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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逐爱世界.小世界(出书版) 作者:陈之遥-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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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的事情,现在到哪里去找真正的伊甸园呢?而且,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跟她在此地所见的其他东西更加匹配。
  唯一原生态的只有叶嘉予的外公,老人退休前做过村支书,在当地很有些威信,现如今已年过八十,但名义上仍旧是一家之主,平日什么事都不必做,有两部沃尔沃巴士供他随便支配,身体不错的时候,就会带着一班乐师、票友、锣鼓家什,走乡穿镇,搭起台子来唱粤剧。
  隽岚第一次见他,是在乡下老宅的客堂里,房子是许多年前盖的,虽然经过几次整修,但还是保留了原来的结构,日光从天井照进来,就好像是从时光之外穿越而来。室内的陈设大多也是旧的,八仙桌,太师椅,外公很严肃的坐在那里。初见,隽岚以为他很凶,嘉予领她走过去,她心里还有些怕,紧握着他的手。
  外公有些耳背,嘉予介绍她的时候说的很大声:“阿公,这是我女朋友,她叫章隽岚。”
  阿公对她笑,伸出手来握着她的手,叫她的名字,又对她说了许多话。阿公的口音和她惯常听到的粤语有些不同,她听不懂,转过头看着叶嘉予。嘉予只是笑,不说话,看起来倒有些不好意思。
  “阿公说什么?”她追问,愈加好奇。
  嘉予看着她,缓缓道:“白头到老,生许多小孩子。”
  这句话,她记得的那么清楚,或许此生都不会忘记,只因为那一刻,她好像真的能看见自己同嘉予白头偕老,儿女成双。从那一天开始,她便跟嘉予一样叫他“阿公”,她每一次去,阿公都会到街口来迎,嘉予的妈妈劝过也骂过,全都没用,吃饭总要她坐在边上,夹许多菜到她碗里。
  阿公不会讲普通话,隽岚也说不来粤语,两人其实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阿公很喜欢她,从第一面开始。她也不懂是为什么,可能只是因为她不化妆,头发剪到齐耳,不染不烫,也可能是因为听嘉予说她会弹钢琴,父母都是老师,又或者是因为她名牌大学毕业,还留过学。“书香门第”、“大家闺秀”,这是阿公说的不多的几个不用嘉予翻译,她就能听懂词,她受宠若惊,却又觉得难得的亲切,也许原因比她想的要简单吧,只是人与人的缘分罢了。
  从她和叶嘉予在一起,到她第一次去叶家拜访,这中间有一年多快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他们是在美国开始的,她爸妈很早就知道她有男朋友了,都不用她说,打电话到她住的地方,听到边上有男声,妈妈就问了:“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叫什么名字?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的?……”第六感比雷达还灵敏,三百六十度的问题比查户口还细致。面对这些,隽岚不是招架不住,而是觉得迟早都是要说的,晚说不如早说,早点挑破,以后无论做什么还方便些。
  而叶嘉予一直没有跟家里提过有她这么一个人,她脑子里还是学生时代的那一套,从来没想过见家长的事情,倒是她妈妈三天两头反反复复的问:“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或者“什么时候带他来给我和你爸看?”她听了,觉得烦,又怕嘉予多心,只跟冯一诺抱怨过。一诺反倒比她着急,想法竟然跟她妈妈差不多,总觉得这是个问题,特别是他们这样的状况——她追了他这么久,两个人才在一起。
  后来,他们从纽约搬到香港,嘉予是过去高就的,离家也近了许多,而隽岚却要重新找工作,找房子,一切从头开始。那个时候,她不是没有过怨意,或许也是因为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年纪大起来,渐渐的就会去想一些从前没有想过的事情。但她还是没有跟嘉予说过什么,为什么不说?是怕他不肯?怕结果不好?还是在等他提出来?隽岚自己也说不清楚。
  到香港几个月之后,她开始在JC上班,有租房津贴,薪水也还过得去,零零碎碎地一切都安顿下来了。某天夜里,她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他从外面回来,她已经睡着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摸摸她的脸,把她叫醒,突然对她说:“找一天跟我回家吧,外公身体不好,我想去看看他,我家里人也都说想见你。”
  隽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见家长的事,按照嘉予的说法只是因为阿公身体不好,但后来又听嘉颖说,是因为她过生日,大哥问她要什么礼物?她说:“礼物就免了,你带个女朋友回来吧。”所以,一切都要谢她。为阿公探病,给妹妹的礼物,可能就是一半一半吧,到底为什么似乎也没什么可穷究的,毕竟这也是迟早要做的事情。
  而且,在这件事情上,叶嘉予做的是很周到的。带隽岚回家之前,他特别空出一周时间,跟她去了一趟上海,拜访她的父母。一家人坐在外滩江边的餐馆吃午饭,初秋,难得的湛蓝的天,江面上空气澄澈。那间餐馆,他们几年前就来过,如今再来,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爸妈对嘉予很满意,饭桌上,所有人都表现良好。直到最后,妈妈话多起来,拉着嘉予,不停地说自家女儿有多好多好:“嘉予啊,我跟你说,你可要好好对我们隽岚,现在外面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有几个?从小到大就是读书练琴,练琴读书,从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也是因为我们对她管教的严格,我跟她爸爸一直觉得,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情,高中里应该念书的时候就认真念书,等上了大学可以开始交朋友,大学毕业嘛就应该开始考虑成家立业的问题了,你说是不是?”
  嘉予在一旁听着点头,隽岚看看他,有些尴尬,觉得妈妈好象王婆卖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套“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情”的理论,她好像从来都没听见过。
  他们在上海总共待了六天五夜,嘉予就住在她家,夜里就睡客厅。他身材高大,躺在那张三人沙发上,腿都伸不直。隽岚的爸妈知道他的家境,觉得有些不过意,他倒没什么,好象这是很自然的事情。隽岚也不原意他去住酒店,爸妈在这里,她肯定不能跟他住过去,倒不如就这样,朝夕都能见到,更像是一家人。
  离开上海的前一天,半夜,她溜出去,把嘉予叫醒,带他去她的房间。这样偷偷摸摸的反倒有种别样的刺激,她差一点叫出声来。事后,他躺在她身边,床很窄,两个人并排睡着几乎严丝合缝。
  “这把旧琴你还留着?”他看到挂在墙上的吉他。
  “嗯,离开纽约的时候一起打包寄回来的。”她回答。
  “不是买了新的了嘛,我以为你丢了呢。“他又说。
  “没有,”她摇头,迷迷糊糊的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临走之前,妈妈叫隽岚去房间里,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要是他家里人不喜欢你,你就回来噢。”
  隽岚觉得这话有点搞笑,看妈妈眼泪挂在眼眶里,突然也动了感情。这或许就是人生中必须经历的事——二十多年被珍爱的孩子,长大,离家,是否还能被别人继续这样珍爱着?对为人父母者来说,这是一个哪怕只是想一想,心都会抽紧的问题吧。
  就这样,隽岚第一次上门,一切顺利,皆大欢喜。那之后,所有人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包括她爸妈,还有冯一诺。
  隽岚把阿公的话告诉一诺。一诺听了就笑她,叶家的媳妇怕是没那么好做,嘉予的阿公这么说,意思很明白了,要做叶嘉予的老婆,最重要就是会生养,生的多,而且一定得有男丁。
    
    8

  结婚之后,是不是真要生到儿子才能收手,倒不是隽岚眼下想的最多的问题,她唯一关心的是嘉予对她的态度。自从见过双方家长之后,或许更早,从他们来到香港开始,他们之间就有些东西在迅速的冷下去。她不太会总结,却记得那些细碎的小事,比如他发给她的短信,从最开始的“北鼻我今晚加班不能和你一道吃饭你早些回家路上小心”,到现在简简单单几个字“加班不用等我”,越来越简短,就好像是在拟电报。
  这种事,她只对冯一诺说过。一诺安慰她,一段感情里总有起落高低,老夫老妻了,不可能总是如胶似漆。这都是些套话,她也懂的,如果换了是一诺遇到这样的事,她大概也会这么说吧。但事实上,她和嘉予并非老夫老妻,他们认识有五年,在一起的日子尚不到三年,前面还有漫漫的岁月摆在那里,而可供消磨的幸福却像是烈日下面的水洼一样干涸下去。
  隽岚觉得,她所需的真的不多,卑微到只是想和他多说些话而已。但嘉予几乎从不跟她讲工作上的事情,她自己过的也是上班下班两点一线的生活,可以拿来聊聊的也就是公司里的那些见闻。
  郁亦铭来了之后,能说的话题倒比从前多了许多。不是因为她特别注意他,而是他这个人实在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了,今天要换立式的写字台,明天叫女同事帮她打领带,后天又买一副拳击手套回来,戴在手上,在办公室里晃来晃去。可能是她不太擅长讲故事吧,原本觉得有些意思的事情,经她的嘴讲出来,好像又没什么意思了。
  这一次从塘厦回香港,两个多小时的路,她也是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絮絮地跟嘉予说话。
  直到嘉予突然打断她,笑问:“这个郁亦铭是何方神圣?怎么一直听你起?”
  她浑然不觉,连忙否认:“不就是公司里一个讨厌的人,我哪里有一直在说?”
  嘉予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
  她有些尴尬,想要换个话题,搜肠刮肚的总算想出来一个,对嘉予说:“我们部门刚成立,你手里要是有资产评估的事情千万介绍给我。”
  嘉予轻笑道:“现在搞到连生意也要你们自己揽?你这份工的性价比真是越来越低了。”
  隽岚看他不太上心,赶紧把重要性分析给他听:资产评估部才刚开张,人都已经招到了,工作却不多,公司里大小老板都在到处揽生意,如果她能找到个客户,无论大小,一定是大大的加分,那个高级经理的位子也就不用怕争不过别人了。
  “还有谁跟你争这个位子?”嘉予笑问,仍旧像是在听一个小儿科的故事。
  隽岚脱口就要讲,却又生生的咽回去,换了一种说法:“就是一个跟我差不多级别的人,你不认识的。”心里却在想,郁亦铭,又是郁亦铭。
  此时已是是岁尾,眼看着又是一年过去了,上海早就入冬,纽约一定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香港却还是热的反常。圣诞节假期之前,资产评估部的新人基本已经到位,Johnson邀部门全员聚会,地方定在一间名叫Brown Sugar的酒吧里。
  那一天恰逢周末,嘉予午后去加班,傍晚打电话回来,说是有一个电话会议,一直要开到晚上。隽岚一个人吃过晚饭,在常去的那间琴行消磨时间,看着店老板给她的吉他擦柠檬油,然后一根一根的换弦。
  入夜,她离开琴行,背着琴盒走路去酒吧,踏进“棕糖”,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看到。这个钟点对她来说已经是上床睡觉的时间了,若论夜生活,却还嫌太早,场子里人头稀落,只有吧台那里坐着几个人,酒保还在抹桌子、收拾东西。
  隽岚正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吧台边倒有个人探头探脑的对她挤眉弄眼,细一看竟是郁亦铭,身边还坐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穿一件抹胸式的超短裹身裙,大半酥胸,两条长腿,统统露在外面,头发全部烫卷,吹得老大,刚好挡住旁人的视线,所以刚才隽岚才没看见他。
  见隽岚已经看到自己,郁亦铭还是不跟她打招呼,继续努嘴摆手。
  隽岚觉得奇怪,跑过去问他:“郁亦铭,你在干嘛?”她还是学校里的旧习惯,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
  他突然一脸懊丧,好像她坏了他什么好事。隽岚正一头雾水,旁边的艳女倒先站起来了,转头问郁亦铭:“你到底有几个名字啊?”说完仰头笑笑,踩着高跟鞋走了。
  等艳女走远,郁亦铭一把拉隽岚坐下,说:“你看,你坏我的好事。”
  隽岚猜到不是什么“好事”,鄙视的看看他,说:“我怎么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样?”
  “你这个人什么都不懂,出来玩,怎么可以叫名字?!”他批评她。
  隽岚无语,只能嘲他:“你倒还蛮懂的。”
  郁亦铭却浑然不觉这是讽刺,谦虚道:“也就是一般吧。”说完伸手叫酒保过来,熟门熟路的替她点了一杯黑巧克力马天尼。
  “哎,我喝果汁就行了……”隽岚拦他。
  “那个根本没有多少酒,”他不容她推辞,“你从小口味重,肯定可以的。”
  隽岚想起方才那个艳女的打扮,心想到底是谁口味重?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是他在美国转了性,还是本来就是这副德性,她从前没看出来。
  酒很快就上来了,郁亦铭把杯子推到她面前。隽岚低头看了看,所谓的黑巧克力马天尼,目测更像一份浸在可可脂里的冰激淋球,尝一口也是那个味道,她也就放心喝起来了,谁知越到后面酒味越重,才知道上了当,无奈她吃巧克力是有瘾的,停也停不下来了。
  不多时,其他Johnson和其他同事都到齐了,一干人等移去角落里的卡座,满满坐了两桌。
  棕糖是蛮安静的地方,更适合三两个熟人聊天,同事聚会就有些dull了。一开始便场面有些冷,Johnson作为老板先说了几句,新人一个挨一个介绍自己。十几个人里面来自大陆的和香港本地人各占一半,另外还有一个印度人,一个美国人。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背景,留过学,有硕士学位,甚至戴过博士帽,就连专业也是那么几个,数学或者统计学,应用物理已经是最特别的了。
  只有郁亦铭头上出角,一本正经的对大家说:“我和July章隽岚是同学,毕业于上海J大附中,我比她高一届。”
  除了隽岚,所有人都在笑,都说:“啊,这么巧,世界真小!”
  隽岚也只好附和:“是啊,世界真小……”
  气氛渐渐活跃起来,然后就开始拉家常,有人问:“我们这里应该是July年纪最小吧?”
  隽岚念书早,他们那个部门除了实习生,好像是她最小。听人家这么问,她下意识的点头附和,直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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