二者应该相当,一想到这个,方氏不免呼吸急促粉腮潮红。
    当初流落到修武时的穷困,让她记忆甚为深刻,这或许就是她对于赚钱,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兴趣的根本原因。更何况,这里赚钱不是为了旁人,而是为了她的一双儿女。
    “十一郎既然愿意将纸坊、书坊赠与赐奴与小娘,为何不将酒坊或茶坊与他们,他们无非也就是求个财,若从你这得到好处,还会与你为难?”
    “若他们不是处处算计,不是先包藏祸心在前,与他们就与他们。但是现在么,我虽然不想着他们象长支那样下场,却也不愿意给他们占去什么便宜。”叶畅说到这,自嘲地笑道:“我实在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呢。”
    方氏又白了他一眼,将话题拉回:“十一郎,你既然存了断绝关系的念头,却拿不出合适的理由,如今外人眼中看来,你们一家当真是父慈子孝,你既想要以吴泽为基业,一个好的名声是必须的……”
    方氏的分析非常尖锐,叶畅几乎没有自辩的余地,他有些恼了,起身打断了方氏的话:“嫂嫂,劳你大驾,不是为了来挖苦我,而是解决问题!”
    方氏止住嘴,看着叶畅,好一会儿,笑了。
    或许是叶畅方才的调笑让她心底恼了,所以才会这么不顾一切地将叶畅心思剖开来。
    现在她想想,后悔了。
    “十一郎,方才是嫂嫂错了。”她柔声道:“其实要断绝与三支的关系也不难,你自己去说自然是不成的,连宗长都不适合出面——他若出面,少不得要大闹上一番。我觉得最适合的,是你认识的官长。”
    “官长?”
    “你说呢,若是某位大人物欣赏你才华,却以不可忘祖为由,令你认祖回宗,此时宗长再顺水推舟,谁还能闹得起来?”
    “就算闹不起来,只怕也不会轻易罢休。我看他们此次回来,如此仓促,想必在外是有些不如意之处,不会轻易放弃家里的东西。”
    “说来说去,不过是响儿罢了。其余人手,可都是你买来的,身契之类,都在你手中……怎么,不在了?”
    叶畅苦笑着点头。
    无论是淳明,还是崔景秀等人的身契,原本是被他收在宅中的,结果他不在的时候,叶思夫妇入住,这些身契什么的,自然就落到了叶思夫妇手中。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卧龙谷还没有来得及办地契,而纸坊的契约,为了便于方氏管事,也藏在方氏手里。
    “事情倒是不难……”方氏笑了起来。
    她这一次笑时,眼睛闪闪发亮,带着丝许的狡猾,看上去,倒颇有些象狡狐了。



第75章愿以重礼为谢仪
    “响儿,响儿,你怎么还在这里!”
    淳明小跑着过来,当看到正喜滋滋地收拾自己的小香囊的响儿时,他叫了起来。
    “怎么了?”
    “你不知道么,你家的亲戚来寻你了,说是你的舅父,寻了你四五年,这才打听到你的消息,要将你赎身带回!”
    响儿一听顿时慌了,起身道:“我才不回去!”
    对于自己的家人,响儿几乎完全没有印象,当初才五六岁时,她便被卖给了叶家,叶思经手将她买来,留她“服侍”叶畅,却将她的身契带到了汴州。因此,她最亲近的,唯有叶畅,现在她还记得,自己那时年幼,莫说服侍人,便是自己照顾自己尚且做不到,叶畅如兄长待妹妹一般,与她相依为命。
    这大半年来,叶畅待她更是温柔,家中的杂务,几乎都不要她做。响儿有时觉得,村里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未必能如同自己这般享福。服侍叶畅,那是她心甘情愿的事情,换了旁人来做她还不欢喜。
    这个时候,不知何方来的亲戚竟然要寻他走!
    想到这里,响儿的小小心肝便发慌,对她来说,叶畅才是亲人,旁人都是陌生人。
    “我还得去与大郎说声,你自个儿先回村里吧。”淳明抛了这一句,便又匆匆向着谷中跑去。
    响儿才不要去村里,她在原地慌了好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躲起来!
    只要避开这一天,那些人都是外地人,想必不会日日在吴泽陂,等他们走了再说,总之,自己就是死也不离开大郎身边!
    小姑娘打着这主意,人便躲藏起来,村子里叶思的客堂之上,气氛就有些古怪了。
    “怎么这么久还没来?”陆氏笑吟吟地道:“这小丫头向来伶俐,今天只怕是高兴得傻了吧。”
    叶思也陪着笑:“郑郎君,还请稍安勿躁。”
    “放心,放心,我等了四五年都等得,再等一会儿又有何妨?”
    说话的人一身锦缎,人长得细皮嫩肉,与响儿倒有几分相似,他口中如此说,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焦急之色。说到这,他又叹了口气:“实是家中不幸生出变故,直到如今才得脱身,否则也等不到此时——舍妹在家里也是个受人侍候的,她家闺女,如何能侍候别人?”
    “郑郎君放心,这些年来,某视响儿如己出,并未让她做什么重事。”叶思笑笑道:“过会儿你一问便知……只不过,响儿未必会愿意离开我家,郑郎君手中又没有当年的契约,此事还有些麻烦。”
    那郑郎君双眼一翻,流露出怒意:“我妹妹就这一点骨血,如今流落在外,寓身婢女之列,莫非叶郎君还想着让我不接她回去?我荥阳郑氏,岂是为婢者!”
    说到这里,郑郎君起身,怒气盎然,仿佛立刻就要走了。叶思见了慌忙起身:这个郑郎君可不是他能得罪的!
    方才他打听过,这位郑郎君乃荥阳郑氏之人,荥阳郑氏历来大族,族中为官出仕者不计其数,乃是山东望族中的代表之一。数年前因为某些隐因,他家道中落,所以几年前眼见妹妹一家遭难而无法伸出援手,现在则不然,家世重振,他也终于可以来“拯救”妹妹的遗孤了。
    这等说辞,叶思信其七分,存疑三分,但这个郑郎君无论是服饰打扮,还是谈吐言辞,确实带着世家大族的那种居高临下的贵气:他表面很客气和霭,实际上却是傲气凌人。
    因此,叶思慌忙起身拱手赔礼:“郑郎君恕罪,恕罪,若是有当年的凭证,某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如今……”
    “阿郎,大郎来了!”就在这时,陆权在门口禀报。
    “让他进来吧。”叶思话被打断,却并不怒,叶畅来了,响儿应该也来了,看到响儿,郑郎君的怒火应该得到抑制吧。
    叶畅进来,说实话,他真不愿意行礼,但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可不是只唤一声“大人”就可以的,他不得不恭敬躬身,再向陆氏行礼。
    这也是叶畅急着断绝与叶思之间关系的一个原因,上头有个老爹,老爹还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年轻的老娘,做起事来自然束手束脚。比如说,他想办印书坊的事情,原本已经接近成功,却因为叶思与陆氏回来,将工匠全部遣散,结果延误了。
    直到他回来之后,才暗中将工匠又召了回来,只不过这次是寄托在纸坊名下。好在此前的陶字还在,因此进度被耽搁了几日,不过成功就在眼前了。
    “响儿呢,响儿怎么没有随你来?”叶思问道。
    “淳明说她先来了……怎么,没有到?”叶畅也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郑郎君顿时发怒:“好大的胆子,你们竟然敢将我外甥女藏起来!”
    叶思顿时头大如斗,原本他唤叶畅来,就是想在叶畅面前展现一番“亲情”,叶畅不是离不得响儿么,帮他留响儿,哪怕留不住,只要他感觉到自己是在帮他,那就可以。
    但是郑郎君的发作,让他实在有些畏惧。
    这郑郎君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外头有他带来的跟班仆役,数量就有二十多个。他门下一个管事的行头排场,便比叶思都大,真激怒他,可没有什么好处。
    “郑郎君息怒,息怒,想来是响儿一时欢喜,忘了过来,淳明,你这只知道吃的蠢小子,还不去把响儿寻来,仔细响儿一根头发,若是少了,我定要揭你的皮!”
    淳明委委屈屈地又跑了出去,叶畅脸色沉郁,转过脸看着犹自怒气冲冲的郑郎君:“君乃何人,为何在我家大呼小叫!”
    “某荥阳郑氏子弟,响儿乃我外甥女,今日我以十倍之值,赎她还家。”那郑郎君一开口就是“荥阳郑氏”,虽然语气还算和缓,更许出十倍之值,但傲气扑面而来,几可目见。
    叶畅冷笑了一声:“荥阳郑氏……当初弃响儿不顾,如今又要赎回去?”
    “当年家中有变,故此无能为力,如今亡羊补牢,亦为时未晚。”郑郎君上下打量着叶畅:“听闻这些年你颇为照看我那可怜的外甥女,此德我记着了,今后当有所报。”
    叶畅脸色一直沉郁,旁边的叶思叹了口气,上来拉住他的胳膊:“大郎,这位郑郎君也是为着响儿好,响儿在咱们家,终究只是一个使女,可回到郑氏,则是郑家的小娘,孰人敢轻视之?我晓得你与响儿情同兄妹,但只是为了响儿今后的前途,也只能让她回去……”
    叶畅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长叹了一声:“我去寻响儿来!”
    见说服了叶畅,叶思心中欢喜,叶畅走后,便与那郑郎君闲聊。郑郎君心思迫切,只聊了两句,便催促道:“我外甥女身契尚在你处,你何不取出与我,这里有十枚金铤和十枚银铤,已经不只当年售值十倍,以此补偿你,如何?”
    他示意了一下,身边跟着的僮仆捧上一个锦盒,打开盒盖之后,其中宝光灿灿,正是一排金铤和一排银铤。叶思与陆氏对望了一眼,都抑制不住喜色:这金银铤怕是价值三百贯以上,远远胜过响儿身价!
    须知便是一个壮仆,也就是二三十贯的价钱!
    他二人在汴州经商,很清楚自己占了大便宜,原本叶思还待推辞,陆氏却已经忍不住接过了锦盒,捧着锦盒便入内。那郑郎君也不阻拦,仍是那副傲气凌人的模样,分明是在说,若是你敢吞没不认账,必然要你叶家家破人亡。
    片刻之后,陆氏转了出来,手里却只拿了一张纸,她交到叶思手中,叶思再转交给了那位郑郎君。
    郑郎君得了那身契甚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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