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生香-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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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珂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连忙赔笑:“我这几天被赤牙虫搞的焦头烂额的,那信就在我的小妆匣里,还没来得及去送。姑娘别担心,我明儿就去。”
周春晖闻言脸色一松:“罢了,我思来想去,只当没有这事,那信你替我烧了吧。”
秦珂是个灵动的人儿,疑惑的话刚到嘴边,便及时收住:“若是姑娘不想送这封信,那明日我交还给姑娘可好?”
周春晖抬眼看她,心中顿时一热。秦珂这是表明姿态,怕她不放心。于是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且放心,我既请你代为传信,便是信得过你。若还了我,我心里定要再难受一次。索性,你替我烧去吧。”
秦珂闻言心中一动,信的内容,她已经猜到了个大概。想想周春晖青春少艾,正是女子最曼妙多情的时候,却因入宫一事一直待字闺中。况且这一耽搁便遥遥无期。利风何等磊落潇洒的男人,自己对他也是崇拜到五体投地的。周春晖暗自思慕于他,又有什么错呢。
月光透过帘缦的缝隙落进来,照在周春晖修长的手指上。瑟瑟的寒风,让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有时候,我希望陛下快点驾崩!”
秦珂一惊,只觉得一道寒锋贯穿胸膛。“这话可不敢乱说!”说罢,她挑起帘栊朝车外望去。只见一地月痕,斑斑驳驳。一切,都静的出奇。她缩回脑袋朝苏五望去,他仍旧沉沉的睡着,面目在夜色里有些模糊。
“姑娘,你岂不是疯了!”秦珂抓住她冰凉的手,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她闻见周春晖脸庞上爽利的茉莉香味,像是小时候唱喝的一种奶茶。
周春晖并不像是疯了,她星子般的眸子睁的大大的,目光干净的像个婴儿。
“我为什么不能爱别人?我连见都没见过那个人,为什么要嫁给他!”她的声音低的让人颤栗。
秦珂从未见她用这种声音说过话,像个无望的老妪。
“也许……他长的很英俊!我读过陛下的文稿,他是个有才情的男人!”秦珂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更没想到,周春晖竟会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这么危险的话。
谁知,周春晖花瓣般的唇里发出一丝冷笑:“是,他很英俊,很有才情。可是,我的姑母就死在宫里。那一年她才二十岁!”
秦珂终于明白,她在害怕,她怕重复周家女人的命运,被帝王宠幸却不得善终。
“只因她生了皇长子?为什么她的儿子不可以是长子?”周春晖的眸子里泛起泪花,在夜色的掩映下,像是两块璀璨的宝石。
秦珂牢牢握住她的手:“这些话再不能对旁人说起,不然整个周家都会遭殃!我知道你喜欢利风,可为了他的安危,你也不能把这事说出去!你是注定要进宫的人!”
周春晖沉沉的垂下眸子,泪涟涟而落:“所以我只对你说,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秦珂叹了口气,禁不住悲从中来,眼眶也湿透了:“想不到姑娘心里竟有这么多的哀伤,我只道是你天性孤冷,不屑与人为伍。”
周春晖不再言语,似陷入沉思。两人靠在一起,摇摇晃晃中,仿佛过了一辈子。
当车子来到寺门口时,马夫来敲窗,秦珂才恍然发觉,也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罢了。
即将开始!
她推醒苏五,那家伙揉着迷蒙的眼,怏怏的跟着二人下车。
月光落在寺庙的门栏上,仿佛蒙着一层轻柔的白纱,万籁俱寂,只有秋风瑟瑟袭来,让人禁不住有些忐忑。
秦珂刚要上前扣门,苏五却抢先一步:“让我来。”
秦珂疑惑的看了看他,片刻后,还是收回手臂。
九年前,自从秦珂大病初愈后,苏五便再也不上山来了。他永远忘不了秦珂病中的光景,那般无助的一个小人儿,整日坐在白牡丹花下,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时不时的便会问,鸣泉在哪里?他便也因此而恨上了鸣泉,恨上了枯禅寺。
时光如梭,如今再次来到这里,他心中的思绪杂乱异常。他有些怕,不知怕什么,那袭白衣似乎始终隐藏在山寺的某个角落,挥之不去。
来开门的是智深。苏五冷着一张脸:“我们来见大师。”
智深抓着脑皮:“这么晚了,大师都睡了!”
秦珂刚要说话,却见智深身后闪出一个人来,那人低低垂着脸孔,瘦削的身体上披着一件雪白的僧袍,他双手合十,俯身道:“师傅让我来接他们。”
智深有些奇怪,却也不敢阻拦,只能闪身一旁,愣愣的望着秦珂一行人。
周春晖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秦珂连忙在她耳畔低声说道:“这人叫嵬松,是个癞头和尚,新来挂单的。”
众人跟在嵬松身后,辗转来到禅房。
只见破囚正闭目养神,身旁一盏油灯,弱弱的跳动着。
“大师,我是痴三儿。”秦珂凑上去,跪坐在地。
破囚缓缓睁开眸子,沉声道:“我不认得痴三儿。”
秦珂微笑道:“那大师一定认得秦珂。”
破囚没有说话,目光却渐渐亮了起来。
“大师上次说不认得痴三儿,那是因为痴三儿在九年前,已经脱胎换骨了。对吗?”
破囚面色微松:“白牡丹和无根水,可还一直在用?”
秦珂连忙点头:“那是自然。大师交代的事情,秦珂万万不敢忘记。”
破囚点头:“既是这样,来此为何呀?”
“大师明知故问了。”秦珂目光直视破囚。“我是为那偈子而来。”
“偈子?”破囚脸色一沉,扭头去看嵬松。
嵬松顿时一低头,躲过他的目光。
“可是你说出去的?”破囚低声道。
“大师别怪他,这事关系到柳原茶农,若是大师有什么法子,必不要隐瞒才好。”秦珂进一步恳求道。
周春晖见状,冷声道:“大师如今也学会偷懒耍滑了,这涉及到黎民百姓的事情,竟然也懒的理,依我看,周家是白白拿了那么些香火钱。”
破囚闻言不但不气,反而轻声笑道:“周小姐在怪老僧。”
“你有恩于痴三儿,她不好说过分的话,我却不同。”说罢,周春晖将柳眉一扬:“何为‘关山不度云和月,楚楼难载晋阳船’?”
破囚闻言又笑:“周小姐何必执着呢,凡事都讲个缘字。”
周春晖顿时脸色一红,仿佛被人说到痛楚,竟一时接不下去。
秦珂连忙道:“苏五说不相干,依我看,也是不相干。大师的意思也是这个吧?”
破囚闻言正色道:“什么和什么不想干?”
周春晖和苏五闻言一同望向秦珂,这也是大家都不明白的事情。秦珂想了想,低声道:“莫不是,这赤牙虫本就不相干。”
众人闻言一惊,连嵬松都惊异的望着秦珂。
破囚微笑道:“何出此言?”
秦珂皱了皱眉头,似乎确定了什么,大声道:“前几日我家的茶树尽数萎黄,叶片渐渐出现淡金色,后来开始变成枫红样,可枝条的水分似乎又再次充盈起来。并不是即将死亡的模样。如今更成了血红色,叶脉更是如此,但植株貌似仍在生长,若是茶树未死,便可理解成,赤牙虫对绿绮茶并非是致命的……那!”
破囚终于含笑点头:“既不致命,何须烧山拔树,劳师动众。”
秦珂顿时醒悟:“大师的意思是,本就不相干,不必理会,顺其自然?”
“可是,三十年前大师也在枯禅寺,为何那时候不劝告我们苏家,而是眼睁睁看着绿绮绝迹,茶农遭殃!”苏五愤然道。
破囚垂着眼皮:“三十年前,贫僧也和苏家一样,认为赤牙虫是害虫,见到碧绿的茶树瞬间变的血红,任谁能不绝望呢。可直到苏家放火烧山后,我才警醒,那牙虫未必会导致茶苗死亡,想来,绿绮的确变成金色,进而成了艳红。可植株没有将亡的迹象,反倒越发硬朗结实了。”
秦珂闻言连忙点头:“大师说的是。这便是我不同意拔苗烧山的原因。”
破囚道:“茶就是茶,就算是颜色变了,性状改了,仍旧是茶。植株只要不死,何来铲除它的道理,顺应天时,难道不是睿智之举?”
秦珂闻言顿时惊觉:“大师必定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之祸。想必泽兰和绿绮同种会引来赤牙虫的事,大师是知道的。”
破囚闭目道:“知道。”
“知道还不说,到真真是被你这老头害死了!”周春晖可没那么好脾气。
苏五摇摇头:“大师沉得住气,可要急死那些茶人了!”
“就算秦珂不这么做,早晚也会有人突发奇想,利用泽兰的香气去晕染茶树。自古以来便有花朵入茶的惯例,这是防不胜防的。”破囚微微睁开眸子,轻声道。
秦珂点头:“没错。只是我自命不凡,当了这先吃螃蟹的人,成为众矢之的。”
几人正说着,智深忽然跑进来,气喘吁吁喊道:“师傅,山下出事了!”
“什么事?”苏五先起身道。
智深喘了口气:“茶农开始烧山了!”
秦珂闻言大惊失色:“不可能,他们答应我十天之后再说的!”
苏五快步朝房外走去:“赶紧去茶园,若是拦不住,便只有先守住咱们自己的地了!”
秦珂连忙跑上去拦住他:“你且别管这边,赶紧送周小姐下山是正经,我担心路上会有人闹事,别吓坏了她。周家也有大把的绿绮园,想必此刻也保不住了。”
苏五顿时扬起眉头:“怎么会,难不成那些茶农还敢冲进周家不成!”
秦珂瞪他一眼:“说你缺根筋,到还真是。茶农们本和我说好了十日为限,忽然改了主意,这能是何原由?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扇动,你跟了去,我到底还是放心些。”
苏五仍旧不放心秦珂,嵬松见状,站起身来:“公子且下山去吧,贫僧会和三姑娘一起去茶园守着。”
“你?手无缚鸡之力!”苏五冷哼一声。
秦珂一抖手,拍在他的脑门上:“我的话想来就是一阵耳旁风!”
苏五狠瞪她一眼,却知道再不去秦珂是要生气的,随即俯身道:“我去去就回,你别跟那些人硬碰。若是伤到自己,小心我日后再不按你说的做事。”说罢,跟在周春晖身后,转身离去。
遇见坏人啦!
秦珂见苏五已经走远,转身对嵬松说道:“你是和尚,打打杀杀可不像话。”
嵬松轻声一笑:“姑娘说的有趣,我们是去看守茶园,又不是去打架。”
秦珂眉峰轻扬,不屑一顾的笑道:“这绿绮茶可是柳原茶农心头的大事。”
“不错,贫僧听闻,柳原十里八乡,种的都是这种茶,原来最好的绿绮出自苏家的茶园,后来渐渐有人后来者居上,三姑娘可不是第一人。”
秦珂眼皮微震:“你说的不错,我不是第一人,如今却成了众矢之的。”说罢,疾步朝山上的茶园走去。
嵬松跟在后面,脚步轻若无物。
起先,秦珂心里还乱的很,可刚刚嵬松的一席话,却让她越发找到些头绪。
“但凡是个人,都不希望别人超过自己。”秦珂轻声道,随即回头去看那嵬松。只见他神情自若,白衣翩然。那一刻,秦珂到又有些恍惚。
“姑娘说的不错。俗世里的人,皆要做强做大,谁愿意被别人取代呢。”嵬松的脸庞被疥疮覆盖,在月光的笼罩下,竟有些可怖。
秦珂把目光移开,嵬松虽然貌丑,可奇怪的是,秦珂每次面对他时,心里总是扑扑乱跳。默了半晌,她才缓缓道:“或许,绿绮茶太多了,茶人又都想尽一切办法在绿绮上面做文章,苏家经营的茶种比较繁多,故而,想放弃绿绮。”
嵬松此刻已经走到秦珂身旁,低声道:“尽管苏家苦心经营,用洛霞蕊珠等新品种游走打通。陛下最爱的却仍旧是绿绮。”
秦珂顿时一惊:“你的意思是……”
嵬松淡淡一笑:“苏家自有苏家的打算。”
秦珂恍然大悟,惊讶的望着嵬松,她自以为不笨,可却没有想到,自己所行竟步步落入人家圈套,苏家的谋略,真真是从几年前便开始的了。
“难道苏家是故意的?”秦珂的眸子亮的吓人。
“想来,那苏文康行商半生,竟会想不到那赤牙虫伤不到茶树本身?他难道真的不及你我?”
秦珂倒吸了口凉气:“你说的对。若没有真本事,又怎会成为富甲一方的巨贾。”
“想必他什么都知道,拔苗烧山不过是故作姿态。”嵬松沉声道。
秦珂顿时瞪大眼睛:“我明白了,破囚大师以一偈来告诫我们,是因为碍于苏家,他没办法明示。”
嵬松点头:“师傅是方外之人,不好对这些事情品头论足,更何况,苏文康与枯禅寺素有交情。”
秦珂歪着脑袋,听到这里,顿时冷声道:“他们什么交情,你又怎么知道。”
嵬松先是一愣,随机咧嘴笑道:“察言观色,天下人生来便会的,你又何须来揶揄我。”
二人你言我语,便已经来到茶园旁。泽兰已经收割完毕,地面光秃秃的。只有秦珂那三十株绿绮茶还毅然立在风里。
秦珂走下去,齐腰高的绿绮丛中,她禁不住落下泪来。碧绿的茶树如今成了血红,在夜色里墨一般的黑。
嵬松走上去,紧紧挨了秦珂站住,柔声道:“不必担心,既是无关与茶树的生死,便可再做打算。”
秦珂点头:“想当年,我和我那朋友参加雅集归来,途中遇见了苏三小姐,我软硬兼施朝她讨下了这三十株救命的茶苗。也因挨着泽兰花的缘故,不出几年,我便在柳原声名鹊起。替父赎身,盖起宗祠。可如今,这些茶苗竟如血洗一般,你让我如何不伤心。”
嵬松闻言轻声叹口气,刚想再说什么,却见秦珂伸手过来,抓住他的衣袖,扬起的眸子犹如落入潭中的星子:“你知道吗?他走后,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嵬松的拳是握紧的,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