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红尘尽处-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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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瑕与魏珠一听最后那句话,都变了脸色。魏珠气得发抖,兜脸就赏了那小太监一巴掌:“没眼色的东西,谁教你来承乾宫说这浑话!”
小太监先是一楞,后来才知道自己说的话,听起来竟是咒留瑕早死,连忙跪下磕了不计数个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从小吃屎长大的,娘娘饶命……”
正乱着,又从后头赶来敬事房的副首领太监赵守宝,是魏珠的师兄。他认得那个小太监是启祥宫人,憎恶地皱了皱眉,先跪下磕了个头:“奴才,敬事房赵守宝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吉祥,起来回话。”留瑕看他神色,就知道也是要来禀海棠的事,让人把那启祥宫小太监轰出去,才问,“兰贵人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娘娘去看过后,有些起色,但只是回光返照,昨儿夜里,‘急病’……”赵守宝强调了那个“急病”二字,停了停才说,“而亡,知道兰小主跟娘娘有交情,而且也是宜妃娘娘的心腹人儿,我们顾老师傅亲自去监督着送兰小主上路的。”
留瑕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赵守宝说的话乍听都没有问题,只有知情的人才知道其中有些出入。留瑕脸色惨白,思索了一下,才抖着声音说:“我知道了,你让顾师傅拟个章程来,兰贵人的后事,要多做些功德。可怜她孤零零一个人,我这里出三千两,给她家里做个奠仪吧!”
“娘娘是菩萨心肠,兰小主地下有知,定然也是欢喜的。奴才这就去转达娘娘的意思。”赵守宝又磕了个头,退出殿外,却不急着走,侧身站在廊下。
魏珠一看留瑕,她忧郁地点了点头,让人扶着往佛堂去,魏珠才走出来:“老哥,这是怎么档子事?”
赵守宝扯着魏珠走到承乾门内,空荡荡的夹道很长,有人经过一眼就能看见,而且站在中间说话,一点也不怕旁人听到,赵守宝说:“确实是魇镇,你和娘娘疑得没错。”
魏珠点了点头。在宫中,只要寻着了这种事,嫔以上的妃子要由敬事房上报处置,或降级、或关入北三所,几乎都是一辈子不见天日的;贵人以下的妃子,则看着家世如何,名门出身,比照嫔以上的办理,若是后台不硬的,就直接报个急病而亡,一了百了。魏珠寻思着问:“用的是酒还是白绫?”
“我们哥几个原先商议着要掺毒,可是御医那里拧着不肯,怕担事,夜里师傅过去劝了几句,兰小主不肯上路,就用了白绫。”赵守宝的语气很淡,把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却仿佛只是谈论喝茶吃饭的琐事,他对于主位们处理这类事的心思很清楚,他说,“我瞧着贵妃娘娘有些不安,你这主子大约没遇过这样的事,怀着孕的人,又最容易胡思乱想。你回去之后,多注意些,别让娘娘把这事往心里去。我们在宫里打滚这些年,这种事见多了,横竖咱注定是个没儿女的孤老头子,不怕冤魂缠身,娘娘们不一样,你要多注意。”
“那是。”魏珠躬身,赵守宝之前是慈宁宫总管,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几十年了,处置过不知多少这类的事,比他年资深,见识更广,在宫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其他娘娘我不担心,就没见过也听过,但是你家主子是给捧在手心长大的,皇上爱、太后疼,这些个埋汰烂污的事儿,我其实也不忍心让你主子知道,只是做了贵妃,总是要知道个首尾,咱办事人也才不为难不是?”赵守宝缓缓地往外走,拍了拍魏珠的肩膀,“魏珠,你跟着贵主子好好做,要是主子生了个阿哥下来,老哥哥还要靠你提携呢!”
“老哥说哪儿的话,您才是师傅跟前第一人,敬事房除了您,谁能接师傅的位子?我也有年纪了,不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我们主子待我好,我也就认定承乾宫不走了,倒是我们主子要仰赖您的地方,那可多着呢!”魏珠微笑着,从袖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塞到赵守宝手里:“这是主子的一点意思。”
赵守宝一摸那张纸,就知道是正宗山西范家票号的龙头银票。山西范家是头号皇商,与内务府关系良好,他们的银票鲜亮硬挺,一摸就与其他的银票不一样,而且看那银票的大小,也绝对不在五十两之下。赵守宝又拍了拍魏珠的肩:“既是贵主子的赏,就没脸子地收了,有什么要效力的,你来说一声,我一定帮着。”
赵守宝去了,魏珠连忙转回佛堂,留瑕面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前面的条桌,放着一本经,正在喃喃地诵读。
“主子,奴才问清楚了。”魏珠在她身后跪下,将问到的事情娓娓道来。
留瑕木着脸听完,什么也没说,摆了摆手就让魏珠退下。魏珠在离开之前,听见了留瑕又开始喃喃地诵读着同样的一段梵语,一遍又一遍:“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魏珠走出来,正遇见蓝嬷嬷要拿藏香进去,连忙拦住:“嬷嬷,您老也吃斋念佛,主子在念什么呢?”
蓝嬷嬷侧耳听了一阵,叹了口气说:“是《往生咒》……《往生咒》是要除业障、生净土。咒比经要更诚心,不能有杂念。我不进去了,你关照人们,除非主子叫,要不然都待在外面,别扰了主子修行。”
留瑕闭着眼,不断地重复着,咒语组成的回旋音调中,她陷入了一种怪异的虚无之中。在那似醒非醒的迷蒙中,她听见了海棠的声音,惊恐、无助而又疯狂地尖叫着:“皇上!皇上!格格!格格救我!格格!”一阵喑哑杂乱的公鸭嗓音后,又是海棠凄声厉喊:“我不该死!凭什么要我死!我不甘愿!格格、格格、贵妃娘娘!你们去找贵妃娘娘!去找娘娘!”
那尖声的呼唤变成了诅咒,诅咒着这令人窒息的紫禁城,与里面所有的人……留瑕感觉自己又好像透过海棠的眼睛往外看,持着白绫的太监面露杀机,在那些的一色藏青袍服外,顾问行冷冷地凝视着、监督着,暗灰色的瞳人放出阴凉的光,像一面放在黑暗中的玻璃镜,反射着一切不堪。转瞬间,又变成康熙高傲、冷酷的眸子,如剑一般,刺中留瑕的心。
一个月之后,佟国维以太后之名主持的法会,又有留瑕出面找了各府的福晋们帮衬,很快就办起来了。京里什么不多、闲人最多,大军出征的热闹过了,正闲着无聊,遇上这么件皇家大事,都倒腾起来,又因为捐献香油钱可以贴在与娘娘、福晋们比肩的福禄榜上,各家富户全都卯起来撒银子,须臾几日之间,就已有上百万。佟国维早已与各寺商议过,这些捐献银子都先进了内务府,再由内务府转拨各寺,其中一转手,分到各寺的银子虽然还是让各寺笑得合不拢嘴,可真正获益最大的,还是内库。
法会进行到最后一天,是功德圆满之日。留瑕在众福晋的陪同下,亲身前往,却没穿朝服,素装净扮,盘膝听法,神色之间甚是安祥。一场说法结束,裕王福晋与恭王福晋左右搀起留瑕,送她到后殿休息。
“娘娘的肚子样儿看起来挺好的,该是个阿哥,五太太说呢?”裕王福晋摸了摸留瑕的肚子,笑着问恭王福晋。
恭王福晋亲手给裕王福晋与留瑕奉上了茶,温婉一笑:“阿哥那自然是个倚靠,若是格格,那大约是皇上心头一块肉,只要娘娘生的,哪有个不好的呢?”
“先谢了两位福晋金口玉言。我其实倒有些担心,御医每天来请脉,前几天突然抓不准孩子的脉了,说要看看,也不知怎么了。”留瑕的神色之间,已经退去了在外面的那种平静,显得疲倦无力。
裕王福晋坐在留瑕身边,觑着她说:“娘娘,您身子既然有恙,还是回宫去吧!横竖这儿有我跟五太太,要真有什么,还有佟国丈呢!乱不了套儿,您的身子要紧。”
“不碍事,一会儿还有最后几个仪式,差也不差那半个时辰,办完了再回去。”留瑕感激地看了裕王福晋一眼,轻轻捶着腿说,“而且,我这一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来寺庙里,倒清心。”
有人叩门进来,是敬事房的赵守宝。太监们因为无儿无女,老了大多都在寺庙里剃度,有钱的虽不至于要在庙里寄食,但也总是多做功德,以求来世或为父母祈福,所以太监们大多跟北京的各大寺庙都熟,赵守宝自然也不例外。他由顾问行选出来,这次跟着佟国维帮办法会,与留瑕才熟稔起来。他走进来,打了个千:“娘娘,宜妃娘娘也来了,您看这……”
裕王福晋与恭王福晋都皱了皱眉,谁不知道宜妃一直都与留瑕不对盘?留瑕却说:“请她进来吧!”
宜妃在六格格的搀扶下进来,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尴尬,却听留瑕说:“我这里有些话要对宜妃说,六格格与福晋们且先到前头,我们一会儿就来。”
宜妃身子一震,因为瘦弱而显得奇大的眼睛不安地环视周围,见六格格要走,伸手想抓,又怯怯地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语。
安静的禅房里,留瑕端坐在炕上,用碗盖拨着茶汤。她想起宜妃当年在宁寿宫辱骂她时,那份精明泼辣,当时不懂为什么康熙会喜欢宜妃,现在看来,也是宜妃对于爱情的不肯相让,才让康熙心生怜爱吧?
“宜妃娘娘,其实我很明白,咱俩是不可能和睦相处的。”留瑕淡淡地说,她已经琢磨清楚了,“你爱皇上,我何尝不爱?你想独占他,我又何尝不想?你敢当着众人表现出来,可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就只能装大方、装体面,我没有半点怪你的意思,甚至有点羡慕你呀!”
宜妃的手轻轻颤抖,她在经过魇镇之后,如惊弓之鸟,连着好几天都昏迷不醒,在恍惚之间,留瑕总是出现在她梦里,下令折磨她,神志清醒之后,每天晚上,也都还是梦见留瑕冷冷的眼光。现在,只要看见留瑕就退三步,更何况留瑕那淡然的话音里,听不出情绪,更让宜妃害怕。
“你怕我,是吗?”留瑕苦笑,心病还要心药医,她叹了口气,唤人进来,“搀宜妃娘娘去前头吧!”
宜妃忙不迭地走了,赵守宝进来:“娘娘,前头功德回向的仪式就要开始了,您要过去吗?”
“我觉得有些头疼,缓些,最后参拜,我再去吧!”留瑕缓缓地移向旁边的靠垫,她觉得很不舒服,腹中一阵阵发闷。
赵守宝看她这样,也不敢多说什么,外头都只是场面上的事,那些富家太太横竖谁也没见过贵妃长什么样儿,糊弄过去也就罢了,若是留瑕有个闪失……赵守宝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连忙调人过来伺候。
另一头,两位福晋左等右等不见留瑕出来,都觉得奇怪,跟着跪拜之余,恭王福晋偏脸问:“二太太,这娘娘怎么还不来?诸天神佛都快送完了。”
“瞧着娘娘今日精神不太好,我看,还是赶紧着送她回宫。她不像咱十六岁就有孩子的,生孩子跟下蛋一样顺当,这三十岁上才得了个头胎,更要小心才是。”裕王福晋低声回答,寻了个空,又绕回后殿去,却见后殿一阵混乱,她抓住了个小太监,“怎么了,这是?”
“娘娘见喜了,说不得,咱得先把娘娘送回宫去。”说完,那小太监一溜烟地就去寻赵守宝了。
裕王福晋愣了半晌,一刻都不敢多逗留,连忙跑回前头。恭王福晋正在喝茶,见她神色异常,斟了杯茶过来:“二太太这是怎么了?”
“娘娘那里……出事儿了……不,五太太你别去。”裕王福晋一把拉住要去看看的恭王福晋,咕嘟咕嘟地喝干了茶,白着脸说,“你别问我什么事,咱当做不知道,不知者不罪。我只说一句,咱这两府的性命都在皇上手里呢!”
恭王福晋不言声了,她与留瑕虽然交情好,但是,若是她们插手,却没能帮到留瑕,康熙深爱的女人在她们手里出了事,就像裕王福晋说的,两府上上下几百口的性命都在康熙手上,要杀要剐,都是一句话而已。
又一轮跪拜开始,裕王福晋与恭王福晋放下了茶,虔诚地叩拜神佛,是替留瑕祈福、也为自己……
留瑕迅速被送回宫中,御医与接生嬷嬷早已等在承乾宫中,因为出血的状况还不严重,留瑕忍着腹中疼痛,等待御医请脉的结果。
“到底怎么回事?”留瑕咬着牙,询问御医,看见他吞吞吐吐的神色,心头火起,猛地一吼,“说!”
“是……娘娘这是……这是……”御医给她吓了一跳,斟酌着字句要说,但是他们一向有个习惯,若是无大碍自然是坦然直言,若是情况不佳,都不跟病人直言,而是告诉她的家人或长辈……
“御医你出来!”是太后的声音,众人看去,德妃扶着太后匆匆赶来,一招手,御医就连忙跑了出去,太后走到外间,“怎么了?”
“回老佛爷的话,娘娘的情况很不好,胎死不下,今儿一定要处理掉,要不,胎气郁结,反害母体。”御医愁眉苦脸地说。
“胎死不下?”太后没生过孩子,对这些症状名词完全不懂,转头去看德妃,却看见德妃脸色发白,“德妃,这是个什么症头?”
“说不得,老佛爷,还是快让御医去弄药,把孩子打下来,再晚些,只怕连大人都保不住了。”德妃很快就恢复正常,镇定地说。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太后对御医说,德妃扶着太后往东明间外头坐下,荣妃带着敏嫔也赶过来了,太后对荣妃说,“荣妃,这生孩子的事儿,我不懂,你与德妃合计合计,该怎么办吧!”
“奴婢遵旨。”荣妃与德妃同声应了,转身去张罗了。
敏嫔是十三格格的生母,这些年与留瑕有许多来往,她在东明间陪着太后,太后问:“敏嫔,胎死不下是什么?”
“回老佛爷的话,这可最是凶险的了。奴婢虽没遇过,但是生孩子那阵听嬷嬷们说过,这是说孩子已经死了,有些母体可以自己将死胎排出去,如果母体不够健康,就没有办法把孩子送出来。死胎在母体里,尸气淤结,对母体伤害最大,只能靠吃药或用针把孩子硬打下来,但是这也很危险,若是引起血崩,那就是凶多吉少了。”敏嫔一口气说完,才发现太后脸色不对,讷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