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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陌北--兰亭-第4部分

小说: 陌北--兰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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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邪医仙的来由,原来如此;但凡什么,一旦同兰影宫扯上些关系,大半就都是邪的了——好比炎昭,当年正是入了兰影宫,才成了天下千夫所指人人谈之变色的魔头。花重阳缓缓将酒杯举到唇边,咽下第二杯酒,慢慢笑道:
  “你不说,我便不问。只是想不到,一个武林大会能叫杭州城里处处卧虎藏龙。”
  “这还用说,”叶青花脸色变回嬉笑平常的模样,斜倚着圆桌,倾身勾起唇角看着花重阳,“不过半天功夫,花初雪之女花重阳的大名已经响遍整个杭州,已经有好几个人来跟我打听,你花重阳到底是何许人了。”
  朦胧的灯光照过来,花重阳背对着烛台,平坦的前额尖尖四刀裁的下巴,雪白脸上深黑的眼与殷红的唇,长眉飞挑入鬓——明明是极美的一张脸,此时偏偏带了几分冷淡锐气。仰头又喝一杯酒,花重阳手肘撑在桌上,垂着脸却挑起眉梢看着叶青花,一脸淡薄笑意:
  “他们也不过想问,我到底是不是炎昭的女儿。”
  叶青花哑口无言,看着她挑起浓眉时带出几分诡异邪美——任谁看到眼前人的这幅神情姿态,想必都不会怀疑花重阳和炎昭的关系。这天下,谁还能找出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神情姿态?
  “一朝成名天下知。”叶青花感慨,“从此以后,只怕你的日子更难熬。”
  说着她举起酒壶想为花重阳再斟一杯酒,花重阳却伸手挡住酒杯:
  “够了。”
  叶青花放下酒壶,忍不住挑眉:
  “你今儿是怎么了?放在往日,半坛也照样划拳猜谜,一个人能把老六老七放倒!”
  花重阳抬眸皱眉:
  “这酒太烈,我受不住。”
  “也好,免得一会给老娘丢丑。”叶青花哼笑一声起身,“你先坐会儿歇歇,我去给你找衣服准备装扮。”
  花重阳摆摆手爬上桌,闭眼,眼前全是半帘醉八角亭里的醺然男子。
  半坛花雕的酒量都无妨,但这酒她才喝三杯已经头晕。这样的烈酒,他一个人竟然喝了半坛,难怪会醉成那副模样——是不要命了么?
  按照叶青花的说法,化妆可以让男子变的风流潇洒,女子变得年轻漂亮……那么,应该也可以让邋遢汉变成美天仙。
  从很早以前花重阳对自己的长相就没什么概念——即使,她娘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女。但近年来,这种“没有概念”已经渐渐被叶青花的“美人如粉”概念所代替。
  按照叶青花的逻辑,女人脸上没糊上一斤粉,是称不上美人的。
  而每次,叶青花都坚持亲自给花重阳上妆。
  厚厚的粉糊上脸,雪白的脸变成惨白,再扑上三分胭脂红;黑青黛石划过眉梢,在厚厚的粉层里留下一道蛾眉的痕迹。花重阳毫无所觉的玩弄着手里的酒杯,许久将杯缘凑近嘴边,嗅嗅。黄花梨木宽塌,一侧是雕花妆台,一面两尺高的铜镜立在妆台上,里头映出花重阳斜倚在妆台前,一手抱膝一手举杯的身影,一袭大红绸纱,雪白中衣半敞,松散发髻堆在耳边,一双吊梢桃花眼,目光迷离看着手中酒杯。
  叶青花粗鲁的抬起花重阳下巴,将一片红纸塞到她嘴里:
  “印印。”
  花重阳听话的将唇附上。
  “老七已经在凤凰台下头藏好了,一会儿你过去,还是老规矩,你往地板上跺一脚,她就开始弹琴。再跺一脚,她停下,然后你站起来鞠个躬,从帘子后头下台来就好了。”
  “嗯。”花重阳漫不经心的应声,眼皮都懒得一抬去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你给我上心点!”叶青花似乎是被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惹毛了,“就算是装老娘也是付你银子的,你拿了银子还这么不上道!上次竟然趴在台上睡着了!你当老娘的银子是大街上捡来的?”
  “……”
  “一会儿上台记得挺直腰!走路记得扭腰!老娘就是相中你这身条儿!别像条木头杵着不动!”
  “……”
  “听到没你听到没!”
  “嗯嗯。”
  花重阳还是一脸漫不经心,惹得叶青花一拍桌子跳起来,拿出杀手锏:
  “再出错,老娘扣你银子!”
  花重阳终于肯抬头看她一眼:
  “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
  “……台上不能趴着睡觉。”
  事实是,花重阳想睡也睡不着。
  沿着来回弯折的楼梯爬上三楼,她一路都在走神,连长长的裙摆落到楼梯外都没有留心。一直走到凤凰台上掀起帘子坐到那张价值连城的古琴前,她还在想一件事。
  ……她认识祖咸吗?
  她不认识祖咸,不代表祖咸不认识她,否则为何今晚在半帘醉,他竟能叫出她的名字?可是她很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今晚在半帘醉看到的那个醉汉,所以,就算祖咸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呢——偏偏,叶青花什么都不肯说!
  陷入深思的花重阳思绪不断的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以至于竟然忘了跺脚。凤凰台对面是青楼里大名鼎鼎的春湖,春湖上则是同样赫赫有名的临春楼,一票有钱公子大爷就坐在临春楼上,急切期盼着欣赏一下青楼里最负盛名的“任如花姑娘”弹奏一曲。
  而假扮任如花的花重阳,则在台上彻底走了神。
  站在凤凰台下的叶青花彻底抓狂,提起裙裾沿着暗门进去一路爬到凤凰台的帘子后头,顺手摸起自己一只鞋冲着花重阳后脑勺砸过去,低声怒吼:
  “花重阳!你给老娘跺脚!”
  被绣鞋砸醒的花重阳猛地回过神,随即重重往地上跺了一脚,然后端正身姿在古琴前,手臂一扬,大红纱袖裹着白绸迎风展开,飘飘欲飞。她手指跟着虚抚琴弦,摆出弹琴的姿态。
  清爽的琴声响起,对面临春楼上顿时响起一片错杂的叫好声。
  站在帘子后头的叶青花松一口气,忍不住骂骂咧咧转身:
  “这种白痴,却占着这么一身好皮囊,有个鸟用?!”

  司徒清流

  熙熙攘攘的街上,依然是人人一张喜气的面孔。
  “青楼”虽然叫做青楼,位置却不在杭州城真正的花街柳巷里,而是在最繁华热闹的安阳街的不远处,门里进出的,也常常是些摇着折扇斯文有余的少侠。眼看着往门里走的人越多,有想去而口袋里银子不够的人便开始打听:
  “兄弟,怎么今儿去青楼的人这样多?”
  “哟你还不知道啊,今儿是大名鼎鼎的任如花姑娘出来见客的日子!”
  “任如花?”听到消息的人一惊,“就是青楼最美最红的姑娘任如花?那个只卖艺不卖身的任如花?”
  “我呸!”答话的人翻个白眼不屑道,“卖艺不卖身那是给的银子不够多!有本事你提了万两黄金送上门,你看她卖不卖!”
  “……”
  杭州城里人人都在传颂的“任如花”,明明从来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却都知道她是个“绝色”,银子多到花不完的冤大头们,竟然也纷纷乐意砸下重金去听她弹曲儿。
  ……花重阳就是靠这一招,在青楼骗吃骗喝。
  渐渐夜深,青楼前面只剩门前大红灯笼下的昏黄灯光。人影稀疏,远处安阳街上却走来两个人,前面一个在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白裘,白色毛领半竖着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丝毫不引人注目。后面一个身上也披着浅色披风,更加不引人注目。两个人慢慢走着,披风男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而他们的脚步,悠闲的不能再休闲,要不因为是半夜时分,大概会让人误以为,他们二人其实是在春游。
  信步走过青楼门口,穿白裘的男子停下了脚步,露在衣领外头的脸往后半转过去: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已经过三更了。”
  “……三更?”男子听完转过头,自语道,“要不再逛一会儿,也好。”
  “……主子,”跟从在后头轻声试探,“不如早点回去吧?你的头发刚洗过,要是受了凉,又该头疼了。”
  正走到一条巷子口,男子听到侍从的话,顿住脚步。
  从背后看去,他的头发从头顶垂下直到腰际,中间只用了丝缎松松的束着,发梢还打着绺,正像是刚洗了没干的样子。
  男子站着不动。披着浅色披风的侍从不再开口,在他身后三步处站定,安静站着。
  过了不多久,就见一个人披着深灰披风从青楼门里走出来。灯光昏黄,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却只能看到深灰披风领口处透出的大红衣领,和略显凌乱的长发。
  那个身影向着对街,渐渐走远。
  而身着白裘的男子,脚步仍然闲晃似的松松紧紧,沿着花前头人影过去的方向往前。杭州的正月初大抵已经冷极,然而夜晚无风,透着宁寂,只有地上透出的寒气砭骨。白裘男子的长发披在外头,一路走过安阳街,垂在腰际的发梢竟然结起了薄薄的一层白霜,随着他漫不经心的脚步微微闪烁。脚步在安阳街头停住,他又站了片刻,才慢慢转身,声音带着苦笑:
  “果然有些头疼了,咳。”
  披着披风的侍从默默无语的上前,递上一个小木匣子,打开。
  男子从里头拣了颗丸药,仰头吞进嘴里,咳了几声,复又抬步:
  “不早了。咳,咱们回吧。”
  次日,也是武林大会的第二天,花重阳独自一人到了西湖湖畔。
  比武台十丈开外人山人海,她费尽挤到人群边缘,看到比武台下清静肃穆的两排太师椅,匆匆一眼扫过去未见纪崇身影,却注意到最东侧空着的座位后头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浅蓝一个粉红,分外惹眼。
  花重阳微微眯眼细看,认出那个穿着浅蓝缎衫正微微笑着说话的人是容辰飞,不由得一怔。向来她只见过容辰飞穿着白衫的模样,以为他只适合白衣服,没想到他穿上这身精致的浅蓝缎衫腰上悬着宝剑的模样竟然更好看。
  至于那个粉红衣裳的……应该是昨天未见到面的纪妃湘吧?
  一想到纪妃湘,花重阳便收回目光轻轻叹口气,然后拂拂身上衣裳扯起嘴角硬着头皮往那两个身影走过去。
  果然……
  “花重阳,是你?”
  站在容辰飞身边的粉红身影右手握着宝剑双手横胸前,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过花重阳一遍。花重阳心里叹口气,只能转脸对着一边的容辰飞微微点头:
  “容师兄。怎么不见纪叔叔?”
  “十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碍人眼。”纪妃湘往前一步挡在容辰飞前头,轻哼一声,“花重阳,十年前你一个人偷偷从武当溜走,让人误解是我爹娘心眼小将你赶走;如今我爹爹好心让你回来,你又穿成这样一身破破烂烂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是存心给咱们武当丢脸么!?明摆着,是想要别人说三道四——”
  “妃湘!”
  容辰飞一手搭上纪妃湘的肩低声制止。
  花重阳在心里冷笑。
  十年不见,纪妃湘还是一样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十年前花重阳或许会把她放在眼里,但十年后再听到她的言辞尖锐竟只觉得幼稚好笑:果然,安稳待在父母身后的小姐,只懂得直来直去用言语伤人,连装个相安无事都不懂。
  她这才慢慢转眼,目光看向纪妃湘。
  细细的眉清亮的眼脸上张扬着凌人的骄气,头顶上簪着两朵雪白绒花垂着两条粉红绣带直到肩头,一袭粉红裙衫下露出两只秀气干净的雪白靴子,一看便知是从小养尊处优被搁在手心里宠着养大的大小姐,看得花重阳有种冲动,想抬手给她两巴掌捏住她下巴抬起来问问她,知不知道如今市价几个钱一斗米多少银子一尺布……
  可是心里想着,她还是抑下刚刚冒出头的暴力冲动,
  倘若十年来她花重阳落拓江湖,要是还在乎这点小小恶毒,这十年的罪岂不是白受?
  “别人说三道四,关我何事?”她对着纪妃湘从容微笑,“妃湘,我要是真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人,这会儿早被流言飞语淹死了,哪还用得着你今日来指手划脚?”
  黑白分明的眸子犀利清冷的目光未达眼底的笑意,花重阳一句话就把纪妃湘堵的死死。两人分明隔了五步远,但迎着花重阳的目光,纪妃湘竟有种想要退缩的感觉,一时找不到反击的话。
  花重阳不以为意的笑笑,干脆绕到前座背对着纪妃湘。
  惹不起的难道还躲不起?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一溜座位上,东侧最尊贵的座位上坐的是纪崇,旁边个头魁梧鬓边一缕白发的中年人是青峰派掌门岳飞龙,还有崆峒派掌门苗云山,灵门门主谢红灵——花重阳也就能认出这几个人,其余的便不知道了;而座位上这几个人想必都已经把她跟纪妃湘刚才的话听到了,此刻,目光都有意无意瞥向她。
  花重阳微扬着头,抱着手臂,望向对面比武台,开始若无其事心无旁骛的走神——笑话,若是怕人看,她也便不是今日的花重阳了。
  也不过站了片刻,就听到纪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重阳!你来了!”
  花重阳回过神,转身正看到纪崇跨着大步走近,脸上温厚慈祥的笑意不是对着纪妃湘也不是对着容辰飞,而是对着她花重阳;有那么一瞬,因为纪崇脸上的笑容,花重阳几乎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不该那样对纪妃湘说话……叶青花说的果然对,欠了人情,便是一辈子还不了的事了;她欠了纪崇,便是欠了纪妃湘。
  花重阳无声轻叹,转身迎向纪崇,换上满脸笑容抱拳:
  “纪叔叔。”
  几个大步跨过来,纪崇便拉着花重阳向旁边门派的掌门引见:
  “来,诸位,这是我师侄女花重阳。重阳,这都是当今的武林名宿,以后还要仰仗诸位前辈对你多加关照了。”
  顿一顿,他对着一排座位上的人又加一句:
  “重阳也算是武当的弟子,往后还请各位——”
  “纪叔叔。”纪崇话音未落花重阳便打断他,恭敬向几个掌门行了礼,笑道,“纪叔叔,我已经不是武当派弟子了。”
  一语出,四座惊。
  纪崇脸色肃穆,眉眼间已经现出不快:
  “花间派?重阳,你当真要重振花间派?在武当跟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
  “纪叔叔,”花重阳笑着,“六年前我违背门规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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