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阴阳碑 >

第23部分

阴阳碑-第23部分

小说: 阴阳碑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要杀你!”小六子瞪着眼又说了一句。 
  年轻后生钻出篾篷,站在了小六子的面前,笑眯眯地说:“你杀吧。” 
  说着就要夺小六子的刀。小六子手一挥,刀划在了年轻后生的手臂上,血涌出来了。 
  “好啊,你这野杂种真杀人了,看我打死你。”年轻后生见出血了,一把打掉了小六子手里的刀,接着劈头盖脑地朝小六子打去。小六子被打下了船头,头栽在铁锚上,扎了一个洞,血喷了一地。 
  女贞趴在小六子身上伤心地哭了。 
  女贞再也不让小六子出门半步。 
  她恐怖极了。她时常独自坐在码头的石阶上,望着江水。川流不息的江水很温存地响着。她又感到这日子还有些盼头。 
  一天,小六子突然问娘:“我是你生的吗?我爹呢?” 
  “你不是娘生的是谁生的?你爹在你出生的那年让大水冲走了。”女贞十分平静地对小六子说。 
  小六子十分疑惑地看着娘,没吭声。 
  女贞的心又变得沉重起来。 
  女贞死心踏地地陪伴着权国思这具植物人,同时又精心养育着小六子。权国思能吃能喝能拉,就是没有灵魂。小六子一直是蹲着撒尿。这些年里,女贞内心深处积淀的对权府的改造欲望,一步一个脚印地变成了现实。她那曾是荒芜的沙丘上,已是绿荫点点了。 
  马背巷的人们已经遗忘了权府,遗忘掉了曾经威震荆楚大地的“樊鞭亭”和至今僵尸一般的权国思。 
  襄阳城的人们很快接受了马背巷隆中大头菜,那独特的五香大头菜味赛过了当年福太和酱园的大头菜。女贞用“咸疙瘩”支撑起了一座有滋有味的庭院。 
  这几年,中国大地上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整个中国大地不得安宁。女贞的隆中大头菜酱园从十几口菜缸发展到了几百口菜缸,那些炸毁、坍塌的房子又一一修复起来,再现了往日权府中场、东院、西院三组纵列院落的辉煌。成行成片的酱缸,打发着红红火火的日子。 
  公元1924年初,中国历史上发生了一次大的事件,孙中山先生接受中国共产党提出的关于建立民主联合战线的建议,改组国民党,形成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国共合作。次年上海和广州分别发生了五卅运动和省港大罢工,由此爆发了一场全国性的群众革命高潮。在国共合作的推动下,全国掀起了以“五卅”运动为序幕的反帝大风暴,实现了广东革命根据地的统一,建立了国民政府和国民革命军。在工农群众的支持下,国民革命军进行东征和南征,以肃清广东境内的军阀势力。 
  一场激烈的攻城战后,国民革命军的队伍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襄阳城,襄阳道行政公署解体,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一块硕大沉重的白底黑字的“襄阳国民革命政府”的牌子挂在了原公署的大门口。襄阳城内外闹起了工会农会,女贞在一夜之间成为人民的敌人,她那立着两尊石狮子的大门被封了起来。城里的国民革命军派人给她从院墙上打了一个小门,算是给予出路。战乱频繁,不说在襄阳城,就是荆楚一带,象女贞这样如此红火的作坊,也是屈指可数的。几天后,权府的院门被推翻,院墙拉开了一大片,一对鼓儿磴连同两尊大石狮子一块被送到了古渡口,放在了那第九十八级台阶的两边。 
  女贞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了。当众多的人毫无遮拦地涌进这个由她苦心经营的庭院时,汹涌澎湃的浪潮终于淹没了这个孤零零的妇人。这块平平静静的世界很快就被人们的脚丫子、车轱辘,碾踩得污漆麻黑稀巴烂。那些长年空着的屋子一瞬间都住满了人,这寂静的庭院顷刻间变得吵吵闹闹起来。房屋的回廊下裤头、尿布迎风飘扬,麻石的甬道上,粪便污水横流。新房客们,带着他们的妻儿老小,带着他们的贫穷与新鲜,肆无忌惮地摧残着这古老的庭院。 
  面对变得又脏乱而又嘈杂的庭院,女贞充满了宁静的哀伤,充满了对似水流年的追忆,深情地沉醉于一种悠远的温馨的怀旧气氛里。在这迷惘与惆怅里,女贞生出了无尽的悲怆。 
  就在这个时候,国民革命军在马背巷发生了一起小小的事件:一名士兵的首级在一个大清早,被割下来挂在了马背巷朱四辈窝子面店外的门柱上。这一件事轰动了整个襄阳城,也让女贞看到了国民革命军的威严和军纪的严明。 
  朱四辈的窝子面店距沈氏茶馆不远,是一家由城里迁来的小面店。朱四辈名字未祥,贫苦人家子弟,自幼帮佣为生,所以深深了解贩夫走卒的生活状态。他原在襄阳十字街口摆一窝子面摊,早去晚归,用牛杂碎熬汤浇臊子(即浇在面条上的抖料,襄阳俗名“臊子”),浮油多,又香又辣。下层社会及学生们,早晨吃一碗“窝子面”就饱了,较之烧饼、豆浆、油条实惠。每日生意不错。朱四辈的生意日渐做大以后,感到这挑担生意总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想到要开店做长久生意。恰巧城外马背巷有家丝绸店要东迁杭州,这丝绸店老板与朱四辈有些交情,昔日时常找到十字街吃朱四辈的“窝子面”,有意将门面转给朱四辈。朱四辈有意购之,却一时又拿不出购屋银两,几日内竟愁白了半边头。一天大清早,丝绸店老板找到朱四辈的面摊,一气吃了两大碗“窝子面”,辣出一头汗后,才说起门面转让之事。朱四辈羞于囊空,一直不敢点头应允。然而丝绸老板一个钱字不提,只是拜托朱老板照看一下店门,日后归还就是,决不收取分文。朱四辈先是大惊,紧接双膝并跪于地,连磕三头,感恩不已。就这样,朱四辈的窝子面店搬迁到了马背巷。朱四辈在店内摆上了几张小桌子和板凳,临街砌个砖灶煮面条,还是卖“窝子面”。灶旁放一大锅臊子,这时臊子改用猪肉熬汤,生意非常鼎盛,自晨至夕,川流不息,一直要到晚上九时打烊。 
  朱四辈深知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大都爱贪图便宜,喜欢面条多,汤中油水大,不在乎配料考究,只要能充饥就行。况且朱四辈占据了一个好码头,小巷凌晨菜贩遍地,鱼贩子众多,肉架子也不少,整个上午都是闹烘烘的。这些贩夫走卒从微曙起身肩挑聚集,甚至有来自十余里之外菜贩。到了早晨太阳出来后,肚子饿了,身上也有钱了,跑到朱四辈的窝子面店来一碗连汤带水的油汪汪的面条,热腾腾地吃下去,霎时摇晃晃踏上归途,舒服又惬意。午间,附近布店里来自四乡的布贩,生意成交后,顺便转往朱四辈的面店吃碗窝子面,简单撩撇,吃完给钱,拿起包袱就走,还得日落前赶回乡下家里吃晚饭呢。因为赚钱不易,哪还舍得去到馆子里摆阔? 
  朱四辈窝子面的臊子是买那肉架子上猪肉“下膪”(下膪就是猪肚皮一片肉),肉皮较薄,浮油很多,另外向菜贩子买些葱时捡葱叶子,切碎后掺在汤里就增加味道了。因为臊子主要原料价廉易取,成本减低,自然面价就便宜。再者,面条也是自己擀的,不用机器压制,面味也与众不同。崐 
  食者日众。 
  朱四辈手边的钱一天天多了起来。他动手把屋后的檐往江里方向延伸,配了个吊脚楼。楼下是猪圈、厕所,柴炭之类的东西堆放在这里,有时还囤聚些货物;楼上三面壁板,后面临江那一面的壁板子是活动的,随时可以拆卸下来,离此大约一两尺远的楼檐下是一排栏杆,平时多有穿满衣物的竹篙,从这伸出楼头晾晒出去,江风吹来,好似五颜六色的旗帜在飘舞。 
  国民革命军进驻襄阳城,特别讲究军容军纪,不准扰民,更不可白吃抢拿百姓物品。这天,国民革命军有个勤务兵自樊城过渡而来,背着一捆重重的公文,要送往城里。他一气爬了九十八级台阶,进入马背巷时早已是疲惫不堪。也许是饿急了,经过朱四辈的窝子面店门前时,被面香吸引,硬是再也移不动步了,便进店要了一碗面,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吃完后,却掏不出钱来,朱四辈与之理论,争吵起来。适巧军方稽察队巡查经过于此,二话没说,将这名勤务兵拉出店外就地处决,并用朱四辈店里的菜刀将该士兵的首级割下,悬于店外门柱上示众,以儆效尤,以显军威,略示保商为民之决心。一时店中食客惊愕不已,纷纷离去,小巷人流骤然围观于此。朱四辈呆若木鸡: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挂于店门口,岂不吓人半死? 
  朱四辈连夜出逃,血淋淋的人头在朱四辈的窝子面店门口悬挂了三天, 
  后由马背巷保甲收埋。又过了三天,国民革命军派人从乡下将朱四辈找回,令其重新开张窝子面店。革命军长官有言道:“执行军纪,铁面无私,关闭店门,天理不容。” 
  女贞曾亲眼目睹了悬挂了朱四辈窝子面店门口的那个国民革命勤务兵血淋淋的首级。事后,女贞曾壮着胆子进朱四辈窝子面店吃了一碗臊子面。她吃面是假,目的是想找朱四辈探探国民革命军的虚实。可惜,朱四辈已变得痴痴呆呆,只是一个劲地傻笑。不几天,朱四辈就从马背巷消失了。 
  这是一个闷热的傍晚。 
  燥热的晚风从小巷尽头的古渡口上空翻卷而来,吹拂着落叶,荡起尘土和琐碎的纸页,在十分僻静的角落处萦绕盘旋。马背巷的一些铺子已经打烊,店门的相互撞击声响得稀疏又零乱。几条形容枯槁的瘦狗狺狺地狂吠几声,夹着尾巴溜进了小巷的深处。 
  这时,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背着一卷简陋的行李,背着一肚子的失意,走进了热风回荡的马背巷。 
  这个男人就是赖子。他是带着一身不光彩走出马背巷的,又带着一身的不光彩回到了马背巷。这些年他的经历似乎比较简单,混到王占元的手下当马弁,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但只是瞬间的辉煌,三个月后,就因有流氓习气,被发配到了前线。几年中走南闯北,后被吴佩孚的队伍收容,在枪林弹雨中倒是滚出了一点机灵,直到将性命保留到了与国民革命军作战,最后投降成了俘虏,被国民革命军收编。再后来就是旧病重犯,当部队驻扎在荆州的一个小村庄时,他趁天黑伸手摸了房东大闺女的屁股,挨了房东大闺女一记响亮的大嘴巴后,部队将他遣送回了马背巷。 
  国民革命军不让那些狗男富婆过舒心日子。这天一位年轻的国民革命军长官来到女贞的隆中大头菜酱园,对这座深院大宅里全部封建阶级的残渣余孽进行一番审视之后,回头对跟在后面等待发落的赖子说:“你不用怕,我们不打击你,你好歹当过兵,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 
  赖子心里一阵颤抖,他有些激动,觉得这位长官太知冷知热了。 
  “以前呢,你也有错误。以后呢,你可要改邪归正,知道不?” 
  “知道!知道!”就这样,赖子也搬进了这大院里。国民革命后襄阳城百废待兴,不几天,在马背巷的驻军就给赖子安排了一份差事,在小巷里当跑差看守什么的,整顿小巷的治安秩序,管理小巷那些革命的对象。于是,赖子每天就昂首挺胸出进在这座经国民军改造后的权府大院里。好在他受过几天军队的队列训练,当年那斜肩拖腿的二流子形象倒是没有了。小巷的老人们说,赖子手上拿上一个本子,上衣口袋里装上一支笔,走起路来还真有些神气呢。 
  赖子上任的第一天,借口熟悉环境,先到权府院内各家各户转了一遍,还特地走进女贞的上房里,看了看权老板。这时的女贞只剩下两小间住房,上房睡着权国思,厢房住着她和小六子。女贞诚惶诚恐地站在赖子面前,她不敢抬头,充满着恐惧与胆怯。 
  “十几年了,想不到我们还真有点缘份,嘿嘿……”赖子说这话时扫了床上权国思一眼,见他直挺挺地躺着。仔细一看,发现权国思还大睁着眼睛呢。赖子心里发虚,打了几句官腔,就赶紧离开了。 
  一连几天,女贞一想起赖子那天的德性就有些胆怯。赖子到底内心里咋打算的,还不能随意猜测,但毕竟好长时间赖子没有对女贞有非礼之处。酱园里的几百口大缸全给封上了,一些前来订货的客商也都被拒之门外。小六子十分老实地成天呆在家里,这多年都是这样,女贞从来不让小六子与小巷里的孩子们玩,她自考虑。小六子仍然是一身男装,小六子蹲着撒尿,是绝对不可让孩子们知道的。细心的女贞猛然在一天发现,小六子那曾经长着一排密绒毛的上唇,竟然变得光溜溜的了,她对自己的罪恶显得颤栗不已。 
  一次,小六子在小巷里刚露面就有小孩向他扔石子唱着歌谣:“富婆子小六子,家中睡着个老头子,一二三,羞羞羞!” 
  家中睡着个老头子,这死老头子是谁呢?小六子在刚懂事时就问过娘,娘说是乡下的一个亲戚,无依无靠的孤老头。他就信了。他没有刨根问底地缠着娘问,他见娘的脸色不好。 
  赖子在这院子里出出进进,女贞总是惶惶不安。有时与赖子面对面碰上了,赖子就送上一声“嘿嘿”的淫笑,女贞就吓得四肢直打哆嗦。赖子就发出胜利者的狂笑:“你这个下贱婆子,给老子都不操呢!” 
  正在这时上头的政策下来了,国民革命军的年轻长官告诉女贞,隆中大头菜酱园要重新开张。年轻长官说,对作坊要实行利用改造的政策,革命军急需五香大头菜,同时把赖子派了进来。女贞听旨时,她一声不吭,冷汗顺着脸上细密的皱纹一个劲地往下淌。 
  赖子当过兵,有股雷厉风行的味道,次日一大早,他就催工来了。他让女贞带着小六子先清理一下场地,说是还有十几名伙计立刻就到。不一会儿伙计们都到齐了,这时那位年轻长官也来了,他站在一块石头上,指着那一溜尖尖顶的菜缸说:“同志们,我们马背巷的隆中大头菜是举世闻名的,现在我们的国民革命军在前线生活十分艰苦,我们要尽快生产出更多的大头菜来……”国民革命军长官说得很激动,正在手舞足蹈的兴头上,不料脚下的石头一晃,把他给摔了个嘴啃泥。 
  先是赖子笑出声来,接着几位伙计也笑了起来。年轻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