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夜归人前传-天命(灵异)作者:朱砂-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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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去。鲜血般的一片红洒出去,碧烟只觉眼前一暗,有什么东西猛地冲了过来。她本能地向旁边一闪,脚下绊到一根露出地面的树根,整个人仆倒在台阶上。石阶的边沿垫在小腹上,碧烟只觉一阵激痛,双腿间蓦然一热。她恐怖地低头看去,只见一摊血迹慢慢在裙子上洇开。一声凄厉的尖叫,在东院里响起来……
“怎么样?”罗靖眼里满是血丝,看见郎中从房里出来,一步就抢了上去。
郎中紧皱着眉,摇了摇头:“小夫人这一跤跌得太重,腹中胎儿尚未出三个月——小人虽然尽力,但——”
罗靖狠狠咬紧了牙,嘴角肌肉不住跳动。郎中有些胆怯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小夫人伤心过度,有些神智不清了。小人开了宁神汤,得按时服用。还有,切莫再刺激她,否则只怕——”
罗靖没有再听下面的话,示意碧泉把人送出去,转身进了屋子。床边上扔着染血的衣裙,碧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床帐,脸色惨白。丁惠守在床边,看罗靖进来,蹙着眉摇了摇头,道:“可惜了,说不定是个男胎。”
罗靖急忙示意她不要说话,但碧烟已经听见了,呼地坐起身来,直着嗓子尖叫:“胡说!我的孩子还在,孩子还在!”
罗靖抢过去抱住了她,柔声道:“好好,孩子还在,没人动他。”他说着,心里却也是一阵阵钝痛。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碧烟靠在他怀里,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似乎清醒了几分,突然抓住他的衣裳大哭起来:“爷——孩子!沈墨白,都是沈墨白!他装妖弄鬼,就是他弄鬼来害我!”
罗靖皱眉,抱住她轻轻摇晃了几下:“烟儿,胡说什么!”
碧烟眼睛又直了,一只手笔直地指着门口:“他在后门挂了符!我看见了,地上那影子都是鬼!他还弄出一只绿鬼来!他就是要害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她又哭又叫,罗靖几乎箍不住她。丁惠冷眼看了片刻,指挥丫头点起安神香来,烟雾缭绕,碧烟稍稍安静了一点。罗靖抱着她轻轻哄了一会,碧烟毕竟是刚刚小产,又哭闹耗神,慢慢睡了过去。丁惠看着,忽然道:“碧姨娘刚才说什么弄鬼?”
罗靖脸色阴沉,轻轻将碧烟放回床上,道:“烟儿伤心过度了,都是胡言乱语。”
丁惠扬了扬眉:“妾身听着碧姨娘言语还清楚,恐怕不是谎话。刚才还说什么后门挂了符,妾身看,不妨到后门去看看。”
罗靖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门外忽然有人道:“爷不必去了,后门确实有符,就在这里。”碧泉一步跨进门来,手里一捧黄纸符,“这都是在后门树枝上拿下来的——沈先生,不在房里。”
罗靖眼睛死死盯着那鲜血般的朱砂符,突然大喝一声:“备马!”
沈墨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京城的。看见碧烟裙上洇出的鲜血,他就知道孩子保不住了。那一缕轻淡的魂魄,还不全呢,像轻烟似的,一升起来就被阴风裹走了。正是作法到关键时候,蚨子蚨母的血已经感应,连素琴的影子都隐约现出来了,可是万没想到碧烟会突然撞出来,他那么一惊,前功尽弃!蚨母已死,左穆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人救出来?而那个孩子——他不敢想像罗靖知道了会怎么样。
沈墨白看得出来罗靖其实很盼望这个孩子。他还记得在常州守备府扶乩那一晚,罗靖的亡母在沙盘中留下的话,于是这个孩子,对于罗靖,就不只是传宗接代的意义。如今,这个孩子没了。说起来,怪不得他。如果不是碧烟那个时候闯出来,什么事也不会有。可是,再深想下去,他就更害怕——他是要救人,为什么反而又害了人?从守备府,到押运粮草的路上,从钱塘,再到吴城——难道真如那道士所说,他所到之处,就注定了不祥?就连罗靖,也逃不过?难道他真的应该一生留在山中,永远不见一个人?难道,他真的天生就是魔障,理应一世索居?这一次,他害死了罗靖的孩子,下一次,会不会死的就是罗靖?
脚下一绊,他再次摔倒,衣裳被露水打湿,凉冰冰地贴在身上。不知道摔了几次了。城门刚开就出了城,天还没全亮,他又不看脚下,明明是走在官道上,一路上却不知摔了多少下。似乎也不觉得疼,他只想走,一直走回常州,走回钟山,把自己埋在深山里头,永远不再见人!
背后传来马蹄声。沈墨白听见了,却没有在意。他现在浑浑噩噩,除了常州和钟山,什么也想不到。然而马蹄声一直响到他背后,背上突然挨了一下,他仆倒在地,火辣辣的痛楚传上来,头脑才清楚了些。半翻过身,他看见罗靖喷火的眼睛,接着马鞭子就没头没脑地抽了下来:“跑,我让你跑!”
沈墨白用手臂护着头脸,声音嘶哑:“我会害了你!”
罗靖根本不听他说什么,一脚把他踢得翻过身来:“给我滚回去!”
沈墨白死死抓住路边的草:“不!”
罗靖表情狰狞:“你说什么?”
沈墨白头一次敢对着他大喊:“我要回常州,让我回去!”一种心酸猛地涌上来,他轻喃,“我本就该留在山中的……”
“好,好!”罗靖笑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四面看了一下,他揪住沈墨白的头发就往路边小树林里拖。沈墨白觉得头皮都要被他撕下来,惊慌地挣扎:“你做什么?”
罗靖一言不发,将他拖进树林往地上一扔,腾出手来,哧地一声撕开了他的衣裳:“留在山里?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你该干什么!”
正是夏末,树木枝叶浓密,从外面并看不见里面的动静。然而沈墨白禁不住地惊慌:“住手!你不能这样!这,这是外面,你不能——”
罗靖嘴角噙着冷笑,三下两下把他扒了个精光,翻过身来按在地上,一手解开腰带,凶狠地顶了进去:“能不能,由不得你!”他已经一两个月没有碰过沈墨白,这一下子沈墨白惨叫一声,他也卡得生疼。
沈墨白觉得自己几乎要生生被撕成两半,他只叫了一声就不敢再叫,似乎声音从喉咙里冲出来也会牵扯身后的伤处,连呼吸也得放得轻轻的。可是罗靖并不让他这样呼吸,尽管自己也是疼,却仍然抓住他的腰用力动作起来。沈墨白开始还能叫唤,后来就只剩了游丝般的呻吟。
罗靖到最后也没有发泄。这样的折腾,谁也不会享受到。他把沈墨白翻过身来,草地上已经是一摊刺目的鲜红,沈墨白的脸却苍白得像纸。脸颊按在地上擦伤了几处,浓密的眼睫半阖着,漆黑的眸子失去了神采,茫然地不知注视着什么。罗靖弯下腰看着他,一字字道:“杀了我的孩子就想跑?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沈墨白茫然地看着他,喃喃道:“你说,再跑,就打断我的腿。”
罗靖冷笑一声,将他往地上一推,目光四下里搜索:“你当我真不敢打断你的腿是不是?”
这块草地十分平整,并没什么大块的石头。罗靖四下里看了一圈,突然回身把马鞍子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生皮的马鞍,镶着银饰,有四五斤重。沈墨白闭上了眼睛——以罗靖的手劲,这东西砸下来,他有十条腿也砸断了。
风声一响,沈墨白缩紧了身子,耳中听到闷响,却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片刻,他疑惑地张开眼睛,发现马鞍砸在身边的地面上,四分五裂,罗靖正用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泪水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沈墨白跌跌撞撞地爬过去抱住罗靖的腿:“我,我不是要害孩子,真的——”
罗靖死死咬着牙,一字字道:“你在后门弄了什么?”
沈墨白仰头看着他,泪流满面:“我只是想帮左穆救人,我用的是青蚨,只是救人的——”他想解释,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说,着了急反而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有用眼睛紧紧盯着罗靖,唯恐他会露出怀疑的神情。
罗靖也紧紧盯着沈墨白的眼睛。还是那么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尽管眼圈红肿,但泪水浸泡着的眸子温润晶莹,水晶琉璃也没有这么干净漂亮。他慢慢弯下腰,双手抓住了沈墨白肩头:“真的?”
沈墨白恐惧地点头,紧紧盯着他的嘴唇,生怕他会说不信。然而这两个字始终没有说出来,罗靖紧握着他肩头的手慢慢松了开来:“那你跑什么?”
沈墨白声音嘶哑:“我,我怕最后会害了你……”
罗靖沉默了。沈墨白仰头看着他,渐渐觉得眼前的景物旋转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慢慢往后倾倒,但他感觉到腰间横过一条结实的手臂,冰凉的身体被带着体温的布料包裹起来,随后双脚离了地面。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罗靖的脸近在咫尺,便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恍惚之间,他听到罗靖在耳边轻声说:“你要是再敢离开,我就杀了你。”
第二十九章:喜脉
“爷还在东院?”丁惠烦躁地摇着纨扇。已经是初秋了,凉意却还没有来,天气仍是热得难受,似乎比夏天还热。
芳云小心地回答:“是。爷——刚才在厨房看着熬药来着,这会端了药又回东院了。”
丁惠用力地摇了两下扇子。药是熬给沈墨白的。那天罗靖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衣裳上洇透了血,随即就发起了高热。初时她以为是被罗靖打的,因为沈墨白脸上也有鞭痕。但随后罗靖亲自熬药喂水,才让她惊觉——比起碧烟,或者这个沈墨白,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碧烟这会怎么样了?”
“碧姨娘还是时好时坏,疯疯颠颠的,奴婢看,怕是好不了了。”
“爷这些日子,是在她屋里过夜,还是在姓沈的屋里?”
芳云嗫嚅着道:“奴婢也不是太清楚,东院里爷现在不让奴婢们进去。”
丁惠握紧了扇柄,掌心生疼。芳云嘀咕道:“奴婢真是不明白,碧姨娘肚子里那个好歹也是爷的骨血,怎么没了,爷也不见心疼?要是奴婢,还不把那姓沈的活活打死!”
丁惠沉默片刻,缓缓道:“碧侍卫在做什么?”
芳云想了想:“似乎都在碧姨娘屋里。”
丁惠垂头望着自己的手,半晌,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今天晚上,看着爷睡下了,你请碧侍卫过来。”
芳云讶然:“请碧侍卫过来?晚上?”还要等爷睡下,难道不避嫌么?
丁惠冷冷一笑:“也不用太晚,爷就是不睡下,大约也不会知道。”
罗靖确实没有注意。这些日子他除了在营里,回来就是在东院。碧烟仍旧神智不清,安静的时候就满眼幸福地抚着小腹,闹起来就披头散发地号叫有鬼,满院子乱跑,碧泉不得不时刻守着她,唯恐她再伤了自己。罗靖不忍去看她。因为她见到罗靖就会想起自己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比起这种清醒的痛苦,罗靖倒宁愿她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对于孩子,他也难过了一阵,但毕竟还没有生出来。没有见过,就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所以他的痛苦比起碧烟来也就轻得多。何况,沈墨白一直在病着,分了他大半的精力,让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念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或者,他也并不愿去多想,因为想起那孩子,也就会想到:无论如何,倘若不是沈墨白,这个孩子也不会丢掉……
沈墨白躺在床上,脸色还是白得像纸。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仍是时时的高热。郎中来看了几次都不得要领,只能说是心病。病得久了,周身那润泽如玉的柔光消磨殆尽,像个纸人儿似的,干巴巴的,闭着眼睛的时候满面病容,也就是个相貌平平。罗靖端详了他一会,坐到床边:“吃药了。”
沈墨白慢慢张开眼睛。他瘦了。眼眶深陷下去,显得眼睛格外的大。两颊有些凹了进去,半点血色也没有。可是那双眼眸仍然晶莹黑亮,长长的睫毛一抬起来,整个人就灵动了三分。罗靖把他扶起来,碗递到嘴边:“喝药。”
沈墨白张开嘴。药熬得时间久了,又有黄连,苦得厉害,他却像是尝不出味道似的。喝完了,他舔舔唇边的药汁,轻声道:“左将军有消息吗?”
罗靖皱了皱眉:“没有。”沈墨白从回了罗府,就不停地问左穆的消息。但左穆确实没有再来,就连王尚书府上的“鬼”也不闹了。
沈墨白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头向旁边无力地垂下去。罗靖皱眉看着他,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再说,只是伸手过去把他放倒:“不舒服?那就再睡一会。”
沈墨白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了罗靖的。他细瘦的手腕露在衣袖外面,像是一折就会断。近来,他经常这样拉着罗靖的手放在眼前,也不知看些什么。不过他太虚弱,一会儿就没了力气,两只手就一起落在他胸口上。罗靖由他拉着,并不把手抽回来。手放在沈墨白胸膛上,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下的,并不像罗靖自己的那样有力,而是舒缓的,让人心里觉得安宁。
罗靖不知道,沈墨白看的是他掌心里的一道新伤。那是他把马鞍砸在地上时,被镶嵌的银饰划破的。伤口很小,但很深,结起的疤痕截断了一道掌纹,这在手相上——是无后的征兆。他天天看,然而那道伤痕始终没有褪去的意思。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就一天天愈来愈绝望。
罗靖不知道沈墨白的心事,只是觉得他握着自己的手掌很凉。今年秋天很热,他却总是手足发凉,病中便更厉害。摸摸他身上的被子也还厚实,便去摸他额头:“又发热了?冷得厉害么?”
沈墨白摇摇头,仍然握着罗靖的手。良久,他慢慢松开,无力地指了指床脚:“那些东西——”
罗靖走过去看看,拎出一个包袱,里面是朱砂和笔砚:“这个?”
沈墨白看了一眼,闭上眼睛点点头:“扔了。”
罗靖微微一怔:“扔了?”这砚台是沈墨白的师傅给他的。质地不过是块细腻点的石头,刀工粗糙,但用了多年,表面已经摩挲得光滑如玉。沈墨白从乐山寺出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么点东西,辗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