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赛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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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
激情在爱中燃烧殆尽。叶赛宁虽然是来自农村的诗人,但他一进入城市便再
也离不开城市的喧闹环境了。过不多久,他已俨然是个十丈红尘中的风流子弟,
风度潇洒自如。他要以新颖别致的故乡风景抒情诗去震动城市的贵族沙龙,让上
流社会领略一下农村诗人的丰富的内心世界。他获得了成功,赢得了荣誉。他的
诗渗透着大自然的清新气息,展现出大自然的气魄雄伟的景色,这一点在当时的
城市诗人当中无一能与之媲美。这些诗他是以独特的诗歌思维方式创作出来的。
高尔基称叶赛宁是“大自然专门为了写诗、为表达那绵绵不绝的‘田野的哀愁’、
为了表达对世间所有动物的爱而创造出来的一个器官”。叶赛宁到彼得堡不久,
便成为上流社会社交界众人注目的人物,诗歌界的佼佼者。他常常被邀请到贵族
沙龙里去参加各种晚会,即兴赋诗和吟诵,后来他渐渐变得迷迷糊糊,飘飘然起
来。
叶赛宁在物质和感情上都属于慷慨者。不论是谁,只要崇拜他的天才,都被
他视为“朋友”,保持友谊和往来。他的这一弱点恰恰被当时的一些文学界的食
客所利用,他们对他百般阿谀奉承,拉他进小酒馆,用他的稿酬往自己肚里拼命
灌酒,直到烂醉如泥方才罢休。而崇拜他的天才的女性,则得到他慷慨抛洒的感
情。所以他常常为爱情所苦而又摆脱不掉爱情。他给人的感觉是始终在恋爱,最
终还是由于爱情而自杀。
他的悲剧的产生,在于他感情上从未抛弃他所爱过的女性,而爱他的人,感
情上也从未同他分离。他是被收紧的感情之网窒息而死的。
①《我的哥哥谢尔盖。叶赛宁》,《广阔天地》,1964年第5 期,第73页。
叶赛宁的悲剧是不可避免的。作为一个农村出身的天才诗人,他本身有着大
自然式的朴素、纯洁、慷慨的感情,同时也有农民式的执着的追求。不过,他所
追求的是一种飘忽的理想,这种理想似乎可望而不可及。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高
尔基对他的死如此表示哀叹:“叶赛宁来到我们这个世界上实在太晚了,或者说
实在是太早了。”①他憧憬崇高的精神境界,抒写优美感人的爱情诗,但在现实
生活中常常受情感和热情的驱使而不能自拔,甚至把爱情称为“传染病”和“黑
死症”。他身上总是体现着感情与理智的搏斗,但往往以感情战胜理智告终,因
而一次又一次带来无法解决的内心冲突。他知道,按照父母的意愿他应当从小学
着扶犁,在地里干活,长大娶妻,养儿育女,给双亲带来天伦之乐,为他们养老
送终,尽到孝道《母亲的来信》,1924)。然而他也知道,他之所以做不到这一
点,是因为他爱的是“春天”,而“春天”乃是“伟大的革命”(给《母亲的回
信》,1924)。他自知不应受感情的诱惑,可是一次又一次被女性的爱所动。在
感情范围里他太脆弱了,理智常常屈服于感情。他的心灵深处总是萦绕着一个由
完美无缺的外表美和无懈可击的内心美相结合的理想形象。这种理想形象曾激发
了他的诗的创造力。但他只能生活在理想的爱情花园里,现实的爱情花园对他来
说乃感情的坟墓。当爱情成为他的理想时,对他来说,一切都是美好的,而当理
想变成现实时,他又由于现实中的女性与理想形象不能完全契合而感到失望和痛
苦。他生活的后期几乎一直处在这样的矛盾中。他苦恼、烦闷、郁郁寡欢,他悲
观、厌世、自我戕害。他的激情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狂热的爱中燃烧殆尽。
叶赛宁是个悲剧诗人,他有一颗博大而善良的心,他的抒情诗的基调是忧伤。
世上不少人都在他抒情诗那令人神往的篝火旁温暖过自己的心。他多么不愿意自
己年迈的老母由于对他的思念而常常在黄昏时分穿着一件破旧的外衣在大路上徘
徊,可他又无法使她得到慰藉。他也知道,不应该脾气暴躁,先后使拉伊赫、加
丽雅、邓肯、索菲娅伤心,更不应该同她们分离。他知道,在伟大转折时期的新
时代的航船上,自己不应该躲进“底层船舱”(即莫斯科小酒馆)里浪费金钱和
光阴(《致一位女子的信》,1924)。作为一个感情细腻的抒情诗人,他的头脑
太清醒了。当他意识到自己是怎样在戕害自己的和加丽雅的纯洁感情时,他怎么
也不能原谅自己,似乎只有用今世的“永别”才能洗刷自己的羞愧和耻辱,以便
以纯洁的面目去迎接来世的“聚首”。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非常非常的痛苦。
这痛苦从何而来我也不清楚。
不知是劲风在荒无人烟而又凄凉的原野上呼啸,还是如九月冷雨淋浇丛林,
酒精洒遍我的头脑。
①《星》杂志,1961年第1 期,第146 页。
读叶赛宁最后一首长诗《黑影人》①(1925)这开头的诗句,你就会情不自
禁地联想起莫扎特的《安魂曲》。是的,这首长诗仿佛是诗人对自己一生的自白,
是对自己的一生所做的无情的结论,是诗人的独特的“安魂曲”。诗人把自己内
心的“阴影”剖析得淋漓尽致,充分揭示了“黑影人”对他那不屈的心灵的残酷
折磨。这是一部富有哲理和深刻社会内容的作品,那“极其可恶的客人”——
“黑影人”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仇敌,而且还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敌人,是腐蚀人们
心灵的黑暗势力的化身。诗人是那么暴怒地“殴打”了“黑影人”,是那么勇敢
地暴露了“黑影人”的阴暗的灵魂,简直能使每个读者都清楚地看到这场激烈斗
争的始末。然而,幻觉消逝了,现实毕竟是现实:……月亮死了,幽蓝的曙色呈
现在窗外。
啊,你,黑夜!
黑夜,你为何把一切扭歪?
我戴着高筒礼帽站着,身旁一个人也没有。
我独自……
和那被打碎了的镜子……
1925年末,叶赛宁整个身心都沉浸在《黑影人》一诗的诗思之中,此诗反映
了诗人对死神已经逼近的幻觉意识。最后,他不仅没做任何反抗,反而自觉把自
己交给了死神。此前,自杀的念头一直萦绕在叶赛宁的心头。这一年的夏天,他
曾去过高加索,就连高加索那独一无二的粗犷、优美的景色,也未能抵消死神的
诱惑。在返回莫斯科之前,他已怀着沉痛不安的心情预感到与朋友们的永别:别
了,巴库,我不会再见到你!
此刻心中是悲哀,此刻心中是惊惧。
手按着的心此刻更疼也更近,我深感到“朋友”这个普通词儿的意义。
(《别了,巴库……》,1925)
这样的诗已流露出生命行将熄灭的人的情绪。在去世前的三个月里,叶赛宁
始终没有放弃“冬天”这个题材,共写出12首以俄罗斯冬天为题材的诗。但这些
诗并非单纯写景,而是反映他的具体的思想情绪和凄凉的内心感受:茫茫的雪原,
苍白的月亮,殓衣盖住了我们这块大地。
穿孝的白桦哭遍了树林。
这儿谁死了?谁?莫不是我自己?
①这首长诗于1926年1 月首次刊登在《新世界》杂志上。
叶赛宁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离开人世的。他为歌唱大自然而生,似乎大自然
为失去他而悲。高尔基把叶赛宁之死称为“最令人难过的悲剧之一”。①叶赛宁
死于感情的冲突和内心的矛盾,但从他所走过的整个生活道路来看,他的悲剧并
非使人感到十分突然。在叶赛宁的一系列诗中都可以看出,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
在时代的发展面前有过怎样的迷惘:我面前曾是一片迷雾,暴风雨使生活天翻地
覆,我痛苦不已,因为我不知道,事变最终把我们引向何处……
(《致一位女子的信》,1924)
他也充分意识到自己与时代的距离,但他力图跟上时代的步伐。1924年叶赛
宁曾在巴库为基洛夫和伏龙芝朗诵过自己创作的歌颂革命和苏维埃政权的诗歌。
列宁的逝世也曾使他极为震动,他通过朋友的帮助弄到一张《真理报》记者证,
在列宁灵柩旁伫立了几个钟头……无限悲痛地注视着列宁的遗容。大概就在这种
时刻,诗人脑海里翻腾着化悲痛为力量的诗思:……
拯救我们的人不在了。
他已长逝,而健在的人,他所抛下的人们,应当在河水汹涌泛滥之中,把国
家锻成混凝土去抗洪。
(《列宁》,1924)
我是幸福的,因为在黑暗的时期,我同他一起呼吸,一起生活,有着共同的
思想感情……
(《大地的船长》,1925)
然而,叶赛宁对自己能否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却缺乏信心:我不知道将来怎
样……
也许,对于新生活我还能派上用场,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看到,贫穷落
后的俄罗斯变得钢铁般坚强。
(《无题》,1925)
①《高尔基文学书简》下册,人民文学出版社,北京,1965年,第71—72页。
叶赛宁热爱苏维埃祖国,他也热爱和相信未来的青年一代,热情洋溢地表示
过对他们的良好祝愿:年轻的人们,祝你们繁花似锦!
愿你们茁壮成长!
你们将有另外一种生活,你们将把另一种歌儿歌唱。
(《苏维埃俄罗斯》,1924)
然而应当说,叶赛宁的思想是颇为复杂的,世界观是矛盾的。他虽然歌颂革
命,但投身革命的决心不足,缺乏远大的政治目标和明确的生活目的,甘当“同
路人”。他虽然憧憬崇高的精神境界,但在个人生活中常常受情感和热情的驱使
而不能自拔。他写过许多优美的爱情诗,但也曾把爱情称为“传染病”和“黑死
症”。年仅30岁的叶赛宁最后由于精神抑郁、情绪颓唐,带着感情上的极度矛盾
而了结自己的一生。不过,无论思想上和感情上如何矛盾和复杂,他对祖国、对
无产阶级革命和革命领袖的感情却始终是忠贞不渝的。早在十月革命前他就显示
出自己的才能,创作了一系列优秀诗篇,但真正发挥出诗人的全部才能,赢得广
泛声誉只是在十月革命以后。那时他的诗以感情的真挚、构思的新颖、艺术形象
的鲜明而受到读者的喜爱,他被公认为第一流诗人。他的诗常常体现出革命胜利
后社会发展的重大变化,反映出诗人思想认识和觉悟的提高及矛盾变化的过程,
如《致一位女子的信》(1924)、《故乡行》(1924)、《母亲的来信》(1924)
等诗。
叶赛宁曾这样在诗中写到自己政治思想上的矛盾:我并不是一个新人!
这有什么可隐瞒?
我的一只脚留在过去,另一只脚力图赶上钢铁时代的发展,我常常滑倒在地。
(《衰老的俄罗斯》,1924)
这样的诗句对我们理解叶赛宁创作道路的发展是颇有启发的。感情的真实是
抒情诗的艺术生命的基础。叶赛宁的这些诗篇,作为十月革命和苏维埃政权在一
些知识分子心灵上的最初的反应,无疑是极其真实的。
在那大风大浪的年代有谁不曾晕过船?
《致一位女子的信》叶赛宁就是这样通过自己独特的真实感受表达了来自旧
社会的知识分子在革命初期的思想情绪的。
叶赛宁虽然受过颓废派的影响,但总的来说,他的诗歌创作的主导倾向是积
极的,是肯定生活、歌颂革命的。我们不能单凭他自杀前夕所留下的几行绝命诗
而将他全盘否定。还是高尔基说得对:“你不能把谢尔盖。叶赛宁从我们的现实
中掩盖或勾销的,他表现着许多万人的呻吟和哀号,他是新与旧的不可调和的斗
争的鲜明的和戏剧性的标志。”①近三十余年的情况表明,当代俄罗斯人及广大
读者都十分喜爱叶赛宁的诗,不少诗人还从他那丰富多彩的诗里汲取过灵感。
一位罕见的抒情诗人已经长眠于地下,可他那深沉、忧郁的形象却永远留在
世人的心中。在莫斯科东郊的公路旁,有一片挺拔的小白桦,从远处望去,其中
有一座纪念碑依稀可辨,走近一些则知,那就是叶赛宁雕像,仿佛诗人又依着白
桦树干在沉思,仿佛诗人又信步走在泛着白色光点的白桦林中……这位大自然的
骄子永远也离不开大自然,他的心中蕴藏着多少抒不尽的情啊!……
白桦树啊白桦树,人们从你那饱含深情和略带哀愁的眼睛里,时刻都能看到
伟大俄罗斯抒情诗人叶赛宁的身影!
①《叶赛宁文集》第5 卷,第167 页,“文艺书籍”出版社,莫斯科,1962
年。
第八章天国之门1925年12月28日凌晨,年仅30岁的叶赛宁怀着“生”与“死”
等同的混乱意识与矛盾心理,在列宁格勒“安格里杰尔”旅馆里迈进了天国之门,
他“用绳子勒死”了自己。几年前,正是在这家旅馆的同一客房里与邓肯度过了
他们的第一夜。死前,诗人割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了一首八行诗的绝命书:再见吧,
我的朋友,再见吧。
你永铭于我的心中,我亲爱的朋友。
即将来临的永别意味着我们来世的聚首。
再见吧,我的朋友,不必话别也勿须握手,别难过,别悲戚,——在我们的
生活中死不算新奇,可是活着,当然,并非奇迹。
就诗歌创作而言,20年代初期苏联诗坛上的三大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勃
洛克、叶赛宁——之中受到高尔基赞赏的惟有叶赛宁一人。尽管就奋斗目标来说,
马雅可夫斯基与高尔基是一致的,但在文学创作如何为工人阶级的远大政治目标
——实现共产主义——服务方面,却有着明显的分歧。勃洛克,尽管也是一位伟
大的抒情诗人,但由于种种原因,高尔基对他并不欣赏。当年K。费定曾以列宁格
勒作家出版社的名义约请高尔基为《勃洛克诗选》撰写一篇序言,高尔基则婉言
谢绝了①。可是对叶赛宁,高尔基的态度却全然不同。叶赛宁的死引起了当时正
在国外疗养的高尔基的极大震动。为了探讨一下叶赛宁的悲剧所在,高尔基立即
着手搜集叶赛宁尚未发表的爱情诗和苏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