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当国-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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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从张謇说出质疑帝制的话这一点,袁肃就已经可以确定张謇本人是北洋内部意欲反袁的成员之一。也就是说,他与张謇非但不是一路的人,甚至还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呵呵,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老夫我也不怕跟小袁公子说实话。其实在咱们北洋内部一直都有不少人对项城推行帝制感到唐突,别说大家心里都没有一个准备,项城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全然是一意孤行。宪法是立国之本,尽管如今对外说的也是君主立宪,可真正什么时候才能普及宪法的权限,只怕谁都说不清楚。”张謇唉声叹息的说道。
“四先生是担心我叔父会一直独断专行?”袁肃将张謇没说出来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没错,正是如此。小袁公子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虽然你一直主张中央集权,其目的无非是希望我中华早日统一完整。可是完整的国家想来都需要内部真正团结,项城一意孤行能得到多少人的认同?那些不认同的人又岂会真正团结起来?”张謇进一步的说道。
“四先生的话未尝没有道理……”袁肃深沉的说道。他没有把话说完,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另外一方面还得仔细斟酌张謇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张謇显然不是一个轻率的人,自己之前在北京和上海时虽然与其打过交道,但也完全没有熟络到可以开门见山的地步。此时此刻张謇如此露骨的话,究竟是出于本意,又或者是另外一种试探?
“之前老夫已经说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希望小袁公子能够清楚自己的立场,无论是为了北洋,还是为了我们整个中华民族,小袁公子一定要以大局为重。真正的大局。”张謇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话,并且加重语气的说道。
“我明白四先生的意思,但是却不明白什么时候事情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究竟到了什么时候?”袁肃故意试探的问道,他看得出来张謇之所以说出这番话,肯定是有其中的含义。
张謇先看了看四周,确定真的没有隔墙之耳后,他这才再次调整了严肃的态度。
“我们听说小袁公子似乎与南方革命党人有所来往……”
不等张謇把话说完,袁肃立刻本能反应使得跳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愤怒的情绪冲着张謇说道:“四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污蔑我吗?这些谣言早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了,无论是我叔父还是其他人,都已经知道这只不过是好事之徒故意传出来的讹言。四先生,我敬你是前辈,你却这般陷我于不义,究竟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在这个时候,袁肃已经可以完全推断张謇并不是来试探自己,而是代表北洋集团内部反袁势力来拉拢自己。如果张謇真的只是试探,就不会拿这么明显的话题来说事,相反也只有那些意图推翻袁世凯政权的北洋官僚们,才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引子、一个契机。
他之所以表现出如此激动的反应,就是要让张謇以为自己做贼心虚,从而让张謇以及张謇身后的其他人都以为自己真的跟革命党有所来往。不仅如此,在局势没有彻底尘埃落定之前,他还是要仔细考量反袁和挺袁两派人的优劣势。
张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快速的改换脸色,和颜悦色的说道:“呵呵,误会,这是误会。小袁公子快先坐下来,不然老头子我也只能站着跟小袁公子说话了。”
袁肃面色仍然不好,不过却还是重新落座下来,一言不发。
第63章,背道消息
张謇有几分尴尬的笑了笑,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试图缓解目前的气氛。随后他才继续说道:“小袁公子,老夫一把岁数,自然不会拿这么重大的事情开玩笑。当然,要说说话的场合可能有些不太合适,但老夫还得再次强调,事情确实到了很重要的关头,小袁公子是什么心态如今必须趁早有一个表态。哪怕小袁公子真心想要淡然政坛也无不可,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局。”
袁肃看了张謇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道:“四先生,我倒是很奇怪,你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为什么如此肯定我与南方革命党人有联系。”
张謇微笑着说道:“老夫实在不想兜圈子,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实不相瞒,告诉老夫这个消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小袁公子见过面的中华革命党成员胡毅生。”
听到这里,袁肃知道算是没有办法再装下去了,他故意让脸色显得很凝重,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欲言又止。他现在不仅可以确定张謇是北洋内部反袁势力的人,更能确定北洋内部的反袁势力甚至还与南方革命党人勾结。可见这次护国战争只不过是一次冠冕堂皇的作秀罢了,无非是权力场上一次尔虞我诈。
同样沉默了一会儿,张謇接着又开口说道:“诚实的说,老夫我对小袁公子的为人十分佩服,先是主持山海关赈灾,随后又在河南招降民军,更是在辽东以身作则捍卫我中华主权利益。小袁公子原本是人杰,若是项城能重用你,咱们北洋也不至于会如此内外堪忧。由此也足以证明,项城心胸太窄,纵然我们接受君主立宪制,但项城也绝非是合适的君王人选。”
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声音说道:“既然四先生都已经知道了,我袁肃自然也不会再不齿的加以掩饰。外界可能会如此评价我,我之所以与南方革命党人秘密往来,就是因为对我叔父不公正的待遇感到不满,是心存报复。”
张謇连忙说道:“老夫可不这么认为……”
袁肃打断张謇的话说道:“四先生可以不这么认为,但三人成虎任谁都无能为力。不过,实话实说,我袁肃若真的在乎这点虚名,如今也绝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张謇似乎明白了袁肃的意思,不由欣然的说道:“小袁公子自然是大义为先。既然小袁公子已经开诚布公,那接下来的谈话也就容易多了。”
袁肃煞有其事的问道:“是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四先生您究竟是出于何意?平白无故找我说起这些事,显然又不会去我叔父那里告密。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张謇沉着气说道:“老夫此次前来的目的,其实之前或多或少已经表露出来了。不过为了让小袁公子了解的更清楚一些,老夫也不怕把这件事更细致的说一遍。有鉴于国内越来越不安稳的局势,我认为我们是时候结束帝制这场闹剧。”
袁肃沉思了一篇,缓缓的问道:“只怕这并不容易……”
张謇点头应道:“确实不容易,但是也绝非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先前老夫曾经说过,在北洋政府里面不止老夫一个人有这个念想。而且我们的计划由来已久,如今基本上水到渠成,虽然不能说百分之百的把握,但十之八九还是能说一说。”
袁肃扬了扬眉毛说道:“是吗?除了四先生之外,还有其他人?敢问都有谁参与其中?”
到这个时候张謇还是保持了几分谨慎,他故作神秘的笑着说道:“关于其他人的事情我想没有必要做过多细谈,并非是老夫卖关子,只是也担心万一有什么闪失不至于把小袁公子牵连进来。仅此而已。”
即便张謇不说,袁肃心里其实也有数,他虽然赋闲在天津,但不代表没有眼睛和耳朵在外面。微微点了点头,他说道:“既如此,也罢。那么四先生希望我能做什么?”
张謇郑重其事的说道:“老夫自然是希望小袁公子能够站在我们这边,不要再迷信什么君主立宪制可以促成中央集权,也不要因为一时的得失而不顾真正的大局。简单来说,很快北洋政府内部会发生一些大的变动,到时候小袁公子能站出来支持我们那是最好不过,若是因为有所顾忌而为难也无妨,只要确保置身事外即可。”
袁肃心中已经释然,他自然不认为张謇来找自己是坏事,最起码能从这次会谈中获得关于北洋内部活动的一些线索。他佯装犹豫思索了一番,随即缓缓颔首的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不能轻易向四先生做出什么承诺,不过在应对这件事上面显然也不会那么困难。总之,请四先生放心就是。”
张謇宽慰的说道:“小袁公子如此大义,老夫感激不已。”
袁肃随即转移话题说道:“哦,时候也不早了。还得先送四先生去下榻之初,然后咱们在一同前往饭店去,只怕大伙都还在等着呢。”
张謇笑着说道:“甚是,甚是,老夫算是打搅袁公子时间了。”
随后,袁肃亲自陪同张謇上了马车,前往附近的公务招待所为张謇安排了下榻之处。
以张謇的身份和名声,在天津完全可以住上私人公馆。不过张謇此行毕竟目的不纯,也不想弄得太高调。反正也只是打算住上最多两日的时间便会启程回京。
在招待所简单安顿之后,袁肃、张謇又即刻动身前往宴会现场。到达宴会大饭店时都快十二点钟了,客人们自然早已分席入座,大多是百无聊赖等待本次宴会的主角到来。尽管感到很无聊也感到有些不愉快,可任谁都不敢把情绪表露在脸上。相反在袁肃进入宴会厅的时候,每个人都还要表现出热情和欢喜的样子来。
之前该发牢骚的环节全部都在开业典礼上结束了,宴会时刻没有太多耽搁,除了袁肃把张謇请上主席台做了一番介绍,随后便直接宣布开席。席间自然是一片欢声笑语,所有人推杯置盏,把酒言欢,为中国第一家汽车公司的落成而欢庆不已。
整个午宴持续一个钟头左右,反正到场的老爷们平日里大鱼大肉惯了,也不在乎这一顿。
散席之后,汽车公司这边还安排了下午的活动,那就是在大饭店二楼或者其他雅间开设牌局,提供各式各样博弈的消遣。这几乎已经成了民国宴会不可避免的传统环节。
袁肃虽然不好这一手,但是在天津寓居这么久多少也习以为常,聊作打发时间。
不过他正在为几位重要的宾客安排牌桌的时候,副官杜预穿过厅堂走了过来,在身边低声说道:“打扰大人了,会客厅有一位客人正在等候,说是无论如何都希望立刻与大人您见上一面。是北京来的,大人您去了就知道是谁了。”
杜预故意没有把话说的太多,就觉得左右都是军政界的人物,生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袁肃很清楚杜预现在做事已经灵活许多,他没有多问什么,不过也没有急着马上就离开,还是耐着性子先把众宾客的牌桌安排周全之后,这才悄然前往这家大饭店专门为贵客准备的私人会客厅。
会客厅门口有几名警卫员守候,这些警卫员自然不是袁肃带来的人。也因此在没有进门之前他已经多少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走进会客厅,只见到访者不是别人正是陆军部代理次长傅良佐。傅良佐也算是有些无奈,前后一直摆脱不了“代理”次长的头衔,不过自从段祺瑞、袁肃、徐树铮都离开中央之后,陆军部的情况已经有所不同。傅良佐也好歹有了一些话语权。
第64章,临时告诫
傅大人,什么风把你从北京吹来了?”袁肃有几分诧异先打了一声招呼。
“袁公子,别来无恙,今日是您开业大庆之日,正应该专程前来祝贺一番。”傅良佐站起身来,很客气的与袁肃握了握手,寒暄的说道。
“实在太客气了。快请坐。”袁肃说道。
待到侍从上来一些茶点,然后带上房门退离之后。袁肃与傅良佐依然还是保持寒暄的样子说了一会儿闲话。对于袁肃来说他现在时间很多,尽管很清楚“无事不登三宝殿”,也没有急着向傅良佐追问什么。
直到半盏茶之后,傅良佐这才缓缓的把话题转向了正道,他表情有几分凝重的说道:“不知道袁公子可曾听说最近湖北发生了一些动乱吗?”
袁肃微微摇了摇头,故作疑惑的反问道:“湖北?傅大人,您是说湖北出了一些动乱?”
傅良佐点头说道:“没错。就在月初的时候,在鄂州的曹锟与在汉口的段芝贵之间发生了一些冲突,目前我收到的风声是曹锟意图绑架段芝贵,结果段芝贵的副官从汉口带警卫队到鄂州要人,双方在鄂州郊区擦枪走火。”
袁肃面露愕然,追问道:“竟然有这要的事情?怎么回事,私人恩怨吗?”
傅良佐缓缓吁出一口气说道:“只怕未必如此。实不相瞒,此次我前来拜会袁公子,实则是受了泉公之托,让我尽快把湖北那边的情况告知。相信袁公子你是明白人,应该已经猜出湖北发生的事故意味着什么。”
袁肃犹豫了一下,既然是段祺瑞派傅良佐前来,那自己显然没必要再装疯作傻。段祺瑞都已经挑明了会支持自己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北洋内乱,也就是说湖北那边的情况可以算是内乱开始的一个信号。
“原来是泉公的意思。那么,湖北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段芝贵与曹锟是否已经停战熄火了?”他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用极其认真的口吻问道。
“熄火倒是没错,王占元亲自出面调停,让段芝贵的副官把人带回了汉口。不过……事情是峰回路转,没想到王占元与曹锟是一伙的。段芝贵的警卫队跟曹锟在鄂州交火的时候,王占元已经悄悄的把段芝贵大营控制了起来。等到段芝贵返回汉口时,王占元紧接着又把段芝贵及其警卫队全部缴械监禁了。”傅良佐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不知傅大人是从何得知这些消息的?”袁肃问道。
“袁公子就无须操心这些了。总之目前咱们北洋内部的情况很糟糕,我还听说湖南那边的战事打得十分艰难,长沙已经陷入重重包围,岳阳那边也很紧张。最近就连北京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傅良佐感叹的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傅大人和泉公把立刻把这个消息告知新华宫呢?”袁肃又问道。
“即便告知了新华宫又能如何?该来的始终会来,曹锟、王占元都已经敢强行对段芝贵下手了,北京那边各式各样的政治派系也都磨刀霍霍,这个时候是箭在弦上。再者,泉公的意思也很明确,与其做一个老好人,还不如让皇帝陛下好好接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