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29-扫起落叶好过冬-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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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立的声音。
声名赫赫的警长被谋杀,汉尼希的寡母失去独子,悲惨故事令整个城市“群情激愤”。再说,谋杀执法人员,这本身是对法律、对公众的挑战。可是在此关口,整个事件究竟如何发展,是严格地按照法律程序走,还是走向失序,在严峻地考验着这个城市的水准。这时,城市行政分支领导人、新奥尔良市长沙士比亚,对事件的走向起了重要作用。
沙士比亚市长对当时意大利移民造成的社会问题很是恼火,在那个年代的南方,种族偏见很普遍。他曾经在一封信中,称意大利人是“没有勇气,没有荣誉感,没有信念和自豪感,没有宗教和任何可以指向一个好公民的品质”。问题是,这样一个市长手中有权,得到大多数民众的支持,没有制约他的力量,这个城市又没有牢靠的法治传统。谋杀发生之后,他立即当着拥挤的人群对警察下令:“扫荡这一片!把所有的意大利人都给我抓起来。”警察没有依法向法院申请逮捕令,“大扫荡”就开始了。
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人在新奥尔良市的《新戴尔塔》报的专栏中写道,整个对意大利裔的“批发式”逮捕,建
沙士比亚市长
陪审团已经作出了判决
立在一个孤立的基础上,就是据说汉尼希对他的朋友悄悄说了声“dagoes”。可令人惊诧的是,在警长还清醒着的九个小时里,竟然没有人去向他核实过一次。更为荒谬的是,在后来该案的法庭审理中,如此关键的证人奥康诺,竟从来没有作为证人出庭。
不仅对意大利人的扫荡开始了,新奥尔良市民众对意大利移民的敌意和仇恨也被煽动起来。市长公开讲话,毫无根据地宣布自己是“意大利谋杀者”的下一个目标。并且“勇敢地”表示,他绝不退让,要战斗到底云云。民众的情绪几近沸点。
在新奥尔良市的法院里,法官们在商量着,他们要尽一切努力防止暴民行为的发生。可是,我们看到,法制制度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这个文化本身必须建立起绝对尊重司法的传统。因为论“硬件”来说,司法分支是最弱的一环,它在相当程度上是必须依靠社会共识来维持的。宪政国家的产生,就其历史发展来说,是一个社会依据其长期的经验,首先得出对司法之崇高地位的认可。缺少这种文化上的认可,司法是软弱的、很容易被破坏。因为司法分支本身没有执法力量,它是需要行政分支来执法的。在一个三权分立的制度构架中,最令人担心的是:行政过强、司法过弱,而执法的行政分支有了违法倾向。
不幸的是,这就是1890年的新奥尔良的现状。
在市长的指使和支持下,几百名意大利人被非法逮捕。虽然,所有宣称曾经目击凶手逃跑的人,都明确表示没有看清凶手的面容,这些人还是被带到监狱里指认凶手。他们指认的依据,是身高、衣服式样等非常含糊的参照。这些完全靠不住的指认,照样成为起诉的依据。马上就有五人被起诉,并被押往新奥尔良县监狱
(NewOrleansParishPrison)收押。
县监狱的典狱长对这个城市的性格十分了解。他马上明白自己可能面对什么样的危险。典狱长立即命令大批警卫列队,荷枪实弹、严阵以待。他的担心绝非多余,不久一个叫做戴菲的二十九岁的街头小贩来到监狱,声称是来探望关在狱中的意大利裔的囚徒。他的一只手插在口袋中,直到他见到一个囚徒出来,才抽出手来,那是一把手枪。他重伤了那名囚徒,还大声叫嚷:假如再有几十个我这样的人,就能把所有的“dagoes”都赶出我们的城市!这声枪响,真是一个不祥的信号。
沙士比亚市长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进入市政厅,发表激情演说。他宣称警察在逮捕和收集材料之中,已经得到“超越怀疑的证据”,证明这是西西里人的复仇,是因为被杀害的警长代表法律,经常试图制止意大利帮派在街头的一次次血腥仇杀。市长后来还毫无根据地宣布,本市已经有九十四人死在意大利黑手党的仇杀中。这条未经核实的说法,马上成为报纸的头条新闻。
由市政开支出钱,他当场指定成立了一个市民委员会,来彻查这些秘密帮派组织。这个八十三人的委员会后来以“五十人委员会”著称。在这个委员会中,没有一个是意大利裔。
“五十人”委员会“粮草充足”,不仅为“保密”之需,租用了单独的办公楼,还雇用了两名侦探。其中一名是纽约来的意大利裔,在意大利社区内侦查。另一名则故意使自己入狱,在狱中和意大利裔囚徒们“打成一片”,甚至讹诈一个精神衰弱的囚徒。可是,他们都没有得到这些人卷入此案的证据。市政当局却说,已经探得作案细节,只是暂不公布而已。
1890年10月23日,也就是汉尼希谋杀案发生的八天
陪审团已经作出了判决
之后,这个“五十人委员会”在新奥尔良的报纸上发表了一封公开信。在信上,一方面宣称,这个委员会将严格在法律的范围内行事,另一方面,号召该市三万名意大利裔移民相互揭发、检举坏人。与此同时,还对他们发出了暴力威胁,信中宣称,“黑帮仇杀必须被扫除,暗杀必须被终止。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假如可能,我们倾向于和平地使用法律途径去做;假如必要,我们也会即刻决断地通过暴力去做。何去何从,就看你们是否有和当局合作的意愿了”。
第三辑陪审团已经作出了判决(3)
汉尼希已经成为这个城市的烈士和英雄,举行了新奥尔良有史以来最盛大的葬礼。其规模甚至超过了前南方邦联总统杰弗逊·戴维斯的葬礼。
市长和当地上层对谋杀案的态度,也暗藏着他们和已经融入当地社会的那部分意大利裔上层人士,在经济和政治上的竞争和纠纷。市长抱怨意大利裔垄断了水果、牡蛎和鲜鱼等市场,以及另一些政治上的纠葛。于是,被起诉的所谓谋杀阴谋集团的意大利裔,很快增至十九人,其中包括了一名意大利裔社区的商人和政治首领马切卡。
马切卡出生在一个西西里岛的移民家庭,可是他自己已经是出生在本州的第二代移民、是一个美国人了。他参与社区的活动,已经有能力和本地白人平起平坐。
1874年,年轻的马切卡就参加了新奥尔良市发生的那场著名的街巷大战——自由广场之战。当时由当地白人组成的民兵组织,赶走了联邦在南北战争后建立的南方重建时期的政府。在这场巷战中有二十七人死亡,一百人受伤。马切卡与众不同的是,他在那场巷战中救下了对方身受重伤的司令官。此后他在商界很成功,在因汉尼希谋杀案被起诉的时候,他是这个城市中的三万名意大
利裔市民中,最卓越和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根据当时新奥尔良市监狱的规定,有钱的囚犯可以出钱住进较好的囚室,也可以外买食品。马切卡和另一名富裕的意大利囚犯,取得了这样的条件,而其他的十七个人,生活在可怕的监狱条件下,而且这个案件被渲染为“一群黑手党合谋杀害了受大家爱戴的警长”,以致他们在狱中还屡屡受到其他犯人的殴打。他们中间不仅有意大利裔的美国人,还有意大利公民,因此引发了意大利领事的抗议。同时律师也要求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由于领事的坚持,大陪审团视察了监狱,他们的结论也是要求改善这些囚徒的监狱条件。典狱长不顾同事的否认,也承认意大利囚犯被其他囚犯殴打的事实,并承认他无力保护他们,他也要求转移这批囚犯。可是,沙士比亚市长对公众讲话,断然宣称这些说法都是“谣言”,也拒绝转移囚犯。不仅如此,市长甚至下令,停止囚犯的亲友探访,除了律师谁也不准见。律师在法庭奔走,才局部争回了他们的家属探视权。
比行政弱得多的司法,在艰难地运作。与此同时,市长、“五十人委员会”和当地报纸的不实宣传却在升级,这些涉嫌囚犯的律师本身,已经被描绘成“黑手党派来破坏法律的人”了。
大陪审团听证会在1890年11月举行。可是大陪审团本身就有两名“五十人委员会”的成员。当局宣称,这十九名嫌犯,分属两个犯罪集团,先审其中的九个属于“马切卡犯罪集团”的。其余十名容后再另案审查。这第一批嫌犯,包括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在十九人中,只有一名有犯罪前科。
审判在1891年2月28日开始。检方是地区检察官。在
陪审团已经作出了判决
意大利裔中,由于马切卡和另一名被告是富人,他们自己出钱,请了两名当时非常有名的律师。一个曾任路易斯安那州的前司法部长和南方邦联前参议员,另一个曾任新奥尔良市的前司法部长。他们一接手案子,就被宣扬是拿了“黑手党的钱”。
正式庭审之前选出陪审团的时候,城市的气氛已经明显可以感受到。辩方律师否定了几百个陪审员的候选人,因为他们公然宣称对意大利裔有偏见和仇视,并且不会相信任何意大利裔证人的证词。而检方则否决了所有的意大利裔的候选人。
最后审判举行了两个星期。检方总共传唤了六十七名证人,辩方传唤了八十四名证人。其中最重要的一名证人是一个黑人,说他看到四个人开火,而指认其中四个被告“看上去很像”他们。
这四个人中的一个是个鞋匠,只会说简单的英语单词。他一开始被捕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租的简陋住处,恰好在案发现场旁边。在法庭上,他的邻居,一名叫艾玛的黑人妇女作证说,在开火后不久,她跑出来,看到鞋匠站在外面。他两手空空,只穿着内衣裤,惊慌地对她叫喊:“艾玛艾玛,警长,警长,妈妈的鞋子!”因为这已经是汉尼希警长家的附近,警长的母亲请他修过鞋子。艾玛说,她觉得鞋匠只是急着想告诉邻居,他给修过鞋子的“妈妈”家的警长,出事了。
作证说那名十四岁的被告涉案的是一个黑人少年。可是至少他的部分证词在法庭上被证明不是事实。而这名少年被告和他的父亲被捕的原因,仅仅因为他们是鞋匠的朋友,有时去他简陋的棚屋里看他。
有的证人在案发后指认被告,在法庭上却否认。也有人宣称他看到开枪者穿着雨衣,因此导致有雨衣的意
大利裔的被告被捕。可是在法庭上,拿出被告的雨衣,证人又说不是那件,颜色不对。还有一个目击证人说是他看到某个被告在现场,可是马上有一名记者作证,说他当时访问过该名目击者,他当时醉得一塌糊涂。还有四个并非意大利裔的市民作证说,他们在谋杀案发生的时间,看到其中一名被告正在他的水果摊上卖水果。而有大量的意大利裔或非意大利裔的市民们作证,另一名被告当时正在一个剧场里。
这个“集团案”的起诉,主要建立在动机的推测上。在新奥尔良市有两个大的意大利裔的帮派。在审理两个帮派火拼的案子中,据说汉尼希警长要提出以新的证据,对其中一个帮派首领重开审判。又判断意大利裔社区的领袖之一马切卡,是有些倾向于这个帮派的,所以按照“合理的怀疑”,推测这是他要谋害汉尼希的动机。至于“集团”中其余的被告只是马切卡的枪手和帮凶。可是一个和汉尼希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在法庭上作证说,汉尼希告诉他,自己根本没有要再介入这个案子的意思。
审判是在1891年的3月12日结束的。在陪审团开始讨论之前,法官指示,必须对其中两名被告判定“罪名不成立”。其原因是检方根本没有提出任何针对他们两人的证据。这在起诉和审判中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可见当时新奥尔良的行政分支,已经自我膨胀和傲慢到了什么地步。
陪审团讨论了其余七人的案子。第二天下午,他们的结论交到了法官手中。打开之后,有那么几分钟,法官默默凝视着手中的结论,一声不出。然后,他大声地宣布:陪审团对九名被告中的其中三名,因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宣布对他们“审判无效”。其余六名被告“罪名不
陪审团已经作出了判决
成立”。
整个法庭全部愣住了,几秒钟之后,掀起一片旋风般愤怒的叫喊声。
第三辑陪审团已经作出了判决(4)
在整个案子中,司法程序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意大利裔的被告依法请到了最好的律师。在选择陪审员的过程中,双方律师都有一定的否定权。这使得最极端的、持有偏见的民众依法被排斥在陪审团之外。双方律师都能接受的陪审员,必定是相对中立。另一方面,法庭提供证据公平较量的机会,最后对陪审员判断的指示是:依据证据作出“超越合理怀疑的判定”。因此,这个全部是白人的陪审团得出的结论,才可能与整个城市的大多数民众的情绪性结论不同。由于判定只是对证据的衡量,陪审团制度不能保证判断一定就是正确的,可是它是相对更有可能公正的。
法官令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宣布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决定,就是所有的被告继续送往县监狱收押,而不是按照常规当庭释放。他在法庭上宣布的继续收押的理由是,这些被告还要面对另一项指控:他们在汉尼希谋杀案中曾经说谎。假如这是法官的理由,那么对刚刚被宣判“谋杀罪名不成立”的六个人来说,这无论如何是在滥用司法了。可是在事后,法官坚持宣称,他这样做的原因,其实是怕当天出事,也就是说是一个“保护性拘押”。他的真正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了。
也许法官真是在找一个借口保护被告?此刻在法庭外,愤怒而喧嚣的人群一直在试图突破警戒线。在警察的保护下,被告们匆匆离开,被带回监狱。假如现在让他们自己离开法庭回家,他们走不到家里,可能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