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半月的夜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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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要把你给宰了。
绝对要把你给宰了。
我再心里郑重起誓。
就算没有真的宰到你,也要让你死得很难看。
亚希子小姐不知道在乐什么,看着我的脸持续嗤嗤笑着。而我虽然隐藏着满腔杀意,不过惧于亚希子小姐的淫威,仍然畏畏缩缩似的缩起背部。
就这样,两人沉默了好半晌,径自远眺小镇。
“这小镇还真小呢!”
亚希子小姐终于开口道。
“是啊。”
我仍然隐藏着满腔杀意,一边点点头。
“你因该再一年多就毕业了吧,毕业后想干吗?”
“我想去念东京或名古屋的学校。不过,还没决定就是了。”
“要离开这里吗?这个小镇。”
“是有这样的打算。”
其实,那才是我的首要目标。不管是要念哪里的学校,也不管是理科还是文科,那些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我想要走出这个小镇。我想要去看看外面那个所谓的“世界”。
在这样的小镇出生,终其一生只知道这样的小城镇知道死去,对男人而言是不正确的——
虽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只要想走,哪儿都能去。”
我常在电视或杂志中看到有人这么说。
只不过,真的是那样吗?
身为高中生的我就哪儿都去不了。光凭几千日元的零用钱,顶多只能在县内活动。就算真走得到外县市,为了上学也必须马上赶回来才行。当然,也有办法向学校请假……但是父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允许的吧。
就算少了学校或父母这类限制,想到哪儿去或许还是出乎意料的困难。
人一定会被各种事务所束缚。
除了有形的束缚之外,还有各种无形的束缚。
令人以外的是,无形的束缚反而比较多,不是吗?
每当我在半夜思索起这件事时,就会觉得难以忍受。心头偶尔会浮现自己永远、永远都生活在这个小城里的情景,那时候真的会极度忧郁,甚至会想干脆把一切全都抛下算了。唉,可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结果,我也同样被各种事物所束缚着。
我很明白,当然明白。
就是因为明白,才会觉得受不了。
事先声明,我可不是讨厌自己土生土长的小镇喔。
我对这里不仅有某种程度的喜爱,甚至还有依恋。
不过,我不想永远待在此地。这里,这个小镇,对我而言就像是世界的尽头一般。正因为是出生地,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想踏出去。
这是我深切的渴望。
就算不是现在,总有一天我要踏出去。
“是吗,真好。”
“咦?好什么?”
“真羡慕你耶。”
亚希子小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分外感慨。
“因为我会永远待在这儿。”
我什么都没想,天真地笑说。
亚希子小姐的双眼中,蕴藏着不属于她风格的淡淡光辉。
“唉,话是没错啦,真做起来还没那么简单呢!”
“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只知道这个地方的话,有时候会觉得离开这儿是很恐怖的。像我家的猫一直都待在家里,偶尔这儿是很恐怖的。像我家的猫一直都养在家里,偶尔带出去时,还会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呢。亏她是只母猫,强悍得很,之前还曾经抓伤过我的手呢。即使这样,它似乎还是很怕外面的世界。”
“喔。”
没想到亚希子小姐会吐出“恐怖”之类的字眼,我有些吃惊的凝视着她的脸庞。我心目中超级无敌的亚希子小姐,其实也被某些看不见的事物所束缚吧……
亚希子小姐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嘻笑着。
“我毕竟也是个女人嘛,和你这个男人不一样。对了,那张长椅会让你很头疼吗?”
所谓的长椅,当然是一到夜里就会挡在我病房面前的那一张。
我点头如捣蒜。
“真的很头疼。”亚希子小姐抿嘴一笑。
“那,我就帮你撤掉吧。”
“啊?可以吗?”
“可以呀。只不过,有条件。”
“条件?”
“你可不可以去陪陪里香,当她的聊天对象?”
我有一会儿还搞不太清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里香?
聊天对象?
我花了点时间,才把这两个词汇连接起来。
“你说的里香是东楼的那个女生吧?是要当那个女生的聊天对象?”
“对。她呀,是从外县市过来的。一个女孩子家忽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第一次踏上的这片土地上又不可能有什么朋友,我想她应该很不安吧。你有空的时候就行了,可不可以帮个忙去陪她说说话?如果你愿意答应这个条件的话,我就把那把长椅撤掉。”
“你所谓的条件就这样?”
“嗯。”我当时就应该提高警觉的。
当今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唔,没问题呀。”
但是,懵懂无知的我就这么干脆地点头了。
亚希子小姐不知为什么挑起两边唇角,露出笑容。
“那就拜托你喽。过程中可能会遭遇到点点困难,不过她可是个好女孩喔。”
咳咳……
再次站在二二五号病房的我,悄悄地清清嗓子。这是为了要让自己镇定一点。因为,秋庭里香就在门的另一边。
我念的是男女合校,女孩子对我而言根本就不稀奇。我还曾经和班上女生扭打成一团。
附带一提,后来打输了。
因为我打着打着,不自觉地一把抓住对方胸部。那种软绵绵的触感让我吓了一跳,同时心想“大事不妙”,接着就胆怯了起来,脑袋刹那间一片空白。暴跳如雷的对手趁此空挡,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顿。我还记得,当时我脸颊刺刺的灼热感至少持续三个钟头之久。
总而言之,女孩子对我而言根本就不稀奇。
即便如此要去拜访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还是会紧张的。我径自死盯着手中的文库本。那是芥川龙之介,一个我只在教科书上看过的人写的。据说,她是芥川龙之介的超级书迷。(注:“芥川龙之介”1892~1927,日本大正时代著名小说家,擅长短篇小说,著名作品包括《罗生门》、《鼻子》、《地狱变》、芋粥》等。)
亚希子小姐拟定的战略如下。
“我会先跟她说你也喜欢芥川龙之介,利用这一点把关系搞好就成啦。很简单吧!”
粗制滥造。
再怎么看,都只让人觉得乱舞章法的战略。
我越想越觉得这一招似乎行不通。不论如何,我都不是芥川龙之介的书迷,虽然听过这个名字,可是从来都没好好读过他的书呀。
如果丢出芥川龙之介的相关话题,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本文库本是亚希子小姐帮我买的。如果事先念过这本书或许还勉强顶得过去,可是她忽然就把书丢过来,并要我隔天之前读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嘛。
我迅速转身。不行。下次再来。至少先把这本书读完再来——
我边想边踏出步伐。
咯锵!
耳边传来这样的声响。我满脑子若有所思,手臂一不注意勾到门把,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撞上房门。
比刚刚更大的声响随即响起。
门的那一边,紧接着发出女孩子的声音:
“是谁?”
紧张刹时窜过全身。
在我全身动弹不得之际,那声音又继续问:
“是谁?是谁在那里?”
我僵硬地吞下一口气,如今再也逃不了了。如果被发现从这儿溜走,那就没戏唱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长椅锁也会随之复活。
好,男子汉就是要有胆识。
我深深吸了口气,打开门。
“你好……”
说完便走了进去。
那是个单人病房,约六个塌塌米大小。门边有洗脸台和镜子,洗脸台水里浸着应该是别人探病时送的花束。房里唯一的一张病床,顺着正对房门的窗户摆放。那是医院特有的铁制坚固病床,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下,上头的白漆早已斑驳脱落。
不论是哪儿的老旧医院都一样,窗帘和床单清一色都是全白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也是一片雪白。她就独自一人身处这种会让人的远近感产生混乱的空间中。
简直就像是个小小的弃儿。
“咦……”
她似乎吓了一跳,同时慌忙起身。
她那像是企图遮盖——或是想保护自己的身子一般,将床单拉到胸前的姿态,看起来特别妩媚动人。
我不禁咽了口口水。
“你……是谷崎小姐说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相当轻细。
我本来还在狐疑谁是“谷崎小姐”,后来才想起那是亚希子小姐的姓。平常叫惯她的名字了,所以一时之间还会意不过来。
我慌慌张张地点头。
“是、是的!”
我忽然想起来,赶紧将手里的芥川龙之介秀给她看。
她看来很开心地展露微笑。
“我读过那一本了喔。”
“啊,喔。”
“你也读过了吗?”
我怎么可能说没读过呀。
“算、算是啦。”
一抹敷衍的笑浮上我的脸庞。
感觉上,话题似乎两三下就被待往不妙的方向去了……
“怎么样?”
“吾……”
我怎么可能知道呀。
根本就没看过嘛。
“我呢,那本书的故事里,最喜欢“蜜桔”那篇了。虽然短短的,没什么修饰,可是真的是一篇很棒的故事,对吧?”
“啊,嗯嗯,对呀。”
我开始感到焦虑不安。
她慢慢地越聊越细。
像是作品的详细内容,或结局之类的,总之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无计可施只好反复支吾其词、含糊带过,可是这种伎俩也不可能永远管用。
她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虽然,我一直想要以新话题把话岔开,可是却始终想不出什么话题来。越是焦急脑袋就越是一片空白,在此同时情况也就益行恶化。
“你真的看过那本书了吗?”
终于,她开口问。
“…………”
我沉默以对,因为我很不会说谎。如果会说谎的话,就不会搞成这副德行了。她也沉默了。然后,她就这么定定地凝视我。
始终凝视着。
始终凝视着。
她的脸上没有显露任何表情。她的双眼也没有蕴藏任何情绪。我觉得难堪到了极点。我做梦也没想到,想这样被女孩子盯着看会这么难受。
她的视线早已将我千刀万割。看似什么都未传达的行为本身,早已传达了一切。我在那一瞬间,才终于惊觉自己彻底摧毁了某种相当重要的东西。
我真是个没救的超级大笨蛋,我……彻底摧毁了那唯一仅有的机会……
再也无法挽回了。在这个世界中,一旦发生过的就绝对不可能重来。只要花瓶落地,就会摔个粉碎。只要没把电玩进度存好,那些资料就会完全消失。只要伤了人,就会被讨厌。无法重来了,绝对无法重来了。
惨不忍睹。
虽然,亚希子小姐的战略的确有问题,不过把一切搞砸的却是我自己。全怪我这个幼稚又不够机灵的笨蛋。只要能够转换心情拐个弯,用那件事来开开玩笑,或许还能扭转颓势,营造出让两人关系变好的契机。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她后来终于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而面向窗户。
我在不知不觉中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儿有座小山,是龙头山。对于在这儿土生土长的我而言,那座山还是炮台山听起来比较顺耳。
在漫长的一段时间中,她就这么凝望着那座山。
我呆立于原地,始终摆脱不了浑身不自在的感觉。虽然觉得该向她道歉,可是却苦于抓不到适当时机。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或许她也在等我先说话也不一定。
“那、那个……”
我鼓起勇气开口,就在那时。
“我问你喔,你知道那座山吗?”
她朝向那座山询问着。
“那座山?”
“对呀,那边那座山。”
“你是说炮台山?”
我话一说完,她似乎有些慌张地迅速转向我。
“你刚说什么?”
“啊?”
“刚刚啦,刚刚。”
“吾……我说炮台山……”
“是这名字吗?那座山?”
她情绪高昂地问。
她那对眼睛相当认真。
我对那强烈的视线感到畏缩,一边尽力说明:
“很早很早以前,那边曾经有大炮。所以,当地人到现在都还是这么称呼它。”
“真的吗?”
“嗯,真的。”
她的脸庞重新转向那座山。
沉默也随之再次降临。
但是和刚刚不同的是,沉默中已少了那种潜藏的尴尬气氛了。她并不是刻意漠视我,而是基于其他原因凝视那座山。
我对她的背部出声:
“那、那个,刚刚对不起。”
“啊?”
她将脸转向我。
她满脸狐疑,似乎搞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亚希子小姐她……啊,就是谷崎小姐,她说我们有个共同的话题比较好,所以我才会把这个——”
我把书给她看。
“给带过来。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那个我、可是、对不起。”
一切到此为止了。
我大概没机会再和她说话了吧。
她大概会永远认定我是个大骗子混蛋吧。
然而——
令人意外的是,她竟露出微笑。
“原谅你吧。”
“啊?”
“因为你帮我发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啊?”
我完全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我呆滞的脸,再度展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