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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曹禺全集(卷五)-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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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社会里活下去的抗拒感。这种抗拒感使她不住地、有意无意地放毒,像
绿头苍蝇,到处下蛆。她看不见新社会有什么好,自己是怎样丑,也从没想
过什么改造,而她成天做的却是如何“改造”别人。这是一个带着十足东北
色彩的小业主,气质、语言、习惯,都有这样那样的特征。在小业主里,她
也不一般,她确实像那种“卖个瓜果梨桃,烟酒汽水啥的,小鲜货铺子”的
老板娘,买三种新牌子烟,一支一支地吸,“咱们娘儿俩品一品,看哪样好
抽”,看来,只有有这样经历的小业主才能如此。

她的语言有强烈的阶级特征,职业特征,性格特征,几乎每句话都是打
她心窝里蹦出来的。当她和丁爷爷聊家常的时候,谈起她家的历史,你听:

姚母:玉娟她爸爸早年开个小鲜货铺子,卖个瓜果桃梨、烟酒汽水啥的。康德六年就归了


合营了。
玉娟:一九五六年!
姚母:对,是一九五六年,我这嘴。


在她身上,新社会不发生任何影响,她的“灵魂”还活在康德六年。她
的脑子是一个密封的铁罐,装的只有旧社会的东西。再听听:

姚母:都说我们有点剥削,其实谁剥削谁呀?当伙计的比掌柜的还省心。

这是她心眼里的话。遇见一个顶真的对手,丁爷爷,她顾不得作假,登
时暴露出一个小业主的嘴脸。

我喜欢人物嘴里似乎漫不经心,而又表现心情和性格的语句。丁少纯的
母亲把捡来的煤核送给姚母烧,姚母说:“哟,我可烧不好那玩艺儿。”丁
少纯因为爸爸当了车间主任,也不赞成妈妈捡煤核。一句话戳伤了妈妈的心,
妈妈忍不住气愤地叙起家史来(这段家史叙得很自然,不勉强):

丁母:虚啥心?我偷人家抢人家了?纯粹是吃饱饭把你撑的一身毛病!我五岁的时候就跟
着我爷爷奶奶去捡煤核,我过了门以后,你爸爸还时常去捡呢,到了你这儿嫌我们
给你丢脸了?我告诉你吧,咱们老丁家的家诺上就没有你得意的“光彩”事儿!你
爷爷的外号口叫“丁麻袋片”,他给地主扛了三十六年大活,年轻的时候穿不上裤
子,无冬历夏腰里围着一块破麻袋片!你爸爸小时候给地主放牛,没穿过鞋。。

玉娟:(向丁母)妈!您别生他的气。

丁母:(向丁少纯)你还不如玉娟懂事呢!(这句话也写得好,恰是她在这样的亲家母面
前对着儿媳妇说的口气。表面上地骂的是丁少纯,其实她已骂够了儿子,她现在指
的是亲家母,是这母女两个。——本文作者)

姚母:(一直坐在一旁咯咯地笑)我说亲家母,你真是个装钱的匣子!稀烂贱的煤,省那
几个小钱犯得上吗?

这个小业主的神经仿佛油上了一道厚厚的保护漆,感觉不到任何新社会
的东西。丁少纯的母亲谈着痛苦的过去,作者半天不让这小业主插一句后,
却让她一直坐在那里咯咯地笑,最后才说:“我说亲家母,你真是个装钱的
匣子!”可以想象得出她眉目间的那种自得,满足,藐视丁母的神气。实际
上,她是站在自己的阶级立场嘲弄着丁家过去的痛苦。她永远不能理解丁母
为什么看见煤核白扔了心疼,不能理解劳动人民对付出劳动、辛苦得来的东
西那样爱护的心情。从她的眼睛看出去,一切仅仅是钱;“煤核”是小钱,
值不得捡。“你真是个装钱的匣子”这一句话,把她那阶级的臭味都说出来
了。这种对话不见雕琢,却那样丰满。



有些人感到反面人物容易写,就不去深深地观察和研究。有人说,画鬼
容易画人难,其实反面人物本质上虽是鬼,但还是个人,因此要把他写好也
同样需要下功夫,才能真像,才能激起我们比较深的愤恨。“正”和“反”
是矛盾的两面,统一在一个戏里,都应该起教育作用。写反面人物首先要选


择得恰当,要看哪一类人物最有典型意义,真可以当作正面人物放矢的“的”。
如果选错了,便是无的放矢,正面人物也相对地减低了意义。其次,反面人
物要写得真像,不然就像挽强弓,射纸人,射穿了,也并不显得“弓”有多
强。

这几年来,塑造人物上有一个十分可喜的现象,戏剧中的许多正面人物
显然地逐渐高大起来,精神扎实饱满,形象真实生动,整个说,从思想感情
到言谈举止,都使人感到真是从生活中来的活生生的人物。因此,他们的崇
高的理想和感情,我们能理解,也能教育我们。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就,解决
了今天创作中的重要问题,但相形之下,反面人物似乎写得差了一些,像是
没有给予足够的注意。

这个戏不然,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可以说是旗鼓相当的。假设《千万不
要忘记》这个戏里没有姚母这个人物,而写一个远比姚母贫乏的人物来代替
她,那么戏里面丁海宽、季友良、丁爷爷这些人物不仅是无从施展,也不可
能写得像现在这样令人信服。“正”和“反”是互相依存的。必须树立起一
个鲜明强烈、令人信服的正面人物的形象。但是在比例上适当、不违背时代
真实的条件下,写出同样鲜明真实、激起人愤慨的反面人物形象,做正面人
物的对手,这将增强正面人物的真实性,也增强作品的教育性。



《千万不要忘记》仿佛就是从一件毛料子服写起的,整个人物、事件都
围绕着那件毛料子服安排下来,深刻的思想斗争也就从这件毛料子服一层一
层地展开,这身料子服所代表的内容,自然、有深度,又一看便能明白,有
故事,有思想,二者十分熨贴地结合在一起。这身“毛料子衣裳”的具体形
象和思想内容是作者明确精炼的艺术构思,要下很大功夫才可以获得的。

有一种戏的写法,是占有了材料,抓到新题材,不经深思熟虑,就写成
的。虽然看起来也有结构、布局、人物等等,但读起来它总给人一种“走着
瞧”的印象;仿佛写的时候心中没有数,仿佛队伍还没有排列整齐,就开步
走了。这种戏不给人完整感,甚至常常写不出事物的本质,作者没有写出他
所掌握的材料的最核心的东西。作者自己没有看清楚,也没有准确地感觉到
那本质的、核心的东西是什么。作者不是踏踏实实地攻坚,在实践与认识的
反复过程中,想“透”了,有了艺术构思再写,而是凭一个冲动硬写。他想
出了故事,安上主题,但还不太清楚他究竟要写什么,要突出什么。我们听
作者说出了主题,但感觉不到那个主题。这类戏很难深刻地打动人。它首先
给人的印象,是笨重,舞台上塞满了一大堆事情和人物,其次就是空泛,说
来说去,总没有说在“点儿”上。

好戏的主题一般说应该是简单明确,一句话便能说出来的;道理本身不
复杂,但能启发人想下去。作者对他的主题有情感,有认识,有充足的生活,
他可以穷追到底,可以不东拉西扯,以壮声势。

戏不好,不打动人,可能因为作品的思想水平不高,或者因为作者生活
不足,但也有这样的可能,作者没有认真考虑过艺术构思。我们常说我是如
何构思的,其实有时说的,常是一种创作过程,而不是艺术构思。艺术构思
并不须要说一大堆才能明白。话多了,反而听不出用意究竟在哪里。它应该
是一个精炼的思想、感受和艺术形象融化在一起的结晶。有了这个东西,便


知道如何从众多材料中取舍,有了它,才知道如何把结构、人物融合在一起,
表现一个统一的思想。这里,作者马列主义的思想水平,生活实践,阶级觉
悟,艺术修养都起着重要的作用,但更主要地,它是作者在这个基础上想“透”
了的结果。作者已经不需要罗列许多事件来说明问题,他可以使人从他所选
择的角度看他的题材,把原来众多、复杂的生活现象,理清楚,看明白,仿
佛拿着望远镜对光,一下子对准了。看了他的戏,我们恍然大悟,明白了生
活中原来藏着这样一个大问题,而这问题有时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却不深
知道,有时竟然是全不知道的。

有了这样完整的构思的作者,多半是已经找着了典型环境和典型人物
的,他已经能够写出他所看到的、所感到的生活斗争的一个缩影。有了一个
完整的构思,他写出来的剧本便容易感动人,而不使我们觉得作者硬要说服
教育人,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作者要用脑筋,要思想,但最后还是要用形象把自己的思想传达给人,
因此我们常说作家是用形象来思维的。在《千万不要忘记》里,这件“毛料
子衣裳”看去很简单,但这是在感受、生活、思维、认识、复杂反复的过程
中逐渐地,自然而然形成的一个清晰、明确的形象,其中有思想,有人物,
有结构,是作者完成了艺术思维的工作才浮现出来的。大概这就是比较好的
艺术构思的一个例子吧。



让我谈一点我感到不够满足的地方。这仅是个人的片面看法。每个作者
都有他自己的创作过程,在他的创作逻辑里,总有他这样那样安排的道理。
因此,有时别人指出的所谓“缺点”,常常不切合他的创作实际,甚至是无
中生有的。艺术的完美,每个作者都有自己的具体的标准,这在他的写作中
有时会表现出来,而且,都有它具体的基础。因此一谈到具体的剧本,尤其
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剧本,别人就很难说得准确、恰当,是地方。我姑且说一
说。其实,作者的甘苦常常不是他人能充分明了的。

有了一个完整的艺术构恩,我想还是可以注意全剧运用对话的经济与凝
炼问题。整个看来,剧中的言论有的地方多了,显得重复;警句多了(一般
的剧本是令人回味的语言太少了),反而有些抵消力量。仿佛一个善于说书
的艺术家,一身功夫,拍惊堂木却不都是地方。在是“坎儿”的地方拍,不
是“坎儿”的地方也拍,或者,安排的“坎儿”太多,老觉得他不断地在拍
惊堂木。尽管这样还是引人注意,但总不若使用得经济一些,省略一些好。
丁海宽的话大都很精彩,有说服力,但多了,就突出不了他在关键上议论的
力量。丁爷爷的话就不大给我这样的感觉。确实,作者的语言的功夫很深,
几乎句句都是从生活中来的,而且带着浓厚地方色彩,因此特别有感染力。
但有时戏里仿佛有一种忙于说服教育的痕迹,就显得整个语言的安排不够凝
炼。

其次,姚母的描画也嫌多了一点。描画多了,不等于写足、写透。譬如,
姚母的二女婿邵永斌那一段回叙姚母的思想如何影响了外孙子的话。我以为
对姚母已经写得很够了,不必再写这一段来刻画她(自然,这也可能是为了
写邵永斌)。这类地方应该让出来,写和“毛料子服”的构思有关的事情,
或者索性删去,也可以使戏短一些。


《千万不要忘记》中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而自然的。它以严谨的生活现
实的逻辑,打动我们。邵永斌为了取电机,从北京来到了他的连襟丁少纯家,
发现丁少纯的父亲却是他从前的师叔。丁海宽也认出他是从前的“小。。头”, 
现在当了工程师。生活里当然会有这样的事。但在这样的戏里,这种“巧合”,
就显得和整个戏的自然、真实、妥帖的安排有些不太协调。尤其是因为作者
在这一点上渲染得比较重。“巧合”在某一种戏里可用,但在这里,就有些
不合适。

邵永斌仅仅做为了少纯的连襟,也就够了,似乎无须要加上他与丁海宽
又有什么关系。剧中那样安排,邵永斌可以一下子和丁海宽合拍,可以很快
地就和丁海宽一道投入戏中正在进行的斗争里,确实有方便的一面。但是否
也可以有另外一种写法:一个工人出身,由党培养起来的工程师,如果他和
丁海宽是素不相识的,却也发现了丁少纯所犯的错误,这有可能对进一步刻
画丁海宽的性格有好处。而现在丁海宽接触的都是他熟习的亲友。邵永斌做
为丁家的来客,一个工人出身的工程师,他如何参加正在发生的矛盾,进行
斗争。这也可能对刻画邵永斌的性格有些好处。

这样布置也许可以使某些地方翻起一些波澜,也许可以使邵永斌的形象
更鲜明一些。但缺点是:搞不好,便是横生枝节,把简单的事弄复杂了,远
不若原来的布置顺当,容易推动已定的戏剧动作。

一个缺乏工人斗争生活的人,妄加批评一本有深厚生活基础的剧本,容
易从所谓“艺术”一面吹毛求疵。而写作的艺术常是与生活分不开的。上述
可能都是片面的看法;没有了解作者的意图,才提出这些不恰当、不切合实
际的要求。

《千万不要忘记》是话剧的新收获,然而这不是仅有的一个。像《霓虹
灯下的哨兵》、《李双双》、《激流勇进》、《龙江颂》、《丰收之后》和
《南海长城》以及其他优秀剧目,都是鼓舞人心,写出时代精神的好剧本。
它们的出现说明了社会主义话剧有无限前途。话剧和话剧工作者正在进行着
深刻的改造,党和人民要求我们更密切地和工农兵结合,要求我们更长期地
深入生活,要求我们更深地学习毛泽东思想,为工农兵服务。今天的话剧事
业正在革命化。在国内国外呈现一片大好形势下,出现了话剧的新收获,这
是万分可喜的。但这仅是开始,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中国社会主义戏剧的
远景将比现在还要灿烂光明,它的创作和作者定会比今天在质量上还要优
秀,话剧舞台上将会充满更高昂的革命精神,更多更有气派的英雄人物。社
会主义话剧定会推动人民群众向社会主义的更高阶段前进。让我们高举毛泽
东思想红旗,艰苦奋斗,创作思想性更高,艺术性更强、更完整的好剧本吧!

(原载《文学评论》1964 年第3 期)


两出好话剧

——推荐《龙江颂》和《激流勇进》

我最近看了两出好话剧,一个是福建省话剧团演出的《龙江颂》,一个
是上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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