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半月的夜空-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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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痴!”
“我还以为我们死定了耶!”
“对、对不起!有没有受伤?不要紧吧?”
“我不知道。”
脱下安全帽后,里香慢慢站起来。她动动这、动动那,确认身体状况。虽然她的脸庞由于疼痛而皱成一团,可是各部位看起来似乎都还能活动。
“好像没事,只是那一带好痛喔。”
“太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心脏随后便狂跳了起来.
里香左膝的睡衣布料,早巳被染成一片血红。
“里香,膝盖!”
“咦?”
里香被这么一说,好像才察觉到自己的伤。
睡衣裤管卷起来后,里香纤瘦的脚出现在眼前。她的膝盖上有个好大的伤口,虽不至于到断裂的地步,感觉上像是撞击造成的肌肉严重撕裂。鲜血从伤口汨汩溢出,过于刺眼的大红色,让我觉得晕头转向。
滴答,红色的鲜血顺着洁白的肌肤滴落。
“血、血流下来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
糟透了。
烂透了。
我实在是一个超级无敌大白痴。
“不要紧。”
然而,里香却这么说。
她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条手帕,用来包裹膝盖。当然,就算这样血依然流个不停。
但是,里香还是站了起来。
“好了,走吧。”
“可是……”
“也没那么痛啦。”
骗人。”裕一,是你自己说的喔。你说要带我去的”
“”
“难道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
里香的双瞳中蕴含着光辉。那或许和我体内蠢蠢欲动的奇妙力量,是属于同类的东西。
“好,走吧。”
我点点头,随即拖着脚步走向机车。
机车倒在那儿。两个轮子凭空“喀拉喀拉”地转着.说不定坏掉了。
我将手放上车把,打从心底祷告。
(拜托,一定要动呀。)
如果坏掉的话,就到此为止了。
在普通情况下,要让身体孱弱的里香走上山顶。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了。更何况,里香现在脚又受伤。
届时也只能放弃一切,半途而废。
并向亚希子小姐求援了。
只要一想到这,腹中就仿佛有什么紧缩成一团。
(动呀!)
我这么祷告,同时转动油门。
砌嘎嘎嘎嘎嘎——!
随着尖锐的声响,后轮劲道十足地凭空转动。不要紧。没坏掉。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我忍住手肘擦伤的疼痛,扶起机车。
随后,和里香一起跨坐上去。
“这次不要再摔车了喔。”
“我知道。”
我慎重地催油门,缓缓上路。
路面上有汽车驶过所留下的胎痕,小石粒之类的障碍物比较少。我特別沿着那胎痕骑。不过。碎石路终究是碎石路。只要压到稍微大一点的石头,机车就常会不稳定地左摇右晃。而每当这个时候,里香环抱我腰部的手就会更为使力。
我刚开始以为她可能是因为害怕,才会紧搂住我。可是后来听到她的呻吟声,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是因为脚上的伤口会痛……
里香的伤或许比想像中还要来得严重。千脆回去好了,这想法首度浮现心头。然而,我立刻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不能在这里半途而废。一定要想办法到山顶去才行。
否则,似乎我们未来的一切也会随之败得一塌糊涂。
空中悬挂着半月,
散发耀眼明亮的光辉。
天狼星也在附近。
每当道路转弯时。那半月便会跟着我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然而,月亮总是陪伴在我们身旁。
道路两侧被包裹在一片深绿中。
那是全然的黑暗。
似乎只有我们前进的这条道路,才是属于人类的领域。
我们在漫长的一段时间中,都默然无语,只管专心一意地凝视前方。眼前的并非普通的山路.而是我们的未来。那是倾尽全力前进、追求,然后终于能够掌握于手中的正确未来。
后来;我想起了多田先生。
第3回
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记得,应该是在全面谢绝会客的禁令尚未解除那时侯。
当时,毕竟还不习惯住院生活,也还不会偷溜出医院,总之就是整个人闷到快发霉了。
长时间待在病房中,觉得几乎快要窒息,浑身不自在。
那里简直就是个牢笼。
也因此,我想至少要呼吸一下外界的新鲜空气.所以常跑到屋顶上。
有一天,当我一如往常地到屋顶上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是多田先生。他坐在水塔旁的向阳处,那样子就像只晒太阳的大乌龟。
他见到我便咧嘴一笑,果然笑得也像只乌龟。
“小少爷。”
他这么叫我。
“你有女朋友吗?”
劈头就是这个问题。
多田先生一定满脑子都只想着女孩子吧。
我顿时手足无措。
“没……”
或是——
“就是没什么机会……”
我想自己当时就呢喃着诸如此类的话语。
我以前本来就不太有机会能和老爷爷交谈,总之对于该怎么和老人这种生物相处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多田先生那时候一定在心底偷偷窃笑吧。
“唉呀!那可怎么成。这样不是寂寞得紧吗?”
“哈哈哈,是呀。”
“那亚希子亲亲怎么样呀?”
“什么?”
听到他的惊人之语,我不禁这么出声。
我那一阵子早就深刻体认到亚希子小姐的恐怖。再怎么说。我前一天才刚被她的点滴针剌了三遍耶。不仅如此.当我坐着轮椅玩的时候,就被她连人带轮椅整个翻过来.害我的腰摔得惨兮兮;不然就是在我一时好玩,把头伸进太平间偷窥时,被她用门夹住整颗头,凌虐一番。
那个人啊.下手实在是不知道轻重。
“……不必了。”
我回忆起手腕、腰和头的痛楚,忧郁地婉拒。
见到我那个样子,多田先生笑了。
“別看她那个样子,亚希子亲亲也有她可爱的地方呀。”
“可、可爱吗?”
“嗯,可爱得很呢。”
这老人到底是在说什么啊?难不成,在多田先生的故乡,“可爱”这个词有不同的含意。说不定形容“可憎”或“恐怖”的时候就会说“可爱”。
“真是个好姑娘呀,亚希子亲亲。”
“喔……”
“我的初恋就是个像亚希子亲亲一样的女孩子呢。那时候还是日本零式战斗机,追着美国B29轰炸机飞的时代,对了,大概是昭和十七或十八年吧(注:西元一九四二、一九四三年)……”
虽然,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的多田先生让我吓了一跳,不过听着听着,也觉得那个故事还真不赖。
多田先生的初恋(听说长得很像亚希子小姐),是地方望族村长的女儿——登米婆婆。不,多田先生当时也还不是个像乌龟的皱巴巴老头,而是个堂堂正正的青年——吉藏,所以那个登米小姐一定也很漂亮吧。
总之,多田先生和登米小姐坠入了爱河。
据说,那是一段激烈狂热的恋情。
由于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这样的爱情并不见容于当时社会,两人只好不断偷溜到神社后或马槽里幽会.以偷来的片刻温存抚慰彼此心灵,离別时总是泪眼朦胧、难分难解。听说年轻的多田先生就是拼着满腔热血。守护着与登米小姐之间的爱情。
话说回来,像什么零式战斗机、竹枪、望族村长之女、登米和吉藏等,也曾经有过那种很不得了的时代呢。不过是五、六十年前的事,听来还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又或许该说是瞠目结舌呢。像现在,哪还有什么望族村长呀。
“但是呢……”
如今已是满脸皱纹的多田先生说:
“毕竟身份差距太大了。”
有一天,登米小姐嫁给了一名海军将校。
那门亲事完全是由父母作主,女儿就这么被强嫁了出去。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个将校结婚第二天就到前线去了。听说他后来平安归来了,不过整件事还是莫名其妙、乱七八糟。
如果他死掉的话。嫁过去时哭得昏天暗地的登米小姐要怎么办呢?
不是立刻就变成寡妇了吗?
“那次分别是我这一生中最难熬的呢!”
我对多田先生的话,感慨万千地点点头。
“恩.那真的是很难熬呢……”
那故事实在挺感人的,害我当时都快流眼泪了。
是的,那时候的我还不了解。不了解多田先生是个超级夸张的大骗子。如今回想起来,是不是真的有登米小姐这个人都还是个问号,就算真的有,我觉得也不是像多田先生听说的那种关系。
这不就像是钓鱼的人常会把跑掉的鱼儿,说得比实际的还要来得大吗?
至于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是因为多田先生后来还这么说:
“小少爷哪天如果也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可別迟疑,只管往前冲就对啦。而且呀,不能半途而废喔。男人啊,就应该有那样的决心才行。半途而废的活,到头来可是只会悔恨终生的喔。”
或许,多田先生那时侯没能把心意传达给登米小姐吧,他可能是因为两个人身份悬殊而却步。然后,到了八十岁还在为那件事感到懊悔吧。
当然,这都只是我单方面的想像罢了。
“知道吗,一定要坚持到底呦。这样一来,不管任何事都能够迎刃而解的。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可就真是个头号大蠢蛋罗。”
所谓的蠢蛋,指的是不是多田先生自己呢?
话说回来,我身边的大人为什么总喜欢这么说呢?
当时,我的脑袋里又回响起父亲的台词:
“你不久后也会遇到喜欢的女生吧。听好啦,你可得好好守护她喔。’’
那时候还是秋天,空气还没这么冷。
朦胧的蓝天在又高又远的彼端无限伸展着,云的轮廓曖昧不清,大概是因为前一天下过雨,沉重的空气感觉上有些潮湿,还带着些许水的气味。
那是个会让人想吃秋刀鱼的秋天,那时候还很有精神的多田先生,如今已经不在了。
第4回
在月亮时而露脸时而隐身地追随于我们身旁之间,简直像是所有一切早巳注定了一般,我在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逐渐放松油门。我缓缓地让机车减速,尖锐高亢的引擎声像是被笼罩于四周的寂静与黑暗吞没似的,归于无声。
我脱下安全帽,同时吐出憋了好久的那口气。
“怎么啦?”
里香问我。
我说:
“到了。”
“啊?”
“就是这了,山顶。”
那是个直径约二十公尺的空间。其上紧密铺满了蓝白色碎石.另外还停着好几辆车。
引擎停止运转后.世界瞬间沉入寂静。
由于是冬天.就连虫鸣都听不到。
毫无路灯的山顶上,沉入完全的黑暗中,只剩银白色的月光孱弱地照耀着世界。
“这儿就是山顶吗?”
里香的声音透着沮丧。
“山顶就长这样子呀?”
月光照耀之处是个空无一物的停车场,大概和里香的记忆完全不同吧。
我跨下机车说:
“大概五年前施工整修后,现在这里就成了山顶。不过,其实还得再爬一小段路的。”
“那里才是真正的山顶吗?’,
“嗯。”
“很远吗?”
“不会呀,走吧。”
我把安全帽挂在照后镜上,然后伸出手。
里香握住了那只手。
我们手牵手迈开步伐。身处深沉而寂静的森林中.我们俩人不知道是不是害怕,里香慢慢挨近我的手臂。她现在正拖着脚步,睡衣膝部已被染成了一片鲜红.血似乎还没止住。里香的脸庞常会因痛苦而扭曲。但是,我们没有停下来。
我们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类似兽径的羊肠小道中。
伊势的冬天其实并不会很冷。因为,暖流流经纪伊半岛南部。可是,今天却非常寒冷。我们所吐出的气息没两三下就冻结了,仅剩那抹仿佛沐浴于光线中的白.在我们眼底与心底留下残影后,终于缓缓消逝。
我们持续往前走。
手握着手。
一步一脚印地往前走。
我们没有花多少时间,大概十分钟左右。如果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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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脚没受伤,应该不用五分钟就到了吧。当我们一拨开在冬天中同样保持鲜绿油亮的杉木叶片,眼前豁然开朗.有个空间剎那间跃入眼帘。那个开放空间比刚刚的广场狭小许多,充其量只有一半大小而已。这里因为没有整顿过,到处杂草丛生,周围树木随心所欲地伸展着枝干。
我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真正的山顶了。”
里香不断四处张望。
往右。
往左。
再一次往右。
接着再往左。
终于。她的视线准确地停在正前方。那里蜷伏着一个黑色块状物体。她拖着脚步,朝那物体走去。我一语不发地跟在她后面。
那个物体就是炮台。
里香伸手覆住那古老的混凝土表面。
“我看过这个东西。”
“是和你爸爸一起来的吗?是这里吗?”
“嗯。爹地那时候还把我抱上去呢。”
我才在怀疑夜晚的黑暗是否在一瞬间消退时,整个世界已随即笼罩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中。簇拥于周遭的树叶,在艳阳下显得格外鲜艳,杂草长得又高又密,头顶上闪耀的太阳发狂似地洒落无限光束。那时侯是夏天。
在发黑的大炮座台前,父亲与女儿并肩而站。两个人都汗水淋漓,父亲脖子上还绑着条毛巾。女儿则穿着一件看来很清爽的水蓝色连身洋装。
那个女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