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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鸩赋 作者:米可麻(起点vip13.03.22完结,权谋,家斗,腹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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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规把头低下,转身而去。厨房里满桌成堆的佳肴让她恶心欲吐,那里面盛放的,似全是她至亲最爱的骨与血,若不是当年将我楚家满门抄斩,哪里有今**安府的荣华富贵?她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愤怒与热泪强压下去,伴着外面越开越浓的槐花香,一步步走回下房。

    日近正午,携芬榭里,小厮们忙忙将一座黑漆嵌螺钿竹梅纹四扇围屏摆放好,两桌席面也已置好,安怀阳携儒定,乾娘,宁娥,并少岚一桌;那边其筝,其兰,苏姨娘带着伍儿,瑞姨娘一桌,芩如不过虚设一位,依旧于怀阳身后伺候。

    人皆到齐全了,这时便团团坐下,安怀阳命斟酒开席,众人举杯,各捡那心爱的菜来下酒,又赏着对面的玉容妙姿,此时偏是阳光正好,照在那片花海上,更显得花是千种娇艳,万般妩媚,众人见了,只是赞不绝口,刚说这边紫金盘开得好,又见阳光射上那边的蓝田玉种,便又转了口风,一气儿地朝那边赞去了。

    儒定也不让人,先急急地灌了几杯酒下去,方才觉得心跳得缓了些,不再要命似的慌乱不休,许是麻痹了,也说不一定。

    宁娥端庄坐着,不看对面坐着的儒定,慢举起面前满斟着的三彩石榴杯,浅啜一口放下,准备拿筷子时,却见乾娘不住地挟那腊肉,一时好奇便问道:“乾丫头倒奇了,往日记得你是不吃那腊肉的,怎么今儿只拣那东西过口了?”

    乾娘笑着回答道:“也不知怎么的,今儿这肉切得不厚不薄的,吃着既不费力也不塞牙,倒是容易下酒。”

    宁娥哦了一声,便道:“那我可要好好品一品,连你吃着都好,可见是真切出水平了,只是不知,今儿是谁上的手?”

    乾娘更笑,再回道:“姐姐是一向管事的,这可要问姐姐才知道呢。刚我就想了,让姐姐提携这人起来,今后便都让她来使刀才好呢。”

    少岚见她二人说得热闹,也上来凑趣,说道:“那肉我吃着也好,姐姐不如查出人来,赏她倒好。”

    宁娥见怀阳并无不欲之意,便回头使了个眼色,琴丝急忙将孙四家的传了来,这时人便上来回话道:“大*奶传奴才,不知所为何事?”

    宁娥问道:“今儿那肉不是刘妈切的?”

    孙四家的见满席间的人皆不住打量自己,便不敢抬头,忙跪下垂首回道:“回大*奶话,刘妈病了在家,今儿是个新来的粗使丫头切的,想是切得不好了,还请老爷奶奶们赎罪”

    儒定见她说出来的话竟是这般,心中暗想不好,不由朝对面宁娥望去,右边坐着的乾娘却低头回避对面,只看着自己面前碟子里的半块腊肉,不露声色。

    怀阳见这话说得奇怪,便开口道:“一个新来的粗使丫头,能切得这样好?”话音未落,身后的芩如便伸出手去,替他挟了一筷子放进面前的碟子里。怀阳细看那肉,又咬了一口尝尝,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似有不快之色。

    宁娥不理会儒定的眼光,却将身子坐直,紧问孙四家的道:“新来的粗使丫头?是谁?竟切得这般出色,连二奶奶都夸好?”

    孙四家的忙答道:“回大*奶,便是前二日新进来的,名叫子规。”

    怀阳更奇,便又开口问道:“一个厨房里的粗使丫头,倒叫这个名字?”

    孙四家的慌地答道:“回老爷的话,大*奶给起的这个名儿。”

    儒定抢着说道:“且不说这名儿,这丫头什么来头?刀功这样好?”

    乾娘暗地里掐了儒定一把,嘴上却轻轻地说道:“向来府里进丫头,都是大*奶亲自过目,这问题,还得大*奶来回答才是。”

    其筝那边见闻听这边口风不好,便都站了起来,苏姨娘搂着伍儿,抬眼正撞见瑞姨娘也在看自己,二人便将对方从头到脚细看一番,看完却都不吭声,因见对方都是旧衣,心下皆是一声叹息。

    却说宁娥,依然平平静静,从容不迫,转身对琴丝说道:“叫吴申家的上来,将那子规丫头的卖身契也一并带上来。”

    怀阳这时将筷子放了下来,不发一言,众人见状都不敢开口,儒定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知道生事一定就是乾娘。自己的媳妇,自己最知道,因她是从小富贵娇养惯了,便见不得有人高似自己,过门后见父亲只将家事交于宁娥一人掌管,宁娥家中虽不及她富贵,却是翰林世家,因此她心里总是不服气,有机会便要试试自己身手。这次,定又是她在搞鬼,当着老爷的面,要给宁娥个难看。只是,她并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对府里的丫头这般盘查,只因事关重大,若她知道实情,只怕就是她,也断不敢拿这事出来找岔的。

    只是当下,看老爷这脸色,怕此刻就是拿出卖身契来,也是解不了他的疑心了,儒定不由得为宁娥担心,不知她要如何应对。


第十六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第十六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宁娥若无其事安坐着,似不以怀阳的脸色为意,竟是一派胸有成竹。乾娘见她如此安然,便不停用手在桌下绞着汗巾儿,少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席间就冷了下来?毕竟是小孩子心气,安老爷脸色一摆上,他再是好说句玩笑的,此时也没了胆子,更兼其筝隔着屏风在那桌站着,,没人护着,他更不敢多事。只是心里到底痒痒的,恨不能此时便飞到其筝身边,问个究竟明白。不过是个使刀的丫头,切得也没错,怎么就要这般仔细盘查起来?

    吴申家的片刻就到,一到便将子规的卖身契与另一样东西整齐双手奉上,宁娥接了过来,又递于芩如手中,说道:“这是子规的卖身契约,这一张,是我让吴申去洲府黄册库里查到的原本子规家里的户籍帖子,吴申查到后原样抄录了一份,请老爷过目。”

    怀阳不动声色,将那两张纸接过来,细看过一遍,便放回桌上,却还是沉默不言。乾娘本见宁娥将这一切都准备得如此充分,先是一愣,那手里便更加使劲,倒要将那汗巾儿真绞出汗来了,这时却见怀阳脸色不变,还是不发一言,心里不免又有些扑扑地活过来,暗自期待。

    宁娥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怀阳发话,就有些心跳起来,自子规将那事暗中报给她后,她便知道乾娘要在这上面生事,一早便悄悄差吴申去那洲府将子规底细查明,更抄录一份回来。今日携芬榭摆家宴,当着老爷和众人的面,她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也算准了乾娘一定会将此事捅出来,她自认是有备而来的,也要当面还乾娘一个难堪。谁知,老爷接了那两张纸,竟似还是不放心,嘴里不开一言,断不肯轻轻放过这事一般。她不免有些心灰,如此看来,老爷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啊。

    “将那丫头带上来,给我瞧瞧,倒要见见这茶铺的女儿家。”终于,怀阳发话了,话一出口,乾娘的心先落了定,他知道,老爷终究还是起了疑,叫人上来,便是要亲自审的意思了。

    宁娥一愣,立刻又转身过去,话还没发出声儿来,孙四家的倒抢在了头里,先叫道:“子规这里老爷叫你呢”

    琴丝狠狠瞪了地下这奴才一眼,孙四家的只当没看见。

    子规正在外面池水边侯着,听了早起厨房里的口风,也是算准了有这么一出,看来,戏正演到好处,那么,也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子规装作匆匆忙忙的样子赶了过来,一进来,便也跪下了,头只管低下,身子微微发抖,总是一付受了惊的样子。

    怀阳命道:“先抬起头来,我且细看看。”

    子规慢慢将头抬起,与上面发话那人,正面相对。他的眼睛深不可测,抠进眼眶里的瞳仁,全印不出他物,唯似林间一谭静渊而已。他还能记得自己否?当年他与自己的父亲,也是这般华贵席间,有说有笑,品茗赏景,谈诗论词。当年的自己,不过是偶在父亲膝下听闻过几次的小女儿而已。安伯伯,事过境迁,你已高高在上,父亲却早已久成黄泉下的冤鬼,此时,你还能记得那个黄发小儿吗?还是,真当她也随父而去,作了小小亡魂?

    怀阳慢慢看过,复开口道:“看那户籍单上,你父母本是山东籍人士,后因年成不好,才逃难到这里来的?”

    子规规规矩矩地答道:“回老爷话,正是。奴才的爹娘,本是山东济南府绣江县人,本是以一间酒馆为生,生意倒也不错,手中也尽赚了几文。”

    怀阳尚未开口,少岚倒全忍不住了,问道:“赚了几文?怎么,最后就落到如斯地步了?”他一见上来竟又是这丫头,心里就咯噔一声,怎么还是你?园内那无意的一面后,他竟似与这丫头有缘,一次又一次,总是能见到她。按说园子里丫头近百,大多数他就算来过多次也从未见过,更别提贴身说过话了。也不知怎的,倒是跟她,有这个契机,总有机会谋面不说,他心里竟也种下她的影子似的,不知不觉间,隐隐灼灼地,蔓延生长开来,说是孩子,不知人事的,却也有些不欲于人说的心事。

    子规接着又说了下去:“奴才三岁那年,绣江县大旱,先头夏里,倒还薄薄地收了一季麦子。谁曾想此后便一滴雨也没下过,隔了十来天方才下了点小雨,人都说行了,将那晚田也种上了,都想着立秋后,这晚田里的粮食,也是能指望的上的。谁知刚过了八月初十,就连下了几场秋雨,西北风也刮起来了,直冻得人,穿上夹衣还冷得直索索的抖。那田里,霜也下来了,晚苗都冻得稀烂,小米小麦的价格,便都直涨上来了。”

    怀阳点了点头,却又带点狐疑地继续问道:“不过是一季罢了,你先也说,家底是不薄的,怎么就熬不到下一年?”

    子规眼眶含泪,语气凄楚地回道:“老爷,您有所不知,县里向来是收成大好,众人哪里见过没饭吃的日子,那往年余下的粮食,大铺大腾地,这里粜了,那里便买嘴吃,买衣穿。这样便过了年,却还见不着收成,那县里光景便开始不好起来,有粮的人家,此时谁肯拿出来卖?我们这些小户人家,渐渐家底就尽上来了,自家饭都吃不上了,又能做出些什么出来卖给别人?”说到这里,子规泪眼朦胧,哽咽不已。

    怀阳再细看她一遍,才说道:“照你说的,这便逃到清西县来了?”

    子规声泪俱下,点头不已。片刻,才又说道:“回老爷,爹和娘见实在无法了,只得离乡求命,带着奴才,逃到这里,掌着还有几分手艺,实指望能有一口安稳饭吃。谁知前年时气不好,爹勾起旧疾,便先走了,一年后娘也扔下小的走了,小的,便只有。。。。”这几句父母哀情,真将子规心底的痛引了上来,她再也控制不住,用袖子强捂着嘴,直哭成了个泪人儿。

    少岚几乎要站起来去安慰她了,却被屏风那边的一声咳嗽声震了回去,他不敢再动,只得哀求地看着儒定。

    儒定明知其意,便堆点笑出来,对怀阳说道:“父亲心思缜密,府里用人,也原该这样小心仔细才是。只是,这丫头说得,倒是情真意切,且言辞凿凿,句句在理,也真不像撒谎。况今日原为赏花,牡丹天姿国色,且又正当艳时,切不可辜负了。”

    怀阳抚须颔首,又对依然跪着哭泣不止的子规说道:“我们安府的规矩惯是如此,新来的都要盘查仔细。”子规掩面,低声称是。

    宁娥见子规一个毛丫头,在这满席主子面前,尤其是老爷的面前,竟这自己的身世说得如此委婉动人,看上去,老爷也被说服了去,便由不得心下一动,眼睛不错一下地紧盯住子规,细看不放。

    乾娘依然垂首坐着,谁也不看。心下则大不以为然,自己本是费了好一番心机,谁想竟让这丫头几句话两行泪就翻了盘,念及于此便烦恨不已,儒定也帮着对方打圆场,她就更加怒火中烧。正巧孙四家的就跪在自己脚边,乾娘性子上来了,便直冲对方手上踩去,孙四家的有苦说不出,一时眼里倒也崩出几滴酸泪来。

    “既然你的手艺承自你父亲,想来菜是烧得不错了?”怀阳将面前碟子里的腊肉挟起,看了看,又对子规问道。

    子规未及开言,乾娘先酸溜溜地说道:“一个小酒馆的厨子,再好也有限。”

    儒定脸色一紧,低声斥道:“父亲在这里呢,你多什么嘴?”

    乾娘当着众人的面,吃了这么一句,一时下不来台,直涨得满面紫青泛起,脚下劲道便又加大些,孙四家的两眼一翻,差点没大哭出声来。

    子规慢慢将泪止住,这才回道:“回老爷,菜是会烧几个的。”

    怀阳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道:“既如此,今日席上倒少道大肉,这样吧你去烧个东坡肉来,我且尝尝。”

    此话一出,别人还听不出来,儒定却是心下一洌,他将脸转向子规,心想,父亲总是如此,要得到他的信任,实乃不易。大哥与自己近几次家信,也是这个意思,总说父亲多年宦海浮沉,权党间倾轧见得太多,再加上本是小心谨慎的性子,便惯于多只眼识人,那原本是忠诚的,也要试过多次才肯相信。他在心里暗自叹息,当年不愿留在京里做官,担心的就是伴君如伴虎,自己实不愿再费心尽力于权术之间,宁可退守乡间,做个逍遥乡绅。

    谁知道,留在父亲身边,竟也是一样如履薄冰。自从楚家的事后,父亲变得更加多疑多虑,自己是他的儿子,他也不肯全信,旁人,就更难得到他的信任。

    近几次父亲交给自己的差事,已是越来越刁钻苛刻,他不知道,这条路,自己还要走多远,才是尽头?


第十七章 只恐西风又惊秋

    第十七章 只恐西风又惊秋

    子规先是一愣,听清后便说:“老爷说笑了,奴才只会做锅烧肘子,东坡肉?奴才爹爹从未烧过这样菜,奴才也不会做。”

    儒定松了口气,心想东坡肉是杭州名肴,你一个济南府人,会烧才怪。

    怀阳这才微微笑了,又再抚须说道:“罢了,你炒个蹦双脆来吧,我只吃个火候菜,看看你灶上功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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