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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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个打一个,原本能够想象到的可能发生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无论是陈叫山一方,还是那四个加菜的刺头一方,都没有血流骨折,没有鬼哭狼嚎,没有跪地求饶,没有地动山摇,只是那么一眨巴眼功夫,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
陈叫山低着头,脸上并没有得胜的傲然与不屑,而是一下下地用脚去拨弄着被弄乱的茅草……
四个刺头之中,塔王仅仅是肚皮一阵火辣之痛,转瞬便消失了,斜嘴只是被拔了嘴毛,疼也就那么一下下。因此二人不肯罢休,又要朝陈叫山扑来……却听白爷一声断喝“好了……”
塔王和斜嘴刚扑到一半,猛然刹步,转头看向白爷其实,他们也等着白爷这么喊,他们刚才这一扑,只不过是下不了台阶,硬着头皮而上罢了!根据刚才的一番交手,他们已然知晓了,眼前这位新进犯人,与一般会武功的人,根本不一样,不但能将他们打败,且打得极为巧妙,游刃有余,迂回有度。说这位新进犯人有一百成的功力的话,人家只不过使出了那么三成而已……
癞子的脚腕被陈叫山一卡,此时还疼得呲牙咧嘴,几乎无法站立起来。
金刚的两条胳膊,被陈叫山一点,此时也还酸麻得很,几乎无法扬起手臂。
陈叫山蹲到癞子跟前,装着抓茅草,将一团茅草,盖在癞子的脚腕处,顺势又去平整似的,腾虚虎口,卡住癞子的脚腕,猛地一掰,癞子疼得一声叫……茅草平整好了,癞子却感觉脚腕不疼了,可以自由转动了……
陈叫山又走到金刚身前,装作去拍金刚身上的茅草草屑,一拍,再一拍,“啪啪”两下,金刚感觉自己的胳膊,也仿佛传过了一阵热流,将之前的那种酸麻之感,顿时冲荡开去,试着朝下压了压胳膊,攥了攥拳头,胳膊和拳头,全都变得灵动了……
“就是再上四个,也不是这个人的对手……”白爷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疤龙和独眼说,“去,给他端张椅子,让他坐下……”
一号大监室,只有唯一的一把椅子,是藏在白爷的床底下的,那是白爷出外放风时,有人端着供其坐享的。
现在,白爷要把椅子端出来,让陈叫山坐?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爷新进的犯人,这样的礼遇,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第280章 座椅
一号监室唯一的椅子搬出来了,陈叫山不愿意坐上去。
白爷从床上下来,缓缓走到陈叫山跟前,从身上摸出一个小木梳,给陈叫山递过去,并问,“你因何事进来的?”
白爷瘦如竹枝的手,停在那里,陈叫山将小木梳接过了,却并未在头发上梳,转头环视着众人,深深叹气……
白爷眼帘低垂下去,复又抬起,“看得出来,你非窃非抢,非奸非杀……怕是得罪了小人吧?”
白爷说了这话,似乎本就不指望陈叫山接答,而自有自己的判断,并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样,兀自又说,“所以,我料想你非一般的犯人……你这样的情形,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依老夫判断,你在这儿待不了多久……”
白爷走到那张椅子前,用手抚着磨得油亮放光的扶手,转头看向窗外,“在这城东监狱,老夫阅人无数,一茬一茬的人,来了,走了,死了,埋了……所谓世态人情,在这里,无外乎就三个字忍、逃、死……”
“来,你坐到这椅子上试试……”白爷伸手邀请陈叫山坐到椅子上去,见陈叫山不动,便说,“怎么,不屑于坐?怕扎了屁股?还是不给老夫薄面?”
白爷话说到了这份上,陈叫山感觉再不坐,便有些矫情、倨傲、无礼了,于是一屁股便坐了上去……
刚一坐上去,陈叫山便感觉这椅子不稳当,身子几乎要朝后靠了去,一个后仰摔跌在地,连忙以马步支撑,将重心朝前,却又忽然感觉椅面也有问题,大腿的力道再重一些,只怕椅面会垮塌,便将整个身体,朝上虚去,以双腿牢牢支撑身体,使得屁股只是轻轻贴于椅面,甚至,屁股须微微抬起那么一点点……
陈叫山现在才明白了:白爷要自己坐这张椅子,并非是以礼相让,而是一种另类的考验……
白爷看着陈叫山的坐姿,淡淡一笑,“你这般坐姿,到底算是坐稳了,还是没坐稳?是这般别扭,何必又坐,反不如站着舒服,哈哈哈……”
为了维护身体的平衡,不使自己摔跌出洋相,同时,又不至于损坏了椅子,陈叫山以马步支撑身体,说是坐,不如说是半站,尽管自己有功夫,可以稳定身体,但如此一来,再怎么功夫高,都没有那一份真正坐下的悠哉、从容,更莫谈什么享受了……
犯人们看着陈叫山的坐姿,有人在笑,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怔怔,有所思,有人皱眉,连连叹息……
白爷围着陈叫山一圈而走,边走边说,“在城东监狱,没人敢坐我这把椅子,今儿我让你坐了,便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坐法?”
陈叫山晓得白爷已经考验过自己,有了他自己的判断,便一下站直身子说,“白爷,这椅子我坐不稳……”
白爷哈哈大笑,一头的白发随着笑,全都抖了起来,又抬起袖子,擦着眼角一点淡淡的白色眼屎,将手搭在陈叫山肩膀上,拍了两拍,“你将你的故事说一遍,我坐在这椅子上听,如何?”
白爷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两手扶着椅子扶手,翘起了二郎腿,后脑勺靠在椅背上,一副优哉游哉,从从容容的享受模样……
陈叫山这才观察到椅子的玄机椅子的四条腿上,表面看似有雕花纹饰,油亮放光,实际上,每条椅子腿,都不是完整的,前面两条腿,分坐两截,后面两条腿,分为了三截,内中却又以卯榫相合,但卯榫又不是完全的恰恰尺寸,总留了那么些伸缩迂回空间。椅腿表面的那些雕花,恰又是联结之物,使得椅腿既有伸缩、弯曲、摆歪、斜倾之尺幅空间,整体又不至于断裂开来……
这时,监室外面的铁铃铛摇响了,监室的铁门,哗啦一下被推开,白爷坐在椅子上,向犯人们挥挥手,“都出去转转吧……”
犯人们出外放风去了,疤龙和独眼走在最后面,白爷冲他们喊了一声,“把门关上!“
监室里就剩下了陈叫山和白爷两人。
“我是从乐州过来的……”陈叫山以这样的一句话开了头,“乐州的卢家,是当地的顶级大户,我在卢家做事,当卢家卫队的队长……”
陈叫山从自己夏初之时,从山北逃荒至乐州说起……白爷就那么悠哉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没有任何别扭难受之感,静静地听着……
陈叫山没有长篇大论,很快便说到了自己此次来西京讨债之事,“以前的路,走得过于平顺了些,我未曾想到,有一天,我竟会来到这城东监狱……”
“哈哈哈……”白爷坐在椅子上,笑得咳嗽了起来,“看来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你的确不一般……要我说,你来这儿走一遭,倒也不错!”
陈叫山见白爷坐得那般从容悠然,似有许多的话要讲,便向白爷弯腰拱手,“请白爷指点……”
“你有如此身手,连督军府的秦排长都敢挟持,到了这里,却又隐忍不发,深藏不露,连逮虱子和跨尿骚都能过……”白爷言语中充满无尽唏嘘意味,“你试图想努力地改变自己,重新活出一个自己,这没有错!可是,你对自己定位不准,该拿起时拿不起,该放下时放不下,全没有找到你自己的所在,没有一个平衡你心法的东西,甚至,你有些自怨自艾……”
“在白爷面前,我不愿说虚话……”陈叫山说,“到现在,我才意识,我有几斤几两,我并没有看清楚……”
白爷连连摆手,“倘仅仅是没有看清楚你自己,这倒也罢了……”
白爷长叹一口气,“这世间没有看清自己的人,太多太多,没有看清楚的,以为自己看清楚了,本已经看清楚的,反认为没有看清楚,认为还应该是这样的自己,那样的自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必须有一个恒我,有了这一个恒我,你就不会再去摇摆,再去虚妄,再去考虑自己几斤几两的事情了,你就是你,恒我在那里,无须怀疑……”
恒我?陈叫山对这个陌生的词,一时不甚理解,知道恒是恒久的恒,那么,我是恒久的我么?无论时间怎样流逝过去,要保持住某种东西么?又或者,是从起初的一个时刻,便要为自己找准一个东西,抱守住,依循着,不偏不倚么?这个所谓的恒我,便是人的自我定位?
“来吧,我们换一下!”白爷从椅子上站起来,“来,你坐在这椅子上,听我说我的故事……”
陈叫山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晓得了椅子的玄机,如今再坐上去,陈叫山愈加紧张,两腿紧绷,不使自己东倒西歪,身子僵硬着,听着白爷的故事……
白爷年轻时,曾参加了保路同志会。
那时的白爷,血气方刚,意气风发,口才极好,热情极高,组织同道乡亲们,上街刷贴标语,聚众到官府请愿,在百姓中颇具威信!
白爷一度觉得,大家的所有行为,天经地义,而自己,是为着百姓,为着脚下这方土地,自当义不容辞,义无反顾,纵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后来有一次,白爷出面与总督大人派出的说客,进行一系列的谈判。谈判时,说客一边答应保路同志会的诸多请求,一边又暗自派兵镇压保路同志会的行动。说客在白爷的茶杯里放了迷药,待白爷醒来时,两方的行动都结束了,白爷却以为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白爷回到同志会,众人便以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他,当他提说聚集百姓合围官府的阵地时,大家一涌而上,将白爷五花大绑,称白爷是两面三刀之人,出卖了同志会,白爷有口难辩……
同志会中的一些人,提出要砍了白爷的头,为那些战死的百姓祭奠时,有几位白爷的好友,暗暗晓得了其中关节,明白这是那几人,对白爷心存嫉妒,排除异己的说辞,便设法将白爷偷偷放走……
白爷两边不讨好,无处可去时,总督府的人,趁机将白爷秘密抓捕,投入大牢!
这是白爷第一次进入监狱。
督军府的人明明已将白爷牢牢控制,却又派了中立派的说客来同志会,称白爷已经想通了,从此愿与官府的洋人走一条道,建议他们也和白爷一样,于是,自然有一部分人义愤填膺,站了出来……于是,官府的人,通过筛选排除,将同志会内部的一些人,再一次进行归类划分……
而后,官府又将白爷放了出来,并暗中将白爷的动向,故意泄露出去,同志会内部一片混乱争执后,决计追杀白爷……
白爷因此浪迹江湖,同志会也因此四分五裂……此时,大清已经摇摇欲坠……
大清覆灭后,曾经在同志会的一些小肚鸡肠的红眼病小人,却在民国政府站稳了脚跟,并有意邀请白爷加入他们的组织,白爷不愿加入,逃亡路上,再次被人抓捕,投入了监狱……
说到这里,白爷忽然一顿,却又问陈叫山,“怎么样,坐得舒服吗?”
第281章 点化
陈叫山怎能坐得舒服?越是觉得坐得别扭,坐得累,便越不能从容……
白爷淡淡一笑,“我晓得你坐得不舒服,那我就长话短说……”
大清入了监狱,民国又入监狱,几番进进出出,监狱的人走马灯似的换,白爷却成了老常客……
至后来,监狱有意放白爷出去,白爷反倒感觉:他已经不能离开这个四面墙的江湖了……
陈叫山从椅子上站起来,“白爷,你为何要帮我?”
白爷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要帮你,是我自己在考我自己啊……人没有恒我,犹如无根之草,有风有浪了,自然就随波逐流,故土何在,故人何在,物是人非,到老还在犯迷糊啊!”
“你是觉得我可以?”陈叫山适时一问。
白爷又摆手,“你可以不可以,你无须问我,要问你自己……我在这监狱几十年,看过的人一层又一层,有的惋惜,有的活该,我便成了好事者,喜欢听别人的故事……你与一般的犯人不一样,而且,我判定你只是这里的短暂过客而已……”
“白爷,请你明示……”陈叫山拱手相问。
“我只是为你可惜啊……”白爷感叹着,“你身上的气息,你的眼神,你的不可一世,还有你如今的自怨自艾,与我年轻时太像太像了……你要我明示什么呢?你能在监狱里待多久吗?这我可说不准,那是赵大世的事情!我只是觉着,你没有找到恒我,即便出了这里,海阔天空之时,你又当如何?”
陈叫山忽地沉默了,看着那些在外放风的犯人,跳着跑着,相互追逐着,不是他们身上穿着的囚服,使人还疑心:这哪里是监狱,分明是乐园?他们那般的忘情与快乐,是对监狱的残酷,以另外一种方式的对抗和遗忘么?
白爷用拍着那张椅子,“你有一身功夫,我没有,为何你不能坐稳这张椅子,而我能?”
白爷说,当所有人都抬举他时,他一度认为自己合该被抬举,当别人打压他时,他又一度认为自己不该被打压,自己是那般的冤枉和憋屈,这种纠结的心境,持续了多年……
陈叫山想到白爷说自己与他年轻时,极为相像!是啊,别人抬举,或有别人抬举的理由,可这理由都是什么?每个人的理由,或许都不相同,都有各自的出发点,都是“合该”的么?而别人打压自己时,是什么招致了打压?一味看到别人的不该,难道没有看到自己的不妥与不当吗?
“这一张椅子,就是一个恒我……”白爷说,“莫说这椅子歪斜不整,即便再多些机关,照旧有人坐得稳当,坐得从容。反过来,椅子再少些机关,也照样有人坐不稳当!即便是一把浑全结实的椅子,每个人坐上去的坐姿与气度,也是千差万别……”
白爷说,他起初在监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