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蓝 文 悄无声息-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完,罗迦只觉得额头只是一阵一阵抽痛,但是仍转头将眼神看向苏轻涪,那眼底下浮挂着暗青薄雾,蔓延开来,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看着面前穿着明黄龙袍的儿子,看着他为情所困的神情,苏轻涪的老态也明显了起来,然后发出一丝连她自己也不懂的叹意。
廊外灯火通明,透过窗,落在地,灯影幢幢。
第十五章 文 / 悄无声息
十月二十七。
皇宫中的风波并没有波及到民间,莫惬怀只带了数名侍卫随行,向白云寺来。
白云寺是是镜安城外一所香火鼎盛的寺庙,但由于今日并不是佛家进香的日子,是以静静的。前方供奉的香火袅绕的大殿中,连敲出来的木鱼声,都显得极为的空洞。
殿中正在为佛上香的白发苍苍的主持,只着一件灰色僧袍,见到莫惬怀进来躬身揖了一礼。
莫惬怀急忙还礼,然后道:
“大师,请问今日是否有一年青夫人前来上香。”
“阿弥陀佛,小庙有凤来仪,后院梧桐引落禅房。”
莫惬怀看着主持怡然的神色,心中一惊,却暗自骂了声,老秃驴。
放下了沉沉的香火之后,对随行的侍卫吩咐了一声,离了这烟熏火燎的地方,迈开步时,一声佛号,穿过重重烟雾在耳畔响起。
他回首,看那笑的慈眉善目的方丈,竟和那泥胎金漆的佛像相差无几,忙敛了眼神,快步离去。
白云寺的后院,少了许多尘世烟火的味道。东风在庭前吹过,卷起一地的萧索。古刹光影幢幢,落到人身上便是重重的黑,他信步而行,正不知哪里有凤来仪,便看见几名侍婢装扮的女子聚在一处禅房之外,并不敢低声闲谈,只是安静的守在那里。
他心下一笑,便不理婢女门们惊异的目光,直接走了进去。
室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烛之味,朝阳的窗却紧闭着,阳光从窗棂间丝丝缕缕地射入房内,在房中的陈设上划下一道道光怪陆离的影痕。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清风冷禅,一室白壁,衬着一种死水一般的静谧。
夜熔倚在湘妃榻上,好似睡熟了。
倒是侍立在一旁的何度见是他走了进来,着实的一惊,张嘴便要呼唤,却被莫惬怀给制止住了。
她倚在那里,乌黑的云鬓,簪环步摇卸在了一旁,那绣着绯红的牡丹金线绣纹的玄色罩衫,衬着她细致的容颜肌肤,仿佛有一种光丽艳逸,又有一种娇娜不胜。
莫惬怀坐在榻旁的束腰椅上,慢慢低头看着她,呼吸之间,又有一股隐隐约约幽微芳馥,甜香流转,带起一种属于她的气息。
这心境便兀自的安宁了下来,那是一种心都被填满了一般的空宁。
而夜熔依旧毫未察觉的躺在榻上,熟睡未醒。
他等了许久不见她醒来,那手便轻轻的覆在了她面颊上。
他刚刚从外边进来,手还是极冰的。
她似乎很排斥,蹙着眉避开了一点。
他笑着又把那双冰冷不依不扰的包了过去。
黑缎的袖在她白玉似的手臂上轻滑了一下,那眼便徐徐地睁开了。
当夜熔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脸正紧贴着一双手,耳边听到的是那个冰冷的人的呼吸声,她还可以感到在脸颊上那五指的寒度,冷的象冰硬的铁。
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眼睛里流转着似醒非醒的朦胧,然后,她呢喃了一句。
“罗迦……”
莫惬怀的心头一紧,手猛地撤了回来,转眼便看见了何度面上似笑而非笑的神情,顿时恼羞成怒,开口喝道:
“出去!我同她有话讲!”
她这才惊醒过来,玉颜煞白如雪,唇亦是发了浅浅的白,无一丝血色,仿佛三千红尘之外暗自憔悴的一弯月色。
“何度,你先下去吧。”
何度的眼睛静静地瞧着莫惬怀,然后,垂眸,青衫一拂,回身离去。
禅室内就生下了他们两人,却都一时无语。
她也不急,无法视物的眸中秋水潋滟幽幽静静,摸索着就要起身。
“陛下,今日本就是替我约的娘娘,所以您是等不到他的。”
他伸手扶住她的肩,感觉到她瑟缩的一抖,想要躲开,他的手一紧,强行的帮她在榻上坐了起来。
身体被牵动时,夜熔皱了皱眉,脸色比刚才似是更加白了几分。
莫惬怀也皱了皱眉头,拿起一旁的玄色披风,径自帮她披上道:
“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你每次看见我都摆这么难看的脸色。”
毫不意外的看见夜熔惨白的脸又刷地红了,方才好心情的笑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道:
“我要走了,走之前自然是想尽各种名目要见见你啊,胭脂。”
“启程去青州,对吗?”
“胭脂,真是聪明啊。”
他一震,视线霎时落在她的脸上。可是在她的神情里,是那么一贯冰冷的高贵,他竟然看不出其它的情绪,他竟然捉摸不透她。
自袖中取出那方玉,放在她的掌中,她的指在接触到玉的刹那一抖,白皙纤细的指随即摸索着。
“兵符?”夜熔幽幽地道,眉宇间充满了宁静的忧郁,可是被深埋在其下的却是深沉而浓郁的痛苦:“他真是等不及了呢,连一刻都不肯多等。可惜……这兵符拿着也没有用,毕竟这是夜氏的兵符,所以你来找我,对吗?”
看见她怔然的模样,虽然明知她看不到,他还是下意识的垂下了眼避。
而她,见他不答话就继续说着,她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淡淡的,可那张绝美的容颜上,瞬间却闪现了一抹那么清晰的怨怼之色,虽然很快便消失了,但她的语气已因而出现了微微的波动。
“我知道,其实……你和他一样的怕我,畏我夜氏的权势,惧我家族一脉承袭的手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你也并不想看见我。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
“谢什么?”
“谢你那一句罪不及宗族……”
“你不用谢我,我其实也是有目的的。”
莫惬怀轻笑,唇红齿白,如工笔细绘的脸庞添上了三分的柔,三分的傲,手掌沿着她的肩,抚上她优美的颈项。
轻轻压着她的后颈,迫使她的脸微仰向他,唇角笑意又加深了许多,声音很柔和:“说起来,咱们都是怀着目的的。那日你深夜相候,为的不就是我一句‘罪不及宗族’。而我今日来,也是想要藉你一臂之力。陛下他让我明日启程赶往青州,随后会再调给我十万兵马,他命我拿下古、临两郡,然后正式向北狄开战。所以,我不得不来找你……”
他的指挑逗似的在她的颈间游走,信手拈来,便把她藏在里衣的黄金灿灿的璎珞掏将出来,托着锁细看,却猛然一惊,上面独角蟠龙围成的‘熔’字,分明是……
“这个!!!这是北狄王悱熔的信物,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她讶然,仓惶应变,抬首就要夺回落在他手中的金锁,但是脑中蓦的闪过了什么,眼中精光一掠,却浮上了一层复杂之色,仿佛搀杂了其它不被预期的惊讶,那冰凉的指顿在空气中,然后攀上他的脸庞婆娑不断:“怎么在我身上不要紧,我到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是北狄皇室信物的?其实……我一直很奇怪,莫家,连王侯都称不上的末等士族,竟然会出了你这样一个风神玉秀的男子。说起来,你跟罗迦长得还真的很像,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梁,飞扬入鬓的眉,还有细长的眼。”
他一震,回视着她。她的指在他的面上细细摸索,却仍然云淡风轻地说着,突地将头放在他的肩上,在他的耳畔温柔低语,但声调里潜藏着一丝浅浅的冰冷:
“我曾听人说过,当年的福王锦渊流亡北狄,曾眷养过一名歌女,后来在他死后那名歌女也下落不明,传言是被北狄王悱熔收养在宫中。”
他惊疑地望着她,敛了笑,眼内弥漫起怒意,左手猛力拉住她,反手钳住她的下颚,将她更压向自己,瞬间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气息交缠,但却并不暧昧,倒像是两只剧毒的眼镜蛇,纠结缠绕,只为伺机毒杀对方。
“住口!没有想到双目失明、娇生惯养的夜氏郡主,也会知道那么多连北狄王公大臣都不曾知晓的深宫密闻,看来你和悱熔果然不是一般的关系!”
“福王的儿子,罗迦的堂兄,说起来你比罗迦更有继承王位的资格呢。”她微微笑着,含着芳香的气息,喷吐在他错愕的面上,好似一个个含着剧毒的轻吻:“怀着那样目的接近罗迦,让在深宫长大,生性多疑善变的他欣赏你,信任你,可想而知你吃了多少苦。但是小小的莫家是绝对帮助不了你的,帮助你的只有……杀父仇人悱熔,对吗?而你,在看着他的时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你的长相、你的才华,还有你这个人……并不输于他,甚至比他更加出色,而你必须讨好他,卑躬屈膝的侍奉他,看着他君临天下,看着他享受本应是你的一切……”
“够了!!!”
他再也无法忍耐,反手便把她甩开。
她猛地跌落在地上,膝盖撞上地上,当即疼的快要岔了气。但她并不管身上传来的剧痛,只是仰首把眼转向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里却还是露出了许多的笑意。
“你一定在想,我真可怕,是不是?其实,这个即使北狄王公大臣,也见得那么快认出的黄金锁,而你竟然一眼识出,就不得不让我深究你的身份……”
莫惬怀脸色变了几变,却仍是阴沉着,如深潭般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地上的女子。
禅室中,莲座观音前奉上的香还燃着,香烟淌成一行薄雾,温柔地缠绵于空气之间,如丝絮袅袅,遮住了她似多情似无情的眼,也迷离了他的双眸。
她白皙皮肤在透进来的阳光下露出一层粉色,挑起的眼,黯黑好似潭水,幽幽的一层光,淡色嘴唇紧紧的抿成一线。
许久,莫惬怀反笑了出来,伸手扶起了,但手底下的劲道加重了许多,夜熔额上顿时浮起一层冷汗。
扶着她坐下身来,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脸色,只是那眼略阴了些,伸手拂开她垂落在眼前的黑发,他依旧让自己笑得如沐春风,刻意平缓着声音,却是依旧压抑不住,如剑在鞘中欲出的杀意。
“你真的看不见吗?我真的很好奇,像你这么聪明可怕的女人,谁能毒得了你。”
“我无意中知道了你的秘密,想必你现在很是不放心,那……我就用一个秘密来让你安下心来好了。”她鬓发蓬乱,却自有一股高华从骨子里透出,优雅地抬腕,将他落在她面上的手掌拨开,微微朝他一笑:“毒瞎我双眼的,是我最爱的人亲手喂给我的一碗面,那日是我十四岁的生辰,当时他也跟着吃了,所以我毫不怀疑。呵,你不知道,那时得我觉得多幸福,多幸福……如果那是梦境,我曾希望一直沉迷下去好了……我宁可自己一生、一世,永永远远,都不要醒来……一年半以后我在幽州骤然毒发,灼骨销魂之毒……命是救回来了,但是眼睛已经保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他下的毒,据我所知那灼骨销魂是极慢性的毒药。”
“本来也是不知道的,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怀疑到他……后来他身边的宫……随侍的人……在被处死之前送出了口信,叫我当心灼骨销魂之毒。可惜那时已经晚了……你知道吗,他们知道我没有被毒死之后,又派来杀手暗杀,何度,原本是叫做夜度的,他当时舍身救我,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道这里,她却笑得愈加浓了,泛着浅灰的唇,吐出的是比雪更寒的温度。
“我爹爹那时已经被夜松都给缠住,他……始终不服爹爹以一个外姓之人的身份统领夜氏,但是我夜氏祖训第一条,不杀同宗。于是,他同苏轻涪联手向爹爹投毒,爹爹自顾不暇……”
“按说灼骨销魂是天下奇毒,救下你性命的人应该不难解谢王爷的毒。”
“北狄神医奉旨,只救的我一人。爹爹活着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怎么会救爹爹。”嘴唇依是一个淡淡笑意,眼神却是凉薄许多:“所以,我恨,我恨北狄,不论你怀疑北狄的君王和我是什么样子的关系,我都恨不得杀了他。所以不管我和悱容是什么关系,即使要犯下滔天的罪恶……我也愿意,即使万劫不复,我也能承受!”
她直视着他,那语气维持着平静,却带着某种慑人心肺的寒意,使人浑身战栗。
“你也是吧?惬怀,在北狄皇室长大的你,对你的杀父仇人悱熔,就没有半点的怨恨?其实……在来白云寺之前很头痛吧?既要稳住那十几万的军心,又要对北狄摆出上下一心的开战姿态,还有要消除悱熔对你的怀疑和戒备,提防他们在罗迦面前揭露你的身份,惬怀,你真的很难啊……”
他再度惊跳了一下,那片刻的沉默,停留在空气里却像是一种压抑的恨意,使得那丝原本隐隐飘荡着的暖意,在一瞬间都被抽尽,只余寒冷。
她的话一声声,击在他的心上,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抽搐般的痛着。
可是那痛着的下面,又有着隐隐的欣喜,这许多年来,从没有一个人如此的懂他。
“你呢,你又比我好得了多少呢?你借刀杀人除掉夜松都等人,你就以为顺利的接掌了夜氏了吗?如果不是你怀孕,恐怕你连尸首都不会找到吧?而且你以为他们会让你这个孩子顺利出生?在那个皇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盼望着这个还没有成型的孩子的死去。送子观音?即使你再怎么诚心的祷告,都是没有用的。”
这尖锐的质问,在那一瞬间仿佛直刺她的心底,在室内的那一片死的气息弥漫中,凝结成冷酷如冰的利刃,割开了保护在她心上的那层纱,将最脆弱的暴露在最残酷的人面前。
“惬怀,你想要你应得的王位是吗?我可以帮助你,比悱熔更加能够帮助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手伸了过去,覆在她的腹上,细细看着她如玉面容,再不掩饰自己隐藏着的阴寒傲骨:“你现在这里,是他的骨肉,这个孩子生下来,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她漫声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