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少年都会死去 作者:纯白阴影-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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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隐约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很快就近在咫尺。车手没有戴头盔，也没有开车灯，倏地飞驰而过。何曾反应过来，说：“一定是他！”的32bb90e8976aab5298d5da10fe66f21d
我们对视一眼，是他。的34ed066df378efacc9b924ec161e7639
走得太急，我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何曾连忙把我拉起来，站在雨里替我将淋湿了的头发拨开，露出眼睛。我抬头，整理着他忙乱中顾不得披好的雨衣。他怔怔地看着我，忽然抱我入怀，用力地将我按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很快。的c74d97b01eae257e44aa9d5bade97baf
停了两秒钟，他放开，不再看我，只道：“我猜他去了清水河边。”的115f89503138
清水河就是陈浅出事的那条河。的3493894fa4ea036cfc6433c3e2ee63b0
我们果然在河边找到了倪险岸。一束光笔直地透过雨帘，落在他的脸上。雨水冲刷着路边的树木，灰尘不见了，叶子更显青翠，他的摩托车歪在一旁，头发湿嗒嗒地贴在额头上，他狼狈地抬起眼睛看着我们，嘴唇颤抖着，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的f1b6f2857fb6d44dd73c7041e0aa0f19
何曾冲过去，抱住了倪险岸，嘶声道：“险！”的069d3bb002acd8d7dd095917f9efe4
倪险岸没有回答。何曾用力地摇晃着他，他的肩膀剧烈抖动，身上的水花四溅，路灯光照射下来，映照出一点点昏黄惨淡的光。的49ae49a23f67c759bf4fc791ba842aa2
我过去扶起摩托车，何曾将雨伞接过，替他挡住大雨的袭击。的28f0b864598a129155
滂沱的雨落着。的1fc214004c9481e4c8073e85323bfd4b
何曾拉一拉自己的雨衣，示意我钻到他的胳膊下，躲闪着漫山遍野的雨。他一只手搂住我，一只手推车。的ab88b1573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们三人衣衫单薄地并排走在黑夜的大雨里，看着身边表情呆滞的倪险岸，我好难过，好难过。
他是多么好的人。的be83ab3ecd0db773eb2dc1b0a17836a1
我们带倪险岸回了家。雨声响亮，风咆哮如鬼哭。这是我最怕的天气。隔着玻璃窗，我无意识地看着外面模糊的夜景，倪险岸缩在何曾的毛毯里，不住发抖。何曾一言不发地走到厨房烧水，给他灌个热水袋。他抱在怀里，失神地看着我们。的30bb3825e8f631cc6075c0f87bb4978c
那些欢笑的日子，流泪的日子，天边的彩虹，她的笑颜，都不在了。的c74d97b01eae
这太像一个梦了，像黑帮片里的生死离别和无言以对。我们都呆呆地坐着，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的9c82c71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多么希望这就是梦。的ed265bc903a5a097f61d3ec064d96d2e
他看到了那个爱了一生的女孩，她站在阳光下，穿一身绿衣，马尾一甩一甩的，微微眯起眼睛，笑着看他。的1f0e3dad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说：“她死了。”的88ae6372cfdc5df69a976e893f4d554b
一直到死，他再也不会忘记，那张被他形容像小溪一样干净的容颜。可也许就是因为这句话，害了她。她被人侮辱了，她想，她再也不是他干净的爱人了。她想，她真脏，她不是他喜欢的女孩了。
我站在窗前，揣摩陈浅彼时的心情。唯一能得出的，就是这个推断。可是她多么傻，多么傻。她不明白吗，她没有任何错。的a2557a7b2e94197ff767970b67041697
窗外缤纷的花朵，已零落成泥碾作尘。我们怎么知道，美丽有时，是这样危险的事情。
落花犹似坠楼人。的8efb100a295c0c690931222ff4467bb8
她是那样年华如玉的女孩。我不知道该是怎样丰富圆满的生活才配得起她。
陈浅，你为什么不知道，无论你怎样，在他看来，永远最好最干净？的74db120f0a8e
陈浅，你这个坏小孩，你不乖。你知不知道你惹哭了多少人？的c8ffe9a587b126f152
一天一地的雨，苍茫地落着。落着。源源不断地落着，流到叶子上，流到地上，流到每一个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日子里去了。的556f391937dfd4398cbac35e050a2177
流到此去经年，天上人间。的dc6a70712a252123c40d2adba6a11d84
茫茫的夜雨，铺天盖地落着。的9188905e74c28e489b44e954ec0b9bca
倪险岸返回学校的路上，看到陈浅被打捞上来的尸体，抱住她，就像抱住了这一生所有的单薄的希翼，遥不可及的梦想。似乎天地间只有这么一个柔弱的生命，是与自己相关。
可是她从此再也不能陪他。的b56a18e0eacdf51aa2a5306b0f533204
欧阳娟在次日才得知消息，一进门，看到倪险岸的样子，她的表情僵住。她也从不曾见过他会这样了无生气。他曾经是个“不会玩，不如死”的人。的beed13602b9b0e6ecb5b568ff5058f
桌上还放着他前天送过来的蛋糕，这次比以前有进步，我还给欧阳娟吃了两块。不过她嘴巴刻薄，还嘲笑倪险岸，说蛋糕跟他长得一个德行。的e00da03b685a0dd18fb6a08af0923de0
倪险岸抢白：“别这样打击我好不好，我年轻貌美。”的217eedd1ba8c592db97d0dbe
欧阳娟围着他踱了好几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看得倪险岸毛骨悚然，她最后说：“嗯，不错，牙口好，长得也结实，估计干起农活有一套。”的389bc7bb1e1c2a5e7e147703232a88f6
两人嘻嘻哈哈闹开了。可如今，他一言不发地呆坐，眼神空洞。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在我的卧室里，欧阳娟又看到那个巧克力盒子了。她没有想到我会把它珍之重之地摆在枕头边，诧异地拿起来：“咦，还留着？”的1700002963a49da13542e0726b7bb758
我漫应过去：“你看，图案多好看！我拿回来临摹。你知道我在学画。”
她不再追问，抄起《上海滩》：“你还没看完？”的17c276c8e723eb46aef576537e9d
“看完了。打算重温一遍。然后送给倪哥看。”的0b8aff0438617c055eb55f0ba5d226
她沉默下来，哗啦啦地翻着苏路加送给我的《小王子》。的8fe0093bb30d6f8c31474b
呵，原来我竟保留了这么多他触碰过的物事。如今俱是我的。我抱这么它们睡觉。仿佛他就在枕边，看着我，安闲梦去。的eddea82ad2755b24c4e168c5fc2ebd40
我们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外面席天幕地黑下来，欧阳娟才开口：“如果是你，会自杀吗？”
我想了想，说：“不。”的67e103b0761e60683e83c559be18d40c
她问：“为什么？”的502e4a16930e414107ee22b6198c578f
“我舍不得死在他前头。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说这话时，我很难受，天知道还能看苏路加多久？的d93ed5b6db83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欧阳娟赞同道：“我也是。可是……事情没有临到自己头上，也说不准。”
我们都只能想象，却无从体会，陈浅其时经历着怎样酷烈的羞辱，她无法承受，刹那间竟连她的爱人、亲人、朋友，都想不起来，不管不顾，只想栽进水中，冲洗自己。的cbb6a3b884f4
她是躲起来了吧。的500e75a036dc2d7d2fec5da1b71d36cc
“如果是你的爱人不在了，你会陪他赴死吗？”的c2aee86157b4a40b78132f1e71a9e6
我不答反问：“你呢？”的dd8eb9f23fbd362da0e3f4e70b878c16
她埋下头，深深犹豫：“如果那时妈妈还活着，我就不会。”她叹口气，“我任性地一死了之，妈妈怎么办？她怎么办？”的c81e728d9d4c2f636f067f89cc14862c
我赞同：“是的，我会很难过，很难过，就算心如死灰，生不如死，想随他去的念头再强烈，我还是要活着。这个世界从来不是我一个人而已，我还有那么多恩情得还，那么多事得做。”
陈浅是个孩子。孩子是被允许做些不计后果的事情的。但这次，再无回旋的余地。阿燃，我们不是她。我们不要是她。的6e2713a6efee97bacb63e52c54f0ada0
小学时，知道自己的心脏病无药可以根治后，我一度很厌世，六年级时发生的偷窃事件更是推动我真的就要放弃生命了。可我被我的亲人们救活，那之后，我隐隐明白，我应该活着，并活下去。
在苏家听过外婆的往事后，更是懂得，人生不应该是个放弃的过程。的f47d0ad31c4c
但我不知道生命里会不会出现残忍到我也如陈浅一样，放弃生命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所领悟到的坚硬的品质和坚守，是不是当真那么有效，就像苏家外婆一样，经历过风花雪月，再来经历风霜雨雪，内心始终强大坚韧，安之若素，任苦难岁月水样流过。的959a557f5f6beb41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的b3e3e393c77e35a4a3f3cbd1e429b5dc
那些惨痛让她变得那么好。我也可以吗？这样倔强的人生，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
我们出去看倪险岸，他靠在何曾肩膀上睡着了。从昨天到现在，他没有合眼，恍惚地盘腿坐着，不停抽烟，除了那句“她死了”，再也没有任何言语。的0f28b5d49b3020afeecd95b4009a
爸爸妈妈进来看了好几次，也不知该怎么劝慰，看到倪险岸的样子，妈妈在背地里哭过，她对爸爸说，如果是在何曾和剪烛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做父母的，不知该有多心痛。
我很欣慰妈妈能理解我们的心情，虽然我的金鱼死了的时候，她说，不过是只金鱼。
电视上放着录象带。《天若有情》。刘德华和吴倩莲演的。欧阳娟拖张板凳过来看。
尽管何曾将声音调得很小，倪险岸还是醒了，说了一句：“我梦见她了。”
梦见她了，小手遥遥拜过，下一世再做回他的笑靥如花。的a8c88a0055f636e4a163a5
电影正演到受伤的华弟骑着摩托车带着小倩在寂寞公路上飞驰，鲜血、白婚纱，长发飞扬。
倪险岸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那一瞬间，我几乎有种错觉，以为那个爱玩爱闹的他又回来了。的e70611883d2760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但显然不是。吴倩莲坐在摩托车上，搂着刘德华的腰，在夜街中疾驰，空气清新。倪险岸爆发了，痛哭失声。的eb163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一辈子失去了她。的d516b13671a4179d9b7b458a6ebdeb92
妈妈站在门口说：“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一点了。”叹口气。她转身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她抹了一下眼泪。的fa3a3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影片的结尾，她跑啊跑，跑啊跑，可她能跑到哪儿去呢。爱情已死于非命。
爱情死于非命。的2dace78f80bc92e6d7493423d729448e
倪险岸摇摇晃晃地起身：“我走了。”的839ab46820b524afda05122893c2fe8e
我和欧阳娟试图拦住他，他置若罔闻，推开我们，向门外走去。何曾担心他出事，紧紧跟在他身后。的8e98d81f821730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夜已阑珊。电影演完了后，欧阳娟也走了。整理客厅时，我看到倪险岸遗落的玻璃珠子。这是陈浅喜欢玩的。的eed5af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倪险岸家里的跳棋正好丢了一些玻璃珠，干脆把剩下的都拿出来，塞在口袋里，捂着口袋跑向她，叮叮当当。的550a1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掏出一颗，对着太阳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阳光下，两张甜甜蜜蜜的面孔。她说：“你看，像不像糖果，红的绿的黄的。”两人就一起笑。的1c1d4df596d01da60385f0bb17a4a9e0
她可热衷玩弹玻璃珠了，他的技术很好，从小就好，可他不告诉她，每次都故意输掉。
他们约定过，输了的人就负责去摘苹果吃。山上有棵高大的苹果树，他蹭蹭地爬上去，摘苹果给她吃，扮各种鬼脸逗她笑。她站在树下，仰起脸望着他，拍着手笑。的6cd67d9b6f0150c7
现在想起他说过的这些，是要掉眼泪的。的20f07591c6fcb220ffe637cda29bb3f6
坐在床上看欧阳娟带过来的书，她说是从图书馆里查到的，关于上海的豪门红颜，里面就有苏家外婆的点滴资料。的9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书里配着一幅外婆年轻时的照片，卷发，大眼，有着醒目的美貌，是个会骑马、会跳舞、会射击，去听歌剧、吃巧克力的，与人飙车的安适活泼的女郎，生气勃勃。旁边的评论说，她令人失之迷茫，有人不断地写来锦绣词句，等不到回应，静切地守望。有人远远地走了，阔了，再过几年，捎来轻薄炫耀的口信。的58e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她统统处之泰然。的310dcbbf4cce62f762a2aaa148d556bd
包括日后，她一贫如洗，大冬天净身出户，六十岁的高龄仍在田间劳作，改造，过着惊心动魄的生活，她仍保持着这种可贵的从容，不惊，亦不俱。的e7b24b112a44fdd9ee93bdf998c6ca
那些白衣轻裘快马的黄金年代，怎么结束得那么快了呢。的a684eceee76fc522773286
我会想，她那样尊严地活着，并努力活下来，挣的，恐怕不是外人对她的景仰。崇高这样的字眼，她未必真的去在意过。只是她做的事情，让她自己觉得安心，而已。的ad61ab143223ef
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呢，在风雷敲击后，眼里仍是山水颜色，自在过活。
她记得自己也曾那样年轻过吗？而八十岁的我，又会想些什么呢。的6f3ef77ac0e3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