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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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一层,陈叫山忽然有种直觉——姚秉儒现在一定还在瘫婆家里!
刘大炮的人马,从小树林旁边走过去了……
马蹄声渐渐遥远,直到听不见了……
陈叫山翻身起来,看见东边的天空渐亮了,对兄弟们说,“刘大炮的人马,肯定会各处搜查,兄弟们先躲到高一些的山头上去……我去瘫婆家,会一会姚秉儒……”
第一百零四章 温情
陈叫山对兄弟们交代,要大头、二虎将兄弟们,带到那个藏匿车马的秘洞处,但不要钻进洞里死耗,而是潜伏在洞口附近,毕竟那里山大林深,太极湾的人即便追过去,他们骑着马,也讨不到多少便宜的。
对于陈叫山单独前去接触姚秉儒,兄弟们都感到担心,陈叫山却说,“若我估计不错的话,瘫婆家现在就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天光已亮,朝晖洒在山林中,树叶上闪烁着红光,鸟儿叽喳得欢实了起来……
取湫兄弟朝秘洞处走去了,大果也跟着一同前去,陈叫山四下探看一番,踩着清晨的露水,飞步朝四道湾瘫婆家跑去……
瘫婆家四周果真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两只麻雀在烟囱上跳跃着,鸡棚里的大公鸡,在房前的小菜地边,一下下地用爪子刨抓着……
陈叫山几步拐到屋后,蹲下来,在后窗下,听着屋里的动静……
“娘,我都说这么久了,你就听我一回吧!太极湾和四道湾,不就隔着一条河嘛,哪有你说的啥不习惯?你一个人留这儿,多危险,我整天价做恶梦……”
“儒儿……你有事,你就去忙着……我都说过多少年了,你耳朵也听出茧子了,你就是把我抬到太极湾,我爬也要爬回来……”
“娘……你让我说啥才好呀?知道的人,晓得是你不愿意去太极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姚秉儒不孝顺,把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留在四道湾呢……”
“哪儿的水不是一喝?哪儿的床不是一睡?儒儿啊,孝顺不孝顺,娘心里清楚得很,别人乱嚼舌根子,你管得住人家的嘴?”
陈叫山确定只有姚秉儒和瘫婆两人在家,便转到堂屋门前,先将门敲了敲,咳嗽一声,便推门进去了……
“姚团长,幸会,幸会……”陈叫山大步进睡房,拱手以礼,满脸笑容!
姚秉儒抬头将陈叫山瞥了一眼,眉头略略一皱,“你是……”
“哎呀,是陈队长啊!快坐,坐……”瘫婆尽管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愈发灵光,通过陈叫山的说话,以及脚步声,立刻就判断出是陈叫山来了。
姚秉儒听见“陈队长”这三个字,身子陡然一紧……但他身为太极湾民团团长,岂是庸碌之辈?喜怒欣忧,自不会流露于脸上,呈示于眸中,他飞快地通过窗棂朝外一看,见院中静寂一片,又飞快地将陈叫山略一打量,趁着为陈叫山端板凳的工夫,在自己腰间,将手枪碰了一下,手又迅速取开,将板凳朝前一放,“陈队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请坐请坐……”
瘫婆朝床沿挪了挪身子,将手朝空中伸过来,姚秉儒会意,连忙过去抓住了瘫婆的手,瘫婆握着儿子的手,笑着对陈叫山说,“陈队长,儒儿在太极湾做事哩,你们要去滴水岩取湫,路不熟的话,可让儒儿给你们带带路……别看我这瞎眼老婆子,整天在屋里头,外头庄稼啥情况,我清楚哩……取湫是好事儿,老天爷不能再这么耗了啊……”
显然,瘫婆并不知晓太极湾欲阻止取湫的事儿。
陈叫山原本打算开门见山,直接质问姚秉儒,问他——“你们太极湾,为何跟我们卢家取湫队过不去?”但听见瘫婆这样说,便改了主意,笑着回答,“婶子,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姚秉儒也意识到了某种尴尬:自己的母亲,并不知道混天王下的命令,要将取湫队伍置于死地,而眼前的陈叫山,也不说破……本该是兵戎相见的两个人,如今在这小屋之中,经母亲这么一热络,似乎反倒成了好朋友一般……
于是,姚秉儒也客气热情起来,“陈队长,滴水岩我熟得很,过了太极湾,不到二十里就是……你们到时候如果路不熟,我给你们领路开道……”
瘫婆听见陈叫山和自己的儿子,这般热情交流,欢喜得很,便在陈叫山面前,夸赞自己的儿子,如何如何孝顺,如何如何聪明,人也标致得很,可就是还没娶媳妇,想抱孙子都没着落,都是因为她又瘫又瞎,把很多闺女都吓跑了……
姚秉儒起初还略有尴尬和紧张,但见陈叫山静静坐着,一脸微笑,随着母亲的说话语速,不停地转换着笑容,渐渐也倒轻松了下来……
陈叫山听着瘫婆说自己的儿子,那般怜爱,那般自豪,那般的唠叨和啰嗦,多么像自己的母亲,多么像天下所有的母亲……陈叫山的笑容,起初是迎合的,敷衍的,渐渐地,变得发自内心,变得坦然而温暖……
原本,陈叫山是想挑一些绵里藏针的话题,抛给姚秉儒,要姚秉儒来回答的,比如“去太极湾要过什么桥?”、“听说太极湾里的太极八卦阵很玄乎,不知道有何讲究?”、“久闻太极湾首领混天王的大名,不知道姚团长可否引见引见?”……
然而现在,陈叫山不想这么说,这么问了,他觉着,在一个母亲面前,在一个眼睛看不见,常年累月地坐在床上,哪儿都去不了的母亲面前,在一个将儿子视为天底下最好、最优秀的人的母亲面前,说那些话,问那些问题,无疑会对这位母亲,产生最大的伤害……一位双目失明,双腿瘫痪的母亲,在这尘世上,坚毅地活着,一天天,一年年,不就因为心中有一个儿子,心拴在儿子身上,就像一根看似纤细,实则坚韧的绳索,只要活着一天,这绳索便不会松脱,不会断裂么?自己何苦去解动这根绳索,自己又怎忍心去拉断这根绳索呢?
瘫婆说起了儿子,就没完没了了,不但说现在,还又说起了以前,说起了姚秉儒小时候的糗事:给公鸡喂食,怕被公鸡啄,闭着眼睛乱洒苞谷啦,冬天尿了床,不敢吭声,自己又把床暖干了啦,在山里发现了野鸡窝,拣了野鸡蛋,揣在怀里,要拿回来给娘吃,摔了一跤,野鸡蛋碎了一裤裆,像拉了稀屎一般……
姚秉儒一直坐着听,一直笑……
陈叫山也一直坐着听,一直笑……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姚秉儒、陈叫山纷纷朝窗外看去,约有十来个太极湾兄弟,骑着马,端着长枪,正朝这边跑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兄弟
“大哥,大哥,准备好没有?咱啥时候动身?”
院子里的人,跳下马,大声呼喊着,朝屋里走来……
一瞬间里,陈叫山脑袋中飞快地琢磨着:这伙人进来后,发现了我,会是什么反应?姚秉儒会不会立刻翻脸,命人将我控制?十几个人,十几条枪,一旦闹将起来……
不过,一个念头,很快便令陈叫山平息下来——姚秉儒不可能在自己母亲面前,跟自己翻脸,更不可能,杀人……
这个念头,是一个赌注,但陈叫山信心满满,理由很简单——姚秉儒多番要求,要母亲跟他去太极湾住,瘫婆都不答应!充分证明,瘫婆对太极湾的人,对混天王,心有不满,甚而忿忿,这不满与忿忿,便是一条鸿沟,横在母子之间,一时难以填平,令姚秉儒费神不已……而今,即便姚秉儒一时难以消除、填平鸿沟,也绝对不可能再将此鸿沟,挖得更深,刨得更宽……
“娘,兄弟们看你来了……”姚秉儒松开瘫婆的手,要起身朝外,陈叫山也随之站了起来……
“都进屋坐,进屋坐……现在怕是太阳都大了吧?”瘫婆向外招手……
趁着这当口,姚秉儒便朝外走,陈叫山一步并上,与姚秉儒并肩,将胳膊搭在了姚秉儒的肩膀上……
两人并肩而行,刚到堂屋正中,外面一伙人,也走到了门槛前……
“大哥,咱娘答应了么?”走在最前面的一位鹰钩鼻汉子问。
陈叫山看看鹰钩鼻汉子,又看看姚秉儒,立刻判断出:这伙人,是姚秉儒的嫡系!他们都将瘫婆叫娘,已然亲兄弟一般了……
姚秉儒胳膊抬了抬,嘴巴张了张,还未完全抬起,完全开口,陈叫山已经暗暗使用“巳柔拳”之“极柔绵进”,将姚秉儒的双臂完全控制,而且,只有姚秉儒心里清楚,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不待姚秉儒开口说话,陈叫山抢先说话了,“咱娘说了,还是四道湾住着舒坦,还是先住四道湾……”说着,便一转头,高着嗓门,冲睡房喊,“娘,你要喜欢住着,咱就先住着,娘,成不?”
瘫婆听见陈叫山的话,听见陈叫山也喊自己娘,心里欢喜得很,这些后生嘴巴都乖,都甜,都把自己喊娘,这都是因为儿子会为人啊,会处人啊……瘫婆点着头,大声地说,“就住着,娘哪儿也不去的……”
姚秉儒的兄弟们,听见陈叫山也管瘫婆叫娘,便料想陈叫山与姚秉儒是好兄弟,且两人勾肩搭背的,关系非同一般哩!鹰钩鼻汉子,反应最快,冲陈叫山拱手以礼,“这位大哥是……”
“噢,这位是……”姚秉儒接话倒是快,但话说半截子,卡了壳……
“我是陈叫山……”陈叫山不待姚秉儒接着说,便提前自报了家门……
门槛外的兄弟们,听到“陈叫山”这三个字,身子都猛然紧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手里的长枪握紧了一下,一怔……但飞速之间,又都轻松下来,手又从枪上松开了,脸上的笑容,又快速地恢复了……
陈叫山见此,笑容更加灿烂了——这一切,都跟自己预判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自己这一赌博,真是赌得妙到极致啊……
既然都报出了名姓,既然都叫了娘,既然都默认了亲兄弟……事已至此,陈叫山索性将手从姚秉儒肩膀上放开,冲门槛外的汉子们逐一拱手,“唉,陈某在乐州混饭,与秉儒相隔两地,日夜想念秉儒,想念咱娘……这不,此次借着取湫的工夫,正好过来看看咱娘,看看秉儒……都是亲兄弟,都是好兄弟,将咱娘和秉儒,关照得很好!我陈叫山心里感谢兄弟们,感激兄弟们,请受我陈叫山一拜……”说着便弯腰鞠躬——
鹰钩鼻汉子一步跨过门槛,一下扶住陈叫山,“陈哥,你这不是折煞兄弟们嘛!都是亲兄弟,何必这样见外?久闻陈哥大名,收拾了田家庄那些个操蛋货,我罗明宽心里敬佩陈哥啊!”
“陈哥,柏树寨的貔貅疙瘩,听说被你打服了……那是个牛人哩,陈哥,你功夫可真厉害呀!”门外一位汉子,索性将长枪扛在了肩膀上,像庄稼汉子扛着锄头那般,笑着说,“回头你教教我们哈……”
“陈哥,听说山北张铁拳,金安刘神腿,被你打怕了,现在见了你,就跟个龟孙子似的……”
“我还听说了哩,陈哥你一只手就把水牛摁住了,一拳头就能将水牛打死,这事儿在乐州城都传开了……必悦楼的方老板,还给陈哥送匾哩……”
“陈哥,我听人家说,高家堡的万旗阵、灯笼阵,都被你闯过来了,小山王高雄彪还跟你称兄道弟呢……”
听见他们这样说,陈叫山越发觉得放心了,一切之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预想那般,亦步亦趋地进行着。有时候,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陈叫山长叹一声,又将手搭在了姚秉儒的肩膀上,“多谢兄弟们抬举……不瞒诸位兄弟,大家也都知道了,不知混天王受了何人蛊惑,或是听信了什么谣传,生生与我陈叫山结下了梁子,要在太极湾取我陈叫山的人头哩……”
姚秉儒听到这里,想插话来说,也插不上口了,只得以神情来配合这一切:起先脸上一直挂着笑,如今见陈叫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也便皱了眉,显出无限唏嘘的样子……
这时候,瘫婆在睡房里说话了,“儒儿,我早就说过嘛,混天王不是好人,他肚子里花花肠子太多太多,你跟着他,迟早没好果子吃,你还偏不信……现在看看,看看,陈队长是你多好的兄弟,他混天王都敢下手,还有什么他不敢的?”
罗明宽和一众兄弟,当然都晓得阻杀陈叫山的事儿,心里都明得很,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陈叫山竟然与姚秉儒亲如兄弟!由此足可见,他们的大哥姚秉儒,在这件事情上,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心中埋着多少矛盾纠结,有苦说不出啊……
兄弟们都将头低着,沉默着……
姚秉儒知道陈叫山这是在套自己,将自己牢牢套住,动弹不得……可转念又一想:早就闻听陈叫山的大名,通过陈叫山的所作所为,虽未谋面,便知陈叫山是一位讲义气的汉子。而如今一见,陈叫山气宇轩昂,待人处事,非比常人……尽管陈叫山是在一步步地套自己,可这也是他不得已而为之,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假如自己是陈叫山,如今遇到这般情形,自己又会怎么做呢?自己有这般临危不惧,有这般淡然从容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已然能够感受到,陈叫山绝非浪得虚名,不仅有胆有识,有勇有谋,更兼深不可测的好功夫……自己与陈叫山之间,素昧平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自己何必要将其赶尽杀绝,这于自己,有什么好处?兄弟们不明真相,被蒙在了鼓里,娘不知真相,被蒙在了鼓里,那么,自己当真一出手,杀死陈叫山,自己还能如何去辩解,去细说?自己在兄弟们心中,在娘的心中,那仁义为先,忠孝两全的形象,便一落千丈,甚至,轰然坍塌……
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事已至此,既然陈叫山已经跟自己认了亲兄弟,自己假戏真做也好,装聋作哑也罢,只能将这出戏演下去……
不演下去,又能怎样?
脑海中飞速地想了这么多,姚秉儒也便将头低下,略略叹息,做唏嘘、无奈、纠结、压抑之状……
兄弟们见姚秉儒如此,越发体会到了他们大哥心中的苦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