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烈-凤凰无双·释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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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但有时仍觉得淡淡隐痛。且没有干净方便的卫生棉,只能用古早人的办法。唉,好想回去啊!
每到此时,回家的念头便格外强烈。不晓得其他因故跑来古代做时空旅行的女性怎样?可我对这等不便,深恶痛绝。
正辗转反侧,似睡非睡间,突然有人敲响哀筝馆的门。“小师傅快开门。”
是鬼一的声音。我的另一项职业病,对声音敏感,过耳不忘。
只是这么晚了,他不守在病鬼寿王身边,跑来哀筝馆叫门做什么?
莫非,优罗难回来了?我立刻起身,披上外衣,趿上鞋,过去开门。
门外,只得鬼一,并无优罗难身影,教我失望地垮下肩。
“鬼大哥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我尽量控制脸部肌肉,不使自己笑场。鬼大哥?此间岂非阴曹地府?
“请小师傅随在下走一趟。”他脸色严肃,声音里有微不可觉的焦急。
“这……”我犹豫。虽然不是月黑风高,但寿王身边亲信亲自来请,总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王爷偶感小恙,想请小师傅无论如何随在下走一趟。”鬼一巨掌一探,就想揪我的肩膀。“得罪了。”
我下意识往后缩,躲过他这一抓。“慢着。王府里不是有大夫么?何以要请我?我还未出师,没资格独立出诊。即使王府里的大夫不济事,你也大可以进宫去请御医啊?”
“王府里的饭桶,看些风寒热感倒还拿手,真要有什么疑难杂症请他们看,那大抵只有等死。”夜色里,传来一个男子幽冷邪肆的声音,魅惑着我的听觉。“至于御医,只怕没人有胆来医他。”
我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一个穿一袭天青色斜襟长袍的男子竟出现在鬼一身后,摇着一柄玉骨折扇,笑着一双漂亮的眼,看着我。可是,他的笑眼看上去,却恁地冷酷。
我静静望着他轻摇折扇的闲逸模样,颈背的寒毛却已经统统立正。他,比残冷的寿王更令我觉得恐怖,一种嗜血的残忍冷酷,竟连风,都似染上血腥味。
“你可以袖手旁观。不过,若十四叔死了,我会要整座王府的人陪葬,你这个来历诡异的客人也不例外。”他唇边笑纹愈深,话中杀意便愈浓。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太子殿下?”鬼一似乎极端意外他会要求我施以援手,救活寿王。
十四叔?太子殿下?我暗中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低呼。
真人版皇太子秘史?
当朝太子夤夜来访,到其皇叔府上以整座王府中人性命要挟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救他皇叔一命。
我差点要为他的叔侄情深小小感动一下。如果,他不以我的生命做要挟,那就更好了。
救?亦或不救?
救,又救不救得了?
真是棘手啊。
我睇了太子先生没有一丝不奈、却越笑越冷的狭长凤眸一眼,考虑到还要留一条命回现代,只好威武能屈,接受威胁,硬着头皮上了。
决定一下,小腹疼得更厉害了。
“王爷……”随手系好汗巾,抬脚拉上鞋跟,磨蹭一下,我很不专业地问。“得了什么病?”
鬼一瞥了太子一眼,稍一犹豫,还是据实回答。“王爷……身中奇毒。”
中毒?我一愣,立刻看向太子,他似是知道我脑海里闪过什么念头,以折扇轻击掌心,冷酷笑眼中竟露出嘉许神色。
我倏然别开眼。不!我宁可自己什么也没有猜到。
自古以来,凡知道太多上位者不欲人知秘密的人,基本上都不得好死。
丑陋的、泯灭人性的权欲之争,乃至丧尽天良的无情杀戮,本不应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只是单纯到懒于思考的平凡女子!
只是,小命要紧!
西波克拉底先生,虽然我没有起过誓,但为了包括我在内的众多人命,我冒昧地以医生身份治病救人,不算违背医生的职业道德罢?即使要救的这位王爷,老实追究起来,也不是什么善主。
在胸口划一个十字,又念一声“阿弥陀佛”,我挺胸抬头。
“请带路。”
“得罪了。”鬼一蓦地挟住我的腰,然后一震,手一松,差点把我丢下,即刻又缠住我的腰,轻松得象夹大白菜一样夹在腋下,飞快地掠入夜色里。
厉害!了不起!原来轻功是这样的!
当鬼一在偌大王府中飞逸,几个起落已经把我带到寿王住的寿泽院时,我大是感慨。果然古人有很多地方比现代人来得幸福,他若活在现代,大抵不用苦恼交通拥挤、道路堵塞问题。
等我脚踏实地,才注意到,那个幽冷邪魅声音的主人,太子殿下,并没有跟来。
是不便跟来,还是不能跟来?
只是淡淡转念,我便把他抛在脑后,先救人要紧。
随鬼一走进寿王的卧室,重重帷幔内,是一张巨大的四柱木床,雕着松鹤延年、八仙献寿等吉祥图案。
一床干净真丝被褥间,躺着脸色惨白的寿王。他双目紧闭,气息已经微弱到几难觉察。
富态的福江满面愁容,坐在床沿,以湿布巾不停擦拭他额上的汗水。见我进来,她竟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师傅,求求你,一定要救回王爷。”她两眼通红,声音哽咽。“王爷此生,受过太多苦。他还没有享受过人生,不可以就此不明不白地枉死!”
我忙上前扶起她。“福江,我尽力而为,你和鬼一帮我。”
“小……师傅,王爷的性命,便拜托于你了。”鬼一沉冷的声音随后传来。
我听出他口气中稍纵即逝的犹豫,不过,我已经没有时间去研究他犹豫什么了。
从锦被里拉出寿王的左手,我以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住他的寸关尺脉,稍顷,再换他的右手。眉头忍不住舒了又皱,他脉沉而伏,且心阳肺阴两经俱损。现在中毒,若用药稍有不慎,便会提早送他一命归西。
“王府里可有牛奶?如果有,立刻取一壶来。”现在惟有先用现代科学了。
“我去。”福江立刻衔命而去。
我则坐在床畔皱眉寻思良久,他先天体弱,中药中许多涌吐药物如瓜蒂、胆矾于他,全是毒药,皆不可用。只好用原始手段了。
“把他扶起来。”我掀开丝被,讶异他在白色中衣包裹下的身躯,竟是如此清瘦。胸膛的起伏,已经微乎其微。撇开突生的不忍,我命令。“捏开他的下颚。”
一旁的鬼一依言而行。
我一手抽出簪发的荆钗,任头发象女鬼贞子一样披散下来,然后执起一束凑近寿王爷,朝他喉咙探去。原本最好是找一根干净鹅毛的,但时间不等人,救人如救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催吐要紧。
一边刺激寿王的咽喉,我一边不忘问鬼一。
“王爷今夜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你可还记得?无论如何你要详细回忆,越详细越好,不要错失一个细节。能不能救回他,全看你我了。”
鬼一扶在寿王肩上的巨掌紧了紧。
“王爷进宫为万岁贺寿,临行前吃过一碗燕窝粥。路上也还好好的。我这个随侍没有资格跟进宫里去,只能等在紫云门外。王爷打宫里头出来,返回王府途中,就昏迷了。”
“他途中可有异样?呕吐、盗汗、痉挛抽搐?”这些都是典型的中毒反应。
“没有,王爷只说他倦了,呼吸有些不畅,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啧,真麻烦,中毒原因不明,症状是昏迷。
一狠心,将一整缕头发送进寿王咽喉。
果然当医生的人有时候要狠得下心肠。也之所以,著名外科医生多数是男性。眼利、手稳、心狠、思维缜密啊……
忽然,他喉间发出“呃呃”的声响,接着胸腔震动,吐出一滩带有难闻气味的秽物,沾在我闪避不及的手指发稍。
若非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濒死王爷,我一定左右开弓给他几掌。可惜,这等暴力念头只能在脑子里动动,决不敢付诸行动,且要不计代价、任劳任怨地救活他。
扔开手中那缕散发怪味的头发,我以手指抠出残留在寿王嘴里的呕吐物,以免导致窒息。然后又抓起了撮头发刺激他的喉咙。如此反复几次,他的胃袋似乎已经吐空,再无秽物吐出。
福江这时候也回来了,执着一壶牛奶。
“给我一根毛笔。”
福江又跑出内室,不久返回,递给我一支上好狼毫笔。我拔掉笔头,再教鬼一从中切断,自制一根导流管,插到寿王的食道里,然后吩咐福江。“给王爷喂食牛奶,保护他的胃黏膜,中和可能的毒素。”这一招,是看少女漫画学来的。可见看漫画也不是全无建树。
趁鬼一和福江照顾寿王时,我转身研究他吐出来的呕吐物。
消化这一过程十分复杂,从寿王进宫到他返回王府途中昏迷,这中间大约是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排除他去时用掉的时间,实际上他中毒不超过两小时。如果毒药是经由消化系统被吸收到,那么这一过程才刚开始,还能从他的呕吐物里找到线索。
果然,他的呕吐物十分的有趣呢。既要他死,又不能查出原因。
“多给王爷喝水。每半个时辰喝大描金水盏一盏水。”用以稀释血液中的毒素,随下泄排出体外。在没有洗胃这等现代条件下,惟有如此了。
“这样就能救回王爷么?”福江忧心忡忡地问。
我虽不想让她担心,可是也不想给她太大希望,否则她失望落差会更大。“他体质先天不足,后天又曾遭受重创,心肺两经俱损。很多药材都对他的身体有潜在伤害。这种方法是目前最温和有效,最不伤害他的了。你们及时找到我,没有延宕救治时机,这是最幸运的。现在我们已经尽人事,剩下的惟有听天命了。”
说完这番话,我才惊觉自己早已经汗湿衣襟。
福江和鬼一齐齐沉默。
我太息。再坏的人,于自己的世界里,都有人牵系挂念。
那么,在我的时空里,母亲可知道了我的失踪?可会伤心焦急?
“我累了,先到外间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再叫我。”我拖着脚步朝外走,忍着小腹的疼痛。“你们最好轮流照顾他,免得他还没有康复,你们的身体倒先给拖垮了。”
睁开眼,我发现外头已是天光大白。折腾一夜,倦极入睡的我,竟睡得格外沉。一夜无梦,甚至不曾听见里头的响动。伸个懒腰,没有梳洗令我自觉蓬头垢面、牙干口臭,发稍还沾有干了的呕吐物。即使如此,我还是按着小腹,蹒跚着脚步,踱进内室。
福江正在清理寿王的排泄物,听见我进来,一张因熬夜而显得疲惫的脸上竟露出微笑。
“小师傅,你来得正好。你看,王爷已经渐渐好起来。体温正常、呼吸稳定,还可以自己喝水了。王爷一定可以醒过来!”
这时,矫健结实的魉忠端着热水走进来。“小师傅、福婶、鬼侍卫,先洗把脸吧。”
接过福江拧给我的布巾,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寿泽院里,所有打点寿王日常生活起居的,竟全都是男性。
他不会是有分桃断袖、龙阳之癖的同性恋吧?内院那群侍妾根本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所以倒霉的佟轻羽才会耐不住寂寞偷人,落得一个凄凉下场?我漫不经心地擦脸,一边胡思乱想。
“王爷!”突然福江发出一声惊喜的轻呼,却仿佛在静谧的瑞永居里形成巨大回响。
我手一抖,险些打翻漱口用的镏金盏。胡乱抹净脸,也顾不得形象规矩,狂奔向寿王床榻。
福江以锦帕拭泪,鬼一沉默地肃立在床侧,而魉忠则悄无声息地退出瑞永居。
躺在床上,昏迷整夜,脸色苍白的男人,在缓缓翕动数下睫毛后,终于慢慢、慢慢睁开眼睛。
当他适应光线,看清楚围在床边的人时,唇边浮现一抹若即若离的笑纹。
“咳咳……咳咳……今次阎王又未拘走本王魂魄。可惜苦了你们两人。我若就此去了,也并非什么坏事。唉,何苦不让我走,让我为祸人间。”他温润声音中带着虚弱的低哑。
“王爷!”福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眶又红了。
“倘若我死了,你们去金陵,在冉惟身旁伺候着,比跟着我,要轻松不知凡几。”他幽幽叹息,复又阖上眼。
我在一旁听得火气上扬,气不打一处来。挤开福江、鬼一,我一屁股坐在床沿,粗鲁地执起他的手腕,按住腕脉。很好,脉象基本平稳,可以承受一定刺激了。
“你若死了,非但他们不会独活,整个王府的人也休想活命!”的确想装聋作哑,可是,他心态太不正确,对人世毫不眷恋,大有说死就死的淡然。一个人抱有这种心态,谁还救得活他?一次、二次、三次……终有一次他会真的死掉。
问题是他自己死也就罢了,还要牵连王府上下,连累我这过客,那就很麻烦了。
寿王原本已经阖上的眼帘倏忽扬起,直直盯着我,看得我心惊肉跳,但关乎性命,有些话不得不说。
“家师早年曾劝王爷茹素。可惜王爷不听劝告,是以体质未能好好调养。及至今日,真是一具残败之躯。想害死你,连毒药都不必。奇毒?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不过是加重你脏器负担的植物罢了。正常人大可以高高兴兴吃下去,然对于王爷你来说,便是穿肠毒药。”我小腹越来越痛,口气也越来越冲。
“即使我今日设法救醒你,王爷若不改变生活习惯,绝活不过三十岁。你一死,王府上下人等就得为你陪葬!并非坏事?你以为呢,王爷!?”
一口气说完,扔开他的手腕。“我言尽于此,王爷自己掂量罢。”
在他幽远黯沉无边眼光的注视下,我起身向外。
“小师傅!你……流血了。”福江又是一声低呼。
血?我低头前后检视,在衣服后摆看见一块血渍,视线一转,又看见寿王床榻褥子上也染着一摊血迹,忍不住有些恶毒地挑眉。古人视女子经血为秽祟不祥之物,不得近帝王之身呢。气死他!我决定。“不是流血,福江,是暌水。”
然后,我在他幽邃莫明的视线凝睇下,昂首走出内室。
等到了外间,我才蹲下身,埋头哀号。白痴!逞一时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