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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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恩成脑中忽然想到了莲惜……
自从上回卢恩成说了“磨烂犁铧累死牛”的话,被莲惜听到了耳朵里,卢恩成就发现,这小丫头的眉眼,跟以前就有了那么一点点不一样,那青布衫子包裹着的身子,纤巧处自就纤巧着,饱满处却又甚是饱满……尤其当时她听见那话时,耳根那么一红,耳朵沿沿上的那颗细小的红痣,就似朱笔妙点一般,使人忍不住要去触一下,摸一把,亲一口……
卢恩成忽又一冷静:不可,万不可乱来哩!莲惜是唐慧卿的服侍丫鬟,莲惜又与禾巧相熟,万一……
哎呀,我想那么多干吗?我又不把她咋地,怕啥?卢恩成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莲惜,莲惜……”卢恩成喊叫了两声。
莲惜急慌慌跑进了睡房,低头怯怯,以余光瞥了卢恩成一眼。
“大门小门都栓好了没?”卢恩成一脸严肃,“今儿晚上院里人可杂哩,窜来走去的……”
“都栓好了,门杠也顶了的……”莲惜咬咬嘴唇,将辫子悄悄绕在了指间。
“噢……那就好,那就好,可不能把啥东西丢了哩!”卢恩成说完这话,忽然感觉没啥说了,甩了一下头发,说,“莲惜,最近回乡下没?”
“嗯,前阵子回去了一趟,最近没……”
“给你娘捎带粮食了没?今年这光景,饭都不好吃哩……”
“魏伙头托人给捎回去了。”
“噢……是吗?对了,你弟弟也该上私塾了吧?可得抓紧让他上,男娃娃家,可不能当睁眼瞎……”
莲惜只是点头,不说话……
卢恩成沉默了一下,嘴巴一歪,“哎哟,哎哟哟,痒死我了……莲惜,快快,过来帮我挠下痒痒……”
莲惜犹豫了一下,卢恩成瞪了她一眼,她还是走了过去,一顿,将手放在卢恩成的背上……
“少爷,是哪儿?”莲惜一脸焦虑难堪,“是这儿么?”
“哎哟,是……不不,不是……再往下点儿,再往左,对……对对……”
莲惜的青花点点衫子上,散发着素雅的气息,鼓囊囊的胸脯,几乎快要触到卢恩成的鼻子前……
“咣咣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第三十四章 服药
听到敲门声,卢恩成一怔,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扣着衣服扣子,两脚胡乱朝鞋子里塞,由于鞋子在地上,呈“入”字形摆放,跳了两跳,险些摔倒,才将鞋子穿上了。
卢恩成头发两甩,拉开房门,站在院子里,有些泼烦地问,“谁啊?”
“少爷,夫人差我过来带话,让你明儿寅时出发,去唐家庄接少奶奶……”是宝子的声音。
听着宝子的脚步声渐去,卢恩成低声骂了一句,“个瘟婆娘,回来就回来,不回来拉倒,要老子去接?”一转头,莲惜站在厢房门前,手捂着嘴巴,不停打哈欠……卢恩成此时再无之前的痒痒心思,冲她一挥手,“时候不早了,回屋歇着吧……”
乐州城在虚水河以西,唐家庄在虚水河以东,虚水河缓缓而流,冲隔开乐州城和唐家庄,汇入凌江。若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来绘图,两条河,两处地,恰如一个“止”字分布。
依照夫人的安排,天未完全亮,卢老爷领着二太太、卢恩成、骆帮主,由八个脚夫抬着滑竿,在晨曦微光中,向唐家庄出发了。
到达唐家大门口时,东方云彩一片彤红,正在扫地的杂役老汉,见是卢家来人,抱着扫帚,便向院内跑去通报了。卢老爷从滑杆上下来,手里盘玩着核桃,觉得挺有面子:与卢家相比,你唐家终究小户,见了我们,当然屁颠屁颠了……
岂料进了唐家大院,唐老爷却正襟危坐,见着卢老爷一行人,只对家仆说了声“上茶”,便再无言语,一脸木然,连个笑都没有。
卢老爷也只顾盘玩核桃,茶水看都不看。卢恩成坐在椅子上,两手抱胸,四处瞅看,仿佛他是第一次来,也不说话。骆帮主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眼睛朝外瞟,打量着夫人说的那紫竹,到底长在哪里……
二太太见场面尴尬,抓起茶碗,抬手刮了刮浮茶,笑着说,“亲家老爷,慧卿回来这几日,可还住的习惯?”
唐老爷四个指头,像马蹄子一般,在木椅扶手上敲弹着,眼睛却朝上看,“住了二十来年了,咋不习惯?”
气氛又是一尴尬,二太太刚想开口说话,唐夫人一面朝头发上别着簪子,一面满脸笑地从内室出来了,“哎呀,亲家老爷,二太太,来的赁早啊,慧卿还在梳头哩,我去唤她……”唐老爷手指头在木椅扶手上一停,眼睛朝唐夫人一瞪,唐夫人脸上阴了一下,笑容便瞬间变浅了许多,身子刚拧了半圈,又转了回来……
骆帮主是勇武之人,何曾受得了这般阴阴郁郁的气氛,大口粗嗓门地说,“老话说,虚水河的细沙,凌江里流,小两口吵架不记仇。少爷和少奶奶人年轻,拌拌嘴,闹一闹,没啥,日子嘛,就是闹闹腾腾地过……”唐老爷淡笑一声“哼”,手指头又敲弹了起来。
“爹,二娘,骆帮主……你们来了啊……”唐慧卿从里屋出来,拿起茶壶,给卢老爷、二太太、骆帮主的茶碗里点了水,独独没有搭理卢恩成。卢恩成也不恼不怨,不尴尬,腿架成三角状,低头一下下地抠指甲。
二太太呡了一口茶,笑着说,“慧卿,我今儿带了点虎头鞋、蝎肚兜图样,咱到你屋绞绞看?”遂即站起身来,去拉唐慧卿,唐太太也便跟着进了里屋。
骆帮主遂也站了起来,扩了扩胸,一身筋骨“咯嘣嘣”响,“平时这会儿都打拳哩,坐着困,你们先聊着,我出去活动活动……”
骆帮主从客厅出来,径直朝花园走去,四处转看,未发现紫竹的影子。一位家丁正挑了一担柴,朝后院走,柴太高,被牵牛花蔓子挂住了,即便将柴完全放下来,还是会挂到牵牛花。骆帮主走过去,先将尖担从柴里抽出来,而后左右各一脚,将柴墩子踢倒在地,蹲下身子,左右胳膊各夹一捆柴,大喝一声,便站直了身子,而后问,“柴禾送哪里去?”那位家丁感激不尽,连忙说,“哎呀呀,这真是的……送前面柴房……”
骆帮主将柴禾放稳当后,拍拍手,气不喘,汗不出,问那位家丁,“听说你们这儿有紫竹哩,在哪儿?我去瞅个稀奇……”家丁给骆帮主舀来一瓢水,“你是说黑竹吧?就在这柴房背后哩!你先喝口水,瞧这天热的……”
骆帮主转到柴房背后,果然看见一片竹林,竹竿紫黑,跟桑椹的颜色差不多,凑近细看,比桑椹还要紫一些,黑一些。骆帮主用脚尖旋旋地,感觉土地也松活,不僵,凭他那铁茧厚厚的大手,三两下估计便能刨出竹根来……
二太太进了唐慧卿的睡房后,果真还掏出了几个虎头鞋、蝎肚兜的图样,找来剪刀,跟唐慧卿坐在床前绞了起来。
“慧卿,前阵给你那益母草,喝了感觉咋样?是不是感觉指头尖尖都是舒服的,白天不怕闷热,夜里凉的时候,身子反倒还暖热?”二太太手捏剪刀,沿着图样线条,剪得不疾不徐。
“嗯,二娘给的方子就是好!我喝过几碗,觉着身子轻了许多哩,走路都上劲……就是莲惜那丫头不操心,差一点就给我熬干了……”唐慧卿手里捏着一双虎头鞋,把玩着……
剪好了一个图样,二太太停下剪刀,“慧卿,要孩子这事儿,急不得,越急越不好。我怀芸霞那会儿,压根就不知道,老爷也不知道,我还跟着夫人一起去朝山烧香,夫人扭了脚,我还背她哩……可说怀一下就怀了,哪能由着人?”
唐慧卿听得极入神,便问了一大堆,刚怀孕啥感觉啊,头晕不晕,是不是啥都不想吃……怀孕中期,是不是身子笨,老想吐,老想吃酸,吃辣……接生是不是很疼,要多久……等等,二太太均一一回答了。
“慧卿,两口子哪有不吵架打仗的?吵完打完,也就算了,记气可是最糊涂的……女人这辈子啊,先是有男人,后是有孩子,等你有了孩子,你就发现,孩子比男人还重要,还要更占你的心……”二太太拉过唐慧卿的手,拍拍,“慧卿,回去住吧!咱别的不图,就图个孩子,对女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事儿了……其实啊,你老住娘家,看起来爹娘都疼你,可面子上都难挂哩,但嘴上又不说!你要看得清,看得透……”
骆帮主站在紫竹前,看了一阵,唤来那位挑柴的家丁,没提治病入药的事儿,只说,“早听说这竹子挺稀罕,还真是哩!能不能给我挖点根根,我回去也种种?卢家院里还从来没栽过这稀奇哩……”
家丁二话不说,从柴房扛出锄头,便掏挖了起来,“这根根多得很,一直发,都发到院墙根底下去了,你回去后,闭着眼睛随便种,一准活……”一大堆紫竹根掏挖好,找来草绳,四下一捆扎,交到了骆帮主手里……
卢老爷、卢恩成,同唐老爷坐在客厅里喝茶说话,卢老爷见没有外人了,便向唐老爷说了一大堆软话,又将卢恩成一顿数落……
见唐慧卿陪着二太太从里屋出来了,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骆帮主也拎着一捆子紫竹根走过来了,卢老爷便朝卢恩成一瞪眼,“硬头狼似的干啥哩?跪下,给你岳丈大人认个错……”卢恩成只得跪下,两手伏地,“岳丈大人,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善待慧卿,好好过,你请放心吧……”
自打卢老爷一行出了门,禾巧和柳郎中,便开始在药堂里忙乎,各味药准备停当,该捣的捣,该削的削……魏伙头和毛蛋也早早赶来,为陈叫山送来稀粥,魏伙头一勺一勺地喂,毛蛋则忙着挑水,洗涮药罐子……
骆帮主一到,柳郎中接过紫竹根,朝骆帮主弯腰致谢,骆帮主连忙将他扶正,心说,多大个事儿啊,我连手都不用伸,紫竹根就到手了,哪有去前想得那般紧张?
头道药汤熬好,柳郎中将其倒进一个大砂锅里,复又熬二遍、三遍,将药汤归拢于大砂锅中,搅拌匀和,方才舀出一碗,端去给陈叫山喝下……
王铁匠、郑半仙、吴氏,以及铁匠铺的后生们,全部来卢家药堂了,闻听陈叫山已经喝下第一碗药汤,安静睡去,便守在诊室门外,一直候着……
快到放粥时间,魏伙头和毛蛋先走了,刚出院门不久,二太太领着四小姐也来了,听说陈叫山还在睡着,便也一直候着……
日光渐弱,麻影浮起时,夫人和老爷也来了,众人都转过身来,向夫人、老爷问好,夫人问柳郎中,“药喝下去了?咋样?”柳郎中转头看看诊室的窗户,“睡了好一阵子了,我进去看了几次,挺好,此药性缓,须慢慢在体内通融……”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屋内传来“叮咣”一声响,似是瓷碗碎地的声音,禾巧在屋内尖叫——“柳郎中,你快来看看啊……”
第三十五章 新貌
众人听见诊室内的响动,以及禾巧的尖叫,赶忙朝里走去……
陈叫山斜倚在床边,胸膛一起一伏,微微喘气,地上一滩污迹,瓷碗碎了一地。
诊室原本挺大,一下进来多人,亦显拥挤,众人见陈叫山喝下去的药汤,全被吐了出来,眉头皆皱……
“让大家受累了……”陈叫山语气虚弱,细微近无,但这是他自发病以来,第一次说出大家能听懂的话,夫人见此,眉头略略舒展了些……
柳郎中俯身查看了地上的污迹,而后说,“看来药效不错!体内邪毒,已随药汤排出了一成……”众人这才留意:酱褐色药汤中,除了夹杂着些许黏黏的稀粥,更有一些黑亮的粘液混在其间……
柳郎中将陈叫山半扶着,手指捏于他的腕处,感觉脉象,末了,说,“再过两个时辰,你再服药……”而后转头对众人说,“邪毒顽固,潜匿体内日久,须待其再发散而出,药性便可攻之……”
这天中午,毛蛋提着食盒来送饭,刚进诊室,陈叫山竟从床上下来,上步来接食盒。毛蛋赶忙劝他回到床上,陈叫山却摆摆手,微微一笑,“不打紧,这几天浑身有劲多了……”
柳郎中走了进来,让陈叫山躺回床上,揭起裤管,查看疤痂,见疤痂四围肌肉,已经呈现出烟熏黄,便说,“邪毒入时,由表及里,退去时,亦是原路返回,尽管慢,但一日一退,药性逐渐占了上风,邪毒藏匿不住了……”
又过三天,尽管柳郎中仍劝陈叫山要卧床静养,但陈叫山即便躺在床上,也是浑身有力,坐起躺下,皆是利落,一顿也可吃下一碗稠粥,两个花馍……
因头天夜里,吃了柳郎中开的西药药片,这天一早,陈叫山早早便醒了,感觉又恢复到曾经寅时起练的那种状态,便起了床,来到药堂前院院场,打了一套简单的长拳。
柳郎中却比陈叫山起得更早,陈叫山正收了拳,默站息气,柳郎中领着一位理发匠来了。
理发匠是个老汉,乐州城里的理发剃头老江湖,七十多岁了,身子硬朗,话多,爱聊,嘴闲不住。
理发老汉将挑子放下后,取出一把剃头刀,“呸呸”朝上吐两口唾沫,从腰上扯起皮毡带子,“呲呲”地将刀上下挂挡一阵,在自己脖子上刮拉刮拉,让陈叫山在椅子上坐好,便捋住陈叫山的头发,用刀“咝咝”地刮了起来……
“哎呀,来前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在石牌楼前,打赢山北张铁拳、金安刘神腿的陈叫山啊!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自古英雄出少年哪……我打小跟师父学剃头理发,前清辫子头,如今西式头,和尚的光瓢头,洋人的卷毛头,啥头都弄过,啥人都见过,像你这样,一个人打俩高手,不费劲,不费时,就把人打赢的,不多见哩……要说那两人,也是没种,输了就输了,栽了就栽了,何必还去找小山王,朝你身上栽赃,这叫啥?这叫不问自己井绳短,还怨别人井底深哩……茶馆里老汉们谝传说,我还不信哩,嘿,小山王还果真中了道,找你下战书哩……那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