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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中国第一部自传体长篇禁毒小说:在我吸毒的日子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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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吗?!难受得要死呀!你他妈的不也还是难受得要死要活的吗! 
  唉!悔啊!我好悔呀!脸上有泪,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真正从心里面流出来的泪啊!懊悔沮丧绝望得真恨自己还活着!胡思乱想的大脑像麻一样的乱,迷迷糊糊中又似醒非醒地迷糊过去!     
  噩梦席卷而至。我梦见妈妈在漫山遍野地找我,泪流满面地叫着我的名字!“辉儿啊,辉儿,你在哪里啊!”“妈妈,妈妈,妈妈……”我看见妈妈了!我大声地撕心裂肺地叫着“妈妈,妈妈……”可妈妈就是听不见我的叫声,明明见了我也看不到我……我惊吓着醒了过来,我也满面是泪…… 
  呆痴愣傻地看着天花板,悲伤惊怕的泪水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淌!心中在祈祷:“妈妈啊!你老千万要挺住啊!孩儿吸毒座牢了,孩儿对不起你们啊!你们一定要原谅孩儿啊!救救孩儿,孩儿我永远不敢再吸毒啦!老天保佑!菩萨保佑!上帝保佑!保佑爸爸妈妈,千万,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呀……”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迷迷糊糊中又迷糊了过去…… 
  再次有点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听见号室里面有人在唱歌“……树上的小鸟有妈妈来陪,儿有家难回……”有人在谈笑,有人在喝斥……我没有把眼睛睁开,脑子里面又胡思乱想开了:想家,想过去,想工作,想自己,想妈妈……身子依旧是剧痛、难受、痹麻着的,不想动也根本动弹不了。 
  “砰”的一声巨响,惊了一吓!眯着眼睛看,号室门打开了,有人提着一个大铁桶走了进来,通道上并排蹲着好些人,铺上就只剩下几个人在靠窗的地方坐着,另外一个就是躺着的我了。干什么?哦,原来好像是打饭!又过了一会儿,“哐啷”铁门又被重重地被关上了。 
  自我感觉肚子好饿呀!记起自己已经有三天多没吃饭了,问自己想吃点吗?肚子真想,但嘴里苦苦的,一丁点胃口也没有。身子又痛又难受,想吃也肯定吃不下去啊!于是就装着睡着的样子继续睡着,和着饥饿,和着乱想,和着身体的痛,和着心中的悔!好久好久,终于又迷糊过去了! 
  “砰”铁门又响了……有人摇醒了迷糊中的我,一看好像是昨晚那个“小哨”。他对我比划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哦,是问我吃不吃饭?我知道自己还吃不下饭去,于是对他摇摇头,接着又嚅了嚅嘴唇。看着我裂开口子的嘴唇,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问:“是不是想喝水?”我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走了,又听见他好像先向谁说了几句什么话后,才又看见他拿着一个塑料的红色口盅过来。他搀扶我半坐起身,把口盅凑到了我的嘴边喂我喝,我先呷了一小口。啊,怎么是凉水!盅底有好多泥尘,口里还有一股涩口的泥土味。迟疑中,我又喝了第二小口,第三小口…… 
  还想再喝时,他提醒了我一句:“这是‘关沟’里面的水,喝多了要生‘水毒’的!”  
  我一听到“毒”字,吓了一跳,不敢再喝,虽然口仍然很渴、很干!就这样,我的肚子里面装进了我被关进牢房后的“第一餐”食物:喝多了要生“水毒”的“关沟”水! 
  “关沟水”,是我们这儿的农民浇灌农作物时用的“沟渠”水!想起小时候,我们在山上玩耍时,往“沟渠”里面撒尿、拉屎、扔垃圾,农民在里面洗粪桶时的情景,不由得一阵阵恶心。心中禁不住伤感和悲哀起来…… 
  想到自己身在自由世界里时,天天喝着的是可乐、啤酒、橙汁、牛奶……这样那样的新奇饮料,最不济喝的也是茶水、开水!而今天,在我最渴、最干、最饿,三天未进食物,又疼痛、难受、要死不活的非常状态下,喝进身体的却是这种喝了要生“水毒”的“关沟”水!而且还是不喝就没得水可以喝啦!唉,还是毒品你惹的祸啊……    
  在无比的懊悔中,无比的无奈中,无比的愤怒中,忍着被毒瘾煎熬的痛苦,忍着躯体的剧痛、饥饿和干渴;想着刚刚喝进体内的“毒水”,想着妈妈、想着食物、想着身陷囹圄后自己的种种遭遇……睡不着的我在悲愤无助万分无奈中,又迷糊了过去……噩梦的间隙,我做了一个好梦:我梦到了水,好多好多的水,我喝啊喝啊!却一口都喝不进我的口里…… 
  唉,好想喝一大杯热汽腾腾的开水,烫烫的那种,先用嘴吹吹它,再一大口吞进肚子里,那种滋味好舒服啊…… 

  1996年11月16日 星期六 阴 冷 

  带着疼痛,带着饥饿,带着干渴,带着寒冷,带着恐惧,带着懊悔,带着泪水,带着噩梦,带着旁边人梦中的一脚又一脚,我又一次次地从迷迷糊糊之中醒过来。 
  悠暗的灯泡依旧泛着暗暗的黄光,铁窗外漆黑一片,有风,隐隐能听到“哗、哗、哗”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风应该很大吧!偶尔还有风灌进号室里,冷!好冷!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想裹紧盖在身上的被子,却陡然间才发现,一床被子下面盖着的是连我在内的五个人。 
  而我睡的又是大通铺最末的位置,身子不仅被挤出了被子,而且人已经被挤靠在冰冷的墙上了。想拉被子盖住身子,我悲哀无奈地发现,无论我怎么拉,总有身体的某一部分必须暴露在被子外承受寒冷。一床被子五个人盖,说起来可能都没有人会相信,可这就是此刻的我,身处此景的我身上盖着的“事实”! 
  瑟瑟地抖着身子,咬紧牙关地强忍着。心想此刻的我,要是睡在家里,睡在我自己的小床上,身上盖着的至少是厚厚的一床被子,外加一床毛毯!不够,随时还可以往上再加,身子下的电热毯子是早已开着的了,中档热力不够,调到高档!那种暖啊,准保我出汗! 
  而现在……唉!吸毒啊,吸毒!都是他妈的吸毒滋生的悲剧啊!吸到这种“肋把骨当被子盖,皮肤当床褥睡”的地步。这种冷啊!是“冻天”“冻地”“冻自己”的冰寒彻骨啊!这种心痛啊!是心欲裂、气欲绝,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难过啊!天哪!我干吗要吸毒啊!天哪!我快要冻死了!老天啊!谁给我一床被子盖呀…… 
  悔痛欲绝中,呆痴痴地盯着早已被风吹动得左右摇晃的灯炮和墙上被它照得同样左右摇晃的阴影在傻傻地看,傻傻地想,看什么?想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耳边时时传来此起彼复的鼾声、磨牙声、梦话声,还有窗外的风啸声,再看着映入眼帘的一张张惨白怪诞的面孔:有的似在笑,有的似在哭,有的伸舔舌头…… 
  阴风惨惨的,好不吓人!更凉的寒意由心而生,我害怕得赶紧用被子捂住头掩住耳,宁愿不停地闻着被子里面的恶臭和旁边几乎伸到嘴鼻边的臭脚,也不愿感受到这种只有“鬼片”中才看得到的鬼怪欲出时阴森森的恐怖场景! 
  前几天晚上,因被揍得半死,才有的那点病态的“睡意”,现在是再也等不到了,一是因为寒冷,二是因为吸毒者“断药”之后必然出现的“顽固性失眠”症状在我身上开始明显地出现了,心情也开始更加焦虑不安和烦躁了起来…… 
  很想睡着,可无论怎样就是睡不着!翻翻转转一千次,一万次,睡不着还是睡不着!你直感觉手、脚、四肢、头,身体的每一部分就永远没有放对位置没有摆对姿势的时候,这种痛苦啊,用想去死来形容都一点不过分! 
  这种难受啊,也是正常的人们永远没法去体会和感受的。偶尔的,人们因为某件事情兴奋了或痛苦了,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只是人们对睡不着觉的一种形容,不叫失眠,更不叫“顽固性失眠”。 
  因为你总有可以等到睡意来临的时候而睡着过去,而这种因吸毒导致的病态的“顽固性失眠”是根本无药可医和无法可治的!除非你有“毒品”吸;除非你有足以让正常人死上十次八次的“安定”类药品吃;除非你再被别人揍打昏死过去。否则的话,你就只有硬着头皮来承受这种“睡得着的时候以分钟来计算,睡不着的时候以小时来计算”的折磨。 
  加上夹杂着焦虑,夹杂着烦躁,夹杂着毒瘾发作带来的各种非人的痛苦,我感到的只有绞杀生命般的恐惧,和只身一人支着身体等着别人来杀自己般的孤独与无助。而此刻又身陷于这地狱般的牢房之中,感觉自己就好比一只浑身受重伤的困兽,全身上下还在不停地流着血,却被追赶到了荒无藏身的旷野之上,它跑啊!拼命的逃啊…… 
  天空中忽然电闪雷鸣,暴风雨夹着狂风呼啸而至,肆虐地淋扫着它本已瑟瑟发抖的身子。它无处藏,也无处躲,更无力气再跑!而不远的地方,还有猛兽的影子在向着它逼近,它孤独、无助地在哀鸣,在呻吟……   

  看见被暴雨冲在地上的,从自己身上流下来的鲜血,它的眼中尽是恐惧,它感到死亡就要来临,无助的绝望中,它只有用自己的舌头来静静的一处又一处地舔食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以仅有的力气,平静而又无奈地作最后的垂死地狰扎,它会不会疯了,我不得而知! 
  我却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了就要变疯了的临界点,我是不是会真的变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一秒一秒地熬着,一秒一秒地数着,等待着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在等死吧!抑或是在等待痛苦的减弱和天亮的来临吧!终于,天被我苦苦等亮了! 
  焦虑、烦躁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饥饿感却更甚!记起自己已经快四天没吃东西了,饿!让我感到头昏昏,眼花花,心慌慌……快开早餐了吧!吃什么?馒头、包子、面条、稀饭……我在画饼充饥地猜想着,盼望着…… 
  胃饿得生疼,我把手压在胃上,试图减轻一点疼痛感。但显然是徒劳的,我只有把惟一的希望寄托在尽快吃早餐上!闭上眼睛,清口水一口一口往外冒,自己又一口一口吞下去,权当找到一点食物的感觉吧! 
  “起床!”一声大喊,听到身边号室里的人们“呼、呼、呼”地忙碌开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下面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人,机会难得,我赶紧假装还在睡梦里,悄悄把被子裹紧在自己的身体上,冰凉的身体渐渐有了一点点暖意。就这样假装还未醒过来地继续睡着,以享受这不可多得的暖意和一人独盖一床被子的大好机会。 
  号室里的人们在忙碌些什么,谁谁谁在说些什么话,我都无心去留意,心中只盼望着快点有早餐吃,盼望有人来摇醒假装睡着的我,说:“喂,吃不吃点东西?”饥饿难耐中,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熬着,耳朵很注意地想听到号室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想凭此来推断那一定是早餐到了吧! 
  等啊等啊!终于听到有钥匙转动门的声音,“砰”,铁门开了!“倒垃圾!”一声喝斥,“哐啷”,随即铁门又很快被重重地关上了。我一怔!咦,不会是没有早餐吃吧!不死心地又苦捱着等啊等啊等!早餐的时间应该早过了吧!“侦察”一下…… 
  悄悄地透过被缝偷瞟,号室里面中、下铺的人正襟危坐地在“打坐”,木头人似地对坐在大铺上,一动不动,表情异常严肃。只有几个人悠闲地在铁窗下靠墙坐着边抽烟,边聊天,一点点都看不出有早餐吃的迹象啊! 
  我心里面大大地失望,一着急早已有的便意陡地向我袭来。他妈的!没得吃,还居然有得拉!哦,我已记起我已有五天没拉大便了,进了牢房,我就从没拉过一次,是该拉了!是该拉了! 
  我刚欠起身子,就有人过来了,是那晚搀扶我小便的“小哨”。他小声问我:“要干吗?”我回答说:“想大便!”他转过身,走了几步,稍稍大声一点对坐在铁窗下正在闲聊的那几个人说道:“哥皮,他想‘吊跎’!”有人答复道:“让他吊吧!” 
  “小哨”这才弯下腰,从大通铺的床下拿出一叠厕纸来,重新站到我面前,厕纸平放在他的左手上,长宽也就只有他的手掌般大小。是那种散装的一斤一斤称着卖的质量很差的厕纸。他用右手像数点百元钞票般小心地点出了一张、两张,然后递到了我的手上。我还伸着手想等他再给我几张,他已经转身把厕纸放回到了大铺下。 
  我狐疑地拿着这两张手掌大小的手纸,勉强下床,把疼痛的身子慢慢地挪进了“冰箱”里,艰难地蹲下,开始拉我被关进牢房后的第一次大便。感觉到肛门处有些痛,拉出了一些稀稀的冒着泡泡的熏臭物质,我知道我是在拉“烟痢”!断“药”后的一种正常的排毒反应! 
  心中惊记起昨天半夜的“尿血事件”,赶紧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尿液,凑到眼前一看:还好,还好,只有一点点红了!惊着的心才放下。便完了,拿着手上可怜的两小张厕纸,小心翼翼地揩擦…… 
  一遍、两遍、三遍……每擦揩一遍都要检视一下厕纸上的污秽物——还有啊!手上的厕纸已经全用完没有了!怎么办?!于是,只好又非常非常细心地,拿着已经叠折过、揩擦过多遍,层层夹着有污秽物的手纸,像叠折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那样,小心地又再叠折一遍,再揩擦一遍!又再检视,还没擦干净!又叠折多一遍,又再揩擦一遍!又再检视,还是没干净…… 
  唉,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呀!是“小哨”太吝啬了?还是我过去用厕纸太奢侈了?搞不懂,搞不懂!唉,这还不全都是他妈的吸毒惹的祸!不吸毒,就不会被抓进牢房,也就不会沦落到今天用手纸都那么“奢侈”的地步了!悻悻地穿好裤子,“皮带”是一根短短的毛线,很小心地系上! 

  见旁边桶里有水!桶是我们当地农民挑粪用的那种用再生塑料做成的黑胶桶!水面上飘着一个红色的小塑料杯子,拿杯子舀水冲厕所,才发现手中拿着的这个杯子就是昨天早上“小哨”盛水给我喝时用的同一个杯子!有一个缺口,我认识!联想开来,那我昨天早上喝进肚子里面的水,也是从这只便池旁的粪桶里面盛出来的冲洗厕所的水!不由得一阵阵恶心想吐、想呕……终于被我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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