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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宋枭-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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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德眉头紧皱,没有急于说话。他要先听一下,自己手下兄弟们的声音。
“大哥,兄弟们追随你走到这一步,都不后悔。不管是活着的,死了的,还是即将要死的,都不会后悔。”一名头领说道,“但我们不能看到城破之后,我们的父母、女人和孩子,惨死在女真人的刀下或是饱受他们的凌辱!”
“是啊,大哥!——我们商量过了,都是这个想法!”众头领异口同声。
孟德双眉一沉,“你们想说什么?”
“涅槃!”
这两个字,就如同两柄尖刀,狠狠的插在了孟德的心头上!
“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
佛说,涅槃者,即清凉寂静,恼烦不现,众苦永寂,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或超脱轮回,或证果成佛!
当初青云堡面临张独眼围攻笈笈可危之时,所有的女人在房梁上悬了白绫,老人与孩子各自怀揣尖刀准备最后一搏——同生死,共存亡!
这就是青云堡独有的,涅槃!
可是如今,寨中都已经没有了房梁可以悬起白绫!
“大哥,你说句话吧!”众头领问了这一声后,全都静了下来,就等孟德一句话。
不远处,金兵推着鹅车缓缓而行,战鼓与呐喊声已经响在了耳边。
刚刚走下城头的那些妇女们,全都向青云坪走去。那里是平常男人们操练武艺练习箭术的大敞坪,现在已经被铲去了积雪、堆上了许多的柴禾与棉被。
堡中除了仍在守城的青壮,所有的重伤伤员、老人小孩与妇女们,都集中在那里。
一圈火把,已经点燃。
孟德定定的看着青云坪里黑压压的一批人,心在滴血。
“大哥,事不宜迟!”众头领一同跪倒在雪地里。
“兄弟们都起来。”孟德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还有多少能战斗的兄弟?”
“不到一千五百人,全体带伤。”
“好。”孟德的牙关紧紧咬起,骨骨作响,“战至一人不剩……涅槃!”
“是,大哥!!”众头领大声的、猛然的应诺。
和以往每次一样,他们仍是这样的整齐、慷慨、义无反顾!
孟德紧紧的握住了刀,闭上眼睛,不想让自己的眼泪这时候流出来!
“若有来世,我孟德仍要和你们做兄弟!”
“若有来世,我等仍要追随大哥!”
“黄泉路上皆是伴,死又何惧!”
“杀——”
金兵的鹅车,离寨门还有不到一百步。这笨重却强大的攻城器械,是女真人从辽人那里“继承”来的。形如其名,上面是形如鹅颈的高高箭塔,下面是沉重结实的撞车。它推近之后,先是上面的弓箭手射击守城之人,打击过后下面的撞车便出动,来撞城门。
最后的激战一触即发之时,青云堡里的三名族长与张仪敏,一同来见孟德。
“寨主,我等老朽有话要说。”时间紧急,族长们也就长话短说了,他们道,“青云坪上,聚了三千乡亲,宁死不受金狗之辱,愿与青云共存亡。但是如果你们也都战死了,谁将来给我们报仇雪恨?”
“几位族长的意思呢?”孟德问道。
“寨主你莫非忘了堡内还有一条通往山外的险僻小道——猴儿崖与猎人涧?小飞不就是从那里出入的吗?”族长说道,“为了青云堡不绝种,寨主你马上挑选一部份青壮从那里逃走!保存实力,留待他日为青云堡报仇啊!”
“这……”孟德一时愣了,“青云堡上下从来都是同生共死,怎能临阵脱逃?”
“寨主既然是真英雄,就不要徒逞匹夫之勇!”族长们急切的劝道,“青云堡建堡已百年,经历变故生死茫茫,堡里从来就没有谁会怕死。今日便是青云寨的灭顶之日,想死容易,想活下去,才是真的难。寨主若能逃出升天,青云寨的血脉就能得以续存,斩杀金狗报仇雪恨的事情也才有所指望——不然,我们纵然是死,也会死得不甘心哪!”
这时众头领们也都围了过来,听了族长们的这些话,个个悲愤难当情难自已,终于是有人淌下了男儿泪。
“寨主,不要犹豫了——快走吧!”
孟德很自然的看向了站在一旁,与他新婚不久的张仪敏。
“七郎,你走吧!”张仪敏面带微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我夫妻一场虽是时日尚短,但我无怨无悔。今日寨破,我愿与众乡亲一同涅槃。你若是真汉子、好男儿,就要带着众兄弟们逃出去。将来……为我们报仇!”
说罢,张仪敏款款的下身给孟德施了一礼,一转身,头也不回的朝青云坪走去!
孟德站定在原地伸出了手,张开嘴却说不出话,终于,潸然泪下!
“寨主、大哥——走吧!”族长与头领们全都跪倒下来。
孟德仰天长啸,歇斯底里!
猛然将手中的朴刀往地上一插,他怒吼道——
“五百兄弟,穿白袍、挂白孝——随我突围!”
……
深夜,太原城西南方向的天龙山上,烈焰张天浓烟滚滚,将一方天际就都要烧红了。
王禀、楚天涯、萧玲珑还有小飞等人一同站在南门的城头上,静静的看着前方。
小飞扑倒在雪地里,用拳头狠狠的砸着地面,哭得死去活来。
没错,这肯定是青云堡的“涅槃”之焰!
“是我害了孟德和西山。”楚天涯凝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如果不是我去撺掇,他们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祸事……”
“如果孟德听到你这些话,非但不会欣慰,还会很失望。”萧玲珑说道,“孟德是个真正的英雄,青云堡里的人你也见识过了。昔日张独眼围攻,寨中女子人手皆备一条白绫!为义死节,死得其所!——这就是青云堡义气,也可以说是一种精神!”
“郡主所言即是。”王禀说道,“孟德与西山众义士志在抗金护国,纵然是死,侠骨留香。他们如果怪你,今天就不会燃起这涅槃之焰!——老夫若是孟德或西山众义士中的任何一人,就算是死,心中也在感激于你!”
楚天涯沉默无语,表情凝滞浑身僵硬。一阵寒风吹来,他闭上了眼睛。
“天涯……”萧玲珑颇是担忧的轻唤了一声,却没有回应。她还从来没有见到楚天涯像现在这样子过。都不用看他的表情、不用听他说话,她也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深处的悲愤,与无边漫延的哀伤!
“不用管他,他不会有事。”王禀直视着前方,双眉紧拧表情肃然,平静的说道,“真是条汉子,就要肩膀扛得下责任,心里装得下爱恨,胸中燃得起热血!”
楚天涯闭着眼睛,深呼吸,仍是没有说话。
“战争就意味着死亡,谁也不能逃避或是选择。如果面对死亡还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慷慨,那才是真正的勇士!”萧玲珑轻声道,“天涯,我要向你和所有的宋人道歉,并保证一件事情: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瞧不起宋人,也绝口不再提‘南人’这样的字眼——天龙山上的那把火,让我看到了宋人的血性!”
楚天涯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圈通红,但是没有眼泪。
“我楚天涯,也保证一件事情。”他一字一顿道,“女真一日不灭,我就一日不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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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破茧化蝶
从走下城头到回到家里,楚天涯一直没再说一句话。然后,他跑到了地窖,把何伯藏在这里准备用到他成亲时喝的的几壶剑南烧春,从土堆里扒了出来,咕咕的全灌进了肚子里。
酩酊大醉。
萧玲珑一直站在窖外,不现身不说话也不阻止,直到楚天涯彻底醉倒不醒人事,她才走了进去。
“喝到大醉,仍然没有多说一句话。”看着躺在酒坛中醉如烂泥的男人,萧玲珑不禁轻叹了一声,“这个男人,意志究竟有多么顽强?”
“郡主是想听一听少爷酒后真言么?”何伯的声音突然响在萧玲珑的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看到楚天涯这样子,何伯啧啧的叹息,摇了摇头。
“老爷子,西山的事情,他很自责。”萧玲珑说道。
何伯撇了撇嘴,摇了摇头,“只能说,你仍是不太了解少爷。或者说,你太不了解男人。”
“哦,怎么说?”萧玲珑好奇道,“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可能有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全部。”何伯说道,“以老头子对少爷的了解来看,此刻在他的心中,悲愤会大于自责与伤心。就算是自责,那他也只是在恨自己为什么无力援救西山,或是无力扭转大局、决定胜负。”
“他做得已经够多了。”萧玲珑说道,“几乎已经超越了他的极限。”
“是啊,在我们看来,他只是一介小吏,一个再普通不过了的人。胜捷军里随便一个将校,或是太原府里随便一个当官的,都要比他更有实力更有资本。”何伯说道,“但少爷恨的就是这个。他恨他自己为何不是河东宣抚使、胜捷军统帅,他恨自己为何没有手握百万雄兵,恨自己为何不能口衔天宪、执掌乾坤!”
萧玲珑诧异道:“不会吧?”
“会。”何伯轻吐了一个字,却是斩钉截铁。
萧玲珑不禁愕然,看了看何伯,又看了看醉倒在地的楚天涯,仿佛眼前的这两个人,突然又变得陌生了。
“或许老爷子说得对,我仍是对他一点也不了解,更不了解男人!”
“男人有很多种。”何伯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少爷,就是喜欢用行动来证明一切的那一种。越是重要的决定,他越不会说出口;他只会将它斥诸于行动,从而得出一个真实的结果。这个结果,也可以理解成我们平常所说的‘志向’!”
“但他今天说了。”萧玲珑道。
“呃?……”正滔滔不绝的何伯不由得愣了一愣,感觉很没面子,问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女真一日不灭,他一日不下黄泉!”
“这只是一个誓言,不是他心中的志向!”何伯嘿嘿的笑了一笑,“经历这么多事情,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说得难听一点,少爷现在是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但他有一点特质是难能可贵,那就是一但他认准了的事情,他就会不遗余力、全情投入的去努力去争取。他很少会将想法、志向说出来或是挂在嘴边,因此很少有人能听到他最真实的心声,只能从他的行为当中来揣摩。”
“老爷子你也不能?”
“不能。”
“难怪……”萧玲珑轻轻的拧了拧眉头,“我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也仍是发觉,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你不需要了解他,你只要懂他就行了。”何伯笑道。
萧玲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大了。”何伯嘿嘿的笑,“我打个比方,你只要懂得饭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还需要去了解饭是怎么煮的、米是怎么由稻谷变来的、稻谷又是如何栽种的吗?”
“什么嘛,这根本不是一回事!”萧玲珑哭笑不得了。
“嘿嘿,或许以后,你才会明白。”何伯笑道,“其实,这或许也就是我们汉人文化中的一个微妙精髓所在——不求甚解,难得糊涂。不管是夫妻之间还是朋友之间,乃至任何人之间的相处,都不妨保持一点距离与神秘。如果双方之间完全的了解、彼此没有任何的秘密与隐私可言,那这两个人只会形同陌路。”
萧玲珑异讶的抬了一下眉梢,惊叹道,“老爷子,我觉得你有时候说的一些话,还真的蛮有道理的!”
“你以为老头子这几十年是白活的?”何伯撇了撇嘴,“你要是不想他今天冻死在这里就别只顾着瞎扯,赶紧将他从酒堆里扒出来,弄回房里睡觉去!”
“啊?我……我?”萧玲珑愣了,脸也臊得通红。
“咳!……你想到哪去了?我家少爷可是正经人!”何伯干咳了一声,把脸一板,“你不会叫你那两个跟班来抬人?真是的,大姑娘家家,心思这么不纯洁!”
“你!……我不跟你说!我去叫人了!”萧玲珑恼羞成怒的急急奔走了。
何伯嘿嘿的偷笑了几声,走到楚天涯身边蹲了下来,轻叹了一声,悠然道:“少爷你现在应该能够理解,当初我亲眼看到满门被屠之惨景时的心情,也能理解萧玲珑为何会有这样偏激与冷漠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是亲身经历,而且还不止一次。相比之下,少爷受到的西山之事的打击,还不算什么了——也罢,生逢乱世,这些都当作是历练!希望今日这一场酒醒之后,少爷的心智能够更加成熟;今后,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真英雄!”
楚天涯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下了,马上还打起了呼噜。
“呵呵!”何伯站了起来,“成大事者,百折不挠坚定不移,喜怒不形于色,胸中能容万物!……少爷,你年纪轻轻,却比方腊都还更加具备枭雄的资质!”
次日清晨,楚天涯醒来时头疼欲裂,口中干渴难忍。扭头一看,床头有一碗热汽腾腾的温开水。
他便爬起来身,将整碗的开水喝了个干净,温度刚好,可见是有人刚刚给他添上的。
这时楚天涯慢慢回过神来,也想起了昨日之事,不由得长叹一声。
这时门被人敲响了,笃笃笃,不轻不重不急不徐,三声。
“萧郡主,请进。”楚天涯说道。
门被推开,萧玲珑走了进来,面带异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敲门?”楚天涯靠在床上微笑道。
“难道每个人敲门的声音都不同?”萧玲珑走近了几步,好奇的问道。
“当然。”楚天涯点了点头微笑道,“细心观察,你就能记住每个人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全都不同。这和人的性格息息相关。”
“咦,那我和别人敲门有什么不同呢?”萧玲珑更加好奇了。
楚天涯笑道:“比喻何伯,敲门从来只有一声,既沉且重是用巴掌拍的;小艾敲门轻轻的两声,然后必然开口询问。你呢,则是节奏与轻重全都相同的三声。”
“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萧玲珑很自然的问道。
“怎么,想套我的话啊?”楚天涯呵呵的笑,“你是什么样的性格,你莫非不比我更清楚一点?”
“如果我非要你说一说呢?”萧玲珑轻偏了一下头,面露一丝好奇且带挑衅的笑容。
“那我坚决不能说。说得好你嫌我拍马屁,说得差你跟我记仇。”楚天涯笑道,“哪个男人要是敢当面品评女子,那他要么太过自负,要么太过愚蠢。”
“听你这话,我就知道我在你心中不是什么好印象。”萧玲珑轻轻的摇了一摇头,无奈的笑道,“算了,该话题就此打住。单论耍贫你已是天下无敌,我肯定说不过你。”
“呵呵,过奖、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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