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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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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的宋依颜,而不知道还有个正室夫人翠秀。
  出门的时候,宋依颜一身华贵素裹,身後三两个丫头也有彬彬有礼闺秀风范,而翠秀一身罗布衫,面带萎顿憔悴,走出去没有人会认为她竟然是一位堂堂都司的妻子。
  外人都认为姨娘才是正室,母亲也就渐渐不再出门了。
  然而母亲毕竟是正室,韩烨再怎麽宠溺宋依颜,每个月总会有一天留宿在翠秀房中,二人相对无言,再也寻不回曾经的亲密无间。
  
  ********
  
  上元夜,花市灯如昼。
  宋依颜带着韩茗儿坐在马车里一路在大街上摇摇晃晃,帝都中心东西横向裂过一条波光浮动的大河,正是一时春好时,韩茗儿兴高采烈的坐在宋依颜怀里探头探脑。
  轿帘掀开了一半,马车经过处,有人回头略带惊艳的目光看向宋依颜嫋娜的身姿和面孔,宋依颜微微一笑,羞涩的转过头去,却并不将轿帘放下来。
  “娘,那个小兔子灯好漂亮!”
  “娘,看有人在河上放灯花呢!”
  “娘!你看那盏灯,好像龙一样!娘!娘!”
  宋依颜含笑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牵着她走下马车来到一处灯花铺子,柔声说,“茗儿乖,你也来放一盏荷花灯吧。”
  明黄签纸,拿在手里有种薄薄的脆弱感,宋依颜握着女儿的手在签纸上写了几个字,折好放入莲花灯,顺水流去。
  “娘亲,你写的是什麽呀?”
  宋依颜微微一笑,亲亲女儿的脸蛋,“娘亲希望茗儿日後,能够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韩茗儿拍着手开心的笑啊跳啊,仰着脑袋看那莲花灯如同流水一般蜿蜒而去,轻轻触碰到河水中间一朵正在盛开的睡莲,便打了个旋儿之後飘远了。
  
  
  几根雪白的,细腻修长的指头,伸入水中捞起那朵被碰伤的睡莲,瞬间被荷花灯照亮,在曲水上浮光朦胧。
  韩茗儿拍击的小巴掌停住,张着小嘴呆呆的看着那只手,那朵花。
  指尖微弯,掐断了花茎,一朵粉嫩睡莲卧在手掌心,在河中万千灯火里开的鲜妍。
  一少年涉水而立,站在舟头拢着那朵睡莲。
  他身穿绯色衣衫,漆黑的头发,琉璃色的眼睛,韩茗儿小小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仿佛就有错觉,这个人就会这麽静默的,在极细的河光中,凝结成一尊温润的玉雕。
  月上柳梢头,人清如玉,刻意瞧时不见光,泽在无光处。
  那人青丝如瀑,长发婉转,修眉凤目,含着温柔对手中的莲华展颜微笑。
  笑的那麽温柔,那麽隐忍。
  他凝然独立,嘴角一抹低笑,眼底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的寂寞和陌上花开的孤单。
  绯色衣袖滑下手腕,露出少年腕上一根细细的金色龙爪盘扣锁链,几颗萤石嵌在龙目和龙身上,万般蜿蜒妖娆。
  公子王孙芳树下,轻歌妙舞落花前,一切一切归於寂静,韩茗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褪去苍白,整个曲水江上唯独他一人。
  少年摘了花,便飞身直上河畔的酒楼,动作迅疾如电。岳阳楼中里面灯火通明,他温柔的站在另外一个男子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拂过那人的发丝。
  韩茗儿抬头,看着少年那样温柔的神采,对着那人笑。
  那人一身天水碧色长衫,背对着河岸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极为优美,发如染墨,垂在夜色风中。
  楼上对话轻柔,韩茗儿听不到,只能愣愣的看着。
  
  
  “络儿,你的鞋子湿了。”男子微微颦眉。
  “是麽?为这一朵曲江芙蓉,倒也值得。”少年轻轻的挨过去,掌间一朵柔艳,竟是想要簪上他的发。
  “胡闹,白龙鱼服本就不妥,你还在这里淘气。”男子微微一叹挡开少年簪花的手,侧过脸去,眉间一点殷红朱砂,美的惊心动魄。
  少年嘴角微挑,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後将手挪了挪,轻轻握住男子修长白润的手指,紧紧交缠,“那麽丞相带朕回宫去吧!”
  少年微笑着紧紧握着男子的手,毫不放松,“丞相,上元灯节不设宵禁,这里热闹,那麽多人,丞相如果不紧紧拉住朕的手,朕可不知道待会儿自己会失散到哪里去哦。”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眸底微微压抑的仰望,恍如月色,温柔又遥远。
  
  
  
  
  就这麽一瞬间,韩茗儿站在对面仰望,永远记住了少年的脸。
  曲江、酒楼、芙蓉。
  这样春暖花开,菊谢竹摇的日子,仿佛梦里般光影斑驳,水色流转。
  这路上来来去去的人,千万种模样,各异的发,各异的眼,却唯有少年的脸,在刹那间镌刻余生。
  日後就算再遇见千万的人,有漆黑的发琉璃的眼,却都不是他的模样。
  原来世间,竟有这样惊艳的男子,韩茗儿模模糊糊的记起娘亲时常笑对爹爹轻语,韩郎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依颜嫁与你才不辜负这一生……
  韩茗儿心下一动,忽然想如果有那麽一天,这样含情执手相对的不是娘亲和爹爹,而是她和这少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只那麽一想,心中便似有雷声滚滚轰动,红晕便如潮水涌上了面颊,痴痴而悟,竟然不能动弹。
  那一场春日花看半开,酒喝微醺,一场繁华,盛开在酒肆烈烈的旗下。
  岳阳屹立江边,流水蜿蜒,灯火渔船,梨花沿河岸盛开,压压如雪,似花非花,似烟非烟,却挡不住楼上月下,温柔浅笑的绝美少年。
  
  
  就在不远处,蹲在铺子前挑选蛤蜊油的韩囡囡无意间抬起头来,看到了远处这旖旎的一幕,她并未在意,只是揣着油回到府邸,点燃灯火,将那温润的油膏一点一点抹上母亲龟裂粗糙的手掌。
  
  
  韩茗儿还在对着人去楼空的岳阳楼发呆,突然感到身子一紧,就看到娘亲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激烈惊慌,她面色苍白如鬼,一把抱回她躲进马车,又将轿帘密密放下。
  做完这些事的时候,宋依颜手抖颤的如同被鬼追逐,唇瓣雪白,浑身冰冷至极。
  “娘亲?”韩茗儿好生莫名其妙,只听到宋依颜哆哆嗦嗦的自言自语────怎麽是她?她竟然还活着,怎麽办?怎麽办?她看到我了……
  这时街道对面的人群中挤过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胖大娘,脸上带着惊喜笑意,朝宋依颜和韩茗儿所在的马车挥舞手臂,快步走了过来。
  宋依颜满面泪水,抖着手拔下头顶的银簪,捂住女儿的眼睛扎向马屁股!
  温驯的骟马吃痛,红着眼睛扬蹄向对街横冲过去!
  那位一脸喜色的胖大娘左扭右躲的逃不开疯狂奔驰的马车,绝望瞪大双眼,眼眸中沈重的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踏向她的肚腹!
  上元灯节,血溅天街。
  宋依颜尖叫着,搂着韩茗儿被人救下马车,马蹄将胖妇人的肚腹踏穿,七窍涌出烈烈鲜红的血汁,一地肠穿肚烂的腥臭。
  宋依颜晕了过去,被人七手八脚抬回都司府,韩茗儿吓得发了三天高烧,那辆肇事的马车在墙上撞倒散架,骟马当场撞破脑袋,气绝身亡。
  自此再也无人问津。
  胡琴咿咿呀呀的婉转,在万灯划盏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
  
  **********
  
  
  第二次,翠秀有孕。
  十年之後,翠秀再次孕育了韩家的第二个孩儿,宋依颜虽然宠擅专房却自打韩茗儿之後,再也不曾有孕。
  韩家老太太和老太爷高兴的跟什麽似的,就盼着儿媳妇肚子里的是个儿子,以解韩烨膝下无子的忧虑。
  临近生产的几日,韩茗儿突然发起高烧,夜夜尖叫啼哭,韩烨急的跟什麽一样,一连几天衣不解带,留在女儿身边照顾。
  
  翠秀鼓着肚子歪着榻上,囡囡艰难的揉着母亲浮肿的腿,手指顺着她的腿向上抹去,竟然是几乎割手的清瘦,不禁鼻子一酸,将小脸贴上母亲温热的肚腹。
  圆滚滚的腹中,传来不安的胎动,那孩子微微一踢,隔着皮肤挨到囡囡的脸。
  她黑眸惊喜的微闪,就看到母亲温柔秀美的笑面。
  “囡囡,妹妹生出来,你要待她好。”
  母亲亲昵的抚摸着她的秀发,一根一根,粗糙指腹擦过软软细发。
  囡囡重重的点头,却突然看到翠秀脸色一白,赶忙问起,“娘亲怎麽了?”
  “没什麽,这几日被猫闹得头疼。”
  囡囡眉心一冷,因为韩茗儿高烧,她养的猫雪团便跑出院落四处乱窜,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它夜夜蹲在翠秀的院墙上嚎叫,招的周围夜猫夜夜群聚,闹得翠秀不得安眠,一日一日睡不着。
  韩老太太命人去赶走雪团,却没人敢动手,那雪团可是韩茗儿心爱的宠物,若是没了雪团还不知道要哭成怎样的梨花带雨,韩烨一向宝爱小女儿,不允许任何人让她难受伤心,翠秀也只有一日一日忍着。
  
  
  囡囡只觉得怒气难忍,找了个借口去厨房寻了一块鲜血淋漓的牛肉,诱那雪团下来,紧紧扼住它的脖颈。
  雪白的大猫在她手中激烈挣扎,一道道尖利爪间撕开她手臂的皮肉,囡囡红着眼睛,手指痉挛一般收紧,将猫脸按入草丛。
  这时候已经开始下雨,雨水浇落,浇灭了院落墙上盛放的梨花,泥土气息和血腥气胶凝在一起,似穿肠毒药一般,从口鼻中钻进去,直直要让囡囡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大猫拧过头,碧绿的眸子中瞳孔眯成一线,死不瞑目的恶毒瞪视着她。
  囡囡退後一步,胸口起伏,扭头就跑,她好害怕,那柔软的生命如此死在手下,脉搏一点一点寂灭,她摔倒在地,爬起来,满身泥泞的飞溅泥水。
  不久之後,因为听不到猫声,宋依颜房里的雪芍撑伞去找,却在草丛中发现了雪团的尸体,顿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囡囡被抓到的时候,她正躲在韩烨的书房偷晋候大人送给韩烨的灵山老人参。
  韩烨怒火万丈,扭着大女儿的手腕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老人参从囡囡的袖口滑落,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宋依颜抹着眼泪,挽在韩烨身边,雪芍抱着雪团的尸体,哭的不能自抑。
  “你这孽子!这雪团是你妹妹最心爱的猫,温驯柔顺,你妹妹这会儿正在发烧!你不但不为茗儿祈祷忧心,还杀了雪团!等茗儿醒来,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麽样子!你怎麽这麽不懂事!小小年纪,心思这般狠毒!”
  韩烨气得浑身发抖,抽出书桌後面的藤条不由分说一脚踢在韩囡囡的肚子上,藤条如同寒夜里面闪光的毒蛇,流电一样劈在小女孩柔嫩的手臂和背上,将她原先被猫抓出的血口撕得更开!
  囡囡扬起黑黑的眼睛,还没凑过身去就被一道鞭影逼得缩回小脑袋。她抬起大大的眼睛,不顾青紫的鞭痕,不顾韩烨狰狞的表情,乞求的扯扯韩烨的衣袍,声音细细弱弱,带着哭泣,“爹爹……爹爹……”
  大雨乌云,遮住了夜晚不见一点星光。
  宋依颜抹着眼泪抚摸着雪团哭泣。
  “你知不知道这老参有多珍贵?宫里赐给了晋候大人两根,他老人家送来一根……这东西是要在救命的时候用的!是要留给你祖父祖母用的!你竟然胆大包天来偷!”
  “爹爹……”囡囡膝行几步,勉强自己站起来,小小的手掌伸过去,上面一道一道暴虐的痕迹,她看着高大俊朗的爹爹,不顾自己的狼狈,紧紧抱住父亲残忍的手腕,“爹爹,娘怀着弟弟妹妹,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极了,娘就快生了,囡囡只是想要掰一点人参给娘含含……”
  “胡说!我怎麽看着夫人精神好得很,哪里有不舒服?大小姐,你找借口脱罪也就罢了,怎麽竟然拉着夫人垫背呢?夫人听到你这话,还不气坏了身子?”雪芍在一旁尖声刺到。
  囡囡摇头,并不理睬她,一手伸过来,揪住韩烨衣袍的下摆,扬起雪白的小脸,“你知道的,爹你知道娘的,”她一字一句慢慢说,坚定的,泪水烫伤了韩烨衣袍的华贵丝线,“娘她从来什麽都不说,什麽事情都自己忍着,爹,娘真的身体很不好……”
  韩烨一愣,月光透过书房的窗,照着大女儿哭泣的小脸。
  囡囡倔强的抿着小嘴,挣扎几下扶着桌子站起来,对他拜了又拜,这个孩子虽然受了他一顿家法,倒毕竟是因为一片孝心……
  囡囡的小脸白的好像耀州烧出来的上等甜白釉,素犹积雪,一双眸子睁开来,那样完全的坚强和干净────这双眼睛,多麽像翠秀。
  翠秀曾经多麽爱笑啊!她总是跟在他的身後,跌跌撞撞的奔跑,笑声好像风筝一样飞扬,天空都快要被她笑的湛蓝。
  她多麽勇敢多麽坚强,即使战火连天的时分也能一力坚持,送他前去沙场。
  心中猛然一痛,某种模模糊糊的惶恐感袭上心头,压下了高涨的怒火,韩烨忍不住伸出手去,放在囡囡头顶。
  一个婆子却在这时慌慌张张的掀帘子叫道────“老爷!二小姐醒了,哭着闹着要找雪团呢!”她的目光在触及到雪芍怀里气绝的猫咪时戛然而止。
  愧疚和惶恐感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怒火以更高几倍的阵势扑来,韩烨一脚踢开韩囡囡,抽回滚落的老参,扭头就走!
  “你给我跪在这里!来人!三天不许送干食来!看她什麽时候想明白了,什麽时候去跟茗儿道歉!”
  没有星光的夜晚,那麽黑,那麽暗,雨水落下的声音似有什麽东西在持续碎裂。
  囡囡跪着去夺那根老参,几乎是同时,又一个小厮大步跑来尖利叫喊────“老爷!二夫人!不好了!二夫人在途州的外祖家遭山贼袭击,一家老小都、都没了────”
  宋依颜惊呼一声,身子一软,整个人昏死过去。
  韩烨连忙打横抱起她,大步向她的梅花小筑走去,一路跟着丫头婆子无数。
  
  
  
  听闻囡囡被打,翠秀急的扶着丫头的手冒雨来寻,哪知道才走出院门,就一个踉跄,下体血涌如注。
  囡囡默然站在母亲的院子外,看到灯火通明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婆子和热水,以及低低交谈声响。
  大夫擦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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