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罂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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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沉默了,她是需要这份手术记录的,那是她追查自己致病原因的唯一线索。没有它就没有一切。可是这样的一份“合同”她怎么能签?她望向了郭强林,郭强林摇头,也不知他是说不能签,还是在表示他不能替她作主。她想了又想,说:“曾院长,我需要这份手术记录,没有它我没法去查那些血浆是不是有问题,还有我当时注射过的人造白蛋白。这些你都清楚。所以我一定要得到这份记录!它关系到我和我全家的性命,更关系到我们全家的清白。我说这些不是向你乞怜,那是我应该得到的东西。你等着吧,我会向法院上诉,要求得到它的。再见。”她说得平缓,甚至是平静,完全没有激动。她只不过是在说一件事实而已,她站了起来,和郭强林往外走去。但这却让曾院长心惊,他有点后悔了。他想起了上次江虹在电话里最后告诉他的那几句话。这个杜月已经是个必死的人,而且病情已经泄露,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查真相的!
一瞬间他知道自己是在弄巧成拙,本来是想让她签这个字好把七院的隐患完全去掉,却不料是在逼着对方把自己当第一被告!
杜月和郭强林走向了办公室的门口,那只是几步远,可是一旦让他们走出去,会发生什么就谁也无法预料了!
杜月和郭强林在跨出门外的一瞬间,听见了后面曾院长有些发颤的声音在叫:“等,等一下……”他们走出七院时,发现外面已经开始黑了。杜月的皮包里多了张纸,那是她全部的希望,是她自己奋力争来的一线曙光。虽然她不会因此就能活下去,可那会让她得到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那是清白,那是尊严,更是对她自己的一个交代!郭强林真心地为她高兴,这是她得到的第一次胜利。
可他刚才还在为她捏着把冷汗,要是这个曾院长一意孤行,就是不给的话,他们就算要上诉,那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的事。而且很可能最后的结果只是七院借口资料室里出了什么意外,而丢失了这份手术记录。那时他们要怎么办?要法院怎么办?总不能就因为没有了这份手术记录就来宣判是七院给她感染上的艾滋病吧?
那是个不可想象的大笑话。而他们赌的就是这个曾院长的爱院如命,绝不容有丝毫损害七院名声形象的心理。
他们赌赢了,真是不容易。
尤其让郭强林佩服的是,杜月居然当着曾院长的面,从皮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手术记录,来对照七院给的这份是否是原件。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柔弱的女人居然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在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到手的时候还能保持着一份警惕。他陪着她走出了七院,现在还觉得身上乏力,那与他体虚无关,刚才真是紧张刺激,让他都有点承受不祝他转过头想和杜月说点什么,却突然发现她紧走了几步,直奔向路边的一条长椅。她一下子就瘫坐了下去,显得那么的疲惫衰弱,与刚才她在办公室里据理力争、侃侃而谈判若两人。她病弱的身体,她软弱的性格这时才显现了出来。郭强林看着她,只觉得他自己真是惭愧。他没有去扶她,而是说:“你等一下,我给你去买点喝的。”就跑开了。那个要逃避现实中的一切,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自生自灭的想法在这时显得是那么的龌龊渺小,那么的可怜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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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这个早晨,不同的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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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一个清晨了,秋天的早晨。康大为推开了巨大的窗子,初秋时清冽干净的空气立即塞满了他的胸腔,这是距离地面足有一百米的高空的空气,不是每个人每天随时都能呼吸得到的。
就是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有现在这样的机会的。
他环顾着他目光所能及的地区,这是一片多么巨大的厂区啊,厂房林立,管线纵横,那每一条管线里都流淌着金子,那每一间厂房下都日以继夜地创造着利润,还有那些川流不息的工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着他的意志而工作行动着……多么伟大,这是一个真正的事业!
他久久地激动着,这是他每天早晨来上班都要进行的“仪式”,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振奋,才能感到动力,也才能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每每让他想起来,他早在1985年就看到的一篇文章。那上面是介绍日本著名的巨型企业索尼公司的总裁,一个什么名字他叫不出来的日本老头,这日本老头儿每天早上都要自己驾驶着一架小型飞机从家里出发去公司上班,那种翱翔在万民之上,直奔自己的工作地点的感觉是多么的动人!听说他还有个特殊的小习惯,那就是每天都要稍微绕点远路,到日本天皇的皇宫上空盘旋一圈,向天皇“致敬”。而这样做是被法律所明令禁止的。
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他每天都这么做,可从来没有谁来说他的不是,更不用说将他诉诸法律了。一个人的钱财要是到了富可敌国的程度,一个人的贡献要是到了影响国计民生的地步,那还有什么是可以约束他的?
是啊,索尼公司已经到了可以让日本为它的生存和赢利而制定法律的地步了,在这一点上,他的信威药业集团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但是在梅林,以及它的周边地区,他的信威药业还是举足轻重的。对,举足轻重……一点都没有夸张。
足足有二十分钟后,他才离开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户,来到了他庞大的办公桌前,那上面有刚刚送上来的咖啡,还有需要他马上审阅、立即批示的公函文件、数据报表,又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可是他发现在一大堆装帧严整、“体尊贵重”的文件中,竟然有着一封用邮局里最标准也是最便宜的信封封着的信件,显得那么的乍眼。他觉得奇怪,拿起来一看,信上面还没有邮票邮戳,这就更有意思了,会是什么人自己专程送来的吗?想着他把它打开,开始看。
信封里的东西还真不少,足有四五张纸那么多。他展开,先看到了一份复印过的医院的手术记录。康大为从事医药事业这么多年,这些东西都难不倒他。他看懂了,这是一个叫杜月的妇女,在梅林市第七人民医院里做了生产手术的术后记录。那上面记载着她生产后大出血,经紧急抢救,输了2000cc的血浆,还有二剂人造白蛋白的药品才转危为安。
这是什么意思?康大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再往下看,下面一张梅林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出具的体检结果单的复印件。他的目光一跳,体检人还是那个杜月,只见在体检结果那一栏里写着:该人的HIV测试呈阳性,已确诊。
康大为的心低沉了下去,HIV这三个英文字母别人或许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他却清楚地知道,那是艾滋病的英文缩写!呈阳性,那就已经是确诊为其病毒感染者了。这个杜月,竟然是一个感染了艾滋病的病人,她把这些东西寄给我干什么?
康大为的心乱了起来,他急急忙忙地翻起了下一页。这又是一个复印件,是一张梅林市血库出具的与上一页手术记录中血浆号码对应的出品厂家的名称以及时间。他一下子目瞪口呆了,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信威药业有限公司1993年出品”的字样!信威药业公司,那是信威药业集团的前身啊!怎么?这个杜月竟然认为她得了艾滋病是由我们信威出品的血浆感染的?!
这个念头在康大为的脑海里生成,让他的头上立即沁出了冷汗,这对他来说,对他的信威药业集团来说,都意味着什么?那会是个怎么样的麻烦!一时间,他的头脑全都乱了起来,以至于过了好久,他才翻看起这封信的最后一页。那是杜月给他写的一封信。
信里的话不多,措辞也很客气,大意是说根据以上的这些文件,已经可以确定当年她手术时所用的血浆是由信威药业集团出品的,现在她身染艾滋病,需要知道自己被感染的渠道,所以请信威药业集团提供当初制造这批血浆时的出品合格证等证明,而且要求信威药业集团把为制造这批血浆而献血的那些献血者的身体合格证等相关证明出示,以证明这批血浆的安全性。信尾附上了杜月的联系电话,请尽快回复为盼。另,谨以此信告知,杜月会在两天后前来拜访,请康大为总经理百忙中允与接见。
康大为捧着这些信,还有这些复印件足足愣了有十多分钟,才稍微返过点神来。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的事情,可是现在发生了,他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最后他把这些东西重新都收回到了那个简易的信封里。然后叫进了秘书,问她这封信是什么人,什么时间送来的。他至少得知道那两天后,距离现在还有多少时间。
秘书回答说那是在昨天的下午,三点钟左右,来了一个叫郭强林的警察,证件上说是市局刑警大队的。他没有要求见您,而您那时也出去办事了。他也不说有什么事,只留下了这封信,说是非常重要,一定要让您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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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这个早晨,不同的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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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大为点了点头,他知道,要是这个叫郭强林的人不是警察的话,这样一封普通的信件根本就摆不到他的办公桌上来。而对方是个警察,还是个刑警,这意味着什么?难道那个叫杜月的女人报了案了吗?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抽搐了一下,那可真是不堪设想!但是不对啊,现在对方应该还仅仅只是知道了那些血浆是由我们集团制造的,并没有查出来那些血浆里到底有什么不妥啊,这从杜月的信中就可以知道。她还在要求我们给她出具各种证明血浆无害的证明啊!她没有理由报警的,而警方也没有理由受理。
那么这个警察是怎么回事?是她的丈夫吗?还是她的亲人?最好是这样。不然麻烦就大了。他把秘书打发了出去,开始回忆起他所主管的信威药业集团在1993年那时都还在做什么,或者还要再往前想一想,想一想。那时的业务,那时的经营……就在康大为为了郭强林而心神不定时,郭强林离他很近,就在信威药业集团的厂区外围不远的地方慢慢地围着它走着。他要多看看这个本市数一数二的大型私营企业,尽量地多了解它。
可是他却觉得难以下手。他虽然是本市市局的警察,但现在却不能从正常的渠道里得到他想要的信息,那毕竟不是公家的事,他转着、走着,心里越来越没底。这真是好大的一片基业啊,建立它、经营它、发展它,都需要着怎样可观的力量,这个巨大的厂区和主管它的人们又都会有着怎样的影响力埃杜月,她和她的丈夫张一民都不过只是普通的工人和教师,他自己呢?也不过是个职没过二级警司、年不过三十的小警察,就算再加个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医生江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能和这些人抗衡吗?
他是警察,他对司法是有信心的,但他一点都不天真。他听过也见过很多的有理却讨不回公道的事,那甚至都可以说是太多了。
但是他也没想到要放弃,他只是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给自己提个醒,他正在做着什么事。事到如今,这已绝不仅仅是只在帮杜月讨回她自己的清白,弄清楚她和她的家人是怎么感染上的艾滋病这么简单的事了,而是要涉及到这个庞大的药业集团的信誉还有生存的问题。
想想看吧,它出品的血浆导致了艾滋病的传播蔓延,那等待它的结果将会是什么?
但反过来讲,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郭强林摇头苦笑了,他在电视报纸上曾经看到过,在美国曾有人因吸烟过量导致肺癌而上诉法院要求烟草公司赔偿,最后竟然胜诉得到了近一亿美元的巨款赔偿的事。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才真算是司法公正、为民作主,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在现阶段的中国,那种事别想出现。而由他和杜月等人来首创,更是异想天开。不夸张地说,这个信威药业集团在拉动本地经济上有着巨大的作用和贡献,如果把它的牌子搞烂搞臭、甚至搞黄的话,先抛开每年上缴的巨额利税要泡汤外不算,就是这厂区里至少几千人的工作就业问题就无法解决。
那时政府的领导们会不会干预?社会舆论又会怎么评说?人民老百姓们的同情又会偏向哪一边?等等等等这一大串的问题都涌上了他的脑袋里,让他心烦意乱,六神无主,总之感到前途真是太渺茫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把脑袋里的思路往回拨了拨,从大局上想了一下,之所以他会这么的悲观,从根本上说是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事,甚至没有听说过。所以也有可能他现在想到的这些根本就是他多虑了,说不定真干起来会顺利得多。这样一想他心里就好受多了,连呼吸都比前几分钟顺畅多了。
但他突然又冷笑了一声,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或许他送去的那封信送没送到康大为的办公桌上都不一定呢,他们这样的小平民百姓想见人家就能见着吗?他自己居然在这儿想着怎么样来颠覆人家了,真是好笑……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来电号码,下意识地想不接。那是陈石的手机打来的,而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通话了,就是从杜月家里出来后那天起,他们就再没联系过。开始他还挺难受,可现在他觉得这样才好,陈石本来就不该再卷进来。
可电话还在响着,一声又一声,那是陈石在坚持,让他不得不接:“喂,石头,你好。”声音尽量如常。
“林子,你也好。”陈石听上去精神不错,“你在哪儿呢?怎么好几天不给我打电话?”
郭强林苦笑了,他只好说:“你在班上嘛,再说我也没事。你怎么样?活儿顺吗?”
“还行,上次抓了那几个抢银行的后,市面上清静多了。现在局长脸上也过得去了,也知道让咱们都消停点了。暂时挺舒服吧。说说你,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对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我在城北,随便走走,呆不祝”听他又问,郭强林差点就告诉他自己在哪儿了,可是临时又改了口。
“别骗我,你是不是在那个信威集团附近?”陈石一口就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