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任务、责任、实践-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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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在十年以前,人们想象不到会有任何人,即使是“进步派”的极端“左翼分子”,会由于企业拒绝取消本国政府(而且是社会主义的政府)的对外政策或企业对市民(他们甚至不是本企业的职工)的性生活不给予父母般的关怀而加以谴责。
这种有关企业社会责任的新概念不再问一问企业有些什么限制条件,或者企业对直接在它控制之下的应该做些什么,而要求企业为各种社会问题、社会事件、社会目标和政治目标负起责任来,并成为社会良心的维护者和各种社会问题的解决者。
对社会中的各种非工商业机构也日益提出了这种承担社会责任的要求。大学、医院、政府机构,以及各种学术团体,不论是物理学的、历史学的或语言学的,日益碰到了同样的这种要求,并且由于没有对社会的各种弊病和问题承担起责任来而受到攻击。
在六十年代早期,大学生由于自己的不满而起来反对学校当局。而1968年几乎使纽约市哥伦比亚大学毁灭的一次学生骚乱却是由于学生认为学校当局未能为邻近的哈林黑人区承担起全部社会责任、未能使它自己的教育目标从属于据说是哈林区长期失业者的需要而爆发的。
这怎么解释呢?
最流行而最明显的一种解释却是错误的解释。对企业日益高涨地提出承担社会责任的要求,并不是由于对企业的敌视。相反的,那是由于工商业系统的成功才导致对企业提出新的、在许多情况下是过分的要求。承担社会责任的要求在很大程度上是企业取得成功的代价。
在发达国家,我们目前把取得经济成就看成是理所当然的。这使得人们认为一般地都有或应该有取得经济成就的能力;既然在一个世纪内能够把人类的三分之一从贫困上升到丰裕,那末就可以在短得多的时间内把人类其余的三分之二上升到丰裕,或至少使他们能有迅速的经济发展。
在不到两代人以前,大约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前后,人们认为人类一般地处于贫困状况是理所当然的。那时没有人认为经济发展会成为一般的规律。它只能是一种例外。在1900年甚或1950年使人感到惊异的并不是印度仍处于贫困状况。事实上,如果有人在那时谈到印度的经济发展,可能会被人认为是无稽之谈。真正成为一种例外而使人惊异的是日本竟然设法突破了人类普通贫困的状况而开辟了经济发展的道路。现在, 缺乏经济发展已被认为是一种例外和一个“问题”。而且,无论经济发展有多么迅速——例如,巴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发展——总还是被人们认为不够的,因为它并没有能够在一代人的期间内把整个国家从极端贫困转变为令人舒服的丰裕。
只在两代以前,人们即使对当时的发达而富有的国家,也没有想到会消灭贫困。而目前,很少有人相信查尔斯·布思(Charles Booth)在上世纪末发表的有关对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伦敦的贫民进行第一次有系统的调查的描述和说明。1只有来自加尔各答的恐怖故事才能同这些描述相比。而对当时的人来说,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伦敦贫民的情况同二十年以前描述的情况2相比,已是如此的丰裕,以致马克思的合作者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在1896年重新发表其早年著作《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一书时,不得不承认,他和马克思以前有关“无产阶级”日益“贫困化”的预言已不再能维持下去了。
特别是,目前的贫困,即与丰裕形成对比的贫困,令人极为讨厌。这一点,大家都认为是应该看作是讨厌的。在十九世纪或二十世纪早期,人们认为从工业前地区来到工业城市的移民必然是贫穷、无能与不幸的。在1900年左右时,没有人会想到兰开夏工业城市的贫民区会迅速改变或奥地利的维也纳会工业化。人们所能期望的只是有一点人道主义措施来减轻一些最困难的情况,有一点慈善事业。至多只能帮助一些有不寻常天赋和个人雄心壮志的人脱离开痛苦的深渊。而对于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来说,即使这个也是一种感伤的浪漫主义。他们遵循其导师的观点,即这些人是流氓无产阶级,无论个人或集体都无法改善其情况。
在以往的社会史和经济史中,没有什么可以同美国黑人近来在经济和社会方面的发展相比拟的。在1950年到1970年的二十年内,一个在进入现代文明方面最少准备而又处于最不利情况的移民种族的三分之二从极端贫困上升到了中产阶级地位。他们获得了工作能力和职业。他们的孩子受到较高教育的比例较城市中意大利人和波兰人这些并无“种族”障碍的老移民集团更高。
诚然,美国黑人是一个很特殊的问题。可是,只在半个世纪以前还被认为是成功的事例,同目前被认为是可悲的失败的事例之间的差异就表明了成功使得人们的期望改变的程度。我们目前认为是平常的生活质量,过去即使是小康的“中产阶级”也很少能达到。
目前在绝大多数欧洲城市中还存在着十九世纪末叶的公寓式建筑。它们很难说是“舒适的住宅”——空气不好而又阴暗,简陋的小套间,五层楼高而又没有电梯,用煤或木柴的取暖设备只有客厅中才有,七口之家只有一个狭小而肮脏的洗澡问。但它们却是为当时新兴的中产阶级建造的。几乎没有什么卫生保健,超过小学以上的教育是少数人的特权,报纸是一种奢侈品。在目前的大城市中,汽车虽然造成了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但与之相比,马车毕竟更肮脏、气味更难闻、使更多的人丧生和受伤,而街道上的拥挤状况并不比汽车好。
至于农村中的生活,即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则只能说是更穷苦、更肮脏、更无保障、更野蛮。
直到1900年或1914年,只有权少数有钱人才关心生活的质量。对于所有其他的人来说,那只是在美妙的传奇故事中才存在的一种“幻想”。那种传奇故事成百万地销售,被青年女仆及其“太大们”贪婪地读着。而现实却是每日麻木地为着一点点食物、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凑钱交付料理后事的保险费而挣扎着。
因此,我们目前能够来考虑生活的质量就是一个很大的成功。人们很合理而自然地期望那些负责提供了生活的数量的集团,对生活的质量也负起责任来。
人们要求大学承担起社会责任来,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因为大学也是二十世纪的一个成功事例。
六十年代的学生积极分子一再地说,“既然科学能够告诉我们怎样把人送上月球去,那它也一定能告诉我们怎样创造出一个良好的环境,使我们的城市免于毒品的危害,使婚姻幸福、孩子们乐于上学。如果它做不到这点,唯一的解释就是‘价值上的先后次序安排不当’或恶毒的阴谋。”
这些论点固然是幼稚的,但却并不是不合理性的。要求承担社会责任的呼吁期望过高,但它所期望的事情却是合理的。其根源并不是对当局的敌视,而是对管理人员和管理当局信赖过高。
对政府不再抱有幻想
此外,人们对政府日益不再抱有幻想,日益不相信政府能解决重大的社会问题3。
仅在一代以前,那些目前要求工商业(或大学)承担社会责任的人们期望政府如果不讲是能关心个人的每一个问题的话,也要能关心每一项社会问题。在所有的国家中,还存在着要求有愈来愈多的政府规划的压力——但对愈来愈多的政府支出和税收的抵制也愈来愈大。但是,即使在日本、瑞典、德国这样一些对政府还很尊重并有很高信念的国家中,即使最热烈拥护政府采取积极态度的人也不再真正期望政府能取得什么成果。即使最热烈地拥护一个强大政府的人也不再认为一个问题一旦转入政府手中就已解决了。其结果是,那些最关心这些问题的人,那些自由派和进步派人士,一代以前集合在“加强政府”的旗帜之下,现在则日益寻求其它的领导集团、其它的机构、尤其是工商业来解决那些本应由政府解决但却未能解决的问题。
提出由工商业来从事美国大城市中贫民区的重建工作的不是美国全国制造商联合会,而是罗伯特·肯尼迪。而最坚定和最受尊重的一个主张政府采取积极态度的人、美国著名的工会理论家、已故的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弗兰克·坦南鲍姆在其生命的最后阶段,在1968年春天,在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的《世界商业期刊》上宣告,多国公司是和平世界的“最后的最好希望”和唯一基础。
新的领导集团
总起来说,对管理人员提出承担社会责任的要求的原因在于管理当局继承了社会中的领导职位。
在本世纪中,在每一发达国家以及绝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中,一些大机构的管理人员成了社会的领导者。以前的一些领导集团,无论是贵族集团或神父集团,或者已完全消失,或者变得无足轻重了。即使是科学家,这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时期中充当神父的人,其威信也大为降低。涌现出来的唯一的新领导集团就是各种管理人员,工商业和大学、政府机构和医院的管理人员。他们控制着社会的资源和人力。因此,人们期望他们担当起领导的角色并承担起主要社会问题和主要社会课题的责任,则完全是合乎逻辑的。
由于这些转变一一管理人员成为社会的主要领导集团,对政府日益失去幻想, 注意的中心从生活的数量转变为生活的质量——要求管理人员、特别是工商业的管理人员,把对社会的关心作为企业本身行为的中心。这就是要求把生活的质量作为工商业的业务。传统的观点这样提出问题,“我们应该怎样来安排车子(或鞋子)的制造,以免损害我们的社会价值和信念,个人及其自由,以及良好助社会?”而对工商业提出的新要求是,制造社会价值和信念,为个人创造自由,制造出一个良好的社会。
这个要求需要管理人员有新的思想和新的行动。它不能用传统的态度来处理,不能用公共关系来处理。
公共关系所提的问题是,一个企业或一个工业部门是否“为人喜爱”或“为人理解”。因此,公共关系所担心的是,黑人权利拥护者谴责对黑人区的营利动机,他们大概正如对其它任何白人机构一样,不喜爱工商业。但真正成为问题的却是黑人权利运动的领导者在黑人区的就业、教育、住房等方面期望企业做出奇迹来,而且期望于一夜之间做出奇迹来。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应该是,“企业能够解决这些巨大问题吗?怎样才能解决?企业应该解决这些问题吗?”而这些却不是公共关系所能解答的问题。
三个谨防的事例
现在的书刊上充满了有关“企业不负责任”、“贪婪”和“无能”的使人厌恶的事。无疑存在着不负责任的、贪婪的、无能的管理人员和企业。管理人员毕竟也是人类的一员。但有关社会责任的真正问题却不是不负责任、贪婪和无能。如果是这些的话,那很容易。只要制定出一些行为标准并要企业遵守这些标准就可以了。不幸的是,社会责任的基本问题却不是这样一些问题,而是良好的愿望、正直的行为和高度的责任心这样一些问题——过去都铜钱了。三个警世故事就可以说明这一点.
联合碳化物公司和西维吉尼亚州维也纳镇
西维吉尼亚州从来不是美国较繁荣的一个州,而在二十年代末期,由于长期作为该州的主要依靠的煤矿业开始趋于衰落,其经济更是急剧下降。由于人们对煤矿事故和矿工疾病的关心日益增加而更使煤矿业的衰落加速。因为西维吉尼亚州的许多煤矿是小型的,在经济上勉强能够维持,无力支付现代化的安全预警设备和提供恰当的保健设施。
到四十年代末期,该州的主要工业公司警觉到了该地区的经济在持续地下降。联合碳化物公司是美国一家主要的化学公司,其总部在纽约,但该公司原来的许多工厂都依赖于西维吉尼亚州的煤。而且,除了少数大煤矿以外,该公司仍是该州最大的雇主。因此,该公司的高层管理当局要求本公司的一些年青工程师和经济学家拟订一项为西维吉尼亚州创造就业机会的计划,特别是要把公司的新工厂设备安置在该州的主要失业地区。该州最困难的地区处于同俄亥俄州交界的最西端。但这个计划的拟订者却不能为该地区找到一个有吸引力的计划。而这个地区却又最需要就业机会。在西维吉尼亚州的维也纳小镇中以及周围地区,处于完全失业的状况,而又找不到新的工业。能在维也纳地区开设的唯一工厂是一种采用陈旧生产过程的铁合金工厂,而其成本很高,同联合碳化物公司的竞争者已在应用的更现代化的生产过程相比,处于不利的地位。
即使对于旧生产过程来说,维也纳镇也是一个不合乎经济的地方。生产过程需要大量的质量相当好的煤,而该地区唯一可以得到的煤是含硫量很高的,以致在使用以前必须花费很多的钱去处理和净化。而且,即使在花费了这样大量的资本投资以后,这种生产过程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大量噪音和污物,排放出大量的烟灰和有毒气体。
而且,铁路和公路交通设施都没有位于西维吉尼亚州内,而必须渡过河到俄亥俄州去。而把厂房设在那里就意味着常刮的西风会把工厂烟囱中排出的烟灰和硫气正好吹到河对岸的维也纳镇上。
可是,在维也纳镇建厂,将为该镇本身提供一千五百个就业职位,并为不远的一个新煤田提供五百个到一千个就业职位。而且该新煤田可采用露天开采法,因而可免除该地区陈旧煤矿中日益严重的事故和有害健康的状况。联合碳化物公司的高层管理当局得出结论说,社会责任要求该公司在那里建立新工厂,尽管在经济上说是处于边际状态。
该工厂配备有当时最先进的反污染装置。那时在大城市的电力厂也只能满足于回收烟囱中排出的一半烟灰,而维也纳工厂的装置却能回收百分之七十五——至于从高含硫的煤中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