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夜合欢 作者:屈轶草(红袖添香vip2012-03-23完结)-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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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于烈又啪地拍了一下巴掌,兴奋地说,“他回来了,在四个月之后。虽然间隔的时间有点长,但是他绝对是回国来了。”
“问题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又回来了呢?”我问。
“我想他是刻意隐瞒了这一点。当初出国他应该是借交流活动去国外了结某些事情,而四个月后悄然回国则是为完成某个承诺。他如约归来,但国内对他不利的议论仍然不绝于耳,他索性不再示人,隐名埋姓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因此,我还是坚持我以前的看法,韩子郁和他所珍爱的人,我们姑且认为是莫青裳,一起,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生活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她的脸上泛着光,显然对自己的分析十分满意。
“可是,后来国内的大环境越来越宽松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躲着不出来呢?何况,青裳哥哥的那副可怜样子,她竟然忍心置之不理,也太无情了吧。”尽管是给于烈泼冷水,但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不同看法。
“也许他们有自己的苦衷吧。毕竟过去了三十年,算起来韩子郁已是古稀老人了。有时,人最无奈的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于烈长吁了一口气,似有无限感慨藏在心中。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追查他们的下落吗?”
于烈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很想追问一句,如果真相与你的想法截然相反,你又当做何感想呢?但刚刚已经给她泼了一次冷水,我不忍心再泼第二次,便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话说完了,我也要回去了,我哥一定等急了。”于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原来她刚从城里回来,是顺路来告诉我她的新发现的。
我把她送到门口,忽然问道:“对了,于烈,你刚才来的时候怎么想起唱朴素的《生如夏花》了?”
“嘻嘻,上次你离开我们家的时候,就唱的是这首歌吧?我想我们应该首尾呼应,这样才能显得更有默契不是?”
“好一个首尾呼应!”我也嘻嘻笑着,“那么现在我们留什么信息作为下次见面的信号呢?
我侧着头想了一会儿,灵机一动说:“这样吧,我教你唱越剧《追鱼》中的一段,下次来时你就把它当做敲门砖吧。”
“好啊,快唱吧!”她拍手笑道。
“人间难觅一知己,你就是鲤鱼精又何妨。人家说神仙眷属只在书本上,谁知我荒郊野外有天堂……”
“好词,既应时又应景,我记住了。”
于烈果然是聪明伶俐,我只唱了一遍,她就会了,一边迈步出门,一边大声地唱起来:“人间难觅一知己,你就是鲤鱼精又何妨。人家说神仙眷属只在书本上,谁知我荒郊野外有天堂……”
望着她窈窕绰约的身影,我不禁感慨,能够认识于烈,真的是一个奇迹。
回到卧室,我坐到书桌前,刚要打开电脑,忽然感觉到某种异样,落地窗前的藤摇椅在曳曳摇动,而那本原来放在藤摇椅上的席慕容诗集已经掉了下来,凌乱地翻开着,几张书页簌簌乱抖,那几缕干枯的合欢花丝以及那张印着丹棘两个字的剪报则散落在地板上。
谁进过卧室吗?我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起来,眼睛不停地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扫视。我和于烈一直在楼下的客厅里,并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啊。
何况,床铺,书桌,以及落地窗上那两幅平展悬垂的纱帘,都不像有被动过的迹象,只有藤摇椅和诗集,呈现出令人心悸的一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是一阵荫翳的劲风曾经自房间里掠过,而已?
我暗暗给自己打气,迈步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花丝、剪报和诗集,天花板上的琉璃花灯在我的身前背后投射出蒙昧的影子。我把花丝夹回到诗集里,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审视那张剪报。
而那一句“挟众多青年男女的拥趸以达不可告人之目的”,几乎跃出纸片,直冲到我的瞳孔里。我再次迷惑起来,到底是什么让当年的妈妈用这种容易误导读者的言词去形容一个海外归来的教授呢?
我曾经为写一部涉及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剧本而收集和访问过一些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老人,从他们的讲述中我感受到一种群体性的紧张与不信任感。对自己的邻居、同事乃至亲朋好友,都存有几分忌惮。因为你昨晚刚跟他掏完心窝子,说些对时局对上级不满的话,明天一早他就可能跑去揭发你是狗特务反动派了。
就连我那从来都是见怪不怪的外婆,在看到年幼的我在本子上写日记时,还一脸严肃地告诫我:“写这些劳什子干什么,做人最可怕的就是留下白纸黑字的把柄在别人手里。外婆就亲眼见过一个因为在日记里写‘阴云密布,遮天蔽日’八个字,而被挂上牌子游街的人。所以,写日记是件有风险的事,还是烧了吧。”可见,那个漫长的恐慌年代带给人们的疑虑之深。
虽说韩子郁归国时,国内的大环境已经大为改善,在毕竟刚刚摆脱长期的政治桎梏,人们的脑海里还或多或少地残留着一些动荡的阴霾。所以,那样一句现在看来无关紧要的话,在当时却有可能被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逼到紧要处,韩子郁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
做个无冕之王一度是妈妈的志向,我相信聪明敏锐的她一定会对自己笔下的文章字斟句酌的,但是,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居心,才会使她将那样一句与全文内容放在一起显得不伦不类的话,落诸笔端的呢?
第四十五章 百转千回的心结(3)
看看时间,此时的巴黎应该是中午时分,打电话过去应该不会打扰爸爸妈妈的正常活动。
我拿起手机拨通号码心想若是爸爸接听就继续问他关于念城的事,若是妈妈接听就直接问她剪报是怎么回事。
电话铃声响了两次,听筒里传来妈妈文雅的嗓音。
“妈妈,我好想你啊。”我嗲着声音说。
“真的,我不信,跟你爸爸打电话就说起来没完,跟我没说两句就要收线,我都生气不想理你了。”
“啊?冤枉啊,妈妈,我真的比窦娥还冤啊!”我偷笑着狡辩,心想爸爸什么时候在电话里想您老人家那样对我颐指气使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国际长途可不能随便闲聊,我赶紧迈入正题:“妈妈,我上次跟你说过有个朋友在收集关于韩子郁的资料吧?那天我在里面看到一篇署名丹棘的文章,感觉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当年写的。”
我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些,免得让妈妈听出别有用心的味道。
“什么文章会怪怪的?你把题目报出来我听听,我用丹棘作笔名写文章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说说题目我或许还记得。”妈妈并没有觉得意外,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把剪报上的标题说了一遍,以及旁边标示的年代日期。
妈妈好半天没有吭声,隔着话筒,我能听到妈妈的沉重的呼吸,无形中自己也觉得胸闷起来,想要振起胸腔深深地吸一口气。
“妈妈……”我叫了一声。
“哦,我知道你为什么说那篇文章怪怪的了,的确,那不是一篇普通的文章,它改变了我的志向,改变了我对很多事的看法,也让我跟你爸爸真正走到了一起。你能找到那篇文章,真的让我有种时光倒流的感慨,有很多往事像洪水一样一下子冲上心头,我都快被打翻了。”
妈妈的声音并未因激动而变得高亢,反而低沉且黯哑了。
“能跟我详细说说吗?”我尽量小心地问。
“那些事,其实是心底的一块疤,每次无意中被触到,都会痛很久,但是,你是我的女儿,妈妈觉得让你分享那段经历,对你来说或许可以成为一个警示,因为你是靠写作谋生的人,笔下难免涉及到某个活生生的人,有了这个警示,你应该会更加谨慎地对待你所写的文字了。”
妈妈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内心不禁忐忑起来,到底是什么事,让一篇短短的文章发挥了如此连贯性的作用呢?
我支起耳朵生怕漏掉妈妈说的每一个字。
“那是大三刚开学的时候,我在新闻系已经混得小有名气,经常有署着我的丹棘笔名的大小文章见诸报端,大到市报县报,小到校报系报。那时我们新闻系的学生自己办了一份反映校园生活方方面面没的小报,很受同学们欢迎的。我新闻敏感性是众所公认的,系报上几乎刊刊有。
第四十五章 百转千回的心结(4)
“但那篇文章的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因为韩子郁的标新立异我行我素早就让一些思想刻板的老师看不顺眼了,他们很快便掀起了一阵围剿韩子郁的yu论攻势。韩子郁起初并没有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像原来那样跟一群男女学生厮混在一起,举止轻率,完全没有一个教师应当具备的严谨形象。其实,这也是我在文章里对他颇多微词的地方。那时已经有传闻说他的个人生活很不检点,曾要求被他选来做模特的女学生做一些难堪的事情。因为只是传闻,并没有实际证据,所以校方碍与韩子郁的声望,并没有多加干预。可就在这时,竟然又发生了他与几个学生在锦庐聚餐饮酒,并被人撞见他混在男男女女中躺在地板上衣冠不整且大醉不醒的事件。这就不是授人以柄那么简单了。校领导也不得已找韩子郁谈话,要求他端正自己的行为,不要再做令学校为难的事情。”
“唉。”妈妈感慨地叹了口气,不知是为韩子郁的行为乖戾,还是为自己文章所引起的风波。
“我觉得那时的锦庐已经是个是非之地,最明智的决定就是离它远点儿,所以,我一再地规劝青裳,叫她不要再去锦庐,再给韩子郁做模特了,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仍然一门心思扑在韩子郁的身上,就像着了魔一样。我没有办法,只好随她。那时她的功课基本都是我代劳的,上课帮她记笔记,下课帮她做作业,考试帮她传答案。我把自己能为她做的都做了,只想她能和我一起顺利地毕业。可是,事与愿违,我最后还是无能为力了。”
“妈妈,你能确定那时青裳和韩子郁之间已经确定关系了吗?”我插嘴问道。
“应该是吧?不过,我也不能确定。但我想韩子郁也不是傻子,青裳那样不顾一切地围着他转,他能没有感觉吗?”
“可是,当时不是还有很多女学生围绕在韩子郁的身边吗?也许韩子郁并没有专情于青裳啊?”
“起初是有很多女学生,后来新上任的艺术系副主任也就是我们新闻系主任的老婆马上祭出杀手锏,以学分相要挟,暗地里威吓那些与韩子郁过从热洛的学生。渐渐的,韩子郁的身边只有青裳和你爸爸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了。毕竟大家都需要那张毕业证书去谋份养活自己的职业。孰轻孰重,谁都分得清楚。“
“我爸爸,那时你们已经认识了吗?”我的好奇心陡然被提了起来。
“那时刚认识不久。”妈妈的声音又缓和了一些,大约是提到了爸爸,她的语气也温柔起来。
“那还得感谢锦庐呢。若说写那篇文章有什么收获,那就是你的爸爸了。那次我去锦庐,不仅对韩子郁有所了解,而且还第一次遇到了你的父亲。他那个学期一直在跟着韩子郁学画,我走进锦庐时恰好看见他在花园里作画,就站在旁边欣赏,画到一半的时候,你爸爸回头望着说,你是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我说我是新闻系的,你当然没见过我了。他又说我叫凌千帆,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桑榆。你爸爸接着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好名字。我的心弦一下子被拨动了。当我们在清风中四目相对时,缘分就悄悄地将我们拴在了一起。”妈妈像是沉浸在回忆的喜悦中。
“哦,原来爸爸妈妈是这样认识的,好浪漫啊!”我啧啧称赞。
“回来后,我难掩内心的喜悦之情,赶紧找到青裳,对她说我找到意中人了。那天她也是喜眉笑眼的,乐呵呵地说,桑榆,我也有意中人了,一直没告诉你。这样吧,既然是你先开的口,就由你先说,然后我再说。”
“哦?这么说青裳当时已经心有所属了,她说是谁了吗?我赶紧问。
“唉,都怪我当时太兴奋,只顾着滔滔不绝地给她讲我和你爸爸相识的经过,竟然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分手了,我才记起青裳一直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我,没有说一个字。至于她心仪的对象到底是谁,我也没再听她提起过。”
“那么韩子郁呢?他的状况有没有改善呢?”我又把话头引回到我关心的事情上来。
“他自然是被孤立了,在学校讲课时也不像从前那样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了。课余的时候,便埋头在画室里作画,青裳却是依然故我,不时到锦庐去。我想再迟钝的人也应该知道她的心意了。韩子郁又不是傻子。”
“那么传说韩子郁与女学生有染也是在那个时候吧?”
“应该是吧。说来惭愧,自从认识你爸爸之后,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你爸爸的身上,和青裳的交流也变得少之又少了。再后来,她连知会我一声都没有就退学回家了。我真的很伤心,但也无能为力。加上因为那篇被篡改的文章引发的后续效应仍在发酵,我对自己一度信守的理想也产生了动摇。我不想再做什么无冕之王了。只想相夫教子,一辈子躲在你爸爸的光环后面。”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张剪报,暗想一张薄薄的纸片,竟然改变了妈妈一生的命运,真是匪夷所思啊!
“那么韩子郁出国又是在什么时候呢?”我接着问。
“大约和青裳退学回家差不多是同时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妈妈说。
“再后来呢?”我依然觉得有很多解不开的疙瘩。
“再后来,你爸爸作为艺术系的高材生,得到一个外派出国交流学习的机会。我们只好鸿雁传书,用书信谈了一年多恋爱,这期间我从学校毕业,然后你爸爸归国留校任教,不久我们结婚,生下你这个顽皮捣蛋鬼。”
“哈哈,”我忍不住笑起来,“妈妈的话还真是简捷,几个跨越就把过去的几十年光阴都概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