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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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
陈叫山仿佛听见,在取湫归来,祭湫之时,谭师爷手执卷轴,念着的《祭龙王湫水文赋》……
一切,多像梦……
乐州城远去了,回身看,乱珠跳溅的光影中,五彩斑斓,城已不见,惟留虚渺……
身后的三十多艘船上,有人怔怔地望着江面,似在想着许多的心思,有人手捏一把瓜子,一颗颗地剥着,朝嘴里丢去,瓜子壳丢入江水之中,也有人成簇团坐,嘻嘻笑闹着,全然没有行船远航,别离故土的那一份唏嘘……
太阳在头顶移去,青山于两岸后退……
开春的人们,有种菜、栽树、除草者,不时地晃闪而过,有人挑着水桶,在凌江里一抛,颤颤悠悠地挑着江水,去浇灌那菜畦、树坑,一脸的希冀与喜悦……
陈叫山蹲下来,看着船舷吃水的沿沿,被浪花一下下地簇拥着,跳荡着,推着,掀着……
陈叫山犹然觉着:农人锄下、锹下、水桶下,侍弄着的果蔬、苗木,承载着希冀与喜悦。而我的希冀与喜悦,便是那随船而绽放的一朵朵浪花吗?
侯今春此际却倒闭目养神,两手抄在袖筒里,脊背靠着船舱,随着船身一下下的起伏,微微晃着……
这是一种淡然,一种近于司空见惯的淡然,似乎这船跑起来了,前方太多的激流险滩,暗湾漩涡,于侯今春而言,不过是孩童过家家一般……
行桃花水之前,陈叫山从冯天仁那里借过一本《凌江考据散志》,静心阅读了几遍,最大限度弥补了自己身为山北人,对于凌江相关知识的匮乏处……
凌江航道十分复杂,滩多水浅暗礁险,上游河道“自梁州以上至洋州,皆石滩。洋州以上、汉泉以下,则沙滩矣。”
此间域主要有两种类型:梁州至洋州贯溪铺,为平原型河道,河道宽浅多沙,水流平顺;自贯溪铺以下至鄂阳地区。则多为峡谷型河道,两山夹峙,水流湍急,河道底石暴露,航道宽二十至六十尺,最小曲弯圆截线一百五十至三百尺,枯水期,中水期,旺水期,水深变化大!
凌江东去一路,沿江自古流传有“凌江水弯又弯,到处都是滩连滩。三百六十个有名滩,三百六十个无名滩”,“十里凌江九里滩,过滩如过关”的谚语,滩多礁险流急,成为凌江航运的主要障碍。
《凌江考据散志》中有云:“此进滔滔凌江,自夹岸悬崖,中流插石,客舟罔不悸舷而返”,“凌江自梁州下至鄂郡,其中急湍似箭,列石如矛,舟行者岌岌”。客货船只过险滩时,须盘滩放吊。下滩时,则要将船头掉转,由纤夫挽住漫漫下放;上滩时则将货物卸下,由骡马或脚夫进行转运,客人则需要跑滩。
盘滩惊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船沉货损,甚至葬身江流。因此,每至一滩,船帮客商都高度紧张,“舵工眼睛急得鼓豆子,客商急得象舅子,太公娘子急得挽袖子”,形象生动地说明了船过险滩时的紧张场景!
饶是如此,舟楫倾覆沉没,货物漂流的事故仍旧不断发生。据《凌江考据散志》所载:“覆溺之患,岁岁有之。往见溺舟人七口。道光二十二年,梁州府周坪镇柳宏链,船行至金银峡,船只损坏,船底漏水,抢水不及,覆沉数十众……咸丰元年,汉泉客民王万益,船至长滩被损,遇江匪,力拼,两相亡者三十余人。同治二年,紫阳乡民朱良琦驰援官军,舟过大力滩,浪高丈余,船遂倾覆卷浪……”
太阳渐西,江风吹拂,凉气顿时袭身,陈叫山望着滚滚江水,长吁一气,心中浮起诸多意象……
前方,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呢?
。。。
第439章 去留之意
陈叫山的船队远去了,碾庄码头上站立翘望的人,逐次散去……
高雄彪和吴先生、唐嘉中,待人群散尽,依旧未曾离去,站立江岸,迎着江风,任衣衫一起一伏,皱皱褶褶……
“走,我们回城里去……”吴先生伸臂一指,“边走边谈吧……”
“嘉中,再有两天,你得回北平了……”吴先生将手臂搭在唐嘉中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在那边,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开展工作……记着我给你说过的话,人前人后,韬晦不可忘,处处时时,不可意气用事,见有不平事,且先观旁人,心系大局……”
吴先生说着,又转过头来,看向高雄彪,“雄彪,我和嘉中离开乐州后,这里的工作,就全靠一人了……”
吴先生长长地叹着气,高雄彪则眉宇凝缩,踌躇前望……
“我说过,这是我们的组织,为更多人谋幸福,使更多人可见光明之组织,非是一人一派,一念一欲,一时之组织……”吴先生目光苍凉幽远,伸手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前发,“我们肩膀上的担子都重啊……光明在前,大道崎岖……”
依照之前的约定交割,高雄彪来到城北粮仓后,跟常海明进行沟通,打开那间大仓房,取出六十杆枪,三千多发子弹,全部进行了包装隐匿,放入大船社火之中,领着兄弟,西向高家堡而去……
……………………
卢芸凤怔怔地坐在窗前,双手撑着下巴,使得脸蛋儿被推挤得鼓了起来……
薛静怡在内屋收拾着东西,收拾一阵,见卢芸凤仍旧坐在窗前,一动不动,便走了出来,在卢芸凤脊背上一拍,“喂,想啥呢?”
卢芸凤转过来,仰头看着薛静怡,脸上是一派严肃的表情,严肃到薛静怡看起来,觉着前所未有,陌生于极致……
“静怡,我们真的不要去上海了……”卢芸凤幽幽地说,“我们留下来……我总感觉,再读两年书,又能如何呢?终归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到这里,到那时候,我还会面对这里的一切,陌生或者熟悉,习惯或者不惯,我何必呢?”
薛静怡便笑了,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卢芸凤的额头,“芸凤,你咋了?怎么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
卢芸凤一把拽住了薛静怡的胳膊,拉她坐了下来,“静怡,我知道,你其实也是不想回江南的,对么?”
起先薛静怡脸上的笑容,倏然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可我留在这里,算什么呢?”薛静怡反问一句……
“我知道你的意思……”卢芸凤说,“我们都留下来,你,我,还有唐嘉中,我们办一所新式学校,你觉着怎么样?”
办学校?
薛静怡有些愣怔,但遂即便透悟了过来,笑容又上了脸,“我们当老师?教孩子们读书?”
卢芸凤点了点头,“我们读的书再多,都在我们肚子里装着,可有很多孩子,根本就没有读书,没有书可读,就跟吃饭一样,有些人顿顿吃饱,有些人却快要饿死了……”
薛静怡微微叹着气,转头看着内屋里,自己收拾了一大堆的衣服,“可是,有人支持我们吗?你爹和你娘会同意吗?”
“他们同意不同意,都不是最重要的……”卢芸凤吁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极远处,“只要有一个人支持我,这事儿就能办好!”
“陈叫山?”薛静怡一问,遂即便哈哈笑了……
“走吧,别笑了……”卢芸凤站起来,一扯薛静怡的胳膊,“我们去游说唐嘉中……”
……………………
唐家大院。
唐老爷与吴先生,坐在小桌前,就着一桌子菜,悠悠地喝着酒……
“吴先生,你是有学问的人,我想问问你,我们嘉中再有一年,便要毕业了,你说,他下一步适合干什么?”唐老爷拿着酒壶,缓缓地朝吴先生的酒杯里添着酒……
吴先生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了……
唐嘉中是一个好青年,而今,他已然是组织中的一员了。
未来的路,到底要怎样走?吴先生无法说得清,说得准确、具体,但有一点,吴先生是清楚的脚下的路,是由心来引领和决定的。现在的唐嘉中,心中有一个信念,这信念注定会伴随他成长,让他不会有迷惘,不会有虚妄!可是,无论他走怎样的路,因这信念之存在,其路便坎坷……
吴先生时常在疑惑,在自问,究竟这一个信念,是怎样将自己牵系住的?为了这信念,可以罔顾很多很多的东西,沿着心中之愿,一直朝下走?
而因为自己,将这信念抛出,抛于了唐嘉中,让他跟自己一样,被信念牵系住,沿着心中所愿,一直朝下走……
这些,唐老爷不晓得,唐夫人不晓得,唐家人都不晓得……
“嘉中聪明,无论做什么,都会比一般人更出色!好男儿志在四方,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嘛,待到他毕业了,就任由他自己选择吧……”
吴先生觉得,面对唐老爷的征询,也许,这是自己最好的回答了……
吴先生和唐老爷坐着悠悠喝酒,唐嘉中一人在房中收拾着东西。他将一本红色的小册子,平平展展地码放在棕箱的一角,用手轻轻拍了拍,并用指甲轻轻抠着书脊,似乎担心那红色小册子,会被一阵风吹拂了,自动地翻页了……
“喂”
唐嘉中将一沓衣服,平平放在红色小册子上,正用手将其捋平顺,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大喊,转头一看原来是卢芸凤和薛静怡来了!
卢芸凤喊了一声,见唐嘉中并没有因为这一声高喊,而猛然一惊,便显得有些索然,牵住薛静怡的手,一扯,给薛静怡递着眼色,并朝前努着嘴巴,眸光中,似乎在说去呀,去呀,你去跟他说呀!
唐嘉中将棕箱盖子合上了,拽了拽自己的衣襟,轻轻拍了拍袖子,一抬头,便瞥见了卢芸凤不断朝前努着的嘴巴,便笑了……
“嘉中,我想……你不要去北平读书了……”薛静怡将辫子套在手指上,缠着,低着头说,“我们都留下来,办一所学校……”
。。。
第440章 晕船考验
船早已过洋州城,暮气在江面翻腾,岸上青山,消隐去了一般,遁入暗黑中,徒留隐隐的起伏线条。
愈向东,草木愈繁盛。
跑船前,乐州一带的油菜花,在平野中一眼望去,大片绿,金黄仅是点点。
而今行船过洋州城已久,天虽暗了,但陈叫山坐在舱外,努力朝岸上观望,不辨岸上颜色,但扑入鼻息的油菜花香,浓烈得很!
幽幽暮色里,平川沃野上,那些起地略高的,粉扑扑的东西,应就是油菜花了,开得繁!
今年是个好丰年!陈叫山想。
夜风徐徐吹起,船行得极稳,船队居中的散船户们,有人四仰八叉躺在船上,脚伸在舱内,脑袋向外,以手掌为枕头,看着天上星星,惬意得很。
满天的星星,像飘在海上的七瓣花,灿灿而繁密,随着船行江流,星星一再地漂流,漂流,微微起伏,颠啊颠……
陈叫山背东向西坐着,身后三十多艘大小船,在暮光水汽里,显得幽幽迷迷。
尾部的无桅拖船,离远了去看,像豆角,窄而狭长,头尾尖尖翘,水的阻力小,直戳戳顺水前闯。
拖船上皆是跑船老把式,为防船速过快,船的间距过小,便在船头站两人,执蒿操控,拨,点,顺,划,阻,撑,调整着船身……
长长的竹蒿,在水手的掌心里,逐节逐节地前伸了去,又逐节逐节地后缩了回,身左一插,身右一拔,那姿势,那从容,潇洒得很!
鸭艄子上载货多,吃水深,行得慢,卡在船队中间。
满仓所在的鸭艄子上,多为初次跑船者,在陆上,他们皆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好汉!而今上了船,不过一天工夫,浑身却都软困得很,脚仿佛踩不实,腰也似乎支不稳,头还晕……
鹏天趴在船舷沿沿上,一口一口地呕吐着,早上吃得开船席,力争上游也好,风平浪静和平安有福也罢,此际全为污秽,吐进江中……
满仓便跪在鹏天身侧,拍打着鹏天的脊背,鹏天却吐得更厉害了,饭菜吐尽,一个劲儿吐酸水,苦水,喉咙管管里像喝过了黄连一样,牙齿却木木的,软了,喝了一坛子老陈醋似的……
鹏云从船身另一面,舀了一碗江水,给鹏天端过来,要鹏天漱漱口。
江水在碗里晃荡着,一闪一溢,泼泼洒洒,一碗的星星,欲要从碗沿上跳出来……
满仓看见鹏天呕吐,本也恶心,看见鹏云端来的水,晃晃荡荡,头越发晕了,身子朝前一探,“哇”地一口,也吐了起来!
满仓憋的时间长,所以吐起来更凶,连鼻孔里都有苦水向外喷,肚皮一瘪一鼓,脖子一缩一伸,哇哇哇地吐不停……
满仓和鹏天吐到实在没有东西可吐了,鹏天半跪在船板上,手扶住船帮帮,大口地喘着气。满仓则直挺挺躺着,呈一“大”字,只有呼的气,没有吸的气了,感觉天旋地转,船身的每一下动晃,似要将人抛向云端,又似将人吸进地狱……
前船上的王墩,便笑话满仓和鹏天,跑到船尾来,一跳一跳地冲这边喊,“喂,我说哥几个,这才到哪儿啊,都吐成这样了?赶明儿到了瓦桥镇,还不敢吃啥了哩?”
同船的笙子,不爱听王墩的话,便揶揄他,“你笑谁哩?刚跑船那会儿,你吐得少么?苦胆怕都要吐出来了吧?”
几个老水手,一个箭步,从船上跳跃过来,将满仓和鹏天扶起来,并对鹏云说,“别给喝水,缓缓,吐不怕,还就怕不吐呢!吐了吃,吃了吐,练上两回就成了……”
“是啊,也别趴着躺着,站起来,朝天上看,朝岸上看,别看水,越看越晕哩……”
“我有高招哩!我给你们说啊,一难受,你就想那高兴的事儿,一想,就不难受了……”
满仓大口呼着气,便问,“想想想……想……想啥?”
那位老水手便说,“比方说,你趴在女人肚皮上,办那事儿哩,嘿嘿嘿……”
“你个驴日的,净在这儿日弄人哩!”旁边一位老水手,朝这个支招的老水手屁股上,狠劲一踢,支招的老水手,便“噗通”一下栽进了江里,溅起一尺高浪花……
老半天过去,不见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