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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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娃儿虽然没有打过老虎,但也许是战斗技能这种东西一通百通,他在被老虎一扑之后,就发现了这个弱点,并且立即抓住机会还击过去,一击即中。
憨娃儿这一击虽然踢飞了那斑斓巨虎,但由于是侧身飞腿,自己当然也要倒地,等他一挺身站起来,那巨虎也爬了起来。憨娃儿大喊一声:“俺倒要看看你这山林之王究竟有什么能耐!”说罢,再次猛然冲了上去。
然而意外发生了,那巨虎忽然掉头就跑,半点犹豫都没有!这巨虎虽然连续受伤,先中一箭,再挨一脚,可仍然健步如飞。尤其是在这山林之中,以憨娃儿的速度居然都追不上它,几个呼吸之间,那巨虎便只能看见迷蒙的背影了。
憨娃儿见状大怒,吼道:“没见生死,怎的跑了!”
李曜却只是一愣便明白过来。所谓山林之王只是人们对老虎战斗力的形容,其实老虎作为典型的独居型猫科动物,最大的一个习性特点就是谨慎,尽可能的避免受伤。因为作为自然界独居的猎食者,它们必须保持自己的身体处于最佳状态,如果总是受伤,甚至是受重伤,那么受伤之后它就无法猎捕到食物,最终肯定会饿死。
正因如此,老虎猎捕之时,多靠埋伏,然后从背后偷袭,对付野猪、野牛之类的大型猎物,通常都是跳上其背部,用利爪扣住不使自己掉落,最后找准时机使用一击必杀的“锁喉”,也就是一口咬断猎物咽喉解决战斗。如果猎物有了反击的机会,老虎判断出对付可能使自己受伤,多半便会主动退出战斗。
总而言之,老虎,是一种战斗力极其强大,但战斗方式极其谨慎的动物。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其实不如说老虎搏兔亦用全力更加妥当。
今日这头斑斓巨虎已然受伤颇重,李曜想想,其实这头巨虎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当下喊道:“憨娃儿,别追了,让它去吧。”
憨娃儿转过头,睁大眼睛:“郎君,俺好不容易将它伤成这样,就这般跑了,俺不是白干了?”
李曜摇摇头:“算了吧,这头老虎若是没有人医治,只怕活不得多久了。”
憨娃儿奇道:“俺那一箭虽然射中,可这弓不够强,那大虫又体型格外壮硕,这支箭不会致命的。那一脚就更别说了,俺那一脚若是踢人,便是人头,也只怕要踢爆了,可俺知道,那大虫顶多断了两根肋骨,休息了十天半月怕就要复原了。”
李曜便反问道:“这大虫伤成这样,还能捕食么?”
憨娃儿一愣:“这个,俺倒是不清楚,不过……嗯,怕是不能了。”
“那不就结了?”李曜说道:“以它这般巨大的体型,若是十天半月不能捕食,还不饿死?”
憨娃儿呆住,挠了挠头:“那俺们也不能在这里等上十天半月再捡便宜呀!”
李曜一瞪眼:“我何曾说要捡什么便宜了?”
憨娃儿愁眉苦脸:“那它不是白死了?”
这时候王笉也走了过来,迟疑道:“要不……咱们想个办法帮它医治一下?”
憨娃儿瞪大眼睛:“帮谁医治?那大虫?”
李曜却道:“那大虫今日纯属遭了无妄之灾,要是能帮它医治,医治一下也是应该,只是我等怕是没这般手段。”
憨娃儿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给大虫医治作甚?大虫可是吃人的!”
李曜问道:“你可见过这头大虫吃人?”
憨娃儿摇摇头:“俺又不是整天跟着它跑,就算它吃过人,俺也不知道呀!”
李曜点点头:“既然没有,我等有何理由杀它?”
憨娃儿再次瞪大眼睛:“这……这也需要理由吗?”
李曜笑起来:“自然需要理由,这天下,做任何事都是需要理由的。就好像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是一个道理。”
憨娃儿挠了挠头:“那……俺想吃它,算不算理由?”
王笉和小平扑哧一笑,李曜却正儿八经地道:“这个倒可以算是一个理由。”
王笉和小平一愣,憨娃儿却大喜:“那俺想吃它,是不是就可以杀它了?”
李曜摇头道:“不是。”
憨娃儿不禁奇道:“那又为何?”
李曜反问道:“你要打这头老虎,有没有危险?”
憨娃儿“嗨”了一声:“那自然是有危险的,俺要杀它,得打许久,它要杀俺……嗯,只要一次打中,就差不多成啦!”
李曜再问:“那你仅仅为了吃它,就连命都豁出去,一不小心就可能反而被它吃掉,这不是太不划算了吗?”
憨娃儿呆住,支吾半晌:“俺……不知道。”
李曜笑道:“原来那大虫反倒比你精明多了。”
憨娃儿面露不服:“俺自是蠢笨,可怎的连头大虫都比俺精明了?”
李曜挑了挑眉毛,轻笑道:“怎么,不服气?”
憨娃儿憋住闷气,道:“郎君说是,那就是,俺怎敢不服?”
“哈哈,这话不就是摆明了不服么?”李曜招呼一声,让大家都坐下休息一下,然后才道:“那大虫被你射伤,当即暴怒,一见是一个人,它认为你肯定不是它的对手,是以不顾伤势,对你扑来,为图保险,它并不打算扑倒你之后再咬,而是直接出爪打算将你拍死,这样你就没有反抗的机会,它便不会再有继续受伤的危险。如此,它聪不聪明?”
憨娃儿一愣,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一点吧。”
李曜笑了笑,又道:“然后它一扑落空,你飞快转身,它不仅转身,而且挪动了位置,让我也处在它的视线之中,这是在与你对敌之时,避免被我偷袭。如此,它聪不聪明?”
憨娃儿回想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瓮声瓮气道:“嗯……”
李曜又道:“再然后,你冲过来,由于我们人是直立着的,它便直立起来打算与你对掌,但是你没有选择对掌,而是侧空踢了它一脚,这是你聪明的地方。但是当这一脚让它再次受伤,它起来之后,便看也没看你一眼,立即掉头便走,这却是最大的聪明。”
憨娃儿果然不服了,睁大眼睛道:“这怎的倒是聪明了?这不是胆小么?”
王笉在一边听到此处,已然明白李曜的意思。果然李曜哈哈一笑,道:“那大虫与你交手三合,第一合被你偷袭,它先输一手;第二合它扑击落空,但你也没能把它怎样,算是平手;第三合你便伤到了它,使得它伤上加伤。如此看来,它从头到尾没有占到半分便宜,而且已然受了不轻的伤,这个时候如果它再与你继续缠斗,还会是你的对手吗?”
憨娃儿果断摇头,要说刚才那种情况下,那头巨虎还能给他致命伤,他是坚决不信的。
李曜一拍巴掌:“这便是了。既然它已然不能杀你,自己反倒很可能被你所杀,它这时还不快走,莫非留下来徒送性命?这便是趋吉避凶,不仅是人之常情,万物皆有此心啊。”
憨娃儿呆了呆,迟疑道:“这畜生竟然这般狡猾?”
王笉这时却蹙眉道:“正阳兄说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然则屈公曾言:‘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孟子亦曾有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李曜笑问:“杀此一虎,可是心中之善?杀此一虎,可是心中之义?”
王笉顿时语塞。
李曜正色道:“某不信佛,亦不戒杀生。然则杀也有杀的信条,那便是杀有所用,杀有所图,杀有所虑。”
王笉第一次听到“杀”的道理,不禁好奇,问道:“不知正阳兄此言何解?”
李曜面色坦然:“杀有所用,便是要杀某人、某物,须不是滥杀、乱杀,譬如那潞州兵在城门口杀戮百姓,为我所不齿,何也?那些百姓并不能威胁到他们,杀之也并无益处,他们却犹如屠猪宰狗一般将之杀戮,此所谓为杀而杀。”
王笉蹙眉道:“那何时该杀?莫非正阳兄是指作奸犯科之人才是该杀?”
李曜呵呵一笑:“作奸犯科或许该杀,但我所言该杀,却还不全是。”
王笉眉角一挑,问道:“还有什么该杀?”
李曜面色淡然,道:“我需要他死,他便该杀了。”
王笉面色一变:“此言……何解?”
李曜道:“譬如我逃难到此,腹中饥饿,若再不食,便将饿死。那么此时,这山中任何飞禽走兽,只要我能将其杀死而以之裹腹,它们便都可杀之。”
王笉面色稍微好了一点,微微点头:“若只是如此,这个……天下毕竟不是人人为佛,皆能割肉饲鹰,是以倒也……倒也还说得过去。”
李曜笑了笑,心中忖道:“哥还有半句没说出来,怕吓着小兄弟你呢。”
王笉便又问:“那么杀有所图又是何意?”
李曜道:“譬如某地有一恶霸,平日里欺行霸市、调戏良家,甚至还时不时毫无道理地将无辜之人打死打伤,偏偏此人背景深厚,官府也拿他没有办法,或者不愿去管。那么此时有人出来行侠仗义,将之杀死,这便叫杀有所图,其所图者,便是那一方平靖。如此种种,皆可归为一类。”
王笉颌首道:“这个倒是有理。”
李曜心道:“有理个屁,侠以武乱禁,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这种事情唯有在制度上解决,才是最终解决。不过我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你们却是不行的,太先进的思想,只怕你们一时也接受不了……”
王笉接着问:“那杀有所虑又是何意?”
李曜答道:“杀有所虑,便是我说憨娃儿之意了。仍然拿前面那个假设来说,那恶霸可恶不可恶?自然是可恶的,然则若我只是一个几岁的孩童,根本没有能力杀他,难道还要在他面前冲出来说‘你这恶霸,我要杀你’吗?若是这般,只怕恶霸未除,自己倒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于事无补,死有何益?”
王笉听完,总觉得李曜的这番道理虽然古怪,但也未尝没有理由。只是不知怎的,听起来似乎总还有些不妥之处。
便在此时,一个戏谑地声音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李家小郎君好一副尖牙利齿,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话说出来,竟然也能头头是道。”
李曜目光一凝:“又是你?”原来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遇到王博士父子前在浊漳河边听见的神秘声音。
“是某如何,不是某又如何?”
李曜朝憨娃儿看了一眼,问:“憨娃儿,听出来他在哪了吗?”他知道憨娃儿脑子有时候不大灵光,靠眼神示意,只怕他看了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直接问出来。
哪知道憨娃儿那般神奇的耳力也似乎没了效果,一脸犹豫地四下望了望,竟然摇起头来。
李曜心道:“难不成活见鬼了?”
那声音见李曜不说话,嘿嘿一笑:“你方才所言,杀有所图,依某看,那话还未说完吧?只怕是谁敢挡你的道,你便要杀谁,然否?”
李曜冷笑道:“某如何想,岂是你这鬼祟之人所能知之!”
那声音却笑得欢快:“我自然不知道你如何想,可你面相命格已变,如今正是这一副以杀止杀的天杀之相!”
卷一 十四太保 第034章 李曜拜师
第034章李曜拜师——
天杀之相?
李曜哂然一笑:“某不过一介寒门庶子,你却说某是什么天杀之相,倒要请教阁下,某如今能杀得了谁?又何必要杀谁?”
那声音道:“天地长久,大道永存,你命格如此,孰能更张?便是今日你不欲杀人,明日未见得也不欲杀人。”
李曜哈哈一笑:“阁下前后两次出现——不,是出声,却尽说些不知所谓之言,又总是藏头露尾,莫非是跟某有仇不成?”
那声音毫不动怒:“非也非也,非但无仇,反有感应。”
李曜一怔:“感应?什么感应?”
那声音笑道:“某观小郎君你于佛家教义颇有所得,怎的却不知道门玄机?感应者,天人之交是也。某与郎君命中注定有此机缘相应,某便是不想来找郎君,亦不得不来,否则那上玄大道,某于何日方能勘破?”
李曜冷笑一声:“阁下前言不对后语,骗术怕还没能大成,也敢在某面前卖弄?”
那声音奇道:“某何时前言不对后语了?”
李曜哼了一声,道:“前次在浊漳河边,你说某既是癸巳年生。癸者,天干阴之水也;巳者,地支阴之火也;以面相而论,必是诞于五月二十六日,此乃九毒日之一,以阴…水克邪火,犯九毒日者,必夭亡于奇祸。然而某非但未死,反倒活得好好的。你便又说这是因为某鼻梁高挺,眉锋渐锐,已然改了命相,乃是潜龙在渊之相,还说什么你自东华授业,从未见过某这等癸巳出世,竟然可化金火之相者云云。然则今日你又换了一套说辞,说某是天杀之相——这还不叫前言不对后语么?”
那声音哈哈一笑:“某何曾前言不对后语了?须知这潜龙在渊亦分许多种,你之命格已由癸巳化为金火,金主刀兵,火主暴戾,这金火之潜龙,一遇风云,化为飞龙在天,天下俱为金火之色,这不是天杀,又是什么?此乃恒恒大道,小郎君岂可不信?”
李曜自是不信,冷笑道:“阁下奢言大道,莫非知晓何为大道?”
那声音笑道:“大道无形,视听不可以见闻;大道无名,度数不可以筹算。资道生形,因形立名,名之大者,天地也。天得乾道而积气以覆于下,地得坤道而托质以载于上,覆载之间,上下相去八万四千里。气质不能相交,天以乾索坤而还于地中,其阳负阴而上升;地以坤索乾而还于天中,其阴抱阳而下降,一升一降运于道,所以天地长久。”
李曜心道:“这骗子倒也肯花本钱,这番说辞道理,后世那些摆摊算命的神汉巫婆就肯定说不出来,错非是个高明骗子,哪有这般水准?可若真是那种高明骗子,又何必骗我这样一个寒门庶子?难道哥这一穿越,还真把这李曜的命相给穿出了什么不同?”
想了想,仍是不得要领,忽的心中一动:“某记得上次阁下曾说,某字正阳,而阁下道号正阳,因此你我有缘,是也不是?”
那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