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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部分

[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1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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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郡主的贴身侍女看着这模样,愁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郡主,这该怎么办?宋夫人闹成这样,怕是逮着机会就会寻死的。就算我们看住了她,她这么不休止的骂街,成个什么样子?大婚那日皇后进宫,需要父母亲族一齐送嫁,宋夫人这副形状,看来是根本指望不上了。”

  宋依颜听着这话,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给那个白虎煞星送嫁!我呸!我宁可去死,也不全她这个礼数!”

  她嘿嘿阴笑起来,“就让她江采衣没有娘家主母送嫁!就让世人都看看,她算是个什么皇后!”

  “不长眼的东西,还真拿自己当根葱?”小郡主冷眼看着宋依颜,直接吩咐侍女,“去拿毒酒、剪刀和麻绳来!”

  侍女一溜烟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就捧着东西回来,小郡主接过来一把扔在宋依颜面前。

  宋依颜一僵,跪在老梨树下头测测然瞪着小郡主。

  小郡主冷冷挑唇,“不是要死么?成啊,本郡主成全你!毒死,吊死还是自戕?都方便得很!这老梨树几百年了,绳子一抛吊上去,不过半袋烟的功夫就能死透了,本郡主在这儿陪着你!”

  宋依颜方才一直闹着要死,这会儿东西扔过来了,她却整个人抖起来,咔嚓咔嚓似乎要散了架,直往后缩。

  “烂水沟一样的贱人,也敢拿你这狗命威胁皇后?告诉你,你这条命,还真没几个人稀罕!嘴上嚷的欢实,怎么临到阵前就当起缩头乌龟了?”

  宋依颜扭曲着脸,“郡主,你真敢在大婚前逼死皇后嫡母?”

  小郡主大笑,“宋依颜!你就不必为死后的事操心了,你不管横着死还是竖着死,本郡主都担待了!怎么,还不放心上路?”

  说罢俏眸子狠狠一横,“把绳子给她挂到树上去!”

  几个壮丁一听郡主发话,连忙把粗壮麻绳甩过梨树树枝,打了个死结,就要把宋依颜套上去。

  宋依颜疯了一样扭动挣扎,脏污的指甲抓的家丁们满手血痕,“放开我!我是江府的夫人,快放开我!”

  粗粝的绳结接触到脖颈,有蛇一般狰狞冷硬的凉意,宋依颜吓得大声嘶号,两腿死命踢蹬,慌乱中一时失禁,尿湿了大半绸裤。

  挣扎间家丁们松了手,宋依颜啪嗒一声摔在雪地上,狼狈的啃了一嘴雪。

  家丁们垂下手齐齐退下,站在小郡主身后。

  宋依颜僵着身子抬头,从一脸泥泞的雪水中看去,小郡主一脸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轻蔑。

  小郡主缓步走过去,圆润的珍珠缀在细巧发辫上,一朵银制梅花在额前微微晃荡,她用鞋尖挑起宋依颜脏污的下颚。

  “就知道你是个老鼠胆子。瞧这德性,寻死觅活满地打滚,做给谁看?一旦来真的,就变成怂包软蛋,”小郡主冷笑,“贱骨头。”

  到底是沉家的闺女,小郡主扬起眉毛的时候,有着沉家人特有的傲慢和昂扬。这个小郡主背对着冷冷的冬阳,站在光秃的梨树下仿佛一团激烈的火焰,焚的宋依颜心神俱裂。

  宋依颜的内里早就虚弱的如同蛇皮口袋,想起自己凄苦的半生,想起宫里生死不明的爱女,骤然一下子泪水崩然,贴着脸颊涟涟而下。

  贱骨头,小郡主叫她贱骨头,那么轻贱,那么鄙夷。小郡主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尊贵郡主,哪里知道别人活得可怜?而今,她孑然一身,毫无和江采衣抗衡的能力,只能用鲜血和缠闹来做最后的反抗和垂死挣扎,这样,也不被允许么?

  宋依颜是不会往回看的,她只觉得自己命苦至极,世道不公,苍天凉薄,才会导致她落到如今境地。别人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伤害都是极端的残忍,而她加诸给别人的伤害,却都只是不得已罢了。

  宋依颜抖着身子,想起自己这凄苦的半生,泪水鼻涕都糊了一脸,“小郡主,你莫用眼梢剜人。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是金尊玉贵的郡主,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哪里知道别人活得有多苦?”

  她恨恨一把抹去满脸狼藉,别开小郡主的鞋尖,“我的家在沐阳,多年前瓦剌人来袭,整座城都没有吃的。我们饿的发慌,只好去剥树皮,啃荒草,再到后来连树皮荒草都没有了,就只好去掰死人手里的粮食,割路边死牛死羊的腐肉填饱肚子。一场仗打完,城里的青壮年死的死,伤的伤,我的家人也没了,我孤零零的一个孤女,吃口饭喝口水都做不到,这种日子你过过么?你能想象么?”

  “我嫁给晋侯爷以来,虽然备受宠爱,可为了一个名分就等了整整十年!乱世飘萍,我一个女人没有半点依靠可傍身,一切都靠侯爷可怜施舍。世道不公,硬要把人分出三六九等,分出嫡庶来!我只不过沾了个妾室的名分,就处处受人白眼,没人瞧得起,公公婆婆也不待见!这是个什么世道?妾室要服侍元配,哪怕被打骂发卖都不能反抗!如果能做正室,谁愿意自甘下贱?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还有我的女儿……”提起江采茗,宋依颜涌满了泪,拢了拢残破的衣衫,痛楚的缩作一团,“那时我是个妾身未明的外室,没得到公婆认可接纳,我的女儿刚刚生下来时,就只有个名字,连她父亲的姓都不敢冠上。她犯了什么错?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她也一样是侯爷的孩子,应该和嫡女拥有一样的权利!可是自小到大,任谁提起她,都排在江采衣之后,被她用嫡长女身份压的死死的!江采衣压制了茗儿一辈子,居然连进宫选秀也不放过!她如今的皇后位、尊贵荣宠全都是从我女儿身上偷来的,皇上想要的根本不是她!她得了皇宠,得意了,就大摇大摆的回府戳我的心窝子,她配么!她把我女儿关在深宫内院,不让她见皇上一面,这毒蝎子一样的女人也配登上北周后位,简直就是苍天瞎了眼!”

  小郡主冷笑,“宋夫人,赶紧把嘴巴洗干净了,本郡主可不是皇后娘娘那种软和人物,任你颠倒黑白的。你家那个江采茗我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妾养的小家子货,就知道闺房里头那点拉拢男人的手段,也配入皇上的眼?你以为皇上是江烨,吟几句琴棋书画、装几天空谷幽兰就能上套?就你家酸眉小眼的那位江采茗,哼,爬龙床还让人嫌脏呢!”

  小郡主一脚踢过去,把宋依颜踹倒在泥水里,看着宋依颜气咻咻的滚在雪水里狼狈喘气,“再别说皇后偷了你女儿什么。皇后是我北周的国母,正正经经的天子嫡妻。至于你家江采茗,不过是冷宫里一个二品昭仪,妃位都排不上的贱妾,也敢埋怨天子嫡妻?趁早自己缩着脖子过活,兴许还能得个善终!”

  宋依颜气得胸口扎了一刀般,“小郡主,你是嫡女出身,你看不上妾室,看不上庶子庶女,那是因为你没有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你知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是怎样的?如果你不是郡主,而是王爷在外面生的庶女,你也会像我一样想要拼命给自己和女儿挣一个前程,绝不再任人践踏!”

  小郡主哈的笑了一声,满眼鄙夷。这种说法从小到大她不知道从多少姨娘嘴里听见过,早就已经练就金刚不坏的外壳。在这些姨娘嘴里,仿佛妾室的苦痛都是正室造成的,那么,她们拼命挤占正室,生下庶子谋夺嫡子的产业爵位,给正室添了无数的堵,又怎么算呢?

  看看这些妾室,一个个都是这幅柔情似水、满腹算计的猥琐模样,真真上不了台面儿的小家子玩意,好像人活一辈子,就她们最委屈。

  “宋依颜,你安生听着,听听本郡主为什么瞧不上你和你女儿!帝都人人皆知,江烨为了你宠妾灭妻,熬死了多年的发妻,扶正了你一个无媒苟合的贱妾!本郡主是没有饿过肚子,但是我如果有一天处在你的位置,绝对干不出这么这么自甘下贱的事!”

  “什么叫做发妻?江烨未曾发迹时,是安国夫人在旭阳战火中扶持他,饿着肚子照顾满院伤兵,上服侍公婆,下抚养子女!你只埋怨自己是个妾,没有占全正妻的派头,那你吃过正妻的苦么!我的母妃是父王的正妻,你看着眼热,可你知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的父王倒台获罪,一并倒霉的是妻族,一并发配的是正妻!正妻比妾室的身份高贵,因为她们不仅仅要和男人共富贵,还要共患难!自古获罪发配的官员,都是由正妻陪在流放地苦熬,你见过哪个妾室一起去受罪的?早都跑的没影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如果江烨没有前途,你会急吼吼的奔去做妾?”

  “你害的安国夫人时无处安身,撒手人寰,你女儿害的玉小皇姨早早夭亡。你以为这些脏事都藏在遮羞布下面?早就被人传成风了!你们母女俩逼死元配和嫡女,享了多年的清福,这会儿倒哭丧上脸了?怎么,你以为贼只会吃肉,不会挨打?”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说皇后娘娘夺了江采茗的?呵!皇后娘娘顶着杀头的风险顶宠入宫,入了皇上的眼,那是她的本事,那是她的胆魄!江采茗除了掉眼泪、指天骂地以外,还有什么能耐?女儿像娘,有你这样的母亲,她能是做皇后的料?别做梦了!”

  “宋依颜,你春风得意过,你的女儿也享尽人间荣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夺人夫君的时候可曾愧疚过?你害死安国夫人的时候可曾愧疚过?玉小皇姨死去的时候江采茗可有愧疚过?你们没有!你们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如今看着皇后娘娘春风得意,倒恨得咬牙切齿了。看来你们是不明白这道理:小人得意,只能得意一时,君子得意,才能得意一世!”

  “你也配和我比?告诉你,如果我沉梓熙有朝一日沦落到你的地步,也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我宁肯去找个猎户田夫嫁了,哪怕饿死,哪怕日日劳作,我也不会自甘下贱,折弯骨头,为了一点富贵委身为妾!这苦我吃得,皇后娘娘也一样吃得,可你和你的女儿却吃不得!”

  “这就是为什么我骂你是贱骨头,这就是为什么江采茗永远不可能敌过皇后娘娘!别在我面前哭!你哭是因为你今日落魄,你得意时,可曾为被你伤透的人掉过半颗眼泪?没得让人恶心!”

  宋依颜呆愣愣的瘫坐在地上,被一番话连消带打的连话都不能反驳出一句来。小郡主是天潢贵胄,旁人只看到她骄纵任性,享尽富贵荣华,又哪里看到过她铁硬的骨头和峥嵘的气派!

  这样的一个小郡主站在面前,宋依颜就仿佛一团烂泥,浑身腐臭,不住的在泥水里打摆子,内心却空落的仿佛掏空了囊的皮口袋,瘪塌塌的空无一物,虚弱的瘫在地上。

  小郡主看着宋依颜的眼神烈火一般,不仅鄙视还带着怜悯。这个宋依颜,终其一生不过是个只能靠男人宠爱存活的废物,她这辈子唯一的本事就是用所谓的似水柔情勾住男人,不事生产、没有头脑、毫无风骨、恃靓行凶。男人的爱淡了,她也就垮了,只余满肚子的牢骚和委屈,和江采茗一个德行。

  “既然你不愿意死,就看着皇后娘娘出嫁吧!娘娘出嫁是十里红妆的阵势,多得是宗室命妇送嫁,不缺你这样一个江家主母!”小郡主示意家丁们把宋依颜捆起来,“塞住她的嘴,捆结实了,扔到柴房去!派五个侍卫昼夜不停的看着她。若是不听话,尽管往死里抽,只别让她嚎丧扰了皇后大喜!”

  宋依颜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立刻就被一位丫鬟卷了块污脏布子满满塞进嘴里,毫不留情的拖走,腿脚踢腾着,在雪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痕迹。

  “等大婚过去,皇后娘娘自会处置她,”小郡主厌恶的掩了口鼻,“去把江家佛堂打扫干净,血污都清理好。宋依颜还以为她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凭这点小伎俩就想添皇后晦气,人家都不搭理她,蠢货!”

  ******

  明天就是腊八,今天不知怎的,夜里天空似乎扯破了窟窿一样,大雪下的放肆张扬,纷纷洒洒。

  大婚事务冗杂,但皇后是新娘子,反倒没有什么事情,清闲得很。

  嘉宁给江采衣熬了红枣姜水,用圆肚子小紫砂壶盛了端去,热腾腾的好暖身子。

  “娘娘,明日咱们就都回宫了,”嘉宁实在是不喜欢江府,一门心思想要回宫。想着明日就是大婚,她眉眼间溢满是喜气,“听宫里的人说,喜殿椒房都已经准备好,太极宫全挂上了红灯笼,连毯子都全换了红狐绒。合欢、鸳鸯、九子蒲、双石、五色丝、和合的纹样已经全铺上啦。这几日御膳房就没停过火,九九八十一道菜、三十道茶、四十九种果子点心,把前庭的桌子都摆满了……”

  嘉宁说的高兴,歪头去看江采衣,“娘娘,明日一早就要上妆,奴婢给你熬了杏花油,快去泡一泡头发,包准明日上玉笄的时候头发又黑又润。”

  “哦对了,明天黄昏时凤辇才会来,娘娘早起记得吃碗羊肉汤和莲子糕垫补垫补肚子,一旦上好妆,可就没法儿吃东西了……”

  听嘉宁喜气洋洋的说着,江采衣微微笑了,捧着那壶暖暖的姜茶细心听。

  大婚,要嫁人了啊……她望向东边仿佛耸立于云端的红墙宫阙,一时间心里的思念就要溢出来。

  这时候,她又是紧张又是羞涩,乖乖呆在江府等着出嫁,满目都是喜气洋洋的笑脸,而皇上……他在宫里做什么呢?会不会像她一样,才几日不见,就想的心口发疼?

  他的喜服是什么样子的?十二珠冕毓,玄金外袍,艳红中单,漆金九龙和海水江牙,穿在他身上,该是何等的冠世容华,艳色摄人。

  想着想着,心里似乎要沉湎了下去,连嘉宁在一旁的絮叨也仿佛听不见了。

  嘉宁看着紫砂壶里的姜茶没有了,连忙起身去拿铜茶炊,却被江采衣拦住了。

  “嘉宁,”江采衣轻声说,“明日我就出嫁,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我想去以前常呆的地方转转,你去忙别的事吧。”

  嘉宁一想,躬了躬身子,“也好,那娘娘不要走远。”

  ******

  冬天白日短,不过酉时就黑了下来,府里的人点亮了烛火,整个府邸散着淡淡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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