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第6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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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曰,夜。
一轮半月上半夜时从偏西方向出来,半边月面朝西,这个月相又称为上弦月。
今晚的月色有些奇特,那半边月色居然泛着一丝丝红光,烟雾朦胧的照射着灰水河两岸的原野上、树梢上。
半夜里,一名被强征前来的代州五十许汉人老者,躺在营地里仰头看着这弦红月,不由的惊恐,他掐指不停的计算着,许久之后,眼露震惊之色。
“瞎子,干啥一惊一咋的?”旁边几个编在一起的民夫汉子问。
这老者是个算命的,因为平时总喜欢闭上眼睛,掐指给人算命,因此大家都叫他瞎子。
“大凶,红月,兵乱,我算到今晚是大凶之象,有兵灾!”瞎子神色紧张的道。
“又在胡扯,你前些天还算老子是富贵之象,将来定然能大富大贵呢。可老子三十五岁了还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原本三十五年爹不疼娘不爱的,可好歹瞎**乱混,也还活到今天。可那天你在街上拉着老子算了一卦,说老子是大富大贵之象,可老子第二天就被强拉了壮丁,现在被拉着去代北,听说要跟秦军打仗,这他娘的不是十有**都回不来了么。所以说,瞎子你他娘的就是净扯蛋,你要真会算,你怎么就算不到自己会被拉壮丁,怎么就不会早点跑远点。”瞎子旁边一个长的粗壮凶恶的汉子冷哼一声,嘲讽的说道。
其它几个同编在一起的民夫也是哄然大笑,这炎热的夏天,白天拖了一天的粮车,这到了晚上,虽然凉快了一点,可他们连个帐子也没有,荒地里无数的蚊子扑来,两只手左挥右赶的也赶不掉,哪睡的早。这会子,瞎扯扯,到也是苦中作乐了。
有人笑道:“瞎子,给老子看看,说不定老子命中富贵,将来也能当个都头呢。要是给老子算中了,等以后老子当都头了,老子就让你给老子当副都头。”
瞎子却不理会他们的嘲讽,只是不时的抬头看天,一边掐着手指,一边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瞎子长叹一声,一拍**,一声不响的就开始收拾他的那点随身破衣烂衫。
“瞎子,你干啥呢?”
“看在一路同行的份上,老夫就奉劝各位一句,今夜并有兵灾,大家若是不想送了姓命,还是赶紧逃吧。”
“瞎子,你来真的?”开头那个三十多岁的凶恶汉子一把抓住瞎子,“你作死?这里到处都是沙陀兵,能逃到哪去?要是被发现了,不但你老骨头不保,我们大家伙也都要跟着受你连累。老子可还没活够,可不想就死在这里呢。”
“不想死那就信我一回,逃,马上逃,时间不多了。”
“逃哪去?”
其它几个民夫却是被瞎子这副姿态弄的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忧心的问。
瞎子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民夫,可他知道,在外围,还有沙陀兵围着他们,早防着他们逃走了。
“这样,咱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一会兵乱起来,咱们再相机行事。”
那凶恶汉子这下也有些半信半疑了,“一会真的会打仗?”
“听我的没错。”
“跟谁打啊?”另一个少年问。
凶恶汉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个暴粟,轻喝道:“蠢货,按瞎子说的,肯定是有人来劫营,对,肯定是秦军。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瞎子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凶恶汉子,却没想到他凶恶的面相下,居然还有这么清醒的头脑。当下沉吟着道:“其实这也不全是坏事,古来都说祸福相倚,关键看运气和本事。若是大家肯豁出去拼一把,眼下其实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那个懵懂的少年问,这只是一个乡下农家子弟,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一个发财的机会,甚至是立功得官的机会。”凶恶的汉子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光,目光落在瞎子身上,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似乎感到很意外。
“什么发财机会,什么立功得官的机会,是啥,是啥啊,东哥,有真有这样的机会,可不能忘记了兄弟们啊。”另外几个民夫,本来也都是些地痞无赖类的家伙,刚分到一起时,还总想吆三喝四,欺负别人。结果有次有个家伙抢那个少年干粮的时候,这个叫宋文东的凶恶汉子出手狠狠的教训了他们一对。宋文东以一敌六,把六个家伙全揍趴下了,自己还没事人一样,结果这几个无赖子立即就奉宋文东老大了。
宋文东冷笑一声,目光依然盯着瞎子,淡淡道:“我奉劝你们几个,还是不要有那样的想法,有些钱财富贵,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福气挣的。命时无时莫强求,不然,到时后悔莫及。”
只是他的这番话不但没有打消那几个家伙的念头,反而越发的让他们起了兴趣,来了劲。
“东哥,究竟是啥事啊,你跟我们说说啊,反正如今都这下场了,本就是烂命一条了,还有啥不敢的。”
“就是,就是,哥哥就说了吧。若咱真有那个福气有那个命,到时不敢得了啥好处,肯定会润一些给哥哥。”
瞎子坐一旁半闭着眼睛似笑非笑,那模样让宋文东十分不爽,再看那几个家伙赖皮狗一样的粘在身边,当下长叹一声:“好吧,也许你们还真有那个福气也说不定呢。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们指一条路吧。”
“什么路,什么路?”
“让瞎子告诉你们。”宋文东张开口,却又没再说下去,指了指老瞎子,自己却转过身去了。
那几个赖皮立即转身瞎子,“瞎子,究竟是什么,给我们哥几个说说。”
瞎子睁开眼,看了几个人一眼,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此时哪还有半点刚才紧张的模样:“好,我就给你们指条发财的富贵路,一会乱起来后,你们在手臂上扎块白布,然后就在营地里四处放火,大喊败了,败了,快逃,快逃就可以了。”
那几个正听的认真的家伙一下子全愣在了当场,这,这可比逃跑还要了不得。乖乖,这老瞎子这,这是在开玩笑吧。
“娘的,这一点也不好笑,快说正事,富贵路在哪儿呢?”
“老夫没开玩笑,这就是富贵路。刚才姓宋的就说了,想走这条路,可得有胆子,还得要运气好。本事,胆魄,运气,缺一不可。路我已经指了,话也说到这了,敢不敢做,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几个无赖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他娘的,这是真的。这老瞎子,难道是歼细?
事实上,此时不但是那几个无赖在怀疑瞎子的身份,就是宋文通,也一下子扭过头狠瞪着瞎子。
“果然一开始是装神弄鬼,实际上你不过是秦军的细作。你就不怕某去禀报了沙陀人,拿你脑袋换了赏钱?”宋文东瞪着瞎子。
瞎子嘿嘿一阵冷笑,笑的如同偷鸡吃的狐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要不要去告密,这是由你决定的。”瞎子目光陡然一变,“不过你也不是普通人吧,若老瞎子猜的不错,你其实是一个逃兵,以前是在哪镇当兵吃粮?卢龙、义武、还是成德?”
宋文东脸色变了变,最后冷冷吐出几个字:“真小看了你,有点道行,老子以前是成德镇博野军的,都头。”
“为什么逃?”
“因为我不会死守着一条已经漏水,且即将沉没的船,我只是提前下船了吧。”
瞎子又是一阵嘿嘿冷笑:“现在我撑着一叶小舟,可却能带你上一条铁甲大船,你愿意上我的船不,虽然这条小船有点破,随时可能被即将到来的大浪拍翻,可若是能撑过这个风浪,你可就能登上一条铁甲巨舰了。”
宋文东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双拳,眼中透露着犹豫不决的目光,思忖良久,他终于一挥拳头,“他娘的,干了!”
“东哥,什么干了,要干什么?”那个少年却一头雾水,迷糊的问道。
那几个无赖低声咒骂了一句,“蠢货!”(未完待续。)
第870章 雁门军的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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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驻扎在灰水河畔的沙陀兵感觉到身下的土地在微微的震动着。
专门负责在行军时枕胡禄听地的士兵发出凄历而尖锐的警讯,“大量不明身份骑兵在迅速接近!”
在睡梦中惊醒的沙陀将领们迅速的下令吹角,唤醒战士。并派出骑兵前往查看骑兵身份,又让民夫们立即将辎重粮车推到一起,结成车阵防御。命令刚刚传下,号角刚刚响起,却就在此时,民夫营地中突然乱了起来。
最开始,只是一个角落里发生混乱。
十几个民夫听到号角声响起时,突然狂叫乱喊,如同疯魔,一面口中叫着逃命啊,败了,一面开始点燃了旁边的粮车,并开始向旁边纵火。
紧接着,很快,整个数万人的民夫大营,开始如夏曰里的萤火虫一样,一点点的亮起。每亮起一点,就是有一处发生了**。这样的星星之火,在沙陀主帅程怀义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已经成了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大营。
黑夜里,那一个个四处大叫纵火的民夫,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有着一条醒目的白布条。
“营啸!”
下面的将领如此回报程怀义。
营啸,自古有之,一开始可能只是一个士兵作噩梦时的尖叫,然后,更多的人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接着就是彻底摆脱军纪束缚的疯狂****。
这种“营啸”多发生在军营或者监狱这种地方,因人多拥挤、居住空间小且平时因训练或者结仇等原因造成整个群体精神压力大,处于崩溃的边缘。因此,在某个寂静漆黑的夜,一个士兵或者囚犯因噩梦而喊叫时,往往会引发其他人的连锁反应,使得整个群体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甚至自相残杀,后果往往十分严重。
而这种时候,往往会有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跑不了。中国古代军队就曾多次发生夜惊,也就是营啸。
营啸往往是灾难姓的,一旦暴发,有时候甚至能直接摧毁一支军队。
而眼下,民夫大营那边的情况,确实十分像是营啸。毕竟,这些民夫都是刚刚不久前才强征入伍的,这次又带出关外要去打仗。加之如今天气炎热,白天行军累了一天,晚上又住的密集,高温加上紧张,正好又遇到不明骑兵正在接近,这些根本没有打过仗的民夫一听到夜中的战鼓牛角,一时惊慌,然后引发更多的恐慌,而又有些家伙趁机作乱,最终就导致了眼下不可控制的营啸了。
这是完全能说的通的原因。
程怀义相信了,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控制这场营啸。
一般发生了营啸,只能等待那些人**完后冷静下来。若是平常情况下,只要沙陀士兵不乱,只是些民夫乱了,并不可怕。大不了围起他们,让他们自己**一个够,等到天亮,自然就好了,到时处罚一些家伙,事情就平静了。
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外面正有骑兵接近,内部又有几万民夫**,这却是要命的。
还没有等程怀义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事,或者说程怀义还没有想到他们即将会遭遇一场凶猛的攻击。
他完全没有想到,从他身后来的那支不明骑兵,将会是秦军,而且还有那么的多。
犹如黑夜之中突然出现的鬼魂,整整两万骑兵组成的骑兵阵以一种并不太迅速的速度整齐的冲击而来。
整齐密集的赤色甲骑仿佛一面钢铁的墙壁,又仿佛一面迎面而来的刀山剑海,枪林箭雨。
阴沉,漆黑的两翼无声的伸展开来,阴森可怕。
干裂刺耳的马蹄声如同九天落雷滚滚而来,他们就如同一阵旋风袭来,横扫,摧毁挡在面前的一切。
在这股可怕的铁流面前,契丹人的帐篷,人马,如同纸糊似的不堪一击,四散逃命的沙陀士兵发出一片绝望的惊叫,被这股铁骑钢墙辗成粉碎。
张自勉、王彦章在前,高思继在左,杨师厚在右,宋温在后,一帅四将领着两万骑兵滚滚而来,这支本来早已经返回了云州的轻骑大军,就在这个离云州十分遥远,离雁门也很遥远的地方,突然向沙陀人发起了突袭。
半夜时分,足足两万轻骑自东南面发起进攻,将挡在面前的几千沙陀人辗成了碎片。随即,他们势如破竹,不断冲锋。
一连数天的顺利,让程怀义和大多数的沙陀将领都放松了警惕,以为朔州早已经再无一个敌兵。却不料,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冲出了两万凶猛的秦军骑兵。
而偏偏此时,原本处于他们看管中的五万民夫大乱,到处纵马,四处喊败。一时间,到处都是火光冲天,败声四起,许多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沙陀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以为大军真的已经败了,开始惊慌而盲目的随着那些惊慌四散和民夫们一起溃逃。
张自勉的骑兵一轮冲锋过后,开始又反身冲了回去,然后重新列阵。这一次,张自勉却让四支骑军摆成了一字并排,两万人排成了一个长长的横排,分成几列,再次进攻。
只是这次他们却不再冲锋,而是缓缓策马前进,拿出了角弓,弩机,掏出了震天雷。
这是清扫,大扫荡,他们看似前进缓慢,可却将面前任何一个沙陀人都辗碎。
沙陀人节节败退,开始被他们驱赶着向西面逃跑。
逃了没有多久,沙陀人就发现他们无路可逃了,因为他们逃到了灰水河边。
灰水河不是什么大河,可却也是桑干河上游源头支流,是朔州南部的一条不小的河流。此时正是夏季水满之时,河面有二十丈宽,不少地方的水深足有丈深。虽然有不少地水水并深,完全可以涉水渡过,但那得要熟知此地河水之人。对于这些黑夜中四处乱逃的沙陀人来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哪里可渡,哪里不可渡。
这么深的水,就算骑马渡河,也十分危险。
而秦军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他们从东面杀来,先破阵,再驱赶,明显就是要把他们全部赶入河中。
这是一次**!
如果真刀真枪,面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