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赛宁-第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银霜”,进而将“银霜”巧夺天工的神奇作用给予了细腻的描写:毛茸茸的枝
头,雪绣的花边潇洒,串串花穗齐绽,洁白的流苏如画。
而在诗的后八行里,诗人则运用“流动性”的意象手法使景物活现:白桦四
周徜徉着姗姗来迟的朝霞,它向白雪皑皑的树枝
又抹一层银色的光华。
这意象的转换和流动,使景色也随之转换和流动,诗的思想内涵也因此而丰
富起来,富有独特的艺术魅力。诗人就是这样以现实自然为素材,经过丰富的想
象,创作出一首首“第二自然”的杰出诗篇的一个“器官”。
叶赛宁联想大胆,比喻奇丽,旨在创造新颖别致的意境,而并非追求视觉意
象的刺激性。所以,他的诗的形式也都避免了所谓“立体诗”
的“立体图像”式的形式主义排列,而是严格遵循传统格律诗的艺术形式。
视觉意象旨在展示诗的思想内涵。正如组诗《波斯抒情》(1924—1925),实际
上它们并非写在异国波斯(叶赛宁从未到过那里),而是写在苏联南疆的黑海之
滨。诗人有意采用这种手法使近在眼前的客体(如女郎“莎加奈”和抒情主人公
的“鬈发”)与远在千里之遥的故乡意象(如“北国姑娘”和波浪起伏的“黑麦”)
叠加与复合,将情感“注入”
意象,从而浓化和凸现对故乡乃至对祖国的思念之情,也使真情具体可感。
这里,诗中的景物并非诗人创作时的具体所见,而是诗人用以具体表现和增强情
思的意象,不过,这种属于想象层次的景物,也可以独立存在,“由情生景”的
诗例是很多的。在叶赛宁的诗中,现实的景物与想象的景物互相融合也是常见的,
它们是诗人表达感情的一种手段,其意象反衬效果十分突出,对照颇为惊人。透
过意象对视觉美的呈现和内在情思的交融,收到了独特诗美的艺术效果。
意象是诗人思想的升华,亦即理性与感性在瞬间的碰撞和融合,从而化成诗
本身的内在有机成分。从叶赛宁的抒情诗中我们可以看出,诗人的思想感情是通
过富于感性的形象表达出来的:诚然,你将走自己的路,消磨没有欢乐的时辰,
只是不要挑逗天真无邪的童男,只是不要撩拨他们的春心。
《你不爱我也不怜悯我……》这种相反相成的意象对比,充分体现出诗人内
心世界的矛盾和苦闷,他的追求和理想。这是诗人对自然的丑与恶的否定,也是
对人性和真善美的呼唤。这种独特的抒情方式间接表达了诗人对美好未来和真挚
情感的向往与憧憬,反映了诗人的生活理想和美学特点。
通过想像,叶赛宁使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了具体的形体和确切的寓意,如天空
成为上帝“蓝幽幽的肚皮”,金色的太阳成为上帝的“肚脐”
(《噢,天哪……》,1919)、圆月“从苍空的肚里”探出头来《田园礼赞
》,1918)。这类意象虽然并不寓有崇高的情操和理想,但却饱含着诗美和情趣,
引人遐思,至少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创作态度,而并非是没落颓废的情绪的反映。
这类意象毕竟是基于诗人过去感受和知觉方面的经验,基于物体或物象之间某种
属性的一致,因而艺术效果新颖别致,并不使人觉得突兀怪异。在叶赛宁那里,
即使是陈述性的诗篇,其每一诗行也能引发出丰富的意象,使主客观对照、情与
景呼应,例如:
什么也引不起心的不安,什么也唤不醒心的激动,爱情不可能去了又来,灰
烬不会再烈火熊熊。
《你不爱我也不怜悯我》这诗结尾的陈述式对称诗句不仅收到了韵律正规化
的效果,更因对并置的两个意象的强调,使得全诗的主题更为突出。这里既有爱
的浓烈而深沉的感情,又有哲理性的联想和超越,两者似乎被诗人跨时间和跨空
间的深层意象结合在一起了。
在叶赛宁的诗中,象征和意象常常并用,从而使外界的景与内心的情相互衬
托、渗透和融合。请看《四旬祭》(之三)一诗:你们可曾见过,匍匐在铁爪上
的火车,被湖沼的雾气笼罩,怎样呼哧着铁鼻孔在草原上迅跑?
而在火车后边,就像节日赛马决赛的场面:一匹红鬃马驹,沿着一望无垠的
草原伸着细腿飞奔,猛扑向前?
唉,这可爱的,可爱又可笑的小傻瓜,他哪能,哪能赶得上啊?!
莫非他不知道:钢打的铁马已经战胜了活马?
莫非他不知道,在前景渺茫的草原上,他的奔跑挽回不了往昔的时光,想当
年佩切涅格人①为换一匹骏马,宁愿让出两个俄罗斯草原姑娘?
如今是另一种命运主宰着我们的湖区——被铁的摩擦声唤醒,在市场上进行
交易:人们买一辆蒸汽机车,竟付出千百普特②马肉和马皮。
(1920)
这诗的题名便深有寓意,同时也是一个庞大的象征意象。“四旬祭”
本系东正教(基督教在俄罗斯的分支)为追荐亡魂而规定的四十天祈祷,可
诗人在这里所追荐的“亡魂”是什么呢?是以“红鬃马驹”与“铁蹄钢马”(火
车)赛跑为象征的传统田园生活必然衰亡的俄罗斯农村。然①东南欧突厥系的古
民族。
②俄罗斯计量单位,一普特等于10。38 克。
而叶赛宁并不反对技术进步,并不因为“红鬃马驹”追赶不上“铁蹄钢马”
而对后者产生了憎恨情绪,诗人只是表达了对马驹的同情。在《给外祖父的信》
(1924)一诗中,甚至还对象征技术进步的“铁蹄钢马”
表示赞赏。尽管如此,当时因为《四旬祭》这样的诗,有人断定叶赛宁为
“逝去的”俄罗斯而哀伤,说他反对发展工业,甚至上纲到“反对工农联盟”!
面对这种“左”得可爱的论调你能说什么呢?!我们还是来看叶赛宁的诗论《玛
丽亚的钥匙》吧。这篇诗论尽管写于意象派正式成立团体的前一年,但仍然可看
作是意象主义的美学纲领。叶赛宁在这篇文章的题头词中明确标示:“怀着深深
的爱献给阿纳托利。马里延戈夫。”
这马里延戈夫就是俄罗斯意象派团体的创始人之一。叶赛宁还注明:“‘玛
丽亚’在舍拉普特教教徒的语言中表示灵魂。”而舍拉普特教乃是旧时俄罗斯鞭
身教这一神秘教派演变而来的。叶赛宁在这篇论著里,从民俗、建筑、神话、宗
教、艺术、语言等各个领域和角度,阐述了“象征”和“意象”在人类文化与文
明中的历史地位和作用,指出“形象”是“开启人的宇宙殿堂般的心灵之钥匙”,
是“人与大自然的主要连结点”,是“用以制作更为精美的艺术品的工具宝箱”。
诗人认为,艺术必须找到开启人的心灵的钥匙。这钥匙便是由语言构成的诗的形
象体系。又因为人的心灵极其复杂,所以,只有通过丰富多彩的形象,通过联想
和意象才能得以展示。叶赛宁批评当时诗坛上各种形式主义的诗人,指出他们的
创作中没有任何“内心的真实感受”,把他们称为“僵死语言的首饰匠、素描家
和小型彩画家”。
应当说,叶赛宁运用意象主义的表现手法是得心应手的,而从美学意义来说,
这种手法倒是能唤起读者潜意识的觉醒。你瞧:“一棵醉醺醺的枫树在旷野上跳
舞。”原来,抒情主人公正同心上人乘坐在飞奔向前的雪橇上,其时欢快的心情
是不难想象的,情绪的“感染”、动与静的颠倒也不难理解,惟其枫树跳舞这一
奇特的意象,读者不调动丰富的联想意识是很难揣摸出来的。然而,诗意的深化
还在于抒情主人公的参与意识的袒露:“我们驶向枫树。问它:”这是为何?来,
让琴声为我伴奏。咱们同跳三人舞。‘“(《你听——雪橇》,1925)显而易见,
这新奇的意象是诗人特定情绪的表现。诗人以诗的乐感和意象强化了自身的愉悦
心境,从而使读者也在体验这种心境时心潮起伏,产生欢快的情绪。雪橇飞驰的
意象,使读者仿佛听到马蹄奔腾般的节奏和渐近渐远的铃声,似乎看到了雪橇奔
驰,枫树在身旁旋转”跳舞“的鲜明形象。
诗的基调体现出作者总的情绪,诗人的心潮起伏以及一个个有着内在联系的
意象的转换和跳跃,都围绕着主题而渐次展开。有时,意象通过笔端流出形象的
描写,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景:乌云像马拉着雪橇,马套上跳跃着青蓝、抖颤
的火苗……
小伙子都跑在草地上欢呼:雨啊,雨啊,快把我们的棵麦浇!
(《干旱使庄稼地荒芜了……》,1914)
有时,诗人以虚实对应的意象抒发对人生短暂的感喟和对大自然永恒的
赞美。既有虚写“金秋的衰色笼罩着我”的心境意象,又有实写“枫树的黄
色败叶凄然飘落”这种枯荣轮换的意象。有时,诗人刻意使抒写对象的梦幻意象
与客观现实的描述意象之间形成强烈的对比反差,以增强诗的思想意义和审美价
值。例如《寒冬在歌咏……》(1920)这首诗,呈现在读者面前的首先是一组描
述意象:严酷的冰天雪地,刺骨的寒风,惨淡愁云,“小麻雀像孤苦伶仃的孩子”
在暴风雪咆哮呼号中瑟缩着,偎依在冰冻的窗前,“又累又饿,打起瞌睡”。接
着,诗人笔锋一转,将“小麻雀”的梦幻意象渲染了出来:它们“梦见了春天的
娇美”,而“在明丽的阳光的笑靥里春天是一位美人”。再如《母牛》(1915)
这首诗,一开始也是一组描述意象:老态龙钟,牙齿已经脱落,双角上旋着一圈
圈岁月的印记。
在年复一年翻耕的田野上,粗暴的主人曾抽打它的背脊。
诗人通过这些精心概括和选取的场景写出了母牛岁岁月月受奴役的坚忍和悲
哀,传达了自己的同情和愤懑:就是这样一头母牛现在却被拉往屠宰场。此时,
“悲哀、伤心、绝望”的母牛,“梦见一片苍白的丛林,还有一片草儿菁菁的牧
场。”这灵光似的梦幻意象仿佛使母牛进入了一个最美好的世界。也正是这种意
象的对比,更加突出了诗的悲剧性和象征性。同样,在《梦幻》(1918)和《这
条街我是熟悉的》(1923)等诗中,梦幻意象与描述意象的对比都十分强烈、鲜
明,是体现叶赛宁发展意象主义艺术手段的典型诗篇。这种超越情节、意在言外
的诗,注重的是氛围的创造,以其引起读者与诗人同一种感受和情绪,造成某种
意境。由此我们想到,诗人所运用的梦幻意象虽属“虚写”,但寓意十分深沉,
因而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形象地说,叶赛宁抒情诗中的意象乃是“一串串珍
珠般的形象”,珍珠与珍珠之间既各有惊人之处,又有内在联系;对意象派诗人
来说,抒情诗中的意象则不过是一串“断了线的形象”而已。
叶赛宁以其独特的抒情风格对苏联诗歌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以新颖
的比喻、形象的暗示和象征开拓了诗歌意象的新空间,拓展了诗歌意境的表现范
围,从而也丰富了意象主义的艺术手法。
3 现实主义的精神实质叶赛宁所处的时代,是俄罗斯历史上的“多事之秋”,
既有1905年革命街垒战的明显标志,又有革命失败后白色恐怖的痕迹;既有第一
次世界大战的战火,又有二月革命和专制统治的倒台,当然,还有伟大十月的
“阿芙乐尔”的炮声和世界上第一个工农国家的建设。这就注定了这位关心人类
命运的伟大抒情诗人会经常思考一个重要问题:种种客观事件会把人们引向何处?
热爱祖国、仇恨给人民带来痛苦和灾难的战争,使得叶赛宁的诗歌创作倾向于艺
术中的现实主义和人民性,从而使他走上反映伟大十月革命真理的道路。
叶赛宁的诗继承了普希金的朴素简洁传统,抵制了形式主义的影响。当未来
派、无产阶级文化派大肆叫嚷“打倒普希金!”、“把托尔斯泰从现代生活的轮
船上扔出去!”、“打倒语法、连同它的变格变位,连同它的句号和逗号!”的
时候,叶赛宁却能够冷静思考,把自己看作是“苏维埃方面最鲜明突出的同路人”,
而且作为苏维埃俄罗斯与现实主义、人民性的强有力的中间环节出现,将两者紧
密联系起来,应当说,是难能可贵的。在《约旦河的鸽子》(1918)一诗中,叶
赛宁甚至描写了俄罗斯在革命烈火中的“洗礼”。也正是在这里他虔诚地说:祖
国是我的母亲,我是布尔什维克。
然而,叶赛宁的思想认识和创作发展毕竟是有一个过程的。在十月革命初期
的诗歌中,叶赛宁满怀喜悦的心情,真挚、热情地歌颂给农民带来了土地和自由
的革命。不过,更深刻地、有意识地去理解这一历史性和社会性变革在人民生活
中的全部意义,尤其是在与为伟大十月革命理想而斗争的俄罗斯农村相联系的人
民生活中的意义,显然,是不可能马上做到的。外国武装干涉、反革命、围困、
饥饿、寒冷,一齐袭向年轻的共和国。战争和国民经济的崩溃导致了军事共产主
义政策的实行。农民对城市的抱怨情绪日益增强。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叶赛宁表
现出同情农村的“农民倾向”。然而,革命毕竟使叶赛宁变成了一个唯物主义诗
人。
《伊诺尼亚》(即《乐土》,1918)一诗的主题很能说明问题:实实在在的
人间的农民天堂取代了虚无缥缈的天上的基督天堂。用宗教象征和宗教词汇唱出
新的、革命的内容,是叶赛宁创作思想上的一次大的飞跃。
以叶赛宁为代表的来自农村的诗人,其美学特点之一是不脱离现实主义,同
时继承和发扬民间口头文学传统与古典文学传统,反对无产阶级文化派的虚无主
义。叶赛宁直言不讳地指出,对文化“古老根基”进行辱骂的人自己却创造不出
什么新东西,所以他们才叫嚷“为了我们的明天/ 我们要烧掉拉斐尔/ 踩烂艺术
的花朵……”①作为一个自学成才的诗人,叶赛宁是从人民生活的深处攀登到诗
歌高峰的。梁赞的田野,农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