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阴阳碑 >

第11部分

阴阳碑-第11部分

小说: 阴阳碑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权国思坐在上屋里,最后一次抚摸那拴着玉坠的发辫,有些伤心。出去请罗夹包的赵三回来了:“权老板,罗夹包不在家,他上门去了。今日理发店里生意可好,排着好长的队呢。” 
  “哦。”权老板记起来了,罗夹包可是定期上门的,“那就去码头上找个挑子来吧。” 
  襄阳罗祖会有规矩,理发挑子的旗杆和船桅杆为罗祖所赐,所以理发匠人在江汉上过渡是不收钱的。城外来襄阳的理发挑子和襄阳的理发挑子出城,都要打古渡口过。 
  理发挑子请来了,是个年轻后生,权国思落坐,垂下眼帘,年轻后生问:“老板是留分头还是留平头?” 
  “光头!”权国思没好气。其实年轻后生问的是废话,不管是分头还是平头,这剪掉长辫的第一个头,必定是光头才行。分头平头则是待头发长起来以后的事。 
  权老板有了第一个光头。傍晚时,权老板戴上六瓣合缝的黑色尖便帽进山去了,他亲自将那根剪下的长辫埋在了隆中山上。权老板面向西边,无声无泪,四肢俯地,叩首,算是给了祖上一个交待。 
  就在这个时辰,女贞自己作主抱着小六子剃了一个满月头。这时,权国思正在隆中山上。权国思回来得知后,大为不悦,找到女贞正颜厉色道:“小六子的满月头咋就让挑子剃了?” 
  女贞不动声色:“老板你的头不也是让挑子剃的么?” 
  “唉,请谁剃满月头,一头定乾坤呢。挑子是跑江湖的,莫非让小六子日后也……” 
  女贞自知无理,却嘟囔着:“待小六子的头长起后,再去理发店重剃一个满月头吧。” 
  “只好如此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女贞再也没提进理发店为小六子剃满月头的事,权国思也没提。权老板剪掉了长辫,从此,每周让罗夹包进府“青子”一次,青子是行帮的行话,就是用剃刀刮头。 
  小六子的头也是罗夹包“青子”,因为他也是权府的一个男人。 
  进入腊月,权府的生意就特别地好。各地船帮的船云集于襄阳马背巷古渡口,大都是来等着装鞭货的。权府里夜以继日,伙计们加班加点地干,仍忙不过来。客主们就住在权府的客房里,向权老板催货。来的都是客,权老板做的是生意,对哪一家客户都不敢得罪,只能是一天到晚地拱手陪笑脸、陪不是。 
  权府的鞭货叫紧,船等客户,客户等权府,大大小小的船只也就一溜地停泊在古渡口。这可就急坏了古渡口船行的青皮老板。自唐以来,马背巷古渡口不仅是连接襄阳与樊城的过江码头,还是关中通岭南的水运枢纽和中转港口,各地船家以地域关系为纽带形成了众多船帮。仅常来马背巷古渡口的就有襄阳帮、河南帮、谷城帮、淅川帮、汉中帮等十多个船帮。各船帮因地域不同,常年航行于不同的河道,形成了与地域水文特点等因素相适应的船体结构。如谷城帮船尾上翘如钩,且向一侧歪,名曰“歪尾巴秋子”;河南帮船底窄狭,船腰张开,舱面宽阔,船头较高,称之“扁子”。 
  船帮只管水上,上了岸就要求船行。船帮要装货,货主是不能直接找船主的,要由船行牵线才可。襄阳马背巷古渡口的青皮船行是个老字号。是祖上传下的。青皮船行的祖上姓卓,道光初年自江浙一带逃难来,落脚于襄阳古渡口,慢慢创下了船行这份家业。青皮船行祖上,是个矮胖子,圆头圆肚,一身肥油。遗憾的是头上无毛,常年是青皮一个。船帮的人喜欢说笑,背地里就叫他青皮老板。卓老板得知后,不仅没发怒,反而认为“青皮”二字有意思,干脆就打起了“青皮船行”的牌子。于是,一代一代地给传了下来。眼下的青皮老板是青皮船行的第三代传人,人过中年的青皮老板,完完全全继承了祖上的遗传因子,仍是矮胖子一个。船帮的船进了襄阳马背巷古渡口码头,船老板就要请青皮老板吃饭,酒足饭饱后,青皮老板就会哈哈一笑。青皮老板笑了,就会派员联系货源,向货主推销介绍船主、驾船技术、船的载重量及船行对船主的信任程度等。也就是说,船主的生意好与坏,全写在青皮老板的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聚集在襄阳马背巷古渡口的船帮之间出了事。 
  河南帮有两条船早谷城帮一天进码头,码头上停船讲的是依次排队,船行在安排装货时,也有个先来后到之分。这天,河南帮的船主本已同青皮船行说定,明日一早装鞭货。可半夜时,河南船主被一阵装船声弄醒了,钻出船舱一看,发现是谷城帮的船在装鞭货。于是,河南帮就与谷城帮干上了。按说,河南帮应找青皮船行问个明白才是,可是河南帮不敢得罪船行。谷城帮本是地头蛇,开始根本没把河南帮看在眼里。可这天夜里古渡口上停着河南帮的几十条船,而谷城帮的船还不到十条,河南帮对谷城帮早就有气,几十条船上的人一起涌来,一阵撕打,把谷城帮的人打得鬼哭狼嚎。 
  河南帮连夜审问谷城帮的船主鞭货从何而来?谷城帮船主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告知是权府老板行的方便。河南船帮一听,不由火上烧油,船行欺负人,你权府的生意人也敢如此放肆,于是冲上岸来,撞开了权府,一定要权老板说个明白话。 
  正在作坊里忙碌着的权老板,见来者不善,细问后,连连叫冤:“来的都是客,我做生意岂敢有半点不公?” 
  事情内幕很快查明,原来是头天夜里,河南帮请青皮老板吃喝时,河南帮主有事缠住了手脚没有到场。青皮老板感到受了冷落,就做了点小手脚。河南帮自知理亏,只得吞下了这口恶气,次日一早由帮主出面,在襄阳城的鸿运楼请青皮老板共进午餐,由襄阳名师曹大伦掌勺,清蒸桂花鱼、假蟹黄八块等襄阳上乘名菜,一一点上。临走时,帮主又点了一套“汉江三鲜”佳肴配菜,让在晚饭时送到青皮老板的包船上,青皮老板才算给了一个笑脸。 
  青皮老板的包船泊在古渡口下游的鱼梁洲的一个湖湾上。湖湾水面开阔平和,布一些芦汀苇洲。至晚,水禽翔落,鱼跃风波,很有些唐诗宋词的意境,襄阳志上称此景为“水泊静月”。青皮老板的包船是称作“花船”的那种,宽敞华丽,还有随船妓女照应。 
  谷城隶属襄阳安襄郧荆道,河南船帮与谷城船帮相比,就有外来户与地头蛇之分,尽管河南帮一气之下,凶狠了一番,事后也是追悔莫及。河南帮主安抚了青皮老板,次日一午,又赶赴谷城,奉上重礼,向谷城帮赔不是,才算与谷城帮言归于好。 
  古渡口船帮之乱算是平息了,可权府内却乱了起来。自从那天夜里,河南帮粗声恶气地闯进权府后,小六子就受了惊吓。白天里,小六子还算好,可一到夜里,不是惊叫就是哭闹,闹得权府里彻夜不得安宁。 
  那天夜里,女贞引着小六子呀呀学语欢笑了一阵子,就早早地睡下了了。二更时,女贞给小六子喂了一次奶。小六子是含着奶头睡着的。就在这时,权府内突然响起了凶狠的叫嚷声,小六子猛地一声尖叫后,接下来就大哭不止。天亮后,小六子就似乎变了一个人,脸削尖,眼无神,小手不停地乱抓,脸上充满了恐惧。 
  权老板请来了马背巷顺兴药铺的正福先生,正福先生看了看小六子的食指,说道:“怕是夜里受了惊吓。”开了两帖药,递给女贞,“温火煎煮,一日三次服下,过两天就会好的。” 
  两天后,小六子不再惊叫了。权老板刚放下心来,小六子又全身搔痒不止,接下来,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女贞先是以为是蚊虫咬了,后又见搔痒之处大块大块的红肿,她就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儿子,儿子半岁时也是这样,后来是婆婆到山上采来了一种蒿草,洗了几次就好了。 
  女贞说了声没啥,就让女佣帮着照看一下小六子,自己就进山去了。待女贞急匆匆地从隆中山里赶回时,小六子已被这怪病折磨得哭哑了嗓子,那肿块已扩展了全身,青红交加,怪吓人的。 
  权老板再次请来了正福先生,正福先生一脸惊愕:“这病怪着呢。” 
  权老板急了,又进城接连请来了几位坐堂药房的郎中先生,都是连连摇头:“没见过,没见过。” 
  权老板见小孙子如此痛苦,好似挖自己身上的肉,他使劲地捶着自己的头:“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 
  事到此时,女贞让权老板把几位郎中先生请到大堂里歇息后,让人提来开水,将从隆中山采来的蒿草洗净,放入开水罐内,放在火上煮沸片刻,药水很快就呈现出一种深红色。女贞又让人拿来木盆,将罐内的药水倒出放凉,用布蘸着药水轻轻地擦洗着小六子身上的红肿处。当女贞将小六子身上的红肿处全部擦洗一遍后,小六子竟然睡着了。一个时辰后,女贞又用同样的法子给小六子再擦洗了一遍,红肿就明显地开始减退。 
  在一旁目睹了女贞操作全过程的权国思,惊喜地大叫:“单方气死名医呢,你,你真是神了!” 
  两天后,小六子就欢天喜地地痊愈了。 
  惊吓过后,权国思认定了自己请女贞进府完全是一种天意,他认定在自己的权氏家族这个古老的程序里,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了的,按部就班地朝前走,就有无比的灿烂和辉煌。 
  权老板想到了请人来权府“跳大神”。“大神”就是专治“邪病”的。权府里有邪气,而且说不准那邪气什么时候会变着法子来闹。权老板要请人“跳大神”,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跳大神”意在治病祛邪,可小六子已是无病可治,他意在借此机会炫耀一番。 
  权府里的“跳大神”选定在腊月二十四,这天是襄阳人过小年的日子。 
  一个阴沉沉的夜晚。 
  傍晚时,权国思就让佣人清洗粉刷灶台,摆香案于灶王夫妇画像前,供灶糖、灶饼及时令果品为祭。尔后,权老板又亲自站在灶膛前,点灯并撒放灶糖、灶饼等物品,跪拜于前,默默祈祷。一年一度,权老板忘不了这天要送灶王爷夫妇回天。 
  入夜时,细雨蒙蒙,仍挡不住小巷人的兴奋劲。一家请大神,全巷看热闹,何况今夜权府是请两路大神,那大神较起劲,可过瘾呢。小巷的一位长者说:“光绪爷登基时,我在城里一家官府里听差见过两路大神比试。那是官爷小孙子夜里时常怪叫,请来两路大神相互比试,那阵势轰动了整个襄阳城。这多年来,不说马背巷没有哪家请过两路大神,就是整个襄阳城也再没有过。” 
  听长者这么一说,那大人小孩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吃过晚饭,人们就把权府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夜里,权府大开三道门(大门、房门和窗门),大客厅里的窗户门何止是大开,而是全部卸掉了。天刚黑,从城里请来的两帮“大神”,各自带着自己的二神,分两路神气地走进马背巷。权国思早早地带着全府的人站在门前拱手相迎。两路大神被请进权府大厅后,分东西各站立一边。所谓两路大神,即为两个半老徐娘,一胖一瘦,胖的姓胡,名曰胡大神;瘦的姓黄,称之黄大神。 
  “跳大神”的场所就定在权府的客厅里。厅内靠北墙面朝南分别挂着两幅用布画出的大神案。每幅神案高一丈,宽八尺。神案从上到下,如同家谱一样,画着各路大神一辈辈传下来的大仙的名牌、名位、画像。两个神案处都各自并排摆放着两张高桌,桌前的中央处另放一张小桌,叫供桌。供桌上有香炉、烛台,中间用酒菜、供果围着的一个大猪头十分醒目。供桌下面是桌围,桌围的中间大圆圈上有个“仙”字,两边绣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有求必应;下联是:当愿众生;横批是:心诚则灵。字分绣在圆圈黑地上。供桌前面放着一只高腿凳,上铺红毯,两位大神各坐一边。 
  胡大神坐在东侧的大神案前,手拿神鼓,腰挂神铃,头上的神案写着胡三泰、柳黑姑、长翠连等。黄大神坐在西侧的大神案前,也是手拿神鼓,腰挂神铃,头上的神案写着黄仙姑、杨白泰、短绿花等。大厅的空地上,摆着铡刀、油锅、火盆和烙铁等物。 
  权府的大厅里一派庄严肃穆。 
  到了掌灯时分,两帮“大神”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她们双手在空中快速地画了几道弧,紧接着嘴里吐出了一串话语。这时,女贞抱着头顶红布的小六子从东院厢房里走进厅来,盘腿坐在一张朝北的椅子上。女贞右手抱着小六子,左手握着一炷香。小六子显然很不高兴自己的头上蒙着一块红布,手不停地晃动着,女贞的右手只能紧紧地将小六子扣在怀里。 
  胡大神和黄大神一齐扑向了小六子,围着小六子,分别以一种神秘而严肃的神态拿着各自的神鼓,点燃的黄裱纸在鼓面上旋转着烤,一边转着叫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向鼓面上喷着烧酒。鼓边挂着的八串铜钱,也跟着哗哗地摇了起来。猛然间,小六子的一阵尖哭声,打破了神案前的肃静。本来看热闹的人们想听大神们说些什么,小六子一哭,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是两路大神仍不停地呼叫着,跳闹着。突然胡大神将右手朝空中一抓:“看我胡大神抓鬼啦。” 
  那知,黄大神放出一声大笑:“鬼?鬼早就被我黄仙姑抓在了手上,看我黄仙姑送鬼。”说着将握得紧紧的右手向空中一扔。 
  “呜………”&127;胡大神将手掌一合,“这小鬼原是一只黄鼠狼,看我把它扔进油锅里炸了。”说着她向大门外走去。这时架在大门外的一只大铁锅底正烈火熊熊,胡大神带来的人马,把铁锅里的油烧得滚沸滚沸的。只见胡大神来到油锅前,高挽起衣袖,口念咒语,一眨眼功夫她伸入油锅的右手就从锅底抓出了一根铁链,向空中一晃,“可把你这只小黄鼠狼缚住了,老娘今天要炸了你。”霎然间,胡大神又一把将铁链扔进了油锅。 
  就在胡大神抓黄鼠狼时,黄大神却竟然收住了自己的把戏,向局外人一样盯着胡大神表演。就在胡大神将铁链扔进油锅之际,黄大神猛然一声大笑:“胡大神,你去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