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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部分

大明地师-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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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3 世子的艳羡

  汝宁城里的东兴楼,是全城数一数二的高档酒楼,每日进出的人非富即贵。酒楼里的店小二已经练就了火眼金睛,只要一看来人的随从、气势,就能够猜出此人是官是商,官是几品、商富几何。
  不过,这天中午,店小二却栽了个大跟头,他居然生生把世子请来的贵客拦在门外,盘问了足有半刻钟的光景。直到他不知轻重地说了几句贬损贵客的话,被那年轻的贵客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居然把京城来的侍读学士给看走眼了。
  “苏学士轻车简从,也难怪下面那帮势利眼的狗才会认不出你的真颜啊。”崇王世子朱常津坐在酒桌的上首,用调侃的口吻对苏昊说道。
  苏昊呵呵一笑,道:“让世子见笑了。其实苏某也不想教训他的,实在是这家伙狗眼看人低,居然说出让苏某回去吃奶这样的脏话来,那苏某也只能替他爹娘教训教训他了。”
  “苏学士初来乍到,汝宁城里的商家还不认识你,你应当着官服出来的。”朱常津建议道。
  “世子不是说这只是私人饮宴吗,着官服就显得生份了。”苏昊说道。
  朱常津点点头,端起酒杯,招呼道:“苏学士所言甚是,来来来,这是汝宁本地产的醇酿,虽不算是名酒,却也别有一些风味,本世子先敬苏学士一盏。”
  苏昊赶紧站起身,也端杯在手,说道:“岂敢岂敢,还是苏某先敬世子吧。”
  “无妨,大家一起干了吧。”朱常津摆摆手,示意苏昊坐下,然后与苏昊碰了一下杯,二人各自一饮而尽。
  诺大一张桌子。只坐了朱常津和苏昊两个人,世子私人设宴招待苏学士,闲人是没有资格上桌的。二人各自都带了一些随从,在酒宴开始的时候,就被朱常津给赶到其他房间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两名负责倒酒的小丫环,看起来年龄不大,应当是听不懂他们说话的。
  苏昊不知道朱常津请自己喝酒的目的何在,他也懒得打听,只管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明代的这些藩王听起来派头很大,但实际上却无权无势,对于官场上的事情更没有什么发言权,官员们对于藩王从来都是表面上恭敬,内心却不以为然。
  两个人边吃边聊,聊的内容不外乎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可怜朱常津虽然贵为世子,家私万贯,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汝宁地面。一年中偶尔有几次出城扫墓或者踏青,都是要向汝宁府报备的。更不用说去游山玩水,观赏大好河山。听苏昊讲起江西、播州、淮安等地的风土人情时,朱常津的眼睛里分明有了几分艳羡之意。
  “唉,苏学士。说出来恐怕你不相信,我虽贵为世子,却甚是羡慕你这等出身啊。”朱常津满含幽怨地说道。
  “世子说笑了,用佛郎机人的话说。你可是嘴里含着金钥匙出世的,岂能与我这农家子弟相比?”苏昊答道。其实,他心里还真是知道朱常津感慨的是什么。但这种事情属于皇帝家族里的内务,他才懒得去琢磨呢。
  朱常津喝了口闷酒,说道:“含着金钥匙……倒是一个别致的说法。要说起来,本世子家里金银倒是不缺,可是这金银都不过是本世子身上的锁链而已。”
  “寻常人家,想觅此锁链而不得啊。”苏昊笑着敷衍道。
  朱常津道:“你也是官场中人,自不会不知道这藩王所受的约束。外人看来,我这世子锦衣玉食,娇妻美妾左拥右抱,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可是我与你苏学士坐在一起,却是自惭形秽啊。”
  “世子此言,可折煞苏某了。”苏昊赶紧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说道。
  朱常津道:“苏学士,我说出来不怕你不高兴。那一日在知府衙署见到你,我就在心里想,若是朝廷能够把给你的差事交给我办,我不见得比你办得差。”
  “那是自然,世子乃太祖苗裔,自然是天纵奇才,岂是苏某可比。”苏昊只能顺着朱常津的口气说下去了,虽然他在心里对于朱常津那番话是颇为不屑的。
  朱常津微笑道:“苏学士,我知道你这话是口是心非。在我大明天下,太祖苗裔多如牛毛,哪能个个都是天纵奇才?据本世子所知,其他藩国的世子,庸碌无为者,十有**。民间对于我们这些皇族的评价,不过是槽里养的肥猪而已。”
  苏昊开始有些重视朱常津的话了,一个世子,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绝对算是推心置腹了。但以苏昊的打算,他是不想与崇王府产生什么瓜葛的,井水不犯河水,是他觉得最理想的结果。
  “世子此言,让苏某不敢听了。”苏昊打着马虎眼道。
  朱常津道:“此间并无六耳,你我只是私下谈话,说什么都是无妨的。适才我说皇族不外如此,但本世子觉得,我与其他皇族是不一样的。本世子也想建功立业,做一番让人羡慕的功绩,正如你苏学士一般。”
  “可是……世子想做什么事呢?”苏昊沉声问道,朱常津说到这个程度,他再装聋作哑就太虚伪了。朱常津说想建功立业,这对于一个藩王世子来说,几乎可以算是逆天的话了。这种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万历耳朵里去,直接就可以给朱常津定一个谋反嫌疑,押到凤阳府去圈禁起来了。
  朱常津道:“我想做一个有作为的世子,让后世能够记住我的名字。”
  “这……恐怕不容易。”苏昊毫不客气地说道。
  “是啊,我这个世子,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愿的。所以,适才我说了,我更羡慕苏学士的出身啊。”朱常津沮丧地说道。
  这一刻,苏昊开始有些同情朱常津了。看得出,这位常津世子是个有志青年,不愿意与其他皇族成员一样醉生梦死,但他身上的皇族血统却决定了他只能这样做。在明代,有许多藩王被皇帝称为“贤王”,所谓贤王,就是不给皇帝添乱的藩王,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那种没有任何远大理想,只知提笼架鸟、上街调戏调戏良家妇女的寄生虫。
  但问题在于,朱常津不想成为一个这样的贤王,他还年轻,还有一颗年轻人的心。愈是这样,他就愈发痛苦,谁说富二代的幸福指数就一定比别人高的?
  “世子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帮你什么吗?”苏昊问道。
  “不不不,苏学士不必担心,本世子虽然平庸,却也不会拉人下水的。”朱常津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我投缘,我这些话,和其他人没法说,能够听我说这些话的,只有你苏学士一人而已。”
  明代规制规定藩王不得与官员结交,怕的就是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藩王网罗官员形成势力,进而威胁到中央政权。苏昊在大明官场上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但却是处于上升期的明星,他与朱常津一同喝一次酒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如果联合起来做点什么事,恐怕朝廷就不会坐视不管了。
  “世子的身份,决定了你不能为官,更不可能领兵挂帅,到沙场上去驰骋。不过,世子可以经商,还可以做学问,这两件事情做得好,也都是能够青史留名的。”苏昊诚心诚意地为朱常津出着主意。
  “经商的藩王倒是不少,不过也都是打着皇族的旗号强买强卖,最终就算是富甲一方,留下的也是恶名而已。至于做学问嘛,我倒是有一位藩王爷爷潜心于此,也就是现在的郑王爷,他写的《律历融通》,颇受乐师们推崇,都说郑王是不世出的韵律高人啊。”朱常津呵呵笑着说道。
  朱常津说的这位郑王爷,是当时的郑国藩王朱载堉,史书上给他的称号是乐律学家、音乐家、乐器制造家、舞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历法学家……这位王爷估计就属于朱常津这种有理想的人,憋在藩国里没事做,就琢磨着乐理,进而又延伸到数学、历法等领域,确是著作等身。苏昊曾听人说起过这位藩王的事迹,所以朱常津这样一说,他也不觉得意外。
  “郑王能够做到的,世子也同样能够做到。世子若有意治学,不妨去研究一下佛郎机的数学、物理等学说,或许也能因此而流芳千古呢。”苏昊建议道,他对于音乐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研究,但对于西方科学技术是非常了解的。既然朱常津闲得无聊,又满怀理想,何不鼓动他去搞搞科学研究,没准有了朱常津,就没牛顿什么事了。
  “佛郎机的学说,有意思吗?”朱常津问道。
  “与我中华学说一样,也是博大精深,不过又是另辟蹊径,深入进去也是别有一番洞天的。”苏昊说道。
  “那好,改日我再请苏学士到王府去,为本世子讲讲这佛郎机的学说。”朱常津说道。
  “这个……”苏昊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了,好端端地,你跟朱常津讲什么佛郎机啊,万一真把这位二世祖的兴趣调动起来了,自己岂不成了崇王府的家庭教师?
  “呵呵,苏某有公务在身,加之有这个身份,经常出入崇王府,只怕不妥。世子若是对佛郎机学说感兴趣,苏某另外为世子推荐一人,让他来给世子讲学,世子觉得如何?”苏昊说道。
  “此人对佛郎机学说了解几何?”朱常津问道。
  “已能初窥门径。”苏昊说道。
  “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吧。”朱常津爽快地答应了。(未完待续。。)


 284 众目睽睽

  苏昊给朱常津推荐的人,就是丰城龙光书院的教谕吴之诚。
  俗话说,死道友不死贫道,苏昊自己不想去给朱常津讲课,就必须找到一个替身。他在脑子里盘算了一圈,突然想到了吴之诚这样一个人物,如果说一定要给朱常津找一个家庭教师的话,恐怕没有人比吴之诚更为合适了。
  苏昊此前曾听徐光启他们说,老吴这一年多来研究西方科技几乎要入魔了,教学的事情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像这样一个人,再当教谕肯定是没戏了,但如果能够推荐他到崇王府来当个清客,平时给朱常津讲讲数学和物理,余下的时间自己去搞研究,那倒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朱常津对于苏昊给自己推荐教师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对于诺大的崇王府来说,多养一两个闲人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挂怀的事情。既然苏昊说这个人不错,那他就应承下来,至少也得给苏昊一个面子吧。
  聊完朱常津的理想,二人的话题转到了苏昊的差使上。朱常津问道:“苏学士,你接了朝廷的差使,怎么没见你有什么动静啊?莫非你还在等什么?”
  苏昊道:“世子何出此言,苏某一下都在全力办差,只是没有及时向世子禀报罢了。”
  朱常津道:“苏学士说笑了,本世子哪有资格听你禀报。不过,我倒是听人说,苏学士每日只是在汝宁城里听书看戏,既没有到乡间去查访,也不曾传唤过苦主,这等办差的方法,本世子倒是头一次见。”
  “呵呵,原来世子一直都在关心苏某,苏某感激涕零。”苏昊笑着说道。
  苏昊嘴里说是感激,其实已经是在对朱常津提出质问了。照理说。苏昊如何办案,与朱常津是毫无关系的,但朱常津却知道苏昊每天听书看戏的事情,显然就是安排了眼线专门盯着苏昊。监视朝廷命官的事情,私下里做做也就罢了,拿到桌面上来说,可就大家脸上都不太好看了。
  对于苏昊的质问,朱常津并不在意,作为皇亲,他就算承认自己在对苏昊进行盯梢。苏昊又能拿他怎么样?他用懒洋洋的口吻说道:“关心你苏学士的,岂止本世子。刘知府、杜同知他们,也都在关心着你呢,苏学士在合适的时候,也当去感谢感谢他们才是。”
  “原来如此,那倒是苏某疏忽了。”苏昊点头道,“原来有这么多大人在关心苏某的一举一动,苏某倒是让大家失望了。”
  “苏学士,本世子想问你一句实话。这汝宁的事情,你是想彻查,还是想走过场?”朱常津不愿与苏昊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道。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别人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别人,所以平日里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委婉,能够和苏昊打这样半天哈哈。对于朱常津来说,已经是非常超乎常规的事情了。
  朱常津这话问得苏昊有点哑,是要彻查还是要走过场。这根本就不是能够公开说的事情,苏昊对朱常津并没有什么信任,怎么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呢?但朱常津已经问到跟前了,也由不得苏昊回避,他想了想,说道:“从明哲保身这方面来说,苏某最好是走走过场就算了。但要从不负圣恩这方面来说,苏某理当彻查。”
  “汝宁的水很深,苏学士若想彻查,只怕最后会不得干净啊。”朱常津说道。
  苏昊道:“据昊所知,推荐昊到汝宁来的人,也是希望昊不得干净脱身的。既然别人有这样的打算,昊也不能让人失望是不是?”
  “哈哈,这话有理。”朱常津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苏昊这番回答,虽然没有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也已经给了朱常津一些暗示了。朱常津端起酒,敬了苏昊一下,说道:“苏学士果然是有担当之人,本世子佩服。本世子也放句话在这,查案之时,若有用得上本世子之处,苏学士尽管开口就是了。”
  “那苏某就借世子之酒,先谢过世子援手了。”苏昊也端起酒杯,与朱常津干了一杯。
  酒足菜饱,朱常津与苏昊携手走出了东兴楼,在楼前握手道别。苏昊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在街头巷尾,有那么几拨贼眉鼠眼之徒,正在偷窥着他与朱常津说话、告别的一举一动。联想到朱常津说起的情况,苏昊能够猜出,这些人应当是刘其昌、杜惟明等人派出的眼线,他今日与朱常津喝酒的事情,还不定被汝宁的官员们如何解读呢。
  想琢磨就琢磨吧,哥不搞阴谋,哥搞的都是阳谋,在太阳底下,所有的污泥浊水都会现形的,苏昊在心里暗暗地想到。
  对于苏昊与朱常津会面之后相谈甚欢这个消息,刘其昌和杜惟明都深感意外。他们是和朱常津打过交道的,知道这位世子性格上有些孤僻,对他们这些官员一向没什么好脸。苏昊年轻气盛,这样一个人与世子碰在一起,怎么也应当是互不相让,最终不欢而散才对。怎么可能携着手一块从酒楼上下来呢?
  “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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