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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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首诗,再想一想《阳关三叠》的曲子。写到这里,是不是第二叠?”
“这……”富弼脸色立即郑重起来,这少年郎胃口未免太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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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三叠阳春(下之下)
刘知州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阳关三叠》的曲调,又看了一眼长轴上的诗句,这张张驰驰的,岂不正是用文字的内容气势,变相的弹奏一曲《阳关三叠》?难怪他说诗的名字叫三叠阳春。
若是如此,那更了不得啦!
忽然醒悟过来,希文?郑朗的诗与字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不然一听这个字,就知道来了什么人。
转过头,看到一个方脸中年人与一个长脸青年人站在一起。走了过去,低声问道:“阁下可是范希文?”
“正是,见过刘知州。”
“久仰,久仰,”刘知州拱手说道。
这人正是范仲淹,二十七岁时考中的进士,比起一些天才来,稍有些晚。不过还有更多的人,比他更晚才考中。天禧五年,作盐仓官,上书江淮漕运张纶,痛陈海堤利害,建议重新修捍海大堤。于是调任兴化县令,与好友滕宗谅共同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兴化灾民心怀感谢,在他离任作祠怀念,甚至许多灾民竟跟着他姓范了。因政绩调回京师,任大理寺丞。但天圣四年,其母病故,回家守丧了。让晏殊请到南京,让他在雎阳书院授学。因为其人官品佳,道德也为人称赞,学问也好,教学时又很认真。雎阳学院的学风在他的教导与督促下,焕然一新,四方前来讨教的学者更是络绎不绝。
官职没有刘知州高,岁数更没有刘知州大,可面对范仲淹,刘知州不得不尊重。
至于另一个人,刘知州不知道了。
洛阳富弼,才学惊人,让范仲淹以为有王佐之才,推荐给了晏殊。晏殊与之语谈,同样十分赏识,于是将女儿嫁给了他。
“刘知州,不敢受。”
“希贤,怎么有空来到郑州?”
是富弼听说了这次盛会,拉着范仲淹来的。不过二人仅只是看一看,虽然富弼也刚刚二十出头,这种场合,他还不屑于出来卖弄。况且人家提爱的是郑州学子,自己是洛阳人,两不相干。
然而看了好一会儿,与郑朗一样,觉得索然无味,甚至还不如娄烟那一声脆唱呢。
直到郑朗的出现,二人才来了精神,衙役们干什么的?最会察颜观色了,一看这两人的气质,也没有阻拦,让他们渐渐挤到场子中间来了。
不过没有回答,范仲淹指着郑郎说道:“刘知州,稍会聊,我们看一看,他是如何写这最后一叠的?”
“是啊。”
范仲淹虽然美名远扬,然而眼下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郑家子的字与诗。
圈子外面的百姓同样急得抓耳挠腮,只听到里面不时的喊好呢,有许多人都失了态,究竟写了什么啊?看又看不到。但有的人已经知道了,此子在写一首很长的诗。
长诗与短诗那个更难写,有许多人产生争论。短诗想写得短小精悍,言之有味不易。但还是有更多人赞成长诗未必难写,可写得出彩更难,这么长,又要讲究一些音律的变法,与内容的连贯完整,很不容易。
特别对于郑朗这样才十二岁的少年,想要驾驭它,并且还赢得一致的好评,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郑朗不知道的,更不知道被后世舆为真正的士大夫,就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趣的观看。也不能知,否则思绪一乱,这首诗也写不好了。刘知州攀谈之际,他又写好了几行:
诸仙慈怀调凡路,玉帝荡暇清朝班。
阴霾倾散云霞回,惨霭顿去春日暖。
桐和荻贺叶瑟瑟,蜂飞蝶庆舞翩翩。
河水无阻向海去,一路铺绿到天涯。
粼光弹奏黄金曲,青藻编织碧玉钗。
绕樯紫薇飞双燕,傍水芷兰发岸花。
彩帆渔歌兴唱晚,长亭送友西影斜。
潮生甘醇潜入夜,月上玲珑半还家。
看到这里,富弼也笑了,说道:“希文,看他怎么转了。”
范仲淹也是一笑,但转念想了一想,似乎也不好转的,春天都到了浓时,难道再写夏天?这与今天这个诗社有些不大相符了。
潮来潮去近河口,河伯已至荥阳所。
卷烟轻抚河中芙,掩袍悄语堤边柳:“
此乃楚汉争雄地,当年惨烈非汝忆。
两军相峙鸟不下,旌旗蜿蜒一百里。
鼙鼓动天山川震,箭簇簧雨闪电鸣。
纵横驰骋作奔兽,进退组列化黑云。
竞戈贯甲穿胸骨,争剑掠面博亡魂。
征马虺隤创口裂,杀气凛冽江河凝。
水染鲜血霞失彩,野成尸窟山隐平。
四年对仗生死决,只为一姓好正名。”
富弼长松了一口气,道:“终于转过来了。”
居然用楚汉相争的惨烈场面,作为最后一个高潮。真是出忽意料啊,这一刻,心高气傲的宣弼都有些折服。
范仲淹道:“别急,看他怎么收。”
气势如此之大,结尾更难收,收得好是一首好诗,收得不好,整首诗前功尽弃。
然而郑朗不知,继续往下写去。
河柳闻之心戚戚,新叶摇兮语呓呓:“
一水至此尚艰难,遑论兴亡替更事。
锦锈光里亦努力,莫使前事当后师。”
语罢伯柳两相散,天际方红风轻漫。
参差云树罩晨辉,高低粉杏笼烟淡。
河水无声泻千里,数点白帆天际现。
“好!”这一次连范仲淹也喝了一声彩。仅数句,主题变得清晰起来,立意更是高昂可贵,整首诗得到了升华,也暗喻了此次郑州知州举办诗社的用意。最后余音袅袅,意境与音律也合了《阳关三叠》的曲韵,也隐隐的有了象征意义。作为一个十二岁孺臭未干少年人写出来的,算是极难得的佳作。当然,他这声喝彩声早就被诸人淹没了。
郑朗放下了笔,对刘知州说道:“知州,小子可否能将陈四娘带走?”
“能,能,”此时郑朗向他讨要他的孙女,只要能正名,给一个妻子的名份,刘知州也多半会立即答应下来。
走到了陈四娘面前,神情改变了,畏惧消失,取而代之是眼中一丝钦佩,一丝迷茫。想不明白,怎么一转眼功夫,此少年变华丽丽的来了一个大变身。
郑朗低声说道:“陈四娘,到我家,教我两年琴技,我会找一个忠厚的人家,让你下半生有一个好的归宿,你愿意吗?愿意就跟我走吧。”
“奴……愿意。”
别急啊,你还要问一声提拨你的新太守呢?居然忘记!
“那我们回去吧。”
“喏,”四儿高兴的答道。
说我们家小主人不行,看到没有,那一个敢说不行。
这一次都不用呼喝了,人群就自动闪开一条道路。有的老百姓眼中都有了畏惧感,这时代特信鬼神,二十几岁写出让知州等人失态折服的诗字,也许有之。可十二岁的孩子居然让场子中间那么多大人物折服到疯颠的地步,这意味着什么!
忽然娄烟说道:“这是抄袭的!”
第二十五章 唱歌的时代
富弼有些不悦了,所谓的抄,就是代笔,以后为人所耻,这时更为人所耻。没有证据,那是不能乱说的。如同上午写出来的许多诗,其中就有代笔也不是郑朗一个人看出来的,但无人好说。
冷暖自知,好坏自知。有高明者,连外人都看不出来。但就是代笔,记着,你的身份是什么?无论你是多好的行首,也是小姐,文人的事,岂是你随便胡乱指责的?道:“小娘子,不得胡说,方才某看得很清楚,此子与陈四娘分明不熟悉。不熟悉又怎知她弹奏的是《阳关三叠》?”
没有这个曲子,这首诗就跑题啦!
娄烟不认识他,不然这时作为晏殊的女婿,自小在洛阳因为才气,还有些声名,洛阳离郑州并不远,那么会换另外一种态度。走入误区,不认识的人,肯定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气度有了,所以说话还保持着客气,道:“郎君,分明是他与陈四娘勾搭好了的,才替她赎身。因此,提前得知她会弹奏这首曲子,又让人写好了诗。”
颇有市场,不然郑朗为什么要赎她出来?看到没有,姿色如此平庸,岁数如此之大。这一说,也有一部分人相信。
这首诗真要挑,也会挑出一些毛病,比如紧凑感不足,三个段落之间各个场面转换稍嫌疏松。层次感也不足,看看人家张若虚的《春花江月夜》,层层推进,境界优美。跌宕有了,气势有了,音律有了,但跌宕不是层次,也是这首诗中的缺陷。还有诗境雄阔瑰丽,然犯了壮诗的通病,雄有余,韵就缺。幸好最后几句收尾,余音了了,将这个缺陷矫正不少,才使范仲淹喝了一声彩的。俺看的是诗,不是看人。
但整个宋朝诗在走向末落,一代天骄苏东坡后来在词与字、文章上震铄千古,然而在诗的造诣上,却没有达到李杜的高度。其他人可想而知,宋诗比唐诗矮了可不止一筹两筹。特别是宋朝之初,无论诗词歌赋,都很少有能拿得出手的,这首超长篇出现,算是可以了。
并且难能可贵的是现场发挥,并没有在事后雕琢过,不然修一修,这首诗会更加完美。
字漂亮,更使这首诗相得益彰。
长诗,诗越长越难写。古今出现多少优秀的诗篇,但好的长诗呢?有,《离骚》上了圣坛不算。还有,平易近人的乐府中就有《孔雀东南飞》、《木兰诗》,李白的几首长篇古诗,骆宾王的几首长篇,特别是《帝京篇》,张若虚的《春花江月夜》,卢照邻的《长安古意》,杜甫的五言长篇律诗《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兵车行》不能算,只能算中篇,相同的还有刘希夷的《白头吟》。另外就是与此子三叠阳关相同的诗体,白居易的七言杂律《琵琶行》《长恨歌》。但优秀的超长篇诗作,从上到下,数一数,绝不会超过五十首!
难度高,写的人少,写得好的人更少。
这首诗长达一百一十句,七百七十个字,超过了《琵琶行》八十八句,差一点就打破《长恨歌》一百二十句长度的记录。更显得不易。
不是关健之处,最关健的是年龄,宋朝能写出这首诗水平的人有,但年仅十二岁,还是当场即兴发挥之作,一气呵成写出来的超长篇……这个难度不要太高哦。
也不是没有,怎么就出现在郑家子的身上?
很多百姓心中不服的。
还有人想不明白。
可他们不会抱着富弼的想法,行首娄烟与高衙内交好,说不定以后还做他的小妾什么,就是做不成,好骗几个枕头钱,此时出了丑,是在替情郎打抱不平的,很正常的心态。
富弼还想说话,马司户走过来,简明扼要的将郑朗以前光辉事迹说了一遍。
富弼依然不服气,不是从所有人的诗字文里能看到一个人的秉性,但毕竟是一个小孩子,对么?字洒脱天直豪贵烂漫,刚才小家伙的举止似是如此,诗也差不多。这岂不是诗、字、人的高度统一?
就凭这手好字,也不需要用他人的诗来替自己美名!
范仲淹微微一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彦国,是不是别人写的,早晚就会知道,是别人写的,难道能让别人替他写一辈子,若不是别人写的,凭借此子的才能,又岂是一个小姐所能污蔑的?”
“是啊。”富弼恍然醒悟,奶奶的,我与一个小姐较什么劲儿?
心里面对郑朗充满了好感,当然,他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好感,两人最后走到一起了(勿要误会啊,志同道合……)。
刘知州更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犯得着吧,若主持公道,她偏咬着不放,难不成为此事上公堂?或者将娄烟捉来打二十大板子,宋朝也没这个律法。
心中在盘算着另一件事,在郑朗快要收笔时,就对衙役吩咐了,不能传阅,让大家看一下吧。估计这个字,这首诗出来,后面的人难办了,不如让大家参观参观,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将这个诗与字收起来,再休息片刻,否则诗社无法举办下去。
收好后,准备献给东京老太后乐一乐的。
但他稳妥的性格,在献好消息之前,还要确认一下。
第一个就找到了郑朗的大舅,责备道:“张贤弟,你有这样的侄儿,为什么不对我提起?”
大舅苦着脸,说道:“知州,我原来也说过。去年的几首对句,知州记忆犹新吧?”
“我听说了。”
“那的的确确是我侄儿写的,让我元旦时乐一乐,但别人不相信,说是我替侄子说好话的。还有那个查账的事,事前我一点也不清楚,是他查的账,或者请人查的账,到现在我还不清楚,别人也说是我请的人。我辨都辨不来,怎么办?”
刘知州同样无言。
等过几天再到他家看一看吧。
这边郑朗也有了动静,盯着娄烟看,不是愤怒的,是怜悯,惋惜,最后摇了摇头。
然后一拍手,调过头,唱起了歌。
在宋代也不是装逼之举,许多士大夫喜欢唱歌,有的人歌喉还十分动听,甚至诸友欢聚,登高游乐之时,大家一扯大嗓门子,吼了起来,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别离情?
还有苏东坡的词,宋代有人说耻鄙的原因,除了豪放外,再就是有些地方不合音律,宋词本身就是一首首曲子,类似《诗经》。不过语音在改变,宋代人按照《诗经》里的文字,定是得到不乐谱了。按普通话读,苏词与周词区别不大,然按宋代话读,两者就有很大的区别。老先生不服气,更没有想到后人将他列为词家之首,写好了一首词,在府上一边唱一边修改,结果词没有改好,满城都在传唱他的新词了。
这是一个上到士大夫,下在平民百姓喜欢唱歌的时代。
但是郑朗唱的不对,是曲!
不是说我抄吗?我唱一出后来的元曲让你们听听。
北宋已有了戏曲,叫杂剧,甚至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