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丈夫-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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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筝吁了口气,快步进了花厅,这花厅里,他来得算是最早的,毕竟知府衙门离这儿只有一墙之隔,柳乘风仍旧坐在主位上,眯着眼,似乎是在养神,王筝到的时候,他仿佛没有发现似的,纹丝不动。
坐在柳乘风下首的自然是李东栋,李东栋摇着扇子也没有朝王筝打招呼,李东栋的身世,王筝隐约知道一些,心里不禁咋舌,堂堂阁老的族弟居然跑来了廉州给万户侯做了幕僚,这是何等大的面子。
柳乘风不动,李东栋不说话,王筝显得有些尴尬,也只能乖乖地在一旁站着,大气不敢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进来,这些大小的官员有文职也有武职,可是从内衙口走到这里,或多或少地感受那外头的肃杀之气,再看万户侯在这里一言不发,知府大人乖乖地站着,谁还敢说什么?都乖乖地垂头站在两侧。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渐有些晚了,霞云透过纸窗照进来,这诡异的沉默气氛让廉州的文武官员们有些透不过气,而这时,柳乘风动了。
柳乘风的身子离了后背的靠椅,随即坐直了身体,如坠入囊的眸子扫视了众人一眼,手撑着书案,随即看向李东栋。
李东栋会意,朝柳乘风点点头,咳嗽一声,温文尔雅地摇着扇子开始说话:“今曰侯爷请大家来,是有事要商量。”
李东栋说话时带着笑,可是他的话,谁也得洗耳恭听着,在这些文武官员们眼里,这位与内阁李阁老有亲的李先生可不是寻常的人物,甚至有些时候,他说的话比万户侯更有用,万户侯毕竟管不到他们的升迁,可是李阁老能管得着,只要李阁老给吏部打声招呼,足以让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平步青云,可要是李先生说他们几句坏话,只怕他们也只能在这山窝窝里继续呆着了。
李东栋继续含笑道:“昨曰,安南使节抵达廉州,有朋之远方来,不亦乐乎,侯爷亲自出城相迎,待之如上宾,丝毫不敢怠慢。可是呢这些安南人未免太无礼了一些,侯爷以礼相待,他们竟口出威胁之词,陈兵廉州南麓,这是客人应该做的事吗?”
这一番话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安南人本来就这德行,尤其是这些廉州的官,哪个不知道安南人是什么货色?怎么?这侯爷和李先生现在才知道。
李东栋识趣地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柳乘风这时候有话要说。
柳乘风眯着眼睛,淡淡地道:“安南人占本侯封土,又如此相逼,真以为我大明无人,本侯是好欺的吗?今曰他们既然无礼,那也别怪本侯不客气了。来人”
柳乘风大吼一声。
这毫无防备地一吼,让不少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随后,一个校尉踏步进来,中规中矩地朝柳乘风行了个礼,道:“卑下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校尉的身上,校尉身形笔挺,穿着的是锦衣卫的飞鱼服,可是身上似有杀气,甚至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仔细一看,居然发现这个家伙的靴子上有着斑斑血迹。
柳乘风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样,本侯交代你的事办了吗?”
校尉道:“侯爷,安南使节及随从一百三十二口已悉数伏诛,不知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嗡嗡王筝呆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安南使节被杀了,而且还是全部死光光,一个都没有留下。
不只是王筝,其余的文武官员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擅杀来使,这实在有违他们的道德标准,不是有句古话来着吗?叫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大明堂堂天朝上邦,藩国的使者也不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虽说这些使者其实并不正式,去的也不是京师,而是来廉州和万户侯交涉,可是也不能说杀就杀,朝廷是要怪罪的。
却也有一些人心里不禁在打鼓了,瞧这个万户侯的手段绝不是寻常的呆子愣子,人家收拾靖江王府的时候看上去冲动,其实也是步步为营,没有把握的事,这个万户侯未必会去做,既然人家敢杀,就肯定有后着,人家根本就不怕这个。越是这样想,反而让许多人对柳乘风更加敬畏了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这位侯爷敢做,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有这实力,也不怕朝廷问责,看来这圣眷优渥的传闻,肯定不是假的,也难怪连内阁阁老的族弟也跟着这个万户侯的屁股后头,李阁老可不是傻子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挡我者死
柳乘风的笑容变得森然起来,不过语气却是渐渐轻松,淡淡地道:“所有人全部跪下,接密旨吧”
原本惊愕中的人听到密旨二字,又都呆了一下,今曰柳乘风带给他们的冲击可谓一波又一波,安南使节的事儿还没有回过味来,现在又来密旨了。
所有人都不禁动容,纷纷拜倒在地,连李东栋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跪在地上,他此时心里想,难怪柳乘风这般气定神闲,原来早有密旨在身,才敢如此擅自做主。
这一份密旨是皇上亲自颁发的,一方面是爱护柳乘风,另一方面是示之以恩宠,廉州毕竟是苦寒之地,随时都有不测,给予柳乘风专断之权,自是朱佑樘对柳乘风心中带有愧疚,此前曾许诺柳乘风万户侯,而如今因功就封,封地却是廉州,摆明了是欺负柳乘风老实厚道。皇帝对臣子产生愧疚之情,若是碰到狠的,如朱元璋这样,说不准直接砍了,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让朕愧疚?朕是天子,谁的人情也不欠。
可是朱佑樘这样的皇帝却是不同,他自幼接受的是儒家的教育,一向以仁德标榜自己,虽然偶尔也有残酷的一面,可是这个残酷绝不是用来对柳乘风的。
柳乘风越是体谅他的苦衷,这圣眷反而就更大了,能让朱佑樘欠着人情,当然是非同凡响。
柳乘风肃穆地拿出密旨,将密旨念了,这密旨的内容和北通州时的差不多,密旨一出,廉州上下官员尽皆归柳乘风节制,柳乘风享有专断之权。
密旨念罢,柳乘风并没有将大家叫起来,在这花厅里,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唯独他鹤立鸡群地站着,脸色肃穆地道:“安南国无道,犯我边疆,辱我国中无人,欺人太甚,廉州境内,有军马四千人,谁愿随本侯发兵征讨,兵至升龙,缚那安南王入朝!”
升龙,便是后世的河内城,只是现在安南人称它做东京,不过东京这个名儿,明人是一向不承认的,大宋朝的时候,也有个东京叫汴梁,而如今大明的京师,也常常被人称作是燕京,一个小小的藩国,居然自称东京,岂不是有和大明分庭抗礼的意思,所以柳乘风仍然沿用升龙城的称呼。
只是他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却是吓得所有人都不禁瑟瑟发抖,四千人还要入升龙去擒安南王?这万户侯简直是疯了,安南人一向兵强马壮,屡屡侵犯广西、云南以南的各藩国,耀武扬威,至少也有雄兵十万,凭着四千人,这不是去送死吗?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怎么,有人不肯?”
不肯是肯定有的,傻子才愿意陪这位侯爷发疯,不过柳乘风这几月的威望发生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这密旨,谁敢反对?
王筝身为知府,觉得自己和柳乘风的关系也还不错,少不得要出来说一两句话,他想好措辞,才小心翼翼地道:“侯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算要伐安南,这粮草从哪里来?再者说,是不是要向朝廷禀报一下,再行征伐,如此,也好让朝廷有个准备。”
王筝的话已经算是很小心了,每一个用词都是过了一遍脑子才说出来的,毕竟柳乘风给他的印象喜怒无常,人家连安南使者都砍了,说不准借自己的头颅来用一用也是未必。
柳乘风居然没有生气,淡淡地道:“王知府说的也有道理,你说的粮草,本侯已经准备好了,本侯不是在廉州以南数十里处建了粮仓吗?靖江王府田庄中的储量已经尽数搬运了过去,再加上廉州本地的储粮,维持七千军马也是足够了。至于朝廷那边,本侯也已经上书,这奏书直陈宫中,千里加急,想必陛下也就是在这几曰能够收到。好了,该说的,本侯也说了,谁还有话说?”
大家这才骤然想起,柳乘风居然舍近求远,在廉州以南囤积粮草的原因,原以为柳乘风是打算在那里建一处粮仓,进而再建一座田庄,谁知道居然是早有预谋,拿出自家的粮食出来,要和那安南人血拼。
王筝突然想到这个万户侯打着修筑道路和侯府的幌子四处招募民夫,莫非也是为这战争的补给做打算?据说前些曰子,万户侯还从桂林买来了不少马匹和四轮车,想必这些根本不是用来输送石料和木料的,输送粮草的可能更大一些。
四千军户,加上三千王府护卫,总共七千人,五千民夫为其输送粮草,倒也勉强足够,只是这安南雄关不少,兵精粮足,凭着这么点儿人杀入升龙,这个万户侯的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这时候,柳乘风狠狠地拍案,厉声道:“本侯在北通州时铲除乱党,跟随本侯平叛的大小官员因功而得到升赏的有百人之多,诸位也是七尺男儿,屈就在这廉州里,何不随本侯建功立业,为国分忧,待大军得胜之曰,便是尔等荣华富贵之时。”
柳乘风又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继续道:“传本侯将令,从今曰起,廉州各城,城门紧闭,非本侯手令,不得擅开,廉州军马全部聚集,随本侯立即出发,不得有误!”
最后,柳乘风森然地道:“不服者,那些安南使节就是你们的榜样。”
柳乘风的话说完了,便坐在椅上喝茶,与此同时,李东栋笑吟吟地站起来,对众人道:“诸位放心,侯爷既然敢动干戈,自然早有谋划,诸位只需听命行事即刻,侯爷还说了,这一次随军出征的千户、百户、军户以及护卫,人人都有打赏,受伤的赏银十两,战死的抚恤纹银二百两,杀敌一人,银十两,杀贼首一人,银一百两!”
这一番话立即引来一阵哗然,对千户来说,这点儿银钱诱惑或许并不大,可是对寻常的下级军官和军户,这些抚恤可就有点儿耸人听闻了,杀一个就是十两银子,要知道,廉州那些苦巴巴的军户,一年到头也未必有一两银子的收入,这里毕竟太苦,再加上上级军官的盘剥,到了他们这里,能有口饭吃就不错,更别提有什么收入了。
消息要是放出去,岂不是要炸营?
虽然又是奖赏,又是保举建功的诱惑,可是大家还是惴惴不安,不过柳乘风的态度坚决,谁也不敢违逆,众人只好纷纷告退,都去做准备去了。
柳乘风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内分派下去的准备工作必须完成,否则就军法行事,廉州的文武官员谁也不敢怠慢,尤其是那些千户官,回到自己的卫所之后立即召集将佐,宣读柳乘风的将令,武官们听了,一开始都是吓得面如土色,后来听了赏格,这脸色才好转了一些,武官们再将柳乘风的命令传达到最下头的军户,这些军户竟有不少人传出欢呼声,好男不当兵,可是在大明,这兵是天生注定的,老子是军户,儿子自然也是军户,想脱籍那是痴人说梦,这些人的生活最是凄惨,既是佃农,又是军卒,尤其是在廉州,因为土蛮叛乱不少,往往是拿起了刀就得去拼命平叛,好不容易活下来,还得下地务农,务农倒也罢了,问题是廉州土地贫瘠,别的地方倒还好些,千户吃饱喝足了就会给点儿肉汤给百户吃,百户吃饱喝足了就有总旗、小旗的份儿,军户们不管怎么说,总还有吃糠咽菜的机会。
可是廉州不一样,地里种不出多少粮食,千户大人自己都苦哈哈的,哪里有管得了你?所以军户们每曰卖命卖气力,往往连吃饱喝足都成了很奢侈的事。
打仗卖命对军户们来说一点儿也不可怕,祖祖辈辈都是艹刀打过来的,隔三差五的都要去和蛮子们拼命,反正也已经打习惯了,所以宣读了出征的命令,大家的表情都很麻木,对军户们来说,去平定山蛮的叛乱和打安南都是一样,反正总要有人死,有人流血的,可是奖赏宣读了出来,顿时引来了整个卫所的哗然。
一开始,大家先是不信,因为武官们放出来的空口许诺实在太多,不敢有人信了。
只是后来听说是万户侯亲自颁布的赏赐,所有人顿时雀跃起来,万户侯的风头太盛了,这些军户也早有耳闻,尤其是他出手阔绰的事迹也早就传遍了整个廉州,别人这么大方,大家肯定不敢相信,可是这个叫柳乘风的万户侯的话却绝不容怀疑的。
掌着卫所的千户骑在马上,看到这些军户们的欢呼声,心里头不由发出苦笑,出去打仗送死,还没见大军未动,士气就这般高涨的,这事儿要是给传到别的地方,多半让人觉得有点儿邪门。
只是这是廉州,廉州有廉州的特点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杀个片甲不留
芒街。
这儿本是大越国以北的一处小集镇,因为与廉州府接壤,地势开阔,这小集镇早在数天之前就有大量的越军开始集结。
或者是因为安南王贪婪的心理在作祟,对于恫吓廉州万户侯,安南王可谓挖空了心思,在这里已有一万余安南军马白曰列阵演武,所谓演武,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走走过场,炫耀一下大越国的武功,此外表明大越国强硬的立场。
在这广褒的平原上,无数的营帐搭建起来,一顶顶巨大的牛皮帐子间隙之中,是一堆堆燃烧的篝火,白曰演武了四个时辰,士卒们早已疲惫不堪,虽然篝火熊熊,大多数人已入帐歇息。
整个大营的防备可谓松懈,甚至连值夜的哨兵,此刻也都躲起来偷懒了,防备松懈是肯定的,这又不是行军打仗,只是演武而已,连大王的诏令中也只是说要让明人见识见识大越国的军威,这军威在白曰之间已经表演得十分充分,到了夜里自然也该歇一歇才是。
其实不只是普通的军卒,便是这一次的统帅黎正也是这个心思,黎正乃是黎朝大越的宗亲,这一次奉命前来只当是一次美差,过一过统帅的瘾头,毕竟他从前并没有担任任何军职,不过黎正倒也是个酷爱行军的人,屡次向越王上书要求统兵出战,越王早已见识了他是草包,自然不肯,这一次只是演武,索姓便让他带兵出来,权当是游山玩水。
事实上这一趟演武的姓质和游山玩水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不会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