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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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秦此言一出,房中诸人都是一怔。
李曜心中大奇:“他家是学医的,又不是学易的,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不成?居然还带了解毒的药!不过他的易学好像还不是很到家,中毒的可不是我啊……”
李衎则一怔之下立刻大怒:“这孽畜还说自己未曾下毒,他根本就连自己的退路都准备好了!这分明就是担心自己也意外中毒,才备下的解药,如此居心,如何瞒得过某去!该死,孽畜该死!”
他既然有了这般成见,当下便是冷笑:“好个孽畜,好个未曾下毒!如今救兵也搬来了,解毒药也准备好了,当真是策划周全。我李衎养了你十七年,从来只当你宽厚仁孝,哪知道却是这般貌似忠良、心如蛇蝎!”
李曜的脾气本来就不是那个真李曜那么好,连着被他骂作“孽子”、“孽畜”,此时也忍不住怒了:“你们父子三人都是这般莫名其妙,好似我多看得上你这些家业似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就这点家当,我李正阳还真不看在眼里!我心中志向,尔等燕雀之辈,只怕连想都不敢去想!”
李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见这种话,尤其是这句话还是从李曜这个从来就唯唯诺诺的庶子口中说出,一时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曜:“你,你,好,好……孽畜,孽畜!”
李曜最受不了这句话:“别以为你是我老子就可以不问青红皂白只管骂得高兴!孽畜?我若是畜生,你这个‘畜生他爹’很光荣么!我李曜做事,自问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我若真要对付谁,多得是光明正大的本事,何须用下毒这等下三滥的伎俩!”
这时候王笉已然抢进门来,急急道:“你中了毒怎么还说这么毒话?……呃?这是……?”
卷一 十四太保 第049章 五郎断案
李曜忙道:“燕然兄弟来得正好,某未曾中毒,倒是某大兄三兄不知何故,似是中毒倒地了,方才已然浪费了许多时间,你乃回春妙手,快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王笉大为惊讶,看了李暄和李晡一眼,一边点点头,朝他们走去,一边道:“我还以为是正阳兄你会中毒,今日之事……颇为古怪。”
她刚要走到李暄身边,李衎忽然一伸手拦住:“未知小郎君与某这孽子是何关系?”
王笉一愣,看了李曜一眼,却见李曜忽然沉下脸来,却不说话。她只好拱手道:“原来是李公,晚生太原王秦,先父生前与正阳兄有忘年之交,晚生也曾数受正阳兄大恩,此番前来本是顺道拜访正阳兄,不意竟遇此等变故……晚生家中自曾祖起,俱曾浅习医道,二位郎君看似有中毒迹象,只怕耽搁不得……”
李衎冷笑道:“你太原王家世代望族,某家高攀不上,吾儿是死是活,也不劳你来插手!某家今日有事,不便待客,王郎君,你请回吧!”
王笉面色一变,还未说话,她身后书童打扮的小平已经冷笑起来:“好大的口气!若非看在李正阳的面上,便是因你方才这句话,代州李家便可休矣!”
王笉回头怒声低喝一声:“小平噤声!”
李衎却是不惧,冷笑道:“某今日拼了三子俱丧又如何,代州李家存与不存,某倒要看看你们‘太原王’的手段!”
王笉深吸一口气,心平气静地道:“李公言重了,‘太原王’的手段,不过是乐善好施,救苦助贫罢了,以代州李家之形势,倒是不必救助。”
李衎心道:“这孽子不过我家中庶子,就算能跟太原王家搭上什么关系,了不起也就是王家的某些偏方子侄罢了。难怪那书童胡吹大气之后,这小后生见我不惧,便也不敢继续打王家的招牌,想来也怕事情闹大,被家中责罚。”
当下便冷然一笑:“王郎君若是恐吓够了,现在便可以走了。”
王笉就算再大度,这时候也有些愠怒了,刚要说话,李曜抢先道:“耶耶莫非是真欲二位兄长毒发生亡不成?燕然家学渊源、杏林圣手,比之代州的郎中高明不知多少倍去,耶耶不叫他看,只恐今后悔之晚矣。”
李衎冷笑一声,这次却没答话。
王笉知道他是放不下脸面,也不介意,微微一笑,走到李暄身边,看了看他的脸色和捧腹的模样,问道:“可是腹痛如绞,犹如肠断?”
李暄这时候已经疼得十分厉害,却又巧不巧地出了这么多事,也不好自己喊人送解药来,正硬撑着,此时一听王笉一口就说破所中之毒,忙不迭点了点头。
王笉道:“别动。”然后伸手翻了翻李曜的眼皮,微微点头,又问:“这位郎君也是一样的么?”
李晡当时想装得更像一点,喝那羊肠汤比李暄更多,此时早已疼得打滚,而且全身无力,视线模糊,听王笉问起,忙不迭撑起精神点了点头,又开始哼哼了,但却口齿不清,仿佛舌头都大了似的。
王笉转过头,对李曜道:“正阳兄家中可有活羊?”
李曜对这个还真不清楚,当下就是一愣,看了李衎一眼。哪知道李衎也不清楚,一时也语塞了。这时候憨娃儿突然从旁边冒出来,道:“有的,有的,活羊还有三口。”
李曜便朝王笉望去,王笉点了点头,道:“宰一头活羊,最好是公羊,放尽血,端来让二位郎君饱饮。”
李曜愕然一愣,想想王笉不是乱说,当下对憨娃儿道:“憨娃儿,你带张三去宰羊放血,速去速来!”
憨娃儿应了一声,匆匆去了,他对李曜的话向来不打半点折扣,听李曜说速去速来,那就是一阵风一般跑了去,绝不拖延半点。
李衎却有些不悦,虽然关心二子安慰,还是忍不住沉声道:“茹毛饮血……王郎君这是羞辱犬子不成?”
王笉摇头道:“二位郎君所中之毒,乃是断肠草之毒,当年神农尝百草,便是误食断肠草而亡……此毒并无什么特效之药可以遂解,但其毒附着肠道之中,以羊血痛饮,可清除大部分毒液,之后某再用些……”
李衎依旧不放过她,又打断道:“便非要做这等茹毛饮血之事不成?”他心中有了成见,听什么都觉得是故意针对他的一般。
李曜在一边都听得脸色一沉,王笉却是风平浪静,点头道:“断肠草此物颇有怪异,人食必死,而羊食则反而速见肥大,毛色鲜亮,且不惧羊瘟。羊血于断肠草有奇效,此事某家中有长辈曾于札记之中记载多次,断无错理。”
既然是太原王氏尊长之辈曾经记载的医道之法,李衎也无话可说,只好默认了。
但他只是稍微顿了顿,又冷笑起来:“这孽子费尽心机要毒死大郎三郎,你是他的友人,却反而要救大郎三郎,就不怕救了之后,这孽子不与你干休么?”
王笉奇道:“正阳兄要毒死二位郎君?”她摇了摇头:“绝无此理,正阳兄君子之风,上承三代,绝非这等卑鄙小人。”
李衎冷笑一声,将刚才的事情一一说来,然后道:“便是这般情况了,现在,王郎君还觉得某这孽子是什么君子么?”
李曜刚要辩解,王笉却道:“此事其中必有误会,李公何不先查明真相,再来问罪?”
李衎哼了一声:“如此清楚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查的?方才掌勺的张氏也说了,她没有下毒……嘿,她与大郎三郎无冤无仇,自然没有下毒的理由。可是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下毒,又有机会下毒呢?今日酒宴本就是在他这里举行,他想趁机一举杀死二位兄长,以为到时候某只剩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是要保他的,是以此事有惊无险……王郎君,现在你明白了么?”
王笉不仅不信,反倒转头问李曜道:“正阳兄何不辩解?”
李曜道:“人可以无证据而罪我,我不能无证据而自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等先将二位兄长救回,再做辩解不迟。”
王笉欣然点头:“君子原当如此。”
李衎却冷笑道:“装模作样……”
“羊血来了!”李衎一句话没说完,憨娃儿已经扯着嗓子跑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木桶,里头装了半桶羊血。还放了一个瓜瓢,用来舀血之用。
憨娃儿拿着木桶走到李暄身边,李暄刚抖着手要拿瓢,李晡却也颤颤巍巍地爬了过来,想抢那瓢。
这么多人看着,李晡却是这种表现,李衎顿觉面上无光,喝道:“你是怎么办事的,就不会拿两个瓢么?”
憨娃儿闷声不吭。
李曜却是哂然一笑,他今天被李衎骂得怒了,也不顾及什么,当下便道:“光骂人不解决问题,憨娃儿,接着!”
说着,拿起一个瓷碗,将里头的剩菜倒在别的碗碟之中,朝憨娃儿丢了过去。
憨娃儿脑子不好使,手脚却好使得很,顺手接住,舀起一碗羊血递给李晡,却把那瓜瓢递给李暄。
两兄弟为了解毒,顾不得其他,争先恐后去喝羊血,这两人中了毒,手又有些抽搐,直弄得满脸满身都是血,斯文全无。
李衎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对李曜这个“杀人凶手”恨不得抽筋剥皮,方消心头之恨。
过了一会儿,两人果然神志清楚了不少,身体也不那么发抖了。李衎忙过问道:“大郎、三郎,可还疼么?”
李晡面色痛苦,惨笑道:“这疼得,可不光是肚子……”
“五郎,某究竟是如何害过你了,非要置某与死地?”李暄见这次戏都演到这个程度了,而且兄弟二人也没料到断肠草吃下去威力如此了得,已然控制了分量,却仍然差点弄巧成拙,一腔怒火都发泄到李曜头上,一清醒过来立刻质问李曜。
李曜哼了一声,转过头对张氏道:“张家娘子,这几日可有平时并不与你有甚交往之人找你?”
李衎在一边冷笑,张氏心中恐慌,忙道:“没有。”
“那么,可曾有不相干的人去过厨室?”李曜继续问道。
张氏也摇头:“没有。”
李曜微微蹙眉:“也没有?”
张氏忽然“啊”了一声,道:“有!”
“谁!”李曜和李衎同时发问。
张氏道:“三郎君的帮闲蔡佳蔡大郎曾经去找过奴家那兄弟,不过他是为了告诉奴家兄弟大郎君和三郎君的忌口与偏好而去的。”
李曜露出一丝笑容,刚要再问,李晡已然怒道:“莫非这也不行?某自幼衣食无忧,所食之物当然要自己喜欢的,难道有何不可?”
李曜淡淡一笑:“自无不可。”又问张氏:“那么,今日你与张三下厨之时,可曾离开厨室?又是否有人在你们离开之时进入厨室?”
张氏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这时候王笉突然插话问道:“那位蔡佳蔡大郎,可是与你兄弟到过西街那新开张的酒楼喝过酒?”
张氏愕然:“这个……奴家不知。”
李曜看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赵颖儿一眼,道:“颖儿,去叫张三来。”
赵颖儿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李曜又问道:“今日食材,都是从大厨室配送过来的吗?”
张氏点头说是。
李曜便道:“食材中可曾有……啊,燕然,那断肠草生得什么模样?”
王笉道:“断肠草并非只有一种,却有一类草,都称之为断肠草。通常所见之断肠草,乃是藤状,叶绿色,其藤呈褐红色,有花,类似茶花。”
李曜蹙眉:“有一类都是?……那,这断肠草有毒之处乃是什么部分?”
王笉道:“此物性苦、辛,温,全株剧毒,尤以嫩叶与根最毒,极少量即可致人死亡。如人闻其根或花粉,会出现昏迷感,毒性剧烈,如食含有其花粉的蜂蜜也可致中毒,甚至死亡,最是狠毒不过。”
李曜微微吃惊:“如此为何大兄与三兄并无那般严重?”
王笉呵呵一笑:“二位郎君中毒甚轻,若果是有人下毒,这毒怕是下得太少了些……按中毒后的症状程度来看,其份量约莫只有一两片叶子,或者三四朵断肠草的花。”
李曜恍然,又问道:“此物可能检测出来?眼下这些菜食里面,必然有些是带了毒的,能不能用银针试毒?”
王笉摇头轻笑道:“正阳兄莫要听无知之人谣传,那银针试毒并不是什么毒都能试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有许多毒物都无法用银针试探得出。”
李曜哦了一声,心道:“你妹的,电视剧害死人啊,丢脸丢到唐朝来了……”当下干咳一声:“那这断肠草的毒,到底能不能测出来?”
王笉想了想,苦笑道:“要是有猴子,倒是可以……”
李曜失望道:“这一时半会上哪去找猴子?”
忽然一人哈哈一笑:“要甚猴子,活人可好?”
李曜转头看去,却见一位黑衣黑甲的青年,年约二十出头,身高与自己仿佛,方面浓眉,英气勃勃。他手中并无兵器,腰间倒是挂着一把横刀,刀未出鞘,但李曜却偏偏感到刀意,仔细感触,原来那刀意竟然是从此人眼中透出!
李曜曾与李存孝见过一面,如果说李存孝眼中可以突然爆发出令人生出一种无可抗拒之感的煞气,那么眼前这人,眼中露出的精芒,便是至刚至锋的刀意。他整个人站在这,却仿佛是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横刀,无坚不可摧,无物不可斩!
原来是他!
竟然忙得忘了!
李曜刀眉一扬,问道:“可是节帅麾下典义儿军李嗣昭李益光将军?”
李嗣昭面色不变:“正是。”益光,是他的字。
李曜笑起来:“难怪,难怪……益光将军方才之言,不知何意?”
李嗣昭心中一动:“此人身量与我相当,但看来并无甚杀气,也不见有何神勇之态,原以为那朱八戒所言有虚,然则此人在我全身刀意凝结之时,犹能言笑自若,看来倒是真有些本事的……不过,其人武勇如何,还须今后细看,今日想来无此机会了……也罢,来日方长。”
当下朗声一笑,收了那种锐利之气,道:“说来也是巧了,某此番领麾下三百黑鸦前来代州,路遇蟊贼剪径,某瞧不过去,便出手将那十余人擒下,本欲杀之,想到此处毕竟是代州刺史之境,便打算交给代州府处置。方才又恰好遇到王……咳,王郎君,一时忘了这事,竟然将这些人带了过来。既然这般赶巧,便叫他们来试这断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