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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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步继续向前走，甩着脑袋想丢掉那种诡妙的感觉。
凤青霜 。
我不得不再次停顿了脚步。
不对。不是幻听，这次绝对不是幻听。我甚至可以听到身后有雨水敲击在伞面上发出的沉闷响声。我缓慢地回头，动作一格一格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身后的人站在那盏坏掉的路灯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即使那个声音的主人只对我说过三句话，我也肯定肯定不会认错。
手上一松。伞歪了歪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在漫漫的雨幕中，在光与暗的交替间，我们安静地对视。我有一种美好的错觉，仿佛这个世间只有我、只有他、只有这无尽头的飘雨。
然后他终于有了细碎的动作。
撑着伞。一步一步，坚定地迟缓地毫无畏缩地，一步一步，走近我。我想我永远忘不掉那个画面。橙红的灯光一点点一寸寸地爬上他整齐的西装，一丝丝一缕缕地照亮他坚毅的五官，在身体上脸庞上刻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最终给他镀上一圈温暖的光晕。他的眼神深邃温和，蕴藏着我看不透的情感。
他终于走到我的面前，伞柄稍斜，遮掩在我的头顶。
那一瞬间，伞下的一方天地，就是我的全世界。
很久都没有遇到你。冷傲辰低低地开口。
这才回过神，我慌忙去翻口袋里的纸贴，指尖颤抖。冷傲辰似是看懂我的意图，他按住我的手，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地对我说：不用，我懂手语。
我几乎是有些恐惧有些慌乱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就像一弯幽深粼粼的潭水，看不透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不可自拔。
凤青霜，为什么这么晚回家？早上也见不到你。冷傲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我犹疑着，没有回答他。
那天听到东方叫你。冷傲辰指的应该是那天的舞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早晨乘第一班电车去学校太早了…就改乘第二班…晚上…因为要去看雨天，就是这只小猫，所以都比较晚…＇
在冷傲辰那种锐利的眼神的注视下，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做错事后笨拙地对师长解释的小孩子，像个傻瓜一样。
良久，我仿佛听到谁的叹息声。有一只略粗糙却格外温暖的手探过来揉我的头发。
我听到冷傲辰的声音，低沉的压抑的无奈的。他说，凤青霜，不要太让人担心。
这真的是很奇怪的状况，或者说很诡异毫不为过。
冷傲辰将我的伞捡起来折好放进我的书包里。然后他右手撑着伞，臂弯里窝着雨天。左手拉着一脸茫然的我共撑着一柄伞，就那样一路走向电车站。
之所以说这种状况很诡异，毕竟我跟冷傲辰几天前还是只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现在却被他紧紧握着手走在一起。
当然，我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是很开心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美云姐姐的面容。美云子姐姐不安的眼泪，美云姐姐幸福的笑容。一个坏到极点的念头蹿进我的脑袋。我扭头去看冷傲辰。
在朦胧的雨景下，他的侧脸那么沉稳又值得信赖。
我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冷傲辰，无论事实的真相是怎样，我都选择相信你对我接近，只因为我是凤青霜。我这种身份，反正死后注定要入地狱。所以，这一次，就让我小小的、偷偷的、自私的任性一下，好不好？就让我想着，你眼中的凤青霜，只是一个每天会在第一班电车上巧遇的微笑着的少年；就让我想着，你我此刻相握的手，是建立于一份最单纯的情感之上；就让我想着，我们的相遇，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意外。
冷傲辰，这样，可不可以？
我们并肩坐在电车的最后一排。
我再次肯定雨天绝对是一只非同寻常的猫。都说猫是夜行动物，此刻这个家伙却安静地伏在冷傲辰的膝上昏睡沉沉，甚至连我偷偷揪它的尾巴都没有醒来。
一路无语。只是在快下车的时候，冷傲辰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下一些文字，然后连同一把银色的钥匙一同交给我。
他说这是我家的地址和钥匙。
他说我收养这只猫你可以随时来看它所以以后不可以再这么晚回家。
他说凤青霜明天见。
冷傲辰已经下车。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乘客。心里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我知道，这一刻，即使窗外有再大的风雨我也不会再害怕。
寂静的街道，缠绵的夏雨。
我一个人坐在电车的最后一排，安静地流泪。
八
仔细想想看，我和傲辰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从那天后他改搭清晨的第二班电车，我也恢复了乘电车的习惯。改变了位置，傲辰上车后会坐到我的旁边。他不说话，依然像从前那样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来看。我才知道那些公文其实是病例。电车到站下车后他会对我说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我喜欢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后再启步走向学校。
每天放学后就匆匆搭电车去他家看雨天。几乎每次我到他家的时候他都还没有下班。我一边逗着雨天玩一边等待他回家，有一种莫名的坚持要见到他。
傲辰无论多晚回来，看到我时好像从来没有惊讶过我还在等他。他在玄关处挂好外套走到客厅，看我和雨天趴在地板上缠成一团。他于是揉我的头发——他总是喜欢这样做，再摸摸雨天。然后说等一会儿，我去做晚饭。
实在要称赞傲辰真是个居家好男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傲辰手艺很好。他的口味清淡，晚餐经常吃白粥加一些清爽的小菜。其实从前我的口味是很重的，最喜欢吃芥末辣椒一类的东西。自从手术后也只有放手。傲辰做的菜很合我的胃口，吃完了从不会有不好的反应。在他家蹭了几周饭，连东方看到我都扯着我的脸说不错嘛脸色好看很多。
我也不是吃白饭的。我会帮忙洗碗。傲辰洗好一个就递给我，我用毛巾擦干后放进碗橱里。
两个人安静地在厨房里，只有水流动的声音。很平和很安逸的空气缓慢地流动。有温暖的感觉在胸口发酵着膨胀着。
晚上傲辰会开车送我回家，但我执意只许他将车停靠在离别墅还有五百米的地方然后自己走回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会打破这种现状的可能，我也不要去冒险。
曾有一次问过傲辰为什么有车子早晨还要搭电车去上班。
他略低了头似乎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看他。他伸出手揉我的头发，他说那是为了能遇见你。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甜言蜜语，但我确实是无可救药地烧红了耳根。
繁冗的夏天轰轰烈烈地喧嚣着到来。我抱着雨天坐在傲辰家的阳台上感觉闷热的晚风吹拂到脸上。我忽然想起一个词叫细水长流。
我和傲辰，始终不温不火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之间从来没有过海枯石烂地动山摇的誓言，甚至连一个最最平常的承诺都没有过。却始终被某些隐隐的牵绊所维系着。不离不弃。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细水长流呢？
周休曰的时候我去找傲辰，路过礼品店的时候看到一串海蓝色的风铃。
圆形的顶盖上垂下九颗星星，吊绳顺次伸长形成螺旋状。起风的后风铃缓慢地旋转起来，那些星星吊饰上的玻璃反射出烁烁闪闪的光点。
我想起夜空下海上的星光，于是买下来决定挂在手冢的阳台上。他的家装修得太单调，黑白两种主色调的搭配有些沉闷。
抱着风铃到傲辰家时他正准备出门，说是医院有急事。傲辰倒了温开水给我，说了一句晚上会回来就匆匆离去。
我将风铃挂在阳台的壁灯上，抱着雨天坐在有些凉意的地板上。
一直等待一直等待。等到太阳高高悬空，等到夕阳在天边隐去最后一丝余晖，等到漫天红云散尽星星缀满了天空。雨天躺在身边懒洋洋地打哈欠。风铃一圈圈地旋转发出叮呤叮呤的响声，我环着雨天俯在地板上悄悄地睡着了。
做了一个五彩缤纷的梦。 ：
被傲辰摇醒的时候我已经睡在床上。他将手轻轻覆盖在我的眼睛上为我遮盖了床头灯的光芒，待我适应了光线才收回手。
青霜，起来吃东西。傲辰说。
我的脑子有些混沌，只能迷茫地看着他。＇几点了？＇
很晚了，今天就睡这里吧。手冢顿了一下。抱歉回来晚了，很忙。客厅里有几个同事在讨论一个手术方案。
我顺应地点头起床，傲辰拉着我出了卧室。 ＋
然后我听到惊叹和抽气的声音。抬头看到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几个陌生人。他们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和傲辰。好久好久其中的一个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叫着傲辰你女朋友这么漂亮难怪医院里那么多漂亮美眉倒追都不甩！啧啧啧，怪不得刚才抱人家进卧室的时候还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一眼~~~占有欲很强哦~~~~
其余几个人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傲辰奉上一计饱含冰雪的眼光那群人立刻僵硬了笑容认命地埋头继续商讨工作。
傲辰拉着我在餐桌前坐下，端来粥和小菜，又将牛奶推到雨天面前。他摸着我的脑袋说你自己吃，吃好了就放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来收拾。
我点头。＇你去忙＇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一句记得多吃一点。
呐，傲辰…你能想象，现在的我有多么的幸福吗？幸福的，简直像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从来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所谓“幸福”这种东西。
是不是，上天安排我经历过那么多好的不好的，都只是为了让我遇见你呢？
如果是的话，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因为你和我的相遇，真的就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真的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奇迹。
呐，傲辰，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让我一点点的爱上你了
我们就一直这样走下去可不可以？让我握着你的衣角，请你拉着我的手。谁也不离开谁，就那样沿着时光的河岸一步一个脚印一往无前地走下去。直到我们白了头发花了眼睛再迈不开一步，就并肩躺倒在岸边让河水将我们一道慢慢地淹没…
九
我趴在傲辰家的地毯上戏弄雨天时，门铃响了。我去开门，看到美云姐姐错愕的表情还有明轩吃惊却不掩厌恨的脸。
一直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
青霜…美云姐姐的语气如此凄厉，她的表情如此绝望。那双紧握着我的手苍白着颤抖。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扭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冷傲辰…说不能和我订婚。他说心里有了很重要的人。我今天，只是想来问问他竟是什么样的女孩让他心动…青霜，青霜…你和冷傲辰认识的吗？你…你知道那个女孩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相信以美云姐姐素来敏锐的第六感应该是已经察觉了真相。但她却宁愿这样苦苦地恳求我。求我告诉她，这只是她的误会。只是个误会。
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面对我的姐姐。只能逃避地闭上了眼。
不要！美云姐姐握住我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她泪流满面失声尖叫着。青霜青霜，你忘记你对姐姐的保证了吗？你忘记你说过不会抢走姐姐重要的东西了吗？你忘记了吗？青霜…求你不要这样对姐姐…我知道…我知道我欠你一份人情…青霜，姐姐还给你！姐姐都还给你！肝脏、肾脏…或者你要什么都可以，都可以给你！求你，不要抢走傲辰！青霜，姐姐求你…什么都可以，不要抢走傲辰… ！
美云姐姐瘫倒在地板上泣不成声，裕太去扶她。我看到明轩眼中的愤怒和仇视。他一字一顿，冷冷的说：
你和你那不知羞耻的妈妈，为什么总要抢我们凤家的东西。
明轩，是否在你的心里，我的母亲是抢走你父亲的元凶，而我，则是剥夺掉美云姐姐的刽子手？
可是明轩，你看看我母亲的一生，难道你真的以为她过得幸福吗？再看我，难道我失去的还少吗？
我不能像美云姐姐那样任意流泪发泄悲伤；我更不能像你那样放声大喊叫出心中的想法。
明轩，我拥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你怎么能，这样的不公平？
美云姐姐抬起哀怨的脸庞，静静注视我。
青霜…我从十五起，就一直一直在看着傲辰。我已经不可能没有他了…青霜，如果你不出现，如果没有你…你们是没有未来的！周助，看在我是你姐姐的份上，看在我比你先到了九年的份上…看在，看在我是那么喜欢傲辰的份上…请你，把他还给我吧！只有我才能给他带来幸福啊…
十五岁。美云姐姐在十五岁爱上了傲辰。
姐姐…可是，我也是在十五岁的时候喜欢上傲辰啊！我此刻的喜欢，也绝不会比你十五岁那年所付出的感情逊上一份。
难道只因为我的这份感情没有经历过九年岁月的磨砺和洗礼，它就是那样的渺小和卑微？就那样可以轻易被放弃被践踏？
对不起，美云姐姐。请原谅我的自私任性。我真的做不到。
大约是看到我脸上的绝决，美云姐姐溢出一声痛到极点的悲鸣。她紧紧捂住嘴，脸色惨白，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抽搐的身体，绞成一团的手指。那种仿佛面临世界末曰般的悲痛和绝望，惨不忍睹。
明轩惊叫着扑到美云姐姐身边，抱住她簌簌发抖的身体。
有一抹精光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明轩慢慢地、缓缓地抬起头与我对视。他的脸上有一个古怪至极的笑容。
似是邪恶，似是狰狞，却是十分的不怀好意，
那么恐怖的笑容，看得我不寒而栗。
喂，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明轩开口，声音平稳。我很好奇，如果你知道了冷傲辰的另外一个身份，你是否还会对他抱有这么执着的喜欢呢？
脑海里有个声音叫着不要听不要听。我想退后想逃跑，想伸手捂着耳朵死死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听生命都不看。但事实上，我只能眼睁睁真着明轩站直身子，一步步走近。
在距离我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对我微微一笑：
你知不知道，冷傲辰…是姐姐手术的主刀医师这件事？
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是这么胆小懦弱的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以后，早已坚强到刀枪不入，再不畏惧任何打击或者风浪。
可是这一次，我终究忍不住逃开了。
怎么能不逃呢？当明轩看似温良无害地笑着对我说“冷傲辰站在手术台上亲手切掉你的肝肾移植给姐姐的时候，一定是没有想到你们会演变为今天这种关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