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科]中国高考报告-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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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份课文字、词
1949年 开学了我们上学学校、我们
1955年早上起床穿衣服毛主席、工人、农民
1958年日月水土人、手、足
1961年公社送我上学堂 公社、学堂
1978年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毛主席、我们
1981年全国人民热爱共产党 热爱、共产党、人民
1989年我是中国人我爱北京 中国、北京、我
1992年我是中国人我爱老师、我爱爸爸中国、老师、爸爸、妈
透过这些不同年份走进学校的第一堂课上所学的第一句话、所学的第一个字词,我们不难看出在不同时代的那些编教材者心里都有一根编写语文教材的“秤杆”,这就是当时的时代烙印。过去的五十年,中国大体经历了三大历史进程,一是“文革”前的十几年,那是翻身的中国人对毛主席、对共产党的朴素感情下产生的对知识的渴求;二是“文革”十年,政治使中国人的脑子简单到只要“方向”不要其它的盲目;三是80年代以来的改革开放时期,人们注重精神,注重情感,也注重民族与世界对自我的影响。可见那些编教材的老师们头脑里都依据同一个“时代准则”,有所区别的无非就是深度与点面方面的量和质的差异。然而我们发现,在所有其它教材不断更新与变化的过程中,惟独语文教材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还是一副老面孔。只要梢稍翻一翻孩子们初、高中读本,我们马上就觉察到,那一本本装帧越来越精美、价格越来越高的《语文》教材,内容的陈旧、篇目的单一,已经到了“谁看谁烦”的堤旖。
“政治人物的文章选得太多,谁的官大,谁就进语文课本。”
“鲁迅文章的选编也值得研究,是否应该选这么多?”
“中学语文的十二本教材中,中国以外的作家所写的作品只占百分之八,照理应有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除高尔基外,20世纪的外国作家一个也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无一人入选……”
这是1998年末在北京大学的几位学生与他们的导师钱理群教授的对话录。令人感到,学者们对现有语文教材选编内容上的“不平衡性”,有不少自己的看法,但我们的作家们似乎对这方面的问题看法要少些。
戏剧评论家董道明是1952年的高中生,他说,留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语文课里艾青的那首访苏诗。另一篇令他一辈子忘不了的是蒲松龄的《促织》。“老师突然把我叫起来背那篇课文,恰恰是我刚背过的,于是站起来就背,没有打半点绊子。老师为此特别夸奖了我。现在我仍然背得了它,尤其是‘怒索儿,儿渺然不知所往。既得其尸于井,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绝。夫妻向隅,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这一节,我觉得他用几句话就把人物情感表现了出来,真了不起。”
著名作家贾平凹、余秋雨在谈自己的美文与散文创作时则多次提到过他们在读书时受朱自清《荷塘月色》、《背影》等不朽之作的影响。《荷塘月色》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式美文,是那种渗透了中国人文思想和孔子儒学传统精神的经典之作。只有那些能够被《荷塘月色》浸透的人,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散文大家。贾平凹认为朱自清这样的文章是任何一个汉学文化学习者必须熟诵的。
其实,受语文课中的一篇经典文章影响一生的人并不仅仅限于作家。一位已经有十亿资产的“资本家”感慨地告诉我,他说他从小就因为受了《铁杵磨成针》的课文影响,才克服了自己没有坚韧意志的毛病,“别看我现在资产多得可以用金子来堆山,但生意都是由一点点做起来的,而且生意场上大的和小的买卖具有共同的价值取向,你没有铁杵磨成针的精神,你就永远不可能拥有金山银山。”
战斗英雄黄继光、董存瑞和罗盛教的故事,还有雷锋、朱德的扁担等名篇不是的确影响过千千万万的少男少女成为国家的栋梁吗?
可为什么人们现在却对已经走过了五十年历史的中国语文冒出那么激烈和尖锐的意见了呢?
为什么连自己的文章曾被选进过语文课本的工蒙先生只能考六十分成绩?
问题当然还出在教材内容的编选缺少科学性和合理性上。权威人士、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编辑室主任顾振彪这样分析道:
新中国第一阶段(1950年至1955年),语文课本是由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编审局编辑的。初中、高中各六册,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这套课本基本上反映了我同人民民主专政各个方面的胜利,清除了封建的、买办的、法西斯主义思想对课本的恶劣影响。但在语文教育方面没有来得及作周密的考虑,语文训练和语文知识没有系统安排,过于忽视文言文。
第二阶段(1956年至1957年),文学、汉语课本是在建国后第一次对语文课本内容的改革基础上形成的。初中六册,高中四册。相对建立了比较完整的文学教学体系,选文绝大多数是名家的名作,编排方面也比较灵活多样,但由于过分强调纯文学教学,忽视了作文教学,也忽视了一般语文能力的训练与培养,而是按照文学史系由古到今的编排方式,违反了由浅入深的原则。
第三阶段(1958年至1960年),重新编写的语文课本,初中高中各六册。这套课本选材面广,课文按思想内容组成单元,语文知识短文穿插在各单元之间,但课文总数过少。后来在1959、1960年重新对上述缺陷进行了修订,可是单元的编排方面缺少计划性,同时语文训练也不够。
第四阶段(1961年至1965年),先后有过初、高中十年制和十二年制课本。这套课本注意了政治思想教育,注重了培养读写能力,选文力求规范,工具性较强,但缺点仍然明显,即实用性少,编排也不具严密性、科学性。
“文革”中的语文教材不值一提,都是以语录为主。
第五阶段(1978年至1988年)编的语文教材,对提高学生语文教学质量起过重要作用,其间曾经修订过几次,但老问题仍没有得到很好解决,主要是时代气息不足。
第六阶段即20世纪最后十多年的现行语文教材,虽然专家们力图改变以往的毛病,然而令人失望的恰恰又犯了老毛病——不愿触犯所谓的“敏感区”,结果因为多选老的内容而舍弃新的内容的“保险”,使整个教材远离现实,远离时代,最终被人讥讽为“爷爷上的课,儿孙仍在背”的古董。
中国的语文教材中存在的某些问题,人人都知道它不能再转动了,但却似乎谁也拿不出高招勇敢地摧毁它!
1995年,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做了一次实验,让该校当年的三千五百一十一名新入学的专科生、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做一次中国语文测试。结果测试的平均成绩为63.9分。另一个结果是,学历越高,成绩越低。此次测试中,硕士生和博士生全都不及格。
呜呼!为什么?一位博士生说:我是学理科的,其实小时候我挺爱好语文,可后来从小学读到初中后,读来读去就是那些死板的东西,初中的课文与小学的课文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变化,无非就是“思想深度”增加了些,再就是多加几篇古文和外国人写的文章。所以高中后我兴趣转到了理科。
对死板不变的教材,那些教学时间长的老师们更有意见,只是他们中大多数人不愿去捅破这层纸而已。
《盲点》一书中举例说的马文奇是一位普通的语文教师,1954年走上讲台,一站就是四十多年,而他对教材的感叹,便不仅仅是失望了:
1957年,他送走了他第一批学生。教第二批学生时,他对语文教材已了如指掌,他很想给学生们讲点新东西,于是他就反复思考教材中的每一篇课文,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做一些新的理解,在过去的备课笔记上又增添了新的内容,他的努力同样换来了学生们的成绩,马文奇老师感到前所未有的为人师的快乐。
这样送走几批学生后,马文奇老师已教了十多年书,他对中学语文教材已倒背如流,在学校里被称为“语文通”,但他却感到深深的苦恼,他即使想从教材里再挖,点新东西讲给学生听已是力不从心,他觉得无论自己怎样冥思苦想又都转回到自己讲过的东西上。他感到束手无策,他觉得一篇又一篇他讲那些不知讲过多少遍的讲义,是愧做老师的。
他于是打报告给校领导,想讲一些教材以外的文章,这在当年无异于惊世骇俗,得到的答复是:讲教材是老师的义务,至于讲其他是绝不允许的。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照本宣科,老老实实他讲教材,虽然,从那时他就开始有些厌倦这本教材了。
马文奇老师的惊世骇俗之举在“文革”中成了他不可饶恕的罪行,他要深刻反省讲教材以外的文章是出于什么思想动机,有什么反革命阴谋,是不是想趁机向学生灌输不良毒素?
马文奇老师的回答是想让学生们多接触一些优秀的文学作品,结果,这句话成了一条更大的罪状,马文奇老师因此被打折四根肋骨并被关进了监狱。
新时期以后,马文奇老师重返讲台,面对那一张张稚嫩的渴望知识的脸庞感慨万千,他重新整理备课笔记,虽然他累积起来的几米高的中学教学笔记在“文革”中皆被烧毁,但所有的笔记都藏在他头脑中,他重新开始了教书育人的辛勤工作。
从他第一次教书到他重返讲台再为人师时,时光一瞬间已流走了近三十年,可他手中仍旧是当年那本教材。他虽然因为想讲点教材以外的文章而进了监狱,但他并没有“认真反思过”。他再次向校方提出,在讲好教材的前提下,他想给学生讲点儿教材以外的文章,因为这本教材他已经教了近三十年,其陈旧感是不言而喻的。他感觉中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他对这次提出抱有莫大的希望。
但校方领导对此却听而不闻,只是说,如果学生考得不及格,影响了升学率,到那时,上至教委,下至学生家长都不会答应。
马文奇老师不明白,校领导只是开口闭口地提到教委和学生家长,为什么不真正考虑一下学生呢?他们所学所用以后在社会上发挥什么作用,为什么没有人来关心一下呢?
马文奇只好按部就班他讲下去,看着那些学生,他有时真不忍心再这样教下去,可他没有一丝办法。他有时想,怎么就没有人来呼吁一下教材改革呢?他曾经呼吁过,但他人微言轻。
有一次开家长会,一个他不认识的学生家长激动地叫他老师。原来,这位学生家长是他50年代教过的学生。这位学生家长对老师的恩难忘,忆起当年事情时感慨万千。马文奇告诉学生家长,孩子的语文不太好。学生家长也很苦恼,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让马文奇几个夜晚难以入眠。学生家长说:“马老师,怎么学的还是那本教材啊!我当年的学生笔记丢了,如果不丢,让孩子看看,一定会考好的,这孩子就是记笔记不认真。”
一句不经意的话说出了多少天下父母的心声。
身为多年老师的马文奇觉得一下子被这句话刺痛了。如果50年代的一本语文笔记,可以帮助90年代的孩子考出好成绩,那我们到底在教给孩子们一些什么东西呢?
还有一次,马文奇在课堂提问时,被学生问得哑口无言。学生回答不上来一篇文章的主题和段落大意,马文奇让他好好想想时,学生说:“老师,我特烦语文课,昨天,我爸爸说,他们那时就分段,找段落大意,找作品主题,现在怎么一点儿没改变呢?”
马文奇看看眼前稚气未脱的学生,觉得学生说的正是自己这么多年想说的,他看看学生,无奈地摇摇头,让学生坐下,一言不发地拿起粉笔把“教参”上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的答案抄在了黑板上,让学生们认真地抄在笔记上,然后背熟,记牢。
马文奇临退休前一直盼望着能看到语文教材的改革,但最后他是带着满腹的失望离开了他站了四十多年的讲台。他很想告诉学生语文不是这么学的,教材里的文章也很有限,他很想让学生多读点唐诗、宋词、元曲、《三国演义》、《红楼梦》,甚至老子、庄子,但他这些年只告诉学生要读好教材,要找对中心思想,概括好段落大意,注意加点字的解释等。他所期望的真正的语文教育在他大半生的教书生涯中却没有一点儿得以实现。
退休的马文奇望着已经上了高中的小孙子在台灯下写作业,而孙子的教科书竟然仍是当年他所用的教材,马文奇不禁掉下了眼泪。这眼泪不应该在90年代末的今天流下,今天毕 竟是改革开放的年代啊!
老教师马文奇的伤心,亮出了一个中国教材、也是中国教育问题上长期存在的顽症,这便是见不着影子的官僚政府行为。北京市崇文区教研中心教研员苏豫生以自己亲身的经历指出了这一顽症的症结:“我教课多年,到教研中心以后,听了大约一千多节语文课,平均每年一百多节课。我觉得语文课最主要的问题是把一篇生动的课文肢解成一堆知识拼盘,弄得学生对语文最没兴趣。我曾经调查学生最喜欢哪些课,其中喜欢语文课的人特别少,这跟我们今天的语文教材和教学方法有关系,这当中也涉及政府行为。比如教材的陈旧问题,现在中学语文大纲规定的一百零一篇基本篇目,全国各地教材都要包括这些篇目。你要是不把这一百零一篇抠好了,就会影响学生高考。所以,老师要受教材束缚,还要受高考束缚。如果取消了基本篇目,那么全国各地编教材就可以解放一些。我听到一些专家学者说,这个基本篇目究竟要不要值得探讨,这只能通过政府行为来解决,不是任何一级教育领导机构能说了算的。”
有一次我到北京一所著名的中学作报告时,问同学们谁能说出90年代中国出过什么著名文学作品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回答我,到最后才有一个女生站起来说:“琼瑶的《还珠格格》。”
我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