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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晾晒。四个人揉着酸痛的脖子和手臂围坐在桌边。
大家都很累了,也没人说话,就这么静悄悄的休息。游缑从家拿了个枕头,头几天她还抱怨枕头上被熏了染布的味道,现在根本顾不上这点子不快,她把枕头放在桌上,趴上去就睡着了。
陈克也趴在桌上休息,半梦半醒之间,什么革命啊,救国啊,早就飞到不知哪里去了。陈克脑海里面只剩了一个念头。这一大批布晾干需要一天的时间,包括自己在内的同事们还需要休息一天。
也不知道睡着了还没有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克听到门外却有人喊道,“里面有人在么?”用的是上海本地话。
院子里面没人吭声,外面的人又喊了一次,接着咚咚的敲起门来。睡梦里面这种骚扰最让人恼火,陈克坐起身来,只见华雄茂睡的迷迷糊糊的,睡眼惺忪的抬头正在看。陈克对面的周元晓也已经坐起来,听了这声音,他脸色阴沉起来。游缑倒也听到了声音,她跟一只猫一样轻轻转动脑袋,脸迈进枕头里面,上臂堵住了耳朵,继续睡觉。
陈克拽起了华雄茂,三个男子一起去门口,陈克用手揉揉脸,清醒了一下精神,这才打开大门。
门外是一高一矮两个人,矮个一看就是上海本人地,40多岁,个头不高,身材干瘦。陈克、华雄茂、周元晓三人的目光从矮个身上移开,然后同时向上移动。那高个看上去不到30岁,他站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脑袋几乎顶住了门梁。除了铁塔一样的身高,这位他还特别壮实,宽宽的肩膀几乎把院门堵住了。陈克仰望着这位,暗自估摸,那身高得有一米九五,体重最少得有190。这位男子有着壮硕者特有的那种圆胖脸。这张圆胖脸上带着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态,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还颇威风。
“哪位是老板?”矮个问道。
听到声音,众人把目光移回到矮个身上,陈克突然冒出一种莫名的联想,如果这位矮个脖子上拴根绳子,绳子的一头牵在高个的手里,那就是一副标准的壮硕棕熊牵着一只猴子的模样。
陈克与周元晓同时踏上一步,“我就是老板。”陈克抢先说道。
“这位老板,我想和你谈谈生意。”矮个说道。
“我们这里没什么生意可谈。两位请回吧。”陈克断然拒绝了对方。对付流氓绝对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一旦你请他们进了门,肯定会纠缠不清。想到这里,陈克又上前一步堵住了门口,“真的没啥生意可以和你们谈的。”
矮个的看到陈克直接堵住了门,登时着急了,他用当地话叫嚷了几句,只是语速快,地方口音又特别重,陈克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听不明白你说啥,赶紧回去吧。”陈克说道。
“我说啥你肯定能听明白了。”高个突然用河北口音说道。
陈克愣了愣,他方才用的是普通话,再说听不懂高个的河北话的确不合适。陈克也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这位兄台有何见教。”
“我只是想和兄台一起发财。看兄台这染布行生意兴隆,现在世道这么乱,兄台就没有想找几个人帮着守护一下。万一闹出什么火灾,或者有坏人来捣乱。有人帮忙肯定要好一些不是?”那高个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方才看着的流气,嘴里说着威胁的话,神态上却看着很诚恳。光听那的语气,简直是好友的真情关怀了。
这还遇见收保护费的了。陈克无奈的想。斗争是绝对是不能退让的,陈克答道:“我们自己也能对付,就不劳烦两位了。”
没等那两人说话,陈克身后的华雄茂突然说了几句切口,对面的两人登时愣住了。华雄茂走到那两人面前,用黑话和两人交流了一阵。那两人向华雄茂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是天地会的。”华雄茂说道。
“他们要什么?”陈克比较关心这个。
“那边请咱们明天一起喝次茶。我觉得给一份礼金就能过去。”华雄茂脸上睡意全消,他说道,“也不用给别的,就这布给他们一匹,再给几两银子就能安抚住。但是这染布的事情,咱们得抓紧干了。”
第一卷来了一位年轻人第7章
第7章
陈克面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勒索,说实在的,他还真有些惴惴不安。瞅了瞅华雄茂,只见华雄茂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看似是经验丰富,成竹在胸。也不知道这厮是经常勒索别人,还是经常被别人勒索。
见陈克看自己的眼光颇为奇怪,华雄茂笑道:“文青在海外这么久,不了解国内的情况。”他向陈克介绍了一下道上大概的情况,这年头无论谁作买卖,都得认识点人。道上的兄弟好歹收钱,也给办点事。没有道上的兄弟照应,就会成为穷凶极恶的歹徒们下手的目标。
看陈克还是将信将疑的神色,华雄茂向陈克保证,经过方才切口的对话,能确定这两个人是天地会的正式帮众,天地会属于“信誉有保障单位”,收取的费用很合理。
华雄茂都这么说了,陈克自然得对“专家”有所尊敬。他点头称是,然后转身对周元晓说道:“周兄不用担心,这笔礼金的钱我来出。染布该怎么干还怎么干。着急了反而染不好。”
听了这话,周元晓和平常一样不吭声,只是点点头,三人回到桌边,周元晓和华雄茂往桌上一趴就继续睡着。陈克被这件事情一刺激,睡意全消。看着其他三人伏案大睡,陈克实在羡慕三位心胸大。既然睡不着,陈克也不想浪费时间。他起身开始轻手轻脚的继续工作。清理炉子,处理废水,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周元晓家的染布坊修的时候就颇有讲究,原子里面居然有条暗沟直通外面的水沟。掀开木盖,轻手轻脚的往里面倒着废水,陈克忍不住想,天地会的这两位,搁自己的时代,早就被抓起来关进监狱,甚至被枪毙了吧。
郑州作为铁路枢纽,一度很乱。80年代严打前,各地“贼王”们还在郑州搞过“全国会议”。80年代严打的专政铁拳之下,偷块手表就能枪毙,更别说那些自命不凡的江洋大盗,各路“江湖豪杰”灰飞烟灭。社会环境切切实实的为之一爽。
陈克从小就没有被勒索过,他亲眼见过的勒索,顶多学校里面极少数的事情。即便如此,那也绝非光明正大的事情。如果勒索别人的学生被学校发现,那就是严惩不贷。
后来在90年代末到21世纪头两年,犯罪情况死灰复燃,不过还在人民能忍受的程度内。到了2003年之后,随着几桩抢劫大案的发生,犯罪份子,无论是有组织还是没有组织的,再次遭到了专政铁拳的严厉打击。而且这次打击自从开始,就没有放松过。
特别针从事勒索的“有组织黑社会”,进行过几次定点清除,枪毙了几十号,抓了几百号。被抓的“有组织黑社会”,即使没有被枪毙的家伙,最低也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这样的严厉打击,让勒索再次绝迹。郑州幸存的各路“江湖豪杰”,要么从此金盆洗手,要么就“背井离乡去外地发展”。
陈克从不是什么主张犯人权力的“人道主义者”,他挺支持打击犯罪。在被勒索的今天,他格外怀念起“专政铁拳”来。可这“铁拳”在1905年是不存在的,唯一再次见到的办法就是陈克亲自去通过革命去建设这股力量。
一边收拾,一边胡思乱想。看着满院子悬挂的布匹,陈克觉得怎么都不放心。万一晚上真的有人来捣乱的话……本来想让大家回去休息,看来是不行了。从今天开始,得有人轮流守夜。
到了快晚饭的时候,大家才睡醒。游缑起身告辞,等她离开之后。陈克宣布了轮流守业的计划。周元晓还是沉默的点头。华雄茂见陈克还是不放心,就建议陈克和徐锡麟谈谈,看看能不能动用光复会在上海当地的势力。
陈克认为暂时没有必要。动用关系是要给钱的,如果动用关系花的钱比那两个人要的还多,再加上欠了这个人情,就是赔钱的买卖了。“先去谈了再说。”陈克说道。
第二天中午,在染布坊附近的饭馆里面,两边的人正式开始谈判。大家互相通报了姓名,那高个叫作武星辰,是天地会的一位舵主。
“陈兄,我倒不是想收点礼金,那没几个钱。怎么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陈兄这染布买卖不错,想和陈兄一起合作。”
“若是要赊货,那就不用再谈。”陈克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若是出现钱买布,我们就可以谈。”
武星辰没想到陈克的态度这么坚定,他尝试着说服陈克,“现在哪家不赊货,陈兄难道还信不过天地会不成?”
“我的布便宜,自然不能赊货。”陈克答道。
“能多便宜?”武星辰问。
“给你的话,一匹布一两七钱银子。”陈克说道。
没等武星辰说话,他旁边的的跟班已经脸上有了喜色,他用上海土话嘀嘀咕咕的对武星辰说了几句。武星辰脸上隐隐显出怒气,片刻之后又强压了下去。
陈克对此看得清清楚楚,他想起了著名的黑帮电影《教父》,那里面老教父的长子在谈判的时候说了和教父的不同观点。这暴露了家族内部的不和。于是谈判对手立刻就组织了对教父的暗杀行动。干掉了老教父,谈判对手就可以和有相同观点的家族成员谈判。这个武星辰的跟班是上海当地人,武星辰还没有发话,那人就自作主张的劝说武星辰。看来他们之间并不是简单的帮会上下级的关系。看来得赌一赌这点了。
想到这里,陈克突然问道:“武兄原来哪个堂口的。是北方堂口吧。”
听了这话,武星辰脸色猛地一变。陈克心中舒了口气,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武星辰这个堂主在上海天地会里面的地位很微妙。
接下来的谈判就很无趣了,那个跟随而来的帮会成员倒是跃跃欲试,自作主张的和陈克他们谈起了生意。到了这一步,华雄茂也看出了端倪,他和这个上海人语言相通。于是以华雄茂为主,和陈克一唱一和。两人叫上了酒菜,几杯黄汤下肚,那厮的嘴就更不把门了。这人叫何益发,辈分上比武星辰低了一辈。却是本地帮众。喝到高兴处,何益发不留神透露出武星辰居然是北京分舵的舵主,现在暂时在上海而已。
看来何益发对于自己屈居武星辰这外乡人之下已经不满很久了。而且帮会收入这块和你跟了谁很有关系。武星辰作为一个外乡人,想来在上海也是颇为碰壁的。
武星辰一开始脸上还有怒气,当何益发开始胡说八道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次失败了。这人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放开吃喝。当何益发得意忘形的时候,武星辰还非常含蓄的“捧”何益发两句。何益发觉得更有面子,最几乎咧到耳根子上。陈克与华雄茂听了武星辰别有用心的话,什么“精神矍铄”、“志在千里”,都是心中暗笑,两人却也不说破。反而跟风吹捧两句。陈克向武星辰敬酒的时候,武星辰也是酒到杯干,看起来颇为豪爽。
能屈能伸,事情不成就果断的承认结果,而不是和何益发当场闹起来。在这点上陈克对武星辰相当有好感。反而起了要结交的念头。
正好何益发出去小便,陈克正色对武星辰说道:“武兄,看来你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明天中午武兄可否单独来我这里,兄弟我也是北方人,在上海难得听到北方话。我想做东,请武兄喝杯酒。万望武兄赏脸。”
武星辰笑了笑,“陈兄好手段啊。这拉住了那位之后,还想再安抚我。这酒,我怕是没脸叨扰了。”
陈克笑了笑,“我拉住那位是因为生意。我请武兄喝酒是我对武兄的气度很钦佩。处变不惊,能屈能伸。这份气魄兄弟我看在眼里呢。能和武兄这等豪杰结交的话,在我看来,比那点子钱还欣喜。武兄,我明天一整天都不会吃饭,就等武兄前来,与武兄一起饮酒。”
武星辰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何益发回来了,酒桌上又热闹起来。
送走了武星辰两人,陈克对华雄茂说道,“正岚,你能否找人打听一下这武星辰的来历。我看此人不简单。”
“那来历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华雄茂有点奇怪的问。
“决不能小看了这人。若不弄清他的来历,我感觉很不安心。正岚,请务必今天晚上给我一个准信,能打听到,还是打听不到。若是你的朋友打听不到。我就找徐先生,让他找陶成章帮忙打听。”陈克正色说道。
华雄茂看着陈克严肃的神色,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办,晚上我来作坊找你。”
回到作坊,陈克强装镇定地坐了一会儿,却怎么都觉得不够安心。面对武星辰的时候,陈克看似挥洒自如。但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对武星辰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武星辰如陈克料想的一样,也算是个人物,而且现在事情不顺,那么他就会坦然接受这次失败的事实。如果陈克看错了,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武星辰的报复了。
有备无患啊。陈克下了决心。他问旁边的周元晓,“周兄,咱们这里有什么容易进来的漏洞么?”
周元晓看了陈克一眼,“这是老作坊,那些漏洞基本都考虑过。要是有人从外面闯进来,只有走正门。想爬墙的话,咱们这墙也够高,一般人轻易爬不进来。”
陈克本想问如果有人闯进来放火的话会如何,想了想又觉得这说法过于骇人。“那就好。”陈克说道。
游缑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克和周元晓的对话,凑上来问道:“有人在找咱们的麻烦么?”
陈克不想把游缑轻易拉进麻烦里面。他敷衍了几句。但游缑却不依不饶,见陈克不肯说,她拉着周元晓用江浙话嘀嘀咕咕的逼问起来。周元晓也不肯说什么。游缑见大家如此,干脆宣布:“我也留在这里好了。”
“你家里人会让你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回家?”陈克对此颇为惊讶。
“他们管不了我。”提到家里人,游缑脸色登时变得冷漠许多。
“这事你问周兄,周兄若是同意,我也没啥可说。”陈克撂下来话,就出门看周围环境。
周元晓的作坊在一条胡同的进口处,有近400平方米。上海特有的老式里弄,院墙很高,陈克找了块砖头用力往上扔,才把砖头抛的超过院墙的高度。陈克自己考虑,以院内的布匹密度,若是自己捣乱,就直接从院墙外头往里面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