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霜雪飘时-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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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云悠悠转醒的时候,发觉自己正盘膝而坐,一股柔和而醇厚的内力正从背心的大穴源源不断的注入自己体内。她略为凝神,自觉精力已然恢复,便道:“李大哥,多谢你,我已经没事了。”却只听得一声厉喝:“不要说话!用我教给你的口诀调理经脉!”绣云只得依言行事。
不知过了多久,当少蟾终于收力的时候,绣云已经感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身体竟然比今早醒来时还要强健一些。她回转身,发现少蟾双目紧阖,大汗淋漓,呼吸沉重,浑身都有些微微颤抖,慌忙说:“李大哥,你怎么样?”
又过了许久,少蟾才睁开双眼,站起身,面无笑容,但仍是温柔的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说完,蹒跚着,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
第二日,少蟾很早便出门去,傍晚时分才回来。一进门,就对绣云说:“林姑娘,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绣云望着他,轻轻的点点头。
少蟾又道:“我们去江边走一走吧,此时天气很凉爽。”
绣云笑了。
二人沿着江,朝向村外越走越远,一直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所在,找了一块大石坐下。此刻,果然是薄暮如织,晚风习习,宿鸟急归,山山水水静穆无言。
绣云只觉得心里一片安宁,不禁胡乱想到:“若能每日都像这般与李大哥相依相伴,此生我便再无他求。”
只听少蟾道:“林姑娘,昨天发生的事,我先要多谢你帮忙……”
绣云望着江水,冷淡的说:“请你转告田姑娘,路遇不平,仗义相助,本是江湖中人的……”
少蟾立刻打断她的话:“林姑娘,我没有资格代替田姑娘说什么话。我是为我自己而感谢你的。”
绣云笑了,转过脸望着他,温柔的说:“李大哥,要是为了你自己,那就更不必了。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不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少蟾沉着脸摇摇头:“我还要向你道歉,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害得你重伤初愈就劳神耗力,几乎……几乎功亏一篑……”
绣云黯然道:“那是因为……因为你答应过师兄会救活我,照顾我,把我好好的还给他。现在你却几乎食言,所以……所以你觉得对不起你的好朋友,对不对?”说着,声音低沉下去。
少蟾心如刀割,吃力的说:“你不明白,林姑娘,对我来说,最大的痛苦,就是看着心爱的人受到伤害,而我自己,却无法保护她……”
绣云惨然说道:“李大哥,若是……若是你能把我算作心爱的人……那么,我再受多少伤害,再吃多少苦痛,心里也是快乐的……”
少蟾低下头,摘了一片草叶,慢慢的扯成碎片,才说:“林姑娘,我今天想要对你说的是……我很感激你,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问起我的出身……”
“李大哥,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因为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在乎。”
少蟾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的授业恩师,是潼山派四侠贺溪龄贺前辈……”
绣云恍然大悟,兴奋的说:“哦!怪不得你的医术如此精妙,原来你是贺神仙的弟子!”
少蟾咬着牙,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我是被逐出师门的。当日我曾经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再也不得踏足江湖半步,再也不得用所学医术为江湖中人治疗伤病。所以,才求得掌门宽饶,没有废去我的武功。”
绣云惊呆了,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少蟾继续道:“我并无意隐瞒你,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乎可算尽人皆知,你师父、你的几位师兄都知道,只是你当时年幼,身处深闺,恐怕不曾记得。但是我不愿让你一直误会下去……”
绣云对他的这些话毫不在意,仿佛没有听见,只是震惊的说:“这么说来,你几番救我,已经……”
少蟾用手遮住脸,没有回答。
“那会怎样?”绣云急切的摇晃他的手臂。
“现在我也不知道。但是总会有一天,我在你身边时,却再也不能保护你,照顾你……”
“那样我就更不能离开你。既然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么不论发生什么后果,都应该由我一力承担!”
少蟾更加痛苦的摇摇头:“林姑娘,你不要误解,我并非怪罪于你。其实,就算不是你,就算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师妹,无论遇到任何一个人性命垂危,我同样不会见死不救。是我自己的错,我自毁誓言,必有……”
绣云脸色一变:“好!既然你不怪我,也不必我替你担罪,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是要说你出身低贱,前路渺茫,你配不上我这个名门正派,身家清白的大小姐,所以你不敢承受我的好意!”
少蟾没有想到绣云出言竟然如此坦率,却也无可反驳,只好静静的盯着江水。
“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也是因为你自轻自贱,自卑自愧,就连对那种下三滥的恶霸无赖都不敢稍有得罪!你可以不使武功,不走江湖,随便去哪座城里开家医馆,诊治一些商贾富户,一样可以衣食无忧,安家立业。可是你却情愿一辈子缩在这么一处荒山恶水,穷乡僻壤,过着这种乞丐都不如的生活,就是因为你心里永远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永远抬不起头来见人!”绣云越说越气,语带哭音,浑身颤抖。“你没有勇气承认这些,却又要归咎于什么师门重誓!如果老天爷专劈好心人,我非要把雷公的脑袋拧下来,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做的!”
少蟾柔声说道:“林姑娘,你又何必为了我而诅咒天地呢?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你……你不要为我难过……我在这里住得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在这里过得很好?你救了那个田老头,你听他用什么恶毒的话语来侮辱你!当哥哥的要卖妹子,当爹的要卖女儿,一群男人眼见着一个清白姑娘被一伙流氓欺负却站在一旁看热闹……昨天,昨天要不是我拼死相救,那田姑娘早已经……已经……”
少蟾立起身,冷静的看着绣云:“你说得不错。我原以为,就算我管不了天下人的死活,至少也要保你周全。现在看来,反而是我累得你声誉受损,性命危难。所以……”他停了一下,仿佛不忍心出口:“明天我便送你回归闲庄。我能够为你做到的,都已经尽力了。”
绣云如五雷轰顶一般,直觉得天旋地转。她站起身,只是不住的点头:“好!好!我走!我走!你……你和他们都一样……”转过身自顾自的跑了。
那一晚,少蟾辗转难寐,直如万箭穿心一般痛苦。他坐起身,披了件外衣,捻亮灯盏,拿过一本书来,却一个字也没看见。他想起老树下那一抹桃红的衣衫,恐怕今生今世,自己只能将这一幅美好的画面深深的珍藏在心底。
忽然,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低低的呜咽。放下书,屏息凝神,果然又听到一声。他举着灯,推开门,来到另一间房门前,那哀咽更清楚了一些。他低声唤道:“林姑娘……林姑娘……”没有人回答,那抽咽声却变得急促起来。
少蟾咬了咬牙,推开房门,走进去,将灯立在桌上。月白的纱帐内,一团模糊的身影,不停的传出沉闷的低泣。
他默默的掀开帐帘,坐在床边,只见绣云面向墙里,用被子遮着脸,身子一抖一抖的。
少蟾轻轻摇了摇绣云的肩头,嗓音沙哑的说:“林姑娘,你这样哭……会哭坏身子的……”
绣云猛然坐起身,一边抽泣着,一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面前的人,终于忍不住扑过去,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少蟾的脖颈,将面庞埋进他的肩头,放声大哭,口里哽咽着好像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少蟾见绣云身上只有一方鹅黄色的锦缎薄衫,用一根水波纹状的金链系在颈间,露着洁白的肩背和双臂。他默默的取下自己的外衣,披在绣云肩头,替她抵御夜寒,然后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好像在哄慰一个哭闹的婴儿,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很久,灯里的油渐渐耗尽了,灯光慢慢暗下去,跳了几下,终于熄灭了。少蟾的肩背和前胸都已被泪水浸透,绣云才慢慢止住啼声,身体也不再发抖。但是她仍然搂着少蟾的肩头不肯放开,仿佛只要自己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会立刻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从此再也难寻一丝踪影。
少蟾扶起绣云,用衣袖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又将她身上披的衣服拉紧。两个人默默的坐了一会儿。
绣云终于开口说道:“李大哥……今天,我说了那些话,很对不起你,我不该……”
少蟾摇摇头:“那些话,你一句也没有说错,所以,你不要感到愧疚。”
绣云咬咬嘴唇,又涌出一阵眼泪:“李大哥,你已经对我说了你要说的话,我也有话要对你说。还记得那天在山顶,你指给我看那株救我性命的药草吗?从那时起,我心里便一直在想,你就像一株‘畏寒子’,虽然三季鼎盛,却唯独畏惧严冬,纵使有起死回生的灵验妙效,却只能隐居深山,混迹草莽,无人知晓,便是那些曾仰赖它得一活路的人,也多半不知该向谁感恩。它救得了垂危待毙的世间众生,却唯独救不了自己遇寒即凋的命运。而且,还有一件事,你没有告诉过我,我却从你的那些书里看到了,它的功效,不是调治体衰力竭,补足内里空虚,而是……而是让那些死心绝望的人……重新燃起生机。我要告诉你,就算我的命不是它救的,我也同样会敬重它,怜惜它,我愿意……愿意做一切事情,来帮它抵御严冬酷寒。”说着,低下头去。
没有灯火,只有稀薄的月光,少蟾的面容却渐渐变得温暖而明亮,他微微笑着,低声说:“绣云,还有一件事情你忘了问我。”
绣云的脸庞也在黑暗中变得光辉熠熠,带着淡淡的快乐和紧张,问道:“什么事情?”
“你一直没有问过我,我当初是因为什么而被逐出师门的。”
绣云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反正不管由于什么缘故,总不是你的错,不是有人诬陷就是你师父老迈糊涂,就算真的是你的错,也必然情有可原。”
“你就这么相信我?”少蟾的笑容中带着忧虑。
“就算不相信你,我也相信师父和师兄。不论那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师父从来没有将你拒客门外,师兄也始终把你当成最要好的朋友,毫无顾忌的把我托付给你。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没有做过坏事。”绣云不容反驳的说。
少蟾温柔的说:“好,现在不说那些,你也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
绣云换作一幅楚楚可怜的情态:“李大哥,那你要一直陪着我,不然,我会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
少蟾点点头,安顿绣云躺好,然后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见她很快便沉沉睡去,平静而安详的面容正如当日曾在归闲庄中所见到的一般,只是多了一抹明亮的神采。
水岸依伴
——多少人曾在我生命中来了又还,我只愿一生有你陪在身旁。
绣云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匆匆穿好衣裳,草草挽了发髻,便急忙跑到少蟾房内,只见他坐在桌前,俯首正读一封书信,这才放下心来,倚着门,手抚胸口。
少蟾愣了一下,站起身,关切的问:“出了什么事?”
绣云莞尔一笑:“现在没事了。刚才我醒来,生怕见不到你。”
少蟾见她妆容慵懒,言辞真切,不由得心底一动,忍不住要逗她:“你若是再迟晚一刻钟,便真的见不到我了。”
绣云立即颜色变更:“你要到哪里去?”
见到她如此慌乱的神情,少蟾心里又怜又悔,连忙把手中的书简递了过去。
绣云展信观瞧,熟悉的墨迹立刻跃入眼帘,那书法矫劲而潇洒,堪称字如其人,正是师兄的亲笔。信里要少蟾务必尽快赶到邻近的一处市镇相见,如若绣云尚不能远行,当另遣家人前来服侍。她好奇的看看少蟾:“会是什么事呢?”
少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玉庭他只是想念你,见我迟迟不肯送你回家,所以随便找一个借口好接你走。”
绣云脸一红,低头不语。
少蟾又是暗暗自责,转而问道:“那么你是与我同去,还是留下来等候家里的车马仆从前来接你?”
“我当然要跟你一起走!你说过我已然痊愈,可以外出。如果这次和你分别,我怕以后再也……”
少蟾抬手掩住绣云的口,严肃的说:“只要你愿意与我同行,我当然不会拒绝。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切莫再胡乱说话。”
绣云望着他眼中温柔而坚定的神情,认真的点了点头。
少蟾时常出远门,随时都可以简装便行。绣云梳妆已毕,才开始收拾行囊。“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有这么多衣物,每年四季还要不停的请人来做新的,现在却是没有办法都带走了。”又想到:“唉……我这些日子不在家,屋里的丫头们想必已玩得疯了,反正师兄从来都不约束她们,只怕等见到我回去,她们心里还不乐意呢。”一边念叨着,一边挑挑拣拣,最后收拾了三两套轻捷的装束包裹好。
少蟾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并没有告诉她,他与玉庭数年间一直书信往来频繁,却从来不曾见过玉庭像今次一般仓促相约而又语焉不详。
待绣云终于收拾停当,二人便起身,但见小英正犹犹豫豫的伫立在院门外。她看见站在少蟾身边的绣云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自然放下心来,却又隐隐觉得有一丝惆怅,轻轻的问:“李先生,林姑娘,你们要出远门?”
少蟾和蔼的点点头:“我要去见一位朋友。”
小英又怯怯的向着绣云:“林姑娘,前天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你的身子……”
绣云笑着说:“你看,我已经无碍了,多亏李大哥他为我……”想了想,又改口道:“李大哥神医妙手,我自然会安然无恙,多谢你挂念。”
小英红着脸低声说:“林姑娘,欠下你的那些钱,我一定会……”
绣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