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连续多日的野菜充饥,一旦看到了粮食,她们的两眼放出了光芒。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啃起了硬邦邦的生玉米。也许是因为饥饿,也许这生玉米嚼起来并不那么甜美,女人们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老玉米囫囵吞下。坐在一旁的蔡畅看在眼里,不得不纠正她们的吃法:老玉米要慢慢地嚼,这样就能从苦涩中品味出甜美来,又好吃又有营养。
正当女人们采用这个方法,打算从这硬生生的玉米中品出香甜的时候,看见刘群先急火火地从远处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大声地叫喊:“姐妹们,快看,我搞到了什么!”
这时,十几双眼睛投向了她手里拿着的一个香烟盒。
刘群先冲着大家摇晃手里的香烟盒:“快生起火来吧,我这里是盐,我搞到了盐。”在这个时候,别说能搞到一小盒盐,即使能搞到一小撮盐也是很了不起的。大家七手八脚地支起了锅灶,点燃了火,一边看着刘群先把香烟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向锅里撒盐,一边询问这盐的来历。
“阿宪(博古原名秦邦宪)把盐藏在了这个烟盒里,带在身上,一直都舍不得用。被我发现了,我就打他的‘土豪’,全部给没收了。”
此时此刻,当女人们吃上带有咸味的煮玉米,无疑比任何节日聚餐还要高兴,谁也说不清已经多久没有吃过放盐的饭菜了。这就是我们可爱的女红军,她们对生活的要求太低太低,一点点盐巴就能让她们心满意足,一点点盐巴就会让她们信心倍增,看到生活的希望和革命的曙光。
难以应对的有米之炊
在黑水芦花一带休整的这段时间里,国民党的追兵虽已被甩掉,但饥饿无时无刻不在侵扰着这些从中国的南江一路征伐过来的军人们。
自从进入藏族居住地,就连红军一向最起作用也是他们最拿手的群众工作,也一度陷入了僵局,因为这一带,根本没有群众。藏民像对付所有汉人军队一样,远远地躲进了大山里,并带走了所有的牲畜,深埋了所有的粮食。这些藏民根本无法接近,他们躲在山上的树林里,只要红军走进他们的视线,他们就像平时射杀野兽一样,向进山的红军开枪射击,而且枪法极准,几乎是一枪就撂倒一个。红军有纪律不能还击,如此一来,红军时有伤亡。搞不到粮食,有的红军便跑进山里打野猪、牦牛,同样遭到藏民的暗算。吃饭的问题成了部队最难解决的问题,因为去搞吃的,红军牺牲不少,造成了部队减员。
幸好,此时田野里的青稞开始成熟。虽然不很茂盛,但那迎风摇曳的麦穗,使饥肠辘辘的红军干部战士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朱德总司令和张闻天总书记带着干部休养连的女人们走进了田间,纷纷拿起镰刀,收割这唯一能够当作口粮的庄稼。当女人们重又回到早已疏远了的劳作状态时,她们的那种兴奋和女性的纯真,在这无拘无束的田间地头,又一次充分地展现出来,歌声与劳动竞赛仍然是她们常演不衰的田间大戏。
这些生长在南方的女人们,对水稻是熟知的,但对于这种高原地区的青稞,却从未接触过,收获之后如何享用成了问题。驻地没有打青稞的工具,女人们就围坐在一起,用手掌来搓青稞。时间长了,搓得多了,有的人手掌上的皮被搓掉,有的手掌还打了血泡。好不容易从青稞壳里搓出了麦粒,还是找不到粉碎的工具,大家为了填饱饥饿的肠胃,只能把搓下来的麦粒放在大锅里煮。熟了以后,就那样连皮一起吃下肚里。一开始吃时,正是饿的时候,也还觉得新鲜,但吃的次数多了,尤其是吃完以后不消化,常常吃进去的是一团一团的麦粒,拉出来的还是一团一团的麦粒。刘英的胃病就是在这个时候落下的。
但无论如何,青稞麦成了红军穿过藏族居住区解决燃眉之急的口粮,正因为有了它,红军才没有饿死在茫茫的雪山草地。
这些为了自由追随幸福而来的女人们,革命之初说什么都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天,她们会在这人烟稀少的高原山区,难以应对这有米之炊。
李坚真的处分
就为出发前的筹粮问题,李坚真要撂挑子,为此她受到了自参加革命以来的第一次批评和处分。
过草地前,要求每人必须备足15斤口粮。虽然毛儿盖在这一地区来讲算是富裕的城镇,但突然间多出来几万人的军队,而且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就是再有粮食也该吃得差不多了。干部休养连本来也没收获多少青稞,到这时剩下的已寥寥无几。眼看就要出发了,粮袋还是瘪瘪的,大家都很着急。董必武亲自出马,带上自己的警卫员和饲养员上山去找粮食。
为此,李坚真很担心。于是,她便去中央机关,本想找到李维汉或是李富春反映一下情况,并请他们帮助干部休养连想些办法。因为周恩来曾经交待过,休养连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可找这两位领导。但由于当时中央机构的变化,他们都去别的单位任职。李坚真只好走进了政治部主任蔡树藩的办公地。蔡主任听完了李坚真的汇报,非但没有给他们解决问题,反倒把李坚真批评了一顿:“休养连也不能特殊,要和战斗部队一样,一律按上级命令行事,粮食自己找,自己背。休养员和运输员的粮食,由你们工作人员去找,伤病员的粮食,由你们工作人员代背。”一走出政治部,李坚真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就像两条雨季的小河汩汩地流了下来。休养连怎么能和作战部队比呢?平日里,再苦再累再危险,她们自己扛过去了,伤病员对她们的误解和责难,李坚真也从未抱怨过,她还常劝姐妹们要体谅伤病员。可这次,她再也忍受不住领导的这种不理解,她这是委屈的眼泪!
回到连里后,李坚真一气之下,带上几个女伴连夜打着火把进山找粮。这件事被后勤部知道后,为了她们的安全,派了一个警卫班上山把她们找了回来,并答应帮助她们解决粮食问题。但事情并没有完,第二天,政治部就派干部到休养连召开干部大会,批评了李坚真,并给了她一个口头警告的处分。
李坚真用一个处分换来了全连队的口粮,这也算是一个不是办法的筹粮办法。
多分的牦牛肉
干部休养连做过草地的准备工作,是从沙窝会议之后开始的。
在当时的情况下,准备工作主要就是筹粮食,但粮食很有限,先头部队经过时,已经把成熟的青稞都割掉了。等到干部休养连随中央走过时,剩下的都是一些半生不熟的青稞,所以,到后来大家干脆把筹粮扩大到筹集凡是可以吃的东西。
一次,前方部队给中央送来了一头牦牛,这在粮食严重不足的当时,可算是最好的准备了。牦牛被警卫队宰杀以后,大家先饱餐了一顿炖牛皮和煮内脏,牛肉用大锅炖熟,切成小块大家分,准备晾干以后留做过草地时的干粮。
中央一直都很照顾干部休养连,这次也一样。毛泽东吩咐警卫队要先照顾好干部休养连这些最需要照顾的伤员、女人和老同志。一位邹姓队长就带着战士们,把一份份分好的牛肉送到休养连每一个人的手中。
等分完之后,贺子珍却发现自己的牛肉比几位老同志的还多。当时,贺子珍的体质相当虚弱,刚生完孩子不久,又被敌机炸伤,身体里的一些弹片还没取出来。也许这位邹队长也是这样想,所以在分牛肉的时候偏心多分给了贺子珍一些。
贺子珍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只好把这件事转告了毛泽东。毛泽东知道后马上叫来了刘英询问事情的经过,并坚决让这位邹队长再补一些牛肉给几位老同志。刘英一看毛泽东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赶紧找到邹队长。
可牛肉刚刚被分完,只有毛泽东、张闻天等几位领导的还没给送过去。这可怎么办?刘英非常清楚毛泽东的脾气,他说过的事是一定要做的,否则他不会善罢干休。于是,两个人商量了一下,从这几位领导人所分的牛肉上分别割下一些,给几位老同志又送了过去。
听完汇报,毛泽东的脸色才雨过天晴。
多分了牦牛肉的贺子珍,脸上没有什么表示,可心里却在不停地掂量这件事,等肉晒好了以后,她又分出了一些送给身边的同志。
年龄最小的钟月林此时一直和贺子珍在一起,临出发的前一天,贺子珍从自己的粮袋里倒出来一些牛肉干给她吃,钟月林却实在不忍心吃。
“月林,吃吧,多吃点,不吃饱了肚子是过不了草地的。”见钟月林不肯吃牛肉,贺子珍便从自己仅有的半茶缸酥油中舀了一大勺放到钟月林的茶缸里……直到今天,一提起这件事,钟月林仍然感慨颇多。她一直不能忘怀,一路上贺大姐对她的照顾。
草地七日(1)
8月下旬,部队开始进入大草地。之所以叫它大草地,顾名思义它辽阔、一眼望不到边,你甚至看不出天和草原是在什么地方连接在一起的。时值夏季,草丛中开满了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鲜花,仿佛一块偌大的绿色地毯,上面容纳了所有能形容得出的和形容不出的颜色和花香。但这美丽的景致在女红军的眼里,不过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暗藏杀机的、偶尔会有几丛矮树的大水草地。
此时此刻,这片大水草地对于女人们来说无疑就是一片汪洋大海,除了红军这条大船以外,没有其他的船只经过。在一眼望不到尽头、水天相接的海上只身漂泊,自然而然地会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心理,再加上天气变化无常,所带的干粮根本坚持不了几天,所有这些,对人的意志构成一种挑战。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这七天七夜的挣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失足跌入地下暗河就再也没有起来。
特别是艰苦卓绝的最后两三天里,这些女人们可以说完全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和坚忍不拔的毅力,是一种精神力量支撑着她们走出了这片死海。
第一天走得还算顺利,还只是在草地的边缘,没有进入纵深处。晚上宿营时,还能见到一些树林,找到一些树枝,架起锅灶烧水煮饭。火并不好生起来,因为细雨蒙蒙下了一天刚停下来,树枝都是潮的,沤了很多烟。炊烟起处有人家,在偌大的草地上倒有了些生机。陈慧清坐在一块油布上,行李包还没有打开。远远地,看见了一个披块破油布的人朝她跑来。陈慧清忙站起身,她一看便知跑着的人是她的丈夫邓发。
夫妻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这天正好两人离得不太远,邓发知道干部休养连就在附近后,跑着过来看一眼妻子。陈慧清端详着丈夫,看他瘦得眼睛都大了,心里酸酸地,拉过行李就去给邓发弄吃的。
很快,多半茶缸面糊糊端到了邓发的面前:“老邓,你不说我也知道,茴茴草都快让你们给吃光了。快,趁热把这点儿面糊糊吃了。”
邓发哪里肯接,他知道,干部休养连弄到一点粮食也很不容易,而且,前一段时间陈慧清生孩子受了很多苦,身体一直很虚弱。于是,他从自己的干粮袋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又干又硬的菜团子,向陈慧清要了点开水,就这样开始了他在大草地的第一顿晚餐。不管吃的是什么,这毕竟是坐在妻子的身边,这位工人运动的领袖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这一天,队伍已进入到草地深处。环顾四周,绿汪汪的一片,看不到树木,更没有人烟,绿草下面泥潭星罗棋布,明河暗沟交织在一起,每一丛花草下面都可能是一个陷阱,稍不留神,一脚下去就有被暗河吞噬的危险。
草地上的气候也是变化无常。刚刚太阳还在头顶,一转脸,阴云密布,天空飘起雨来,一会儿又狂风冰雹一通袭来,让人预料不到,躲闪不及。
邓颖超骑着马,紧紧跟在周恩来的担架后面。当队伍第二次走出遵义城时,邓颖超的病情有所好转,她便开始练习骑马。随后,她要求取消了担架。周恩来还是在过大雪山时就一路不停地咳嗽,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地上病情愈加严重,高烧不退,只好用担架抬着。
不知什么时候,周恩来的担架与骑马的邓颖超之间拉开了距离。邓颖超很想赶快跟上他们,可正在这时,她的马突然受惊,四蹄踏入泥潭之中。一开始她没想惊动周恩来,但随着马在泥潭里越陷越深,眼看着泥水漫过了马的四条腿,自己的双脚也慢慢地浸在了泥水里。她放开喉咙喊了起来。但由于天正下着大雨,她的喊声被雨声吞没。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位红军总政委的夫人尽管因重病在身,曾做好了一切不测的准备,但她也不愿意就这样,在这人迹罕至的大草地把自己葬送。泥水已经浸过了她的双腿,并且还在不停地下陷,越陷越深,如果陷到胸部就会有生命危险。邓颖超再也不敢挣扎了,而是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后面路过的同志发现邓颖超的时候,泥水已经浸到了她的腋下。当把她从泥水中拉出来时,她的衣服全部湿透了,分不清汗水、泪水、泥水和雨水。
接下来的几天,她整天发烧,粒米不进,精力衰竭到连马都不能骑。常常是骑在马上几分钟后,就要下马躺在地上休息几分钟。用“举步维艰”这个词来形容邓颖超此时的处境一点都不为过。
出了草地,到班佑的时候,邓颖超看到了房子。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了,她想。但等她慢慢地挨到墙脚,她却没有了上楼进屋的力气,直到又在地上躺了两个多小时,才缓过劲来。当蔡畅带着姐妹们来看邓颖超时,她那没有人形没有血色的样子,吓坏了大家,还担心她会被留在这荒凉的地方。
生命是有限的,但生命力是无限的。当邓颖超走进延安,走进北京,走上她为党为人民重任在肩的工作岗位的时候,有谁会相信她曾经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几近气绝葬身?坚强的革命者,她的意志不同凡人,她的精神境界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