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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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某立即去向大王说明。你此番报讯,如若属实,也有大功。可在某宅中客居数日,一俟得证,大王必有所赏。”
李曜却道:“多承将军美意,只是某家商队之中连番有战,已然死伤十数人,如今天气渐热,不便久置不葬,今日只怕便要赶路北上代州……再者,报讯乃是河东子民分内之事,不敢贪图大王赏赐。”
李存孝微微意外,但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当下点点头:“既然有事,那也无法了,不过大王若有赏赐,倒也不怕你回了代州,总归也在大王治下。”他正要离去,忽然看了看憨娃儿,露出笑容:“你的力气倒是不小,某那一枪,掼出之时运了暗劲,枪身震颤不已,你回去可查看一下腿脚可有受伤,若未受伤,自然是好,若有,则可连续三日,早晚以手心劳宫穴按住伤处用力揉动半个时辰,使其血脉不淤,可保无恙。”
憨娃儿一愣,看了李曜一眼,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李曜忙道:“还不谢过李将军。”
“哦,谢李将军。”
李存孝见状不禁一笑:“倒是有趣……某家去也,你等是去是留,皆可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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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十四太保 第036章 存孝荐才
李存孝刚一离开,李曜立刻收了那副淡然轻笑的模样,抓住憨娃儿的手臂,紧张道:“腿怎么样了?受伤没有?可有异状?”
憨娃儿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一呆,嗫嚅道:“好像,好像没……没甚异状。”
李曜急得蹲下身子,扯开他的下衫,道:“把小腿露出来,我来看看……到底伤没伤你自己不知道?”
憨娃儿被李曜一说,慌张起来,连忙松开裤脚,把裤腿扯上来,露出一条肌肉分明的小腿。
李曜看了看,似乎并无什么伤痕,只是脚关节上一寸处有一道浅红,想来便是方才踢飞李存孝飞来长枪的受力处。李曜伸手轻轻在那上面按了一下,问道:“可有不适?”
憨娃儿连忙摇摇头,见李曜皱眉,有些发慌,又赶忙道:“啊,有点痒。”
李曜微愠,松开口瞪了他一眼:“到底什么感觉?”
憨娃儿松了口气:“好了好了,不痒了,郎君的手放在那儿,就很痒。”
李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个夯小子,尽说废话,既然没事,扎好裤腿,走了。”
“噢!”憨娃儿三下五除二将裤腿扎好,一路小跑跟着李曜去了——
李存孝从宅邸出来,从仆佣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朝节帅王府而去。李克用前几年在僖宗朝因剿灭黄巢战功第一,得封陇西郡王,因此他的帅府同时也是王府,这也是李存孝方才与李曜言谈中称其为“大王”的原因。
唐朝不比明清,除了东宫太子,寻常可称呼为“殿下”之外,其余皇子不论是一字王(亲王)还是二字王(郡王),通通都叫“大王”,而且其读音让李曜这个现代人觉得无比山寨:因为念做“带王”,很像是某绿林山寨的大寨主、山大王……
不过李克用此时已经被李晔削去官职爵位,按说李存孝不该再称他为大王,只是这年头河东麾下几乎没有谁还把朝廷那么当回事,就像李克用自己现在所表现的,要削我官爵,要剿我精兵,只管放马过来,你赢了我,一切你说了算,可要是我赢了你嘛……哼哼!
李存孝一边行马,心中却在思索方才的对话:“李衎家的这位五郎君倒是气度不凡,在某故意释放杀气之后亦能气定神闲、从容应对,单是这份养气的功夫,大王麾下除盖寓先生和周德威之外,便只有嗣源、嗣昭、存进三人可比。只是不知此人还有什么旁的本事,若是有所才能,他乃代州人,与某同乡,倒是可以引荐一番,也可使张污落那回鹘小儿不至于专美大王座前,掣肘于某。”
想到此处,李存孝心中一动:“他此番押运军械前往潞州,一行不过二百人左右,竟敢插手潞州后院将之内乱,甚至还斩杀了叛乱小校冯霸,此中缘由经过此时已难知其详,然则此人之胆略才干,却也可见一斑。想那五千把马刀本是大王准备在潞州训练一支骑军,这才送去,这马刀不比步战横刀,用于步战并不趁手,而那后院将却是潞州牙兵,精通横刀杀敌之法,结果竟被击败,贼酋亦被阵斩,可见这李曜要么谋略出众,计划妥当,要么神勇无匹,大杀四方……嗯,此人虽然身材高大,肌肉凝练,手中却无厚茧,当不是阵上勇将,那么必然便是谋略过人了,这倒是个好事……此番朝廷出兵河东,某要争一路主将,身边也少不得有个出谋划策之人,却不知道这李五郎有无这般能耐?”
“李五郎,李五郎……上回李衎来信所言,似乎提到过此子?啊,是了!李衎说他家铁坊原本不能完成张污落所定下的产额,正是这李五郎想出一番妙计,竟然使得那铁坊生产提速数倍!哈哈,如此说来,这李五郎果然是个人才!大王如今连年征战,上次盖寓先生也曾说起,这般打下去,军械损耗太大,治下官、民作坊已然全力赶工,依然不足支用,李五郎既然有此能耐,不若某去跟大王说一说,让他去军械监?呃,不妥,军械监虽然也是正经官身,但那李五郎若果有大才,如何能屈身这等小吏之位?更何况,若是去了军械监,某要何时才能将他调到身边赞划军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五郎身边那憨痴小子力气不小,倒也是个可塑之才,只是某勇冠三军,倒也不是非得他不可。再者,瞧他那模样,对李五郎敬信极深,若要强征,必为他所厌,反倒不美。”
李存孝心中斟酌,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节帅王府。王府朱门深宏,气度俨然,门匾上书“陇西郡王府”五个大字。门子早已看清来人模样,跑出来迎接:“给事郎君来见大王?此番倒是好机会,左仆射也在。”
门子口中的左仆射,是指检校左仆射、左都押牙盖寓。
检校制度在唐末被大量使用,满天下都是检校官,但检校官与正式官职其实是有很大差别的。这一制度原本萌芽于晋朝,是检查、校正,审查核对的职责,晋惠帝时裴頠就有检校传书者的上奏,东晋也有检校御史的职务,到南北朝时期沿袭有检校秘书等职务。而隋唐是检校制度发展的主要时期,尤其唐朝是检校制度发展的高峰。
“大唐军神”李靖在平定岭南、江南中,就先后担任了多个检校职务,都是本职行军总管外的兼职,是检校低职。在唐高祖武德八年,让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任检校侍中开始以低职检校高职,尽管天策府司马是从三品仅比侍中低一级。
但不论本兼高低,其检校职务都必然是兼职,是皇帝直接派遣大臣审查核对某一职务执政情况的临时职务,在早期并不参与该职务的日常事务,只是把检校对象的执政情况了解后向皇帝汇报,至少现存史料没有记载初期检校职务直接参与检校职务。只是到了隋唐,检校职务才直接行使检校对象的职权。
具体到唐朝,开始有把重臣外任检校的趋势。譬如宇文士及在唐太宗初担任中书令,就以本官检校凉州都督,取代获罪的长乐王。检校,往往也成为朝廷直接派人监督地方事务,或罢黜官员的手段,宇文士及即是罢黜,回来时不再任原官中书令,改任殿中监。
皇帝对最宠信和敬重的大臣,比如贞观二、三年李靖以刑部尚书兼检校中书令,与中书令房玄龄共掌中书省。兵部尚书杜如晦兼检校侍中,与侍中王珪共掌门下省。唐太宗任命一个省长官和一个校检省长官共同管理省事,加强了皇权对中书门下省的控制,也使检校职务的地位和作用上升。
检校与守、兼、领、行等代理职务不同的是其不仅有临时性,还有皇帝的监督性,带有明确分工性质,与本职官员比有临时性,不会替代其执政,更多具有监督性,是削弱两个省长官宰相的权力,显示了逐步削弱相权趋势的发展方向。
由于检校官都是兼职,他的本职不是兼任的检校职务,也能防止其对检校的职务控制专权,这与武德二年黄门侍郎陈叔达兼任纳言不专任宰相类同。
所以唐朝初年的检校制度,是唐朝吸取前代权臣专权的历史教训,进一步分散相权,加强皇权的措施。到唐高宗时代把检校制度发挥得更广泛,也体现了皇权在各领域发挥影响,检校职务的使用也体现了当时帝党和后党争夺激烈的状态。
譬如李义府任中书侍郎后,兼校检御史大夫,此前检校职务还没有涉及到专职督察机构,仅晋朝有的检校御史也是低级别,他升任中书令后依然兼检校御史大夫,他被罢免时让后党许敬宗接任权检校中书令,这是首次在检校职务前加“权”,权指“权且”,也就是暂时代理,体现了任命极勉强,说明唐高宗在竭力限制后党的扩充,不仅是“检校”还是“权检校”,当时后党正治罪长孙无忌集团,让李义府复相,忠于皇帝的许圉师反而仅任检校侍中,这时期原太子也被废为庶人,唐高宗对后党专权倾向不满,原本维护皇帝控制宰相的检校制度反而用来对付皇帝。这就迫使唐高宗另寻策略,于是这以后检校职务呈滥用趋势,甚至连泰山封禅使都要检校,唐高宗用追封老子和恢复旧制,给长孙集团平反、用军权恢复对政权控制。
上元以后,唐高宗不再继续任用检校制度限制相权,直接任命单相,或者两相派出一人任军职,朝中用最忠心的宰相,加强皇权,去世前不久又制定同平章事职务,分散、降低相权。
武则天执政后,虽然沿用唐高宗的政策,但又部分恢复检校制度,还把检校制度沿用了唐太宗时宰相外派检校,用来平衡各派系力量。武则天时代最重要的检校外派是在长安末年,有唐休璟、韦安石、司马锽、韦嗣立数位宰相被外派检校,压制太子、相王集团,但最终引发神龙政变。
在唐朝复兴后,检校制度逐渐淡出政局,直到唐朝中期藩镇割据时期,检校制度才又兴盛起来,往往也是作为荣誉头衔使用,因为要任命很多三公和使相,为了不与行政编制冲突,往往就用检校来区分,这样也能增加官职使用,并且首次在三公以上的一品官职中使用检校制度,像三公,本来最多只能再有个加职,用两次,要是检校三公,就能任命多人,提高官职利用效率。唐朝中后期甚至有检校太师等检校三辅,此时的检校制度也已经陷入其发展的中期,完全失去了早期由皇帝直接派遣监督、核查的作用和地位,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五代十国和宋朝。
检校制度要认真说起来,在封建时代本该是一个比较先进的制度,但问题在于这一制度只能在皇权有充分权威的情况下发挥作用,而且要在多相制的民主基础上。由于在检校制度下,检校官员有临时性和监督性,在唐朝以后尽管不乏有权威的皇帝,但是往往缺乏多相的政治环境,即使有多相的政权,也因为宰相品级很高,限制发挥皇权作用,不像唐朝编制宰相是三品、四品(加衔有五品),后世的宰相都是二品以上,皇帝对仅比他小一级两级的宰相难以形成绝对权威,只有强势君主能控制宰相,或者干脆废置宰相。这样就不能像唐朝那样即保障皇权地位,又能扩大民主执政的范围,增强执政效率。
唐朝检校制度虽然能保障皇权对相权的优势和监督地位,但是对外戚、军阀的制约能力非常有限,到了晚唐,甚至沦为笼络军阀的荣誉职称。再到宋朝,检校官往往是散官,已不再有明确的权限。元丰改制后,仅保留三公、三师以上官员的检校职称。
唐朝的检校官总体上都是有具体权限,即使是任命藩镇节度使为检校官也是因为其执掌地方实际权力,而像盖寓等节度使麾下官员将佐也开始检校左仆射这样的高官,则说明检校制度已经基本失效,完全沦为笼络藩镇军阀的工具。
盖寓,代北蔚州人,其祖父盖祚、父亲盖庆,世代为蔚州牙将。李克用曾任蔚州刺史,并从此处开始发迹,盖寓和另一蔚州人康君立等,尽心竭力辅佐于他,很快成了李克用的心腹。李克用任雁门节度史的时候,盖寓为都押牙,并任岚州刺史。等到李克用平定黄巢之乱,因战功第一而任河东节度使镇守太原之时,盖寓便升为左都押牙,朝廷再授了个检校左仆射的“荣誉称号”。李克用决断大事之时,对盖寓必然在场,而且李克用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每次出兵征伐也都让他跟随身边,足见信重。
盖寓为人通达黠慧,很有智谋,尤其善于揣测李克用的意图。李克用性格严厉急躁,遇到急事不容许稍有拖延,只要有人稍有违逆,就军法从事。只有盖寓能够领会李克用的意图,善于疏导,婉言相劝,以达到参谋辅佐的目的。譬如李克用有时候对将吏大发雷霆,盖寓见势头不妙,想要劝阻,又不便直说,就假装站在李克用这边斥责将吏,李克用见有人唱了黑脸,就反而很痛快地免除了对他们的惩罚,这样的事情多了,河东诸将都深谢盖寓,于是地位逾高。
李存孝一听盖寓在,顿时放心不少。这次他来报信,那可是报忧,并非报喜,谁知道以李克用的脾气,一旦听说自己胞弟李克恭很可能已被乱军所杀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举动?
要是他沉得住气,那还好说,万一当时就暴怒起来,李存孝也只能硬顶着一阵怒骂了。
但是盖寓既然在场,李存孝就不必过于担心。
不一会儿,门子出来道:“给事郎君,大王有请。”
李存孝进了大门,转入花厅,里头李克用正在听盖寓分析军情,一见李存孝来此,便问道:“吾儿又来求为一路主将否?某与盖寓正在商议,总少不得给你些仗打打。”
李存孝一脸急切:“非是此事,乃是潞州有警!”
李克用转过头,独目一凝,语气已然从轻松瞬间变得森然:“潞州?潞州怎了?”这一转头,李克用的面容就显现出来:脸型方正,刀眉浓密,眉角微扬,鼻梁高挺,唇线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