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何为言少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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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涵川与黛姬相识不短，但这却是第一次得见其墨宝。原以为书摘批注端丽精巧，大字也该俏挺俊秀，不想会有如此大开大合之奇险，大开眼界之余，唯剩二字：“好字！”
“诗，诗，重点是诗，珠椟不分啊你！”燕少千纠正道。
杜涵川这才细读起那首七律，“纤手巧为双面绣，黑白两色太分明。夜来对灯细摩挲，惊觉画如太极图。初看绢面灿若雪，负手墨云遮月无。混沌人间是非多，身在红尘总踌躇。”
看到最后又重复道：“混沌人间，是非多？”似是若有所思。
“世间万物，众本无相，如这双面绣，画中乾坤，你又怎会不知？无非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相又生八卦，遂有众生。一切皆是缘法，胜负不过巧合，又何必执着？”燕少千缓缓道来。
“是啊，本无胜负，又何来输赢？”杜涵川豁然，“在下受教了。”遂郑重一揖，卷了那幅字，归去。
第六章 阿修罗
说到燕少千的字，那还有段故事。
自她得了弄影剑，越微人就不如之前那样纵容她了，每日必有四个时辰是用来练剑的。对此，燕少千本着人道主义的高尚精神及争取自由的无限斗志，始终坚持三个字政策——“不愿意”。
四个时辰！几乎是所有天亮的时候啊，那岂不是意味着：除了习武，她燕少千的人生从此暗无天日！更何况，在她的认知里，武力只能解决纷争，却解决不了本质上的问题。
越微人却不这样想：江湖中人看似明理，实则恃强凌弱，天下间没有几个人会企图解决什么本质问题，能将表面文章做足已实属不易。而且他早已看出燕少千颇有慧根、筋骨奇佳，不去习武实在是可惜。
所以越大人就以武力解决了这场关于是否有必要习武的纷争，也教燕少千明白了：所谓的真知只存在于铁拳之下。
而越微人对此事如此充满激情的深层原因只是：两个人的慕华山庄实在是很无聊，看着小鬼练剑或许可以打发百无聊赖的蹉跎时光。
之后，燕少千的辛酸血泪史以春风谷为中心地点迅速展开。
不论酷暑严寒，还是严寒酷暑，越微人秉承着“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可怕意念，用整整四年的时间，将原来日上三竿尚在熟睡的燕少千打造成了一个闻鸡便起舞的勤奋“剑童”。
总体而言，这个小鬼是很让他满意的，其领悟力之高，让越微人都自叹弗如，真真是“一点就通，且可举一反三”。
然而，完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十全十美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道理在燕少千身上也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和证明。她的剑法姿势很标准，气势很惊人，威力很强大，只是，不够美。
对，只是不够美，越微人很难理解他印象中的惊鸿游龙之势、流风回雪之景，为什么到了燕少千手里除了力量还是力量，别的什么也没有。
在无数次的失望后，他很无力地叹道：“原本极美的风姿，到你这里全部化为乌有，我越微人怎么会收你这么笨的徒弟啊？”
“习武无非两种用途：自卫、杀人，风姿值几文钱？”燕少千没好气地反问。简直是无理取闹嘛，明明已经可以了，非要有什么意趣啊、风致的，她很累了好不好，那个无聊的人似乎一点自觉也没有，依然喋喋不休。
那句话，问的人无心，听的人却有意，越微人顿时明了：原来，武艺于她，不过是工具。难怪啊，没有半分感情的剑招怎么会动人呢？
可是，怎么才能让这小鬼开窍呢？也许只有震撼粉碎了她原本的想法，才可能有新的突破吧。那么，就让她见识一下风姿究竟值几文钱吧。
思及至此，越微人做出了一个决定：再现修罗刀真身，让燕少千见一次真正的杀式“云破月来”。
而燕少千在目睹过修罗刀最后一次出世之后，只冷冷问了这样一句：“你杀我娘亲时，用的也是这一式吗？”
“是。”越微人没有别的可答，只有一字以应。那夜，他已是杀红了眼，最后一刀根本就是本能的一挥而就。
奇怪的是，从此，燕少千在剑法上就如同着了魔一般，非得到至善至美方才罢休。然，欲速则不达，她始终达不到那样一种极致曼妙的境界。
越微人见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他知道他所能做的只有等，等燕少千自己来问，唯有如此她才可能跻身真正的高手之列。
“师父，请教徒儿。”燕少千单膝跪地。
“教你什么？”古井无波。
“教我如何得无上剑心。”郑重请求。
“你要它何用？”不为所动。
“师父可记得，徒儿弃母而随？”燕少千昂首问道。
越微人不语。
“徒儿并非忤逆之子，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业障，死之于徒儿娘亲并非劫数，反是解脱。”
越微人蹙眉。
“徒儿当日原还有三分遗憾，但自见过师父的那一式云破月来，徒儿无憾了。”
越微人起身。
“徒儿以为如娘亲一般的美人也只有死在那一式之下才不是糟蹋，也算得上死得其所。既如此，世间众人无分贵贱，非是只有美人才可以死得美轮美奂，徒儿只愿徒儿的每一式对得起每一个剑下亡魂的性命。”
那时的燕少千眉间带煞，却眼含慈悲。越微人动容，走上前，执起她的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去浩瀚阁。”
自那日起，燕少千开始习字。越微人如是说：“剑心者，意也。何者为意？立日心也，今日起，你要先学会立心，而后立剑。”说罢，扬手一指，“那一排皆是名家手迹，你且悉心临摹，时机成熟，为师自会授你无上剑心。”
许是燕少千自幼熟读佛法的缘故，其用心时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因此不消两年已小有所成，越微人见状甚是欣慰。在一日试了燕少千的笔力后，越微人怀抱赤柴琴、领着她入了七杀楼。
七杀楼，因楼内险阵环扣、机关叠重而闻名遐迩。当年，慕华山庄嫡传弟子出山之前必闯此楼，至二层无伤者可仗剑走江湖，至三层无碍者可执印领分舵，至四层全身而退者则可取庄主之位而代之。
慕华山庄建业至今，唯有上一任庄主——莫承鸣曾于四层之上一览慕华七十二峰的奇景。不过众人不知的是，“修罗刀”莫渊速是唯一一个到过七杀楼顶的人。
七杀楼五层名曰：“欲界”，六层名曰；“□”，七层名曰：“无□”，取“越三界而可登天之意”。
无□中布八卦图，然此八卦图非彼八卦图，八角之上各立一像，分别为：天众、龙众、夜叉、阿修罗、乾达婆、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取“八部众护天宫”之意。
似乎入顶阁极难，其实则不然，建楼者当初寓意并不在取武之胜者，而在取心之胜者。今日，越微人带燕少千入楼，意在授其剑心。前四层自是不必多说，越微人轻车熟路，二人直达“欲界”。
此间空无一物，只四壁上各书一字，东面一个“苦”字，南面一个“集”字，西面一个“灭”字，北面一个“道”字，但见地上分为九九八十一格，格中各有一字。
“选一格。”越微人道。
燕少千暗度：苦集灭道，正是“四谛”，难道是“谛”字？
细细寻来，八十一宫第四十一宫内恰是一个“谛”字，巧落正中央，周边皆是四格。燕少千纵身一跃，正落其上，瞬间眼前之物倒转起伏，止住时已身至“□”。
此界缤纷，七色纷繁，万花彩绘中巧藏六位龙子，譬如饕餮之类，两两之间皆有龙首一只，口中盛物，分别是：金、木、水、火、土。
“选一只。”越微人又道。
细看那六位龙子皆可视为一种表情：贪婪、悔恨、怨怒、懒散、混乱、痴傻。这莫不是说的六度？可应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
度者，水也，燕少千重叩龙首，果然，头顶板层裂开一线，飞身而上，便是“无□”。
八部众法相庄严，唯阿修罗面目狰狞，对的正是表水的坎位。燕少千不解，阿修罗嗜血好杀，神魔之战中常纵火为灾，本该属火对离位，如今怎与蛇神摩呼罗迦换了位置？
正在迷惑之际，但闻铿锵琴音乍起，正是《十面埋伏》不错。“少千，独揽婵娟。”
燕少千应声而动。
“举杯顾影。”剑势上引，侧首回眸。
“入梦观蝶。”星眸微闭，飞踏横斜。
“铁马冰河。”剑花缠绕，破风远送。
……
如是一般，直至一曲终了，一个“横扫千军”，劈面而来，阿修罗像应声而裂，赤柴琴余音不止。燕少千怔在当场，一丈二尺阿修罗像内含七尺人像，正是越微人！越微人身后的摩呼罗迦像亦然，只内藏之人与自己竟有七分相似。
越微人见阿修罗像裂并不吃惊，起身说道：“剑心一物，贵在顺应本心，今为师以琴意引之，日后，你可以书意自引，入境即成。”燕少千无所应对，只呆站着，目光仍落在越微人之后。
越微人回首，一见之下，竟也愣住，当年他入“无□”时，摩呼罗迦像并无变化，今日巧应百年前“天府令考”莫取元所述的“七杀星动，紫薇入命”之景，究竟意寓何事？
旧暨飘摇，恨文武败，
千色莲华，逢修罗摘；
半月销残，怒红颜乱，
肃杀长安，迎故人还。
这句谶言说的难道是真？
第七章 前尘事
莫渊速成名甚早，似乎十二岁就已名动江湖。他的成名与武艺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成为十多年前的第一高手“修罗刀”，那是后话。
慕华山庄庄主莫承鸣膝下无子，于云游之际拾到一男婴，因其骨骼清奇，遂收养并作为弟子教化，那男婴就是莫渊速。
莫渊速十二岁那年，莫承鸣将七杀楼楼主之位与十大兵器之首的玄天贯日刀一并传于他，此后，莫渊速名声大噪。
六年后，莫渊速成功缉拿叛庄出逃的“血月笛”夜姬，并在途中一招击杀亦淑盟派来企图灭口的“江湖第一杀手”楼天笑。
据侥幸存命的夜姬言说：当时莫渊速真气鼓袖，刀风现火，恍若灭世修罗，从此得名“修罗刀”莫渊速，并取代旧人成为当世第一高手。
无奈，天妒英才，第二年慕华山庄覆灭，莫渊速也未能幸免于难。
事实又是怎样呢？那还是要说到“七杀楼”。
话说当日，十九岁的莫渊速于七月十五夜入七杀楼，窥得“三界”奥秘后，终于得见上古神兵“修罗刀”。
那时，血刃玉柄的修罗刀正巧插在八卦阵正中央，周遭有八部众列阵相护。
机缘巧合之下，莫渊速触动了阿修罗像上的机关，于是，阿修罗变身，待他取出修罗刀后，阵形恢复，只阿修罗像不复庄严，竟面露狰狞之色。
莫渊速将修罗刀置于阿修罗像掌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刀掌契合，瞬间“无□”光华万丈，八卦阵中燃起红莲业火，每一卦位各现一字，正是“祸福慕华，梅花烙子”！
不仅如是，八部众像像身各出一句，自乾位始离位终，读来便是：
旧暨飘摇，恨文武败，
千色莲华，逢修罗摘；
半月销残，怒红颜乱，
肃杀长安，迎故人还。
震惊之下，莫渊速重新抽出修罗刀，阿修罗像开合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像中直立一人，那人正是自己！
抬手抚额，触到左额上嫣红欲滴的梅花烙胎记，加上传闻中历代庄主的不传之秘，至此莫渊速终于明了莫承鸣收养自己的原因。
好一个天大的笑话！收拾妥当心境，莫渊速冷然出楼。今日是中元节，慕华山庄素来选在这一日祭奠亡魂、拜谒祖先，庄中长老都会齐齐到场。
见莫渊速到场，莫承鸣笑逐颜开迎上前来，待众人就位，他起身郑重宣布：“今日诸位长老都在，本座有事相告，本座欲将暗庄庄主之位传于渊速。”话音刚落，座下一片哗然。
原本以为庄主座下第一人莫渊速理应是下任庄主的不二人选，怎么会接掌暗庄呢？每一个门派都有见不得人的一面，正道第一的慕华山庄亦是如此。
暗庄，顾名思义，黑暗中的慕华山庄，专司暗杀。一旦莫渊速接任此位，就意味着永不得见天日。
若是之前，莫渊速可能还会认为庄主自有考量，可现在，他只想冷笑三声，回敬那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一句：“无耻！”
“渊速，你意下如何啊？”看是商量的口气，实则充满威胁与逼迫的意味。
莫渊速无动于衷，“师父，徒儿何德何能可但此重任？还是交由十二阁长老更为合适。”
“天下间谁人不知修罗刀莫渊速？渊速你小小年纪已有如此声名，你来接掌暗庄，为师自是放心。”言语中已露不悦。
“徒儿无心江湖，更无意再造杀孽，故今日请求师父将徒儿逐出山庄，还徒儿自由之身。”
“什么！你要出庄！”莫承鸣很是吃惊，一向顺从的莫渊速今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是的，徒儿要出庄。”为你做走狗的日子够长了，念你当日收留我，恩怨也算相抵了。
“你要弃为师和慕华山庄于不顾！”如今西面亦淑盟正值崛起之势，若莫渊速离庄势必造成大乱，断然不能任他为所欲为。“你难道不顾我慕华山庄对你十九年来的养育之恩？”
养育之恩？哼！真是笑死人了！当年你将我囚禁于七杀楼中整整六年，每日只供三餐而不准我得见天日，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欲将我塑造成任你摆布的傀儡杀手，这样的养育之恩还真是不能不顾啊。
“师父恕罪，徒儿真是无意江湖。”
那不冷不淡的语气显然刺激了莫承鸣，“孽障！你正是不识抬举！”
莫渊速见他恼羞成怒，也不想拖沓，“你说我不识抬举也罢，不识时务也罢，甚至忘恩负义也可，不过，从今日起，我不愿与你慕华山庄有任何关系！”
“孽障！你胆敢与为师如此说话。”莫承鸣从未见过这样的莫渊速，他印象中的徒儿温良恭顺，从来不敢忤逆犯上。而堂下十二阁长老也惊得说不出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