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莲灯,渡我今生+番外 作者:蝎邪(晋江vip2013.12.08完结)-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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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她?许谦益微笑问道。才问完自己已经生悔,在心中暗暗取笑自己,这是在干吗?问了也是白问,三藩那位小爷捧在心口的夫人,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又怎么会认识?
谁想黎清淡淡一句话差点让一向自持稳重的许谦益摔下椅子。那女人笑眼媚的很,淡淡一扬,已经惊了四月飞花满片,两个小梨涡隐隐一现,问道:是叫褚莲么?
许谦益就那样愣在那里,倏忽忘了呼吸。
……张风载果然连阿季都跟他太太说起过了吗?他稳了稳神:你听你先生提起过?
黎清摇了摇头,略顿,又笑了起来:我小时候见过她,几个月都跟她在一起玩。她想了一下,问道:她过的还好吗?不知还记不记得我了……
许谦益先前本已经栽在云里雾里,此时更是一头雾水。有太多问题要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因此只是笑笑,对她说:阿季结婚了,丈夫是美籍华人,住在美国加州,她应该过的不错。她是应该过的不错,除了……张风载生死不明对她有莫大困扰。但那些,他都自动屏蔽了,并没有跟黎清说。
黎清笑了起来,起先是本真无邪的快乐,偶后,笑意中却攒了一丝略微不甚明显的忧郁,大概是忽然想起自己丈夫还踪迹不定,霎时眉头便拧了起来。果然,她收了笑容,轻叹一口气:要是黎大哥在,那该多好!
许谦益不禁皱了皱眉头,悲从中来。
小室里打着暖气,她的头发一会儿就干了,身子也不像起先那样冷,却仍旧是习惯性地搓手。她倏忽间站了起来,就着满室陈列的书画发呆。许谦益见她出神,不由道:很奇怪?我们家就是这样,书房的陈设老的很,只有我受得了,弟弟们都不喜欢……
她并不答话,脸几乎要贴着书橱玻璃窗,脸色蓦然怔忪,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倏忽像是被攫住心魂。许谦益正要说话,却见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手指着玻璃橱窗里塑封的一张旧照:是阿季!真的是她!她笑声脆的很,生如银铃,响在小室里,逡巡有回音。
许谦益不由看过去——那幅照正是他亲手摆在橱窗里的,相片上的人是小时候的阿季,手里提着一条大鲈鱼,笑的很灿烂。旁边站着穆枫,他少年时候眉眼就已经分明、俊朗,只是脸上仍无笑意,即使站在褚莲身边,仍然有几分对镜头的生涩感。
他还记得拍照片那天的情景。世家的孩子们都在,一次家族聚会的活动,孩子们没有嫌隙,玩的很开心。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即便没有都上镜头。当然张风载也在。这也是他选择保留这张相片的原因,太有纪念意义。
照片上的人,如今各奔东西,各领大权,早已是威权一时的世家大佬,认得他们的人,大多是世家近亲,许谦益不妨,在这样一个冷雨天,竟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毫不犹豫就指出了三藩教父捧在手心里的太太。
他抬头细瞧她,倏忽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竟吓的自己都微微一凛。
张风载的时代,就要回来了。
故事收尾的很仓促,因为小室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许茂之亲自派人过来找这帮小少爷详谈,许谦益眉色微动,心知可能要有大事。果然,来人把茂公交代的完完整整复述一遍,许谦益已然大骇:穆显回来了?来人点头。许谦益匆促再问:那阿季呢?
阿季呢?
空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许谦益不傻,很快就料到情况有异变,想必三藩那边已经炸开了锅,他接连再问:阿季还没找到?
来人以沉默代替了肯定答案,许风宁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去跟茂公复命吧,我们这边都知道了。
大哥,那个穆显是谁?怎么听到他的名字你那么紧张?许风远摸不着头脑,这里边的曲曲绕绕他更是猜不透。
也难怪,穆枫的心思,沉如大海,他的排兵布阵怎么可能轻易让一个小孩子看透?许谦益不作声,眉头已经打成了结。风远还想再问时,被许风宁挡下:风远,别打扰大哥想事情。
说完,倒大叹一口气。
哥,你知道?
许风宁想了一下,表情有些难过:那个穆显,是你九哥安排在你阿季姐姐身边的人,现在,他人找到了,说到这里,微微叹息,……听说已经回去三藩复命了,但……你阿季姐却仍然音信全无。
许风远一惊,差点撂翻茶杯。
好长好长的梦,长的摸不到边,仿佛在旷渺的天空飘摇,整个身子都好似裹在轻飘的棉絮中,微微一摇,脚下松软,直像要从云端空空坠下。
他的心突兀沉坠,惊出一身冷汗。
十一岁。在穆家祖祠后面的小黑屋,他被罚思过。跪的膝盖差点裂开,冰凉的地面,映着那汪贪婪泻进来的淡淡月光,盈盈如流水。不知外面过了多长的时间,也不晓得是白天还是黑夜,困顿的饥饿感挠心挠肺,黑屋静的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以及隔间偶尔传来的西洋自鸣钟打摆声,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他想说话,但想想,恐怕得到的回应也只是自己窸窣碎语的逡逡回声,多没意思。哪怕多个老鼠蟑螂啊也好,阿季在一定会吓的跳起来,可他不一样,黑屋里多了个会呼吸的东西陪着,总比一个人要好。
他突然想起那位先生。他的父亲,不爱笑,每天刻板着一张脸,所有人都怕他。却生的一副好皮相,年轻时候很有女人缘,他听家里的叔父们闲聊起提过父亲那些风流韵事,堂哥们有时在他面前也不避忌,暗暗讨论穆家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当家先生,笑着对他讲:梓棠,伯父那么严肃,连男人都怕,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多漂亮女人前赴后继?果然算起不要命的来,女人胆要比男人大的多!他还来不及回答时,已经被堂哥顺手扫了一下脑门:梓棠,你跟伯父一样!板着一张脸,连笑都不会,以后小心没有女人要你!他翻个眼色,心里默念:呸!老子只要阿季!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了,扬起脸:你不是说我父亲有很多女人喜欢么?我怎么会没有!堂哥们愣了一下,很快大笑,才反应过来自己绕进了这小子的圈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此时跪在黑屋子冰凉的地板上,恨恨想,堂哥们说的对,果然他父亲只招女人喜欢,不招男人待见——他好歹也算个半大的男人。如果不是那位刻板的穆先生脸一板,眼一横,他也不至于被送关黑屋子。这一关,肚子饿的像有爪子在挠。也不知母亲那边疏通的怎样?
有些跪不住了,膝盖疼的厉害,他却一丝不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嘴唇轻轻抿着,顺下的弧度,泛起月光微亮的颜色,那样清朗的眉眼,明明被疲累折腾的失去了原来的抖擞,微扬的眼角却依然带着几分倨傲。
他不习惯求饶,大概出去之后被穆先生质问下次还敢不敢再犯时,他会扬起眉角,讨价还价:爸,下次能不能换个有老鼠蟑螂的?一个人太闷……
一个人真的太闷啊。
窗沿那边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微动,很快有女孩子刻意压低的声音:穆成,再高点,再高点呀!我够不着!
黑屋的窗子很高,内室设计形似地牢,她当然够不着!穆枫差点跳起来:阿季!是你吗?
小枫哥,你在里面吗?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
我在,他很快地回答,你踩穆成的肩膀?
给你送吃的来了!太太求了好久,穆先生不让递食……小女孩撅着嘴:你爸爸要饿死你呢!小枫哥,你到窗口,我扔给你!
吃的?他想站起来,略一领,马上又屈膝摔在地上,他稳了稳神,揉揉膝盖,很快又爬起来。
你哭过?穆枫一扯,半个窗架子摔了下来:哭什么?我第一次受罚?我都习惯了,你还不习惯?!
他皮厚的很,这句话刚说完,只听穆成在下面笑的咯咯作声。
穆成,你再站起一点,把阿季抬高点……
褚莲眼睛红红的,肿的像桃子,才愣了一会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奶黄包,伸手递给他:小枫哥,你先吃。
他接过。那奶黄包还冒热气,馋的他眼冒金星。
你下次再惹穆先生,把自己弄进黑屋子,我就不管你了!饿死算了!褚莲那时尚小,仅九岁,吓唬起人来却是有板有眼,像大人的样子。
穆枫唔了一声,吞一口包子,道:你说不惹就不惹,我没事干啊给自己找罪受?但是太听话,膝盖很久得不到锻炼,哪天一次爆发,气着父亲了,我可就惨了!
他总是有一套又一套的歪理,气的褚莲干愣在那里只顾嘟嘴,他糊了满口包子碎末,才又笑道:阿季,还有没有?你都给我,马上回去吧!父亲很快就要让我出去了——一个星期抽我两次藤条,少一次他都不开心的,放心,吃过饭他手痒了就想起我了。
她的小脑袋一缩,很快消失在窗口。
然后,满天满目的青碧蔚蓝袭卷而来,呛着海水苦涩的味道。眼角有液体溢出,那张脸,却终究模糊在东南亚倒灌的瑟瑟海水中……
他于惊雷之中醒来。又是这样一个打着闷雷的下午。
手中沁满汗,一握拳,湿湿潮潮,那股温热,直溢入心口。他抓了一把空气,在睡梦里哽咽,醒时,几乎像多年前被梦魇住的小男孩,空空午后醒来只剩一个人,一脸的茫然……
孩子,梓棠,好孩子,被梦魇了?穆太太在这里,握了他的手,很焦虑很心疼地叫他。
他恍惚:母亲?
一回头,一屋子的人,都站在那里。
目光瞥见许久不见的穆显时,他明显一怔,余光茫茫然,穆老太太坐在床沿,轻轻拍着他的背:孩子,可怜你了,让医生看看好不好?
他低头,眼泪差点流出来。背上却是早已浸湿了一大块。
正文 第48章 心字两重(4)
他坐在床上;薄薄的衬衫已经湿了个透;老太太心疼地拿了个热毛巾把子替他擦额头冷汗,他倏忽目光停滞,叫了一声:妈……老太太略一顿;泪光微闪,那眼泪差一点翻覆下来。将手里毛巾把子交给手下人;拍拍穆枫的手背,伤感道:梓棠;妈知道你……要戒,嗜好要戒。
他略一痉;点点头。
穆老太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妈就不打扰你了,你是做大事的。她略一抬头;目光正好从那帮守着报事的人身上扫过去,她却轻轻叹气:孩子,整个南美洲华人世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仰仗你,你可千万要知道分寸!……不能,不能让东南亚看笑话!
他唇一动:母亲,梓棠让您失望了。
不怪你,孩子,不怪你,老夫人噙着泪,连说两个不怪你,她抬头,看着穆枫,恁是三藩侧目的穆先生,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她的孩子,老夫人神情微动,你忙吧,有事叫妈,不管发生什么事,妈都在你身边。
老夫人起身走时,目光略微怪异地扫过一边站着的夏芊衍,想说什么,吞了一下,却没说。
穆枫侍母至孝,见老太太走了,便急视穆昭行:去送送老夫人。侧身时,眼角却泛着泪光,他鲜少这样,看气色,乏累至极。
他病中,床前却仍然守着那么多的人,一件一件事,都要向他汇报,大的小的,一应要他拿主意。他只觉整个人发虚,却硬要强撑着,头疼的厉害,也只微一抿唇,抬手轻轻摇了摇,穆显便心中有数,即使腿下晃虚,也只得硬着头皮趋前一步。
夏芊衍慢慢挪到床前,看他一眼,声音细柔:都湿了,要不要换件衣服?
他略一凛,深黑的眸子像漆墨,唇色却仍是煞白。顿了两秒,他终于虚弱地抬手,挥了挥:以后,有事去外面找我,你不必进来。他病着,因此声音也是温吞的,听不出话中喜怒。夏芊衍稍一顿,很快笑了起来:好,以后记着了。那我去拿衣服,别浸了汗不换,要病的。
穆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凛着身子,坐在那里,眼前朦朦似笼着一团雾气。他眉目镌刻如画,即使在病中,微一抿唇的细小动作,也能够吹皱一池春水。这个男人生的太漂亮,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杀伐历练,为他增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这样精致的眉骨攒锋,恐怕实在难以威慑幕僚。
你哥现在做事还好?他突然道,声音有些哑。夏芊衍一愣,在确定他是对自己说话之后,语气明显溢着欣喜,才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我哥现在挺忙,几片生意都是他在管,三藩的大小势力都连成片啦!上次我回家,都没见着人,嫂子说,哥又出去了,跑的脚不点地。
穆枫笑了笑:如今,三藩大半家业都在他手上。
她知道穆枫那话是什么意思。最近几个月,穆枫一直都在收权,调整产业,因出了穆成一事的缘故,他对身边人的信任也起了微妙的变化,调整了身边亲信几个人的职务,反倒对夏京传委以重任,青眼相加。府里已经有了窃窃碎语,说是夏京传献美有功,到底男人都爱腥,前头褚家的小姑娘刚走,后头就有接替的人来了。穆枫对她这三月来的态度变化……她自然更是心知肚明。只是她没想到,穆枫竟肯在那么多人面前,和她谈起夏京传的事,那是不是代表……穆先生对她身份的明朗化,多少已经有过考虑了?
一屋众人倒是有点尴尬。她一咬牙,心里闪过一个过火的念头,索性让屋里这帮为穆氏江山尽心竭力的所谓功臣看看,他们一众仰望的穆先生,是怎样待她的。因此,她靠向穆枫,盈盈笑道:我知道你疼我。我哥的事,我都记着。心里却是惴惴忐忑,谁知穆枫下一步会怎么做,肯不肯给她颜色?
他唇角轻扬,眼神似乎有一瞬怔忪,但很快朝她笑道:衣服不换了,我想喝鸡汤。
她自然欣喜,答应的很快:我叫厨房去弄,煨只老母鸡,也不慢的!你等着啊!
恰在这时,穆昭行也送了老太太回来,踏进门时,正听见穆枫说要喝鸡汤,他自然不傻,跟了穆枫这么多年,穆先生肚子里肠子绕几个弯他都清楚,夏芊衍迎头差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