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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清宫.红尘尽处-第67部分

小说: 清宫.红尘尽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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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福晋微笑,摇着扇子说:“三妹妹别说人,你跟三爷才是恩爱夫妻呢!”
  “我们?二嫂说哪儿的话?我们爷看书比看我多得多了,就连到了我屋里也看书,说什么这叫‘书中自有颜如玉’,敢情嫌我不漂亮是怎么着?姑奶奶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就说呀,‘胤祉!你别打量着姑奶奶好性儿,要恼起来,我把你一屋子书都烧个干净!你信不信’?”三福晋装作气呼呼地说。
  众人笑了,十三格格却转了转漂亮的眼睛,抿着嘴说:“三嫂骗人,我那天去三哥府里,还听三哥搂着三嫂喊‘心肝’呢!”
  一阵哄堂大笑,三福晋红着脸,她是个小孩性子,跟人小鬼大的十三格格有的是话聊,笑着啐了一口:“烂舌根的,枉费我心疼你,给我出丑。赶明儿长大了,让你三哥给寻个黑瞎子(即黑熊)似的、毛茸茸的额驸给你,也让他蹭着你喊‘心肝’。”
  “才不要黑瞎子呢!三哥偏心三嫂,那我不给三哥做主,我找四哥去,他最疼我,会给我找个跟六姐夫一样漂亮的人!”十三格格扮了个鬼脸,三福晋也回了她一个鬼脸,掌不住地也笑了。
  十三格格坐在大福晋腿上,大福晋抱着她说:“小鬼头儿,你又知道六姑爷好看了?”
  “我在四哥那里见过的,六姐夫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还抓野兔子给我。他说,在喀尔喀,野兔子满地都是,姐夫还说要带我去喀尔喀玩呢!”十三格格很认真地说,见大家都笑,好像是怕她们不相信似的,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护身佛,跑到留瑕身边说,“姐夫还送了我这个,额娘你看嘛!”
  留瑕把那个护身佛托在手里,镏金的小小盒子跟里面的佛像看起来已经很旧了,用一个杏黄的锦袋装着,盒子里装着一个一样看来很旧的绳结,是活佛们亲手打的祝福,只有贵族才能拥有,十分珍贵。绳结末端结着一块黄布,上面用蒙文写着“敦多布多尔济,吉祥如意”,留瑕抬眼,郑重地对十三格格说:“这真是你姐夫解下来给你的?”
  “是啊!”
  “不是你硬跟人家拿的吧?”留瑕问。
  十三格格嘟着嘴巴,抢回了那个护身佛,生气地说:“才没有呢!是姐夫自己要给我的。”
  说完,好像受了冤枉似的,蹭到四福晋身边去,四福晋打圆场说:“额娘,是真的,紫祯没打诳。那日六姑爷来府里找四爷遛马,四爷带着几个小爷先出去了,紫祯也不知怎么,跟六姑爷说起了蒙语,又知道紫祯跟着您,六姑爷算是您的晚辈,一来二往的,也就算是自家人了。姑爷很是开心,隔日就来接紫祯去府里见见老福晋、老王爷,又带她去逛了大栅栏,亲自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六姑爷就当着我跟四爷,把这护身佛送给紫祯,说这是哲布尊丹巴老活佛给他的,他现在已经长大了,用不着了,送给紫祯,愿她平安长大的。”
  “额娘是坏人,一点都不相信我!”十三格格委屈地说了一声,又跑到三福晋那里,抱着三福晋。
  “哎哟……真生气了……”留瑕没奈何,亲身过去扯了她来,哄着说,“这护身佛是顶顶重要的东西,额娘也是怕里头是不是有人家什么纪念,再说了,你姐夫一个大男人贴身戴的东西,你一个小姑娘接着戴,也不害臊?”
  紫祯已有八九岁大,一开始还愣愣地听,一听后面的话,轻轻“嗯”了一声,就捂着脸跑走了,太子福晋笑了起来:“小鬼头儿会害臊了?”
  “不过六姑爷真的挺喜欢紫祯的,在雍和宫跟她说了一下午的话,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话好说,大约就是投缘吧?”四福晋微微一笑,眸子里闪着温馨的光。
  三福晋喝了口茶,也跟着说:“听说六姑爷是出名的美男子,又是额娘的族人,可能也长得像,要不,紫祯不会那么喜欢的。我们爷跟四爷带着她回园子,听我们爷说,她在阿玛面前夸了六姑爷一车的话呢!”
  “还好紫祯是个孩子,没那么多忌讳,若是跟六格格年纪相当,六格格傲得很,要让她知道姑爷把护身佛送了紫祯,不定吃起飞醋来呢!”大福晋拿起手绢,擦着额上的汗。
  太子福晋祖上虽是满人,徙居辽东多年,早与汉人没什么两样,身份也是汉军,却不懂得蒙人对藏传佛教的信仰,不解地问:“不过是个小佛盒,有什么要紧?”
  “二福晋有所不知,满人主要信的是萨满,不一定重这个。但是在蒙古,这护身佛是打一出生就戴着的,里头都有喇嘛们祝福过的东西,尤其六姑爷这佛盒是哲布尊丹巴老活佛加持过的,老爷子是我们博尔济吉特的老长辈,这东西就更是珍贵。佛盒虽不一定贵重,但是毕竟是跟着自己长大的,一般都跟着到死。把这护身佛给人,若不是割头换颈的生死兄弟,就是非卿不娶的心爱姑娘。大福晋说得不错,还好紫祯小着,若是个大姑娘,也不由得六格格不吃醋了。”留瑕无力地笑了笑,紫祯嚷着要嫁个跟姐夫一样的男人,若是六格格听见了,该怎么想呢?
  福晋们又说了一阵话,就散去了,留瑕到东阁去,看见条桌上放着那个佛盒,紫祯把那个绳结拿出来,正在翻着看绳结怎么打的,见她进来,心虚地赶快把东西收了起来。留瑕坐到她身边,摸着她的头说:“好啦!姑娘,既然是姐夫的心意,就收起来得了,只是,千万别再跟人说你姐夫对你好,尤其别说把护身佛送你,知道吗?”
  紫祯松了口气,把佛盒又拿出来,却问:“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留瑕想了一想,又问,“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姐夫?他真的很好看吗?”
  “好看!”紫祯毫不犹豫地说,小脸上有着崇拜的神色,留瑕突然想到巴雅尔,心头一阵难过。紫祯心无城府,开心地说:“姐夫很温柔,他带我去王府,我跟他说我不会骑马,所以他都骑得慢慢的,陪我说话、给我买糖葫芦、泥人儿跟好多东西,糖葫芦脏了他的衣服,他也不会生气,说再换一件就好了,不像胤祥会凶我。姐夫也不像胤祥臭臭的,他身上的味道,很像皇妈妈(太后)拜佛时候的香,很好闻。额娘,你说我可不可以跟六姐姐换一换,我以后嫁给姐夫好不好?”
  留瑕煞白了脸,巴雅尔的脸在她眼前与紫祯的脸重叠了,她颤声说:“你……就不怕你姐姐难过吗……”
  “哦……可是……姐姐不一定喜欢姐夫啊!”紫祯努力地想了一下,又抬起脸,很认真地说,“巴雅尔姨姨认识姐夫,也认识姐姐。我上次去皇妈妈那边听姐姐跟姨姨说蒙古话,姐姐问起姐夫,姨姨说,姐夫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没脾气,抓了小兔子小羊都不杀,说怕它们的额娘没了孩子不能活;但是六姐姐喜欢的是大英雄、大豪杰,不喜欢姐夫那样的人,说那是软骨头。可是,我不觉得温柔的人不好,阿玛对额娘就很温柔,我想跟额娘一样,嫁一个不会骂我也不会打我的人。”
  留瑕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一句也说不出口,紫祯那单纯的心怎么会明白,皇家的婚姻,永远是国家利益在前。夫妻和美,是好命捡到的;夫妻失和,更是家常便饭。谕令已出,虽然还没成亲,敦多布多尔济与六格格除非一人死亡,是不可能分开的。但是她又怎么能告诉紫祯,将来会选到一个怎样的额驸,也是国家利益的问题,半点由不得她。
  紫祯也看着留瑕,不懂她为什么用那种悲伤的眼光看着那个佛盒,脚步声响,紫祯抬起头,跳下炕,扑向来人:“阿玛!”
  康熙抱起紫祯亲了一口,看也不看就把她放下,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留瑕的手:“留瑕,宁寿宫那边已经下了命令,命六宫都太监腾房子让她进宫了。”
  留瑕神色凄苦,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踏了一步,依偎在康熙怀中,康熙环抱着她。紫祯被宫女们带出去,回头看了一眼。
  康熙微微地俯着头,贴在留瑕鬓边,忧郁地看着窗外,留瑕蹙着眉,檀口微张,似乎是叹息。她那白皙的手,紧紧地揪着康熙那件石青近于墨黑色的补服,黄昏的光从白纱窗外透进来,将康熙与留瑕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合成一体,似乎永远不会分开。就这样一直停留在紫祯的记忆中,往后的岁月里,想起留瑕与康熙,第一个涌进记忆里的,依然是那一眼的景象。
  不知道他们拥抱了多久,时间凝滞着,那个以他们为中心的世界似乎遗忘了他们,阳光一寸一寸地退去,把他们推进一个十分恍惚的地方。夏日的夜一向吵闹,但是太朴轩里有种太庙似的安静、死寂,他们站在天与地之间,上不去、下不来,太朴轩、畅春园、北京城与大清国一环环地排在他们身外,像侍卫、也像探子,祖宗们那看不见的眼睛从上方亮晶晶地瞅着、天下人那无所不在的耳朵静静地埋伏在他们脚下,他们被那种无形的沉重封住了,比时间、比空气还要胶窒,像一对落进蜂蜜里的蝴蝶,翅膀依然那样鲜艳,却永远在琥珀色的汁液里,表演着最痛苦的那一幕。
  康熙的手伸进留瑕的宽袖里,紧紧地握着那只变得细瘦的手臂,留瑕感觉到了他的手轻轻地爬着她的皮肤,他的手很冰,她的手臂也很凉。留瑕想起了七夕那个下午的想象,两缕亡魂,在阴与阳的交界拥抱着,谁都不敢动,怕一动,扯醒了鬼卒,逼着他们永远分开。
  黑暗里,不用眼睛去看,心头却比明镜还清楚,那千丝万缕的情愁,指向了一个“断”字。留瑕已经无法承受太后、巴雅尔等人施加的压力,也无法去控制自己对康熙日益增加的独占欲,她爱他爱得入骨入心,要把他推到别人怀里,就像在自己心上狠狠划上一刀。
  终于明白自己没有认命,六年来学会的宽容不嫉妒,全都是自欺欺人,伏在康熙怀中,留瑕无声地流着泪。她听见他的心跳,与她的心跳一致,隔院有人弹起了蒙古三弦,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远处不停地轮转着。十三年的岁月伴着那拨子的速度,也在心头滚了一圈。
  留瑕记起的是第一次的拥抱,在太皇太后的梓宫旁边,那一夜迷梦,吹长了情丝,而这长在宫中的情,在她心中成了密密麻麻的荆棘,不动不痛,一试图挣扎,就把心戳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康熙则想起了首次西征的时候,她的笑靥在帐中显得那么弥足珍贵,她要的是彩凤双飞。但是他们中间夹杂了太多人太多事,把两颗原本应该相连的心分得遥远。他认为她可以承受的,但是没想到,她已经被伤得那样脆弱了。
  “你不要难过了……别的人朕不好说,但是她,朕决不碰她一根手指,好不好?”康熙的声音,在黑暗中那样嘶哑地在留瑕耳边说,“不要为她计较,这么多年,我们都过来了……朕三十岁才认识你,可人生苦短……朕不一定能有下一个三十年,也不会再有一个你……”
  留瑕沉默无语,两个人都低下了头,像是哀悼那已经永远回不来的时光。留瑕的手臂还握在康熙手里,她的身子也还倚在他怀里,却那样陌生,人生已经过去了。可是康熙还要作最后的努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别走,留瑕,别走……这么多年,图的不就是现在吗……”
  现在……留瑕眼眶一热,现在……她拥有的是他最多的爱,也许现在,是他最没有保留的一刻……一股温热从心头直冲上来,却在口中被硬咽了下去,呛得胸口咳血一般疼痛。她想起从前由旁人处受过的所有委屈,都比不上他一句无心的挑剔令她耿耿于怀。她咬了咬下唇,才能哽咽地说:“承乾宫里再也容不下一个你、一个我了,我为你忍、你为我忍,忍来忍去,我们什么话都不敢跟对方说,爬得越高,我们就越孤独。我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变成一个我不知道的人,皇上……你走不了,只有我走,才能把这一切保留,我们,才没有白活。”
  康熙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低吼了一声,像一只受了重伤的猛虎,伏在留瑕颈间,却又像只渴望着温暖的小兽。留瑕抱着他,三弦的声音停下来,远处传来的是永宁寺的钟声,暮沉沉地砸下来,把他们的一切封住,像戏里能把作怪妖精镇住的紫金钵,打开之后一看,也许只是只千年金簪、只是个百年钿盒。留瑕眨了眨眼,读过了那么多诗文,在此刻只记得两句,她轻声地说:“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把一切寄托在天上人间,这是大权在握的君王也无能为力的事情,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康熙的身子颓然落在留瑕怀中,他低声说:“天长地久有时尽……”
  “可我没有恨……我只希望我们之间,不是谎言、不是梦……”
  康熙直起身子,紧紧地拥住留瑕,他郑重地说:“一个人一辈子,不一定能有几回真心,但是朕对你,绝不是假!”
  “我知道。”留瑕的声音又轻又细,最后那个“道”,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像一个叹息。
  “你不知道……”
  康熙原是苦涩地笑着,笑声突然遏在空气中,他放开了留瑕,点亮了烛火,留瑕猝不及防,于是,她的不信任、她的绝望全部收入康熙眼中。他的脸皱紧,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要哭,留瑕最见不得他这种痛苦的表情,原本想决裂的意志动摇了,她很自然地向他伸出手。在他身后,是明亮的烛光,留瑕顿时觉得,双臂像扑向火焰的蝶翼,她闭上眼睛,手没有收回。
  也许,这样发自于母性的爱情,是要牺牲自己的。
  然而,康熙只是站直了身子,拒绝再往前一步,即使他心中明镜也似,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十多年的情分,正在他的凝立中流逝。他是个极其懂得把握时机、甚至创造时机的人,但是,他只是选择了站在原地,在那明亮的光线下,他的表情显得冷酷而无情。
  “你从来就不知道……你从来就不相信朕对你是真心……你以为朕贪的是你的美貌、你的身子,可朕不是……你不懂……你不知道……你认为朕只是纵欲……所以你怕色衰爱弛,是不是?”
  “是。”是,也不是……留瑕心中塞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全部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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