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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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接待各路豪绅也只是玩推磨,并没透露什么真正有用的消息,只说“节帅明rì中午将在鹳雀楼宴请河中、河东诸公,一应详细,均将和盘托出。”只差没说“敬请期待”了。
“诸公”虽然心有不甘,总想先套点什么口风,奈何这一老一少二人嘴巴像是铁将军把了门,愣是一点什么有用的消息都不提,“诸公”只好怏怏而回,各自回去商议。
当rì,河中各豪门均收到节帅府送来的请帖,邀请其参加明rì的“招商宴”。而且节帅府还颁发告示,声明明rì宴会,未曾收到请帖的家族、个人,如能自携“三千贯钱”至鹳雀楼,也同样准许进入云云。
便在此时,节帅府中,李曜凭栏而立,不远处,憨娃儿领着冯道和任圜匆匆而来。
冯道上前道:“老师,大王遣使前来。”
李曜转过头,便见任圜上前见礼,点头道:“重周远来辛苦,不知大王有何教益?”
任圜拿出一封信函,道:“大王命蒲帅独断迎驾之事。”他微微一顿,又补充道:“不过,听闻韩建已将銮驾迎至华州,且……存勖郎君也陷其手。”
李曜点头道:“此事某已知矣。”然后却不提此事,反而问道:“前次某致函重周,yù辟举重周为河中观察副使,不知重周考虑得如何了?”
任圜拱手道:“蒲帅抬举,圜岂不知?只是家父年老,近年rì渐衰弱,去年冬月抱恙之后,至今仍难于行走,圜为人子,此时岂能远离?还望蒲帅宽怀见谅。”
李曜微微一叹,知道此事无法说项,可他也不记得任圜之父任茂弘是何时离世,只得道:“河中观察副使之职,某为重周留之不辟,望重周早至蒲州,为我解忧。”
任圜听得这一句,心中顿时一热,差点就答应留下,但他终究不是那般冲动之人,强压心中感激,长揖一礼,诚恳地道:“蒲帅如此厚爱,圜感激不尽。此番回得太原,便向家父提及此事,一俟家父病体告愈,敢不南来,为蒲帅效命。”
李曜大喜,忙命人设宴,款待任圜。任圜见他如此,更觉受宠若惊,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待得宴罢,安排了任圜去客院休息之后,冯道便又汇报道:“老师,蒲州各界对此次‘参股建城’之事反响强烈,尤其几大名流豪富之家,更是关注之至。”他微微一顿,面sè十分沉稳,毫无十几岁少年之青涩模样,言语条理十分清晰:“据报,刘、靳、卫、冯、高五家各自派出得力人手调拨钱帛,虽是刻意隐藏行迹,其实不过yù盖弥彰,知悉内幕者并不在少数。另外,太原王氏似乎也有所行动……”他说到此处,略微一顿,望了李曜一眼。
李曜笑了笑:“河东河中本是一体,而太原王氏更是流芳天下,河中本也是其根基重地之一,某yù在蒲州做此等大事,太原王氏岂能没有举动?自《新城扩建令》颁布以来,王相公与燕然也曾过问一二……此事本是双赢之局,除非朱温、李茂贞等辈,否则无论谁来参股,某都一体欢迎,遑论太原王氏?”
冯道点点头,忽然自失一笑:“老师实乃旷古奇才,弟子读书十载,只见官府征用民丁筑城,却从未见有召集士绅豪富同筑一城,而后分之以利润之事。不仅闻所未闻,简直连想都未曾想过,此事若成,老师必为千古传诵。”
李曜哈哈一笑,点拨他道:“千古传诵之说,暂时不提也罢。前次某在白虎节堂上提及此事,你等俱以为不可,而今偏偏这些士绅豪富都愿参与其中,眼下你可曾想明白这中间的道理?”
冯道迟疑道:“莫非是以利诱之?”
李曜轻轻颌首,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筑城,若是国力强大,以朝廷一己之力为之便足以,那也就罢了。若是国力不济,无论是征用民丁,或是强令士绅豪富贡献,终究都使得民怨沸腾,哪怕那城筑好之后是福延千载,可在当时,仍免不得一番动荡。”
他招呼冯道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坐下,继续道:“皮rì休虽是巢贼余孽,但却有一首诗写得不错,诗云:‘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若以成败论英雄,隋炀帝自是桀纣之流,然则大运河修通之后,我朝受益之多,谁不知晓?然则如此千秋伟业,为何反而被人认为是葬送隋朝之大祸?”
冯道沉吟片刻,道:“想是因为此河耗费民力物力过大,炀帝又好大喜功,胡乱缩短工期,因而民怨沸腾,再加上三征高句丽等事,才使强盛一时的隋朝终于灭亡。”
李曜微微点头:“你能看到这些,已经不错了。其实某此番这般做法,正是吸取了隋亡之教训……此中关键有两点。其一,民力不可滥用,治政者须知量体裁衣。其二,一件事纵有千年大利,也不能因此忽略眼前效益。某料,这其一,你当能够理解,无须某来多说,今rì便说这第二点,这也是某这新城扩建令的jīng髓所在。”
冯道jīng神一振,肃然端坐:“请老师教导。”
李曜轻轻笑道:“不是为师自矜,这新城扩建令,换做天下任何一人,都不见得能做成,唯有为师,方可一试。这是因为,yù成此时,为师有三点倚仗。”
冯道忙问:“是哪三点?”
李曜道:“其一,军力。河东河中已是一体,而河东之兵威天下俱知。为师自入河东,至今尚无败绩,前番又受大王之命,领兵击败朱温大军,如今才得以坐稳河中雄镇。如此一来,天下人几乎无人会相信这河中会在短期内易主。这便使蒲州诸大世家能够放心河中节度使府不会朝令夕改,这新城扩建之后,其所应得之利益,得以保证。”
冯道点头:“不错,这一条,怕是天下无人怀疑。”
李曜笑了笑,又道:“其二,为师理财之能,放眼河东,当不作第二人想。如此一来,他们便会认可东升新城建成之后的利润,他们或许并不知晓河东军械监究竟有多赚钱,但他们消息灵通,必然知晓这河东军械监在某出任掌监之后,发展是何其迅速,大王这几年征战不断,期间军械军需供应之大,略微盘算便足以令人震惊,倘若河东军械监并无巨大利益,如何能成?因此,他们只消相信某这‘分利’之说并非儿戏,就必然被这其中巨大的利润所吸引,如飞蛾扑火般一无反顾而来。”
冯道轻轻叹道:“是啊,这般巨大的利润,这些世家大族、名流豪富岂能错过?老师理财之手段,他们怕是早已眼馋许久,此番既有分润的机会,此辈中人焉能失之交臂?”
李曜伸出三根手指,道:“这其三,也是关键,甚至说,若无这第三点,前两点就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冯道皱眉深思,忽然眼前一亮:“莫非是老师的信誉?”
李曜双掌一击,赞道:“可道聪慧!”
冯道称谢,补充道:“老师不仅是河中节帅,更是天下名士,再兼二十载言出必践,君子之风,素为天下称道。倘是别人出此计策,天下人未必放心,然则既是老师所为,便无须担忧信誉,只消商议好这其中入股分红之细节,一俟东升新城筑成开工,这利润自然随之而来,半点不必怀疑。”他慨叹道:“果然此事天下间唯有老师可以做成,其余人纵然能想出这般妙策,却也凑不齐这三条要务。”
李曜笑了笑,端起侍女送上的香茗,轻轻喝了一口,忽然问:“听说戴判官走后,庐阳县主近rì常在蒲州城中走动?”
冯道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狐疑之sè,道:“回老师话,正是如此。不过,说来也怪,这位庐阳县主并不去看什么胭脂水粉,也不关注绫罗绸缎,却总往我河中军械监新开工的一些工地上去看……就连大河滩涂地上那些大水排,她都饶有兴致地去连着看了好几rì,这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庐阳县主还对这些奇技yín……咳……对这些‘科技创新’感兴趣?”
李曜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她自己嘛,倒未必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不过,我料淮南对这些东西,是必然有兴趣的。”
“哦?”冯道反应很快,立刻问道:“老师是说,淮南也想制造我河中这种丙型水排?”
“淮南多水。”李曜道:“若是能够制造我河中这种丙型水排,他们可以利用的水力,比我们还多得多。而这些经过军械监改进的水排,不仅可以如过去一般用于冶铁、铸造,如今还可以用于纺纱织布,你对军械监的纺纱机也是有所了解的,应该知道这其中的效用何其巨大。”
冯道面现敬佩之sè,点头道:“弟子原先虽不懂纺纱织布,但看了原本军械监第一批‘脚踏式纺纱机’之后,也是震惊异常,而后那两批匠师竟又通力合作,让那丙型水排所生之水力化为纺纱机‘脚踏’之力,弟子实是……实是惊得……无以言表。”
李曜嘿嘿一笑:“若非如此,她有如何会有兴趣去看?”
冯道得闻此句,立刻吃了一惊:“难道……”
李曜摆摆手:“这其中的关键,哪里是看一看就能明白的。我便是放一台给她看,她也看不出其中的jīng要。之所以某并不限制她四处看看,是因为……这纺纱织布之事,我河中是可以与淮南合作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道:“若非古代南北环境的差异不是这个时代的生物技术可以解决的,我还真不想跟淮南合作这件事,要知道原先历史上,西方资本主义革命之后进入工业时代,最初靠的可主要就是纺织业。可惜这年头的棉花还远不如丝、麻等物推广得开,我要跟淮南合作,让杨行密在南方推广亚洲棉种植,才能有足够的原料……虽然这年头的运输成本实在太高了点,但有了水动力织布机,总还是大有利润的。而且……穿棉衣的军队,显然在御寒上有着更大的优势,这对北方藩镇而言,好处显而易见。”
卷二 开山军使 第210章 力挽天倾(廿二)
大河滔滔,高楼巍巍。名动天下的鹳雀楼座落在黄河东岸、蒲州城西,在今朝的小雨之中,巍峨而朦胧。
“白rì依山尽,黄河入海流。yù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名扬天下的鹳雀楼,今rì仍如往常一般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不同往昔之处,只是楼里楼外那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肃立着的河中jīng兵。
这些腰佩横刀,手持长枪,身着黑甲黑袍,沉渊恃岳傲立雨中,任凭雨水淋湿全身也一动不动的士兵,无形中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使得每一批前来的河中名流豪富俱不敢如往rì那般轻松挥洒,肆意谈笑。
鹳雀楼,始建于北周,三层四檐,重檐歇于山顶,矗立在一座高大的石砌台基上,背靠蒲州,面向黄河,世人称之为河中第一胜景。当时北魏末年,大丞相高欢举兵造反,534年拥戴清河世子元善见称帝,都于安阳,建立了东魏。北魏大丞相宇文泰与高欢征战,保住了魏的半壁江山,535年,杀孝武帝元修,拥立南阳王元宝炬继帝位,都于长安,建立了西魏。东、西魏成了对峙之势。宇文泰掌管军国之政,召其侄宇文护封为王爵,称中山公,为其镇守天下。550年高欢之子高泽纂东魏天下立北齐,557年宇文泰之子纂西魏天下立北周。北周与北齐继续对峙,互相争夺属地。北周帝年幼,由大冢宰宇文护掌管朝政,都城在长安。在河外一带,北周占据蒲州。自平阳(今临汾)以东,均为北齐的属地。宇文护为了镇守河外之地蒲州不失,在蒲州城西门外筑起高楼以作军事了望之用。
《蒲州府志》有记载:鹳雀楼旧在城西河洲渚上,周(公元557—571年)宇文护造。唐代李瀚有《河中鹳雀楼集序》云:“宇文护镇河外之地,筑为层楼,遐标碧空,影倒横流,二百余载,dú lì乎中州,以其佳气在下,代为胜概。唐世诸公多有题咏。历宋至金明昌时尚存。有河中府录事李逵额。”元代王恽《登鹳雀楼记》云:“至元壬申(公元1272年)三月,由御史里行来官晋府,十月戌寅,按事此州,获登故基,徙倚盘桓,逸情云上,虽杰观委地,昔人已非,而河山之伟,云烟之胜,不殊于往古矣”是当元初楼已就毁。旧志云:“明初时,故址尚可按,后尽泯灭,或yù存其迹,以西城楼寄名曰鹳雀”。
及入唐代,河中府为李朝中都,与西都长安、中都洛阳、北都太原、南都扬州并称“五都”。城外普救寺里发生了崔莺莺、张生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城东诞生了柳宗元、司空图等不朽的大诗人;城南首阳独头村出了一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大美人杨贵妃。
有唐一代,蒲州均是人文荟萃的重镇,城西鹳雀楼更是文人雅士展示才情、诗酒唱和的好去处。很多大诗人在此极目山河、放歌抒怀。如李益的《登鹳雀楼》:“颧雀楼西百尺樯,汀洲云树共茫茫。汉家萧鼓空流水,魏国山河半夕阳。事去千年犹恨速,愁来一rì即为长。风烟并起思乡望,远目非眷亦自伤。”又如畅当的《题颧雀楼》:“迥临飞鸟上,河流入断山。天势围平野,高出尘世间。”这座坐拥山河之胜的蒲州名楼,几乎成了当时大诗人们的赛诗舞台。而留传最广、影响最大,可谓妇孺皆知的诗冠,毫无疑问当属太原才子王之涣的《登鹳雀楼》:“白rì依山尽,黄河入海流。yù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蒲州颧雀楼,因王之涣一首诗而名重一时,名传千古。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历经隋、唐、五代、宋、金700余年后,至元初成吉思汗的金戈铁马进攻中原,迫使金主完颜氏都迁蒲州死守。蒙古铁骑攻占了平阳、绛州和陕西渭南,多次从金兵手中攻打蒲州,金元光元年(1222年)金与元兵展开城池争夺,金将侯小叔“夜半攻城以登,焚楼、橹,火照城中”,从此,无限辉煌的鹳雀楼毁于兵,仅存故址。明初时故址尚存,后因黄河水泛滥,河道摆动频繁,其故址随之难以寻觅。人们只得以蒲州西城楼当作“鹳雀楼”,登临作赋者不绝。清初诗人尚登岸写道:“河山偏只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