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侧-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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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高鬃大马稳稳停了下来。
马上之人，一身深青布衣通身没有半点饰缀，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矜贵清绝的气韵。他狭长的冷眸逆风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连日的不眠不休丝毫不减他的凛冽倨傲。暮流景策马而立，握着缰绳的手因为久久不松开的缘故勒出了一道深深红红的印记。
她，醒了吗？
若她一日不醒，他便陪着她一日；她若一月不醒，他便守着他一月；等着有朝一日她清醒了，亲口听他说那句对他们彼此来说都很重要的话。她，赢了；而他输的不是时间，不是距离，不是身世地位，是一颗心。
一颗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心，看似坚强实则温柔细腻，最是脆弱。
暮流景说不出此刻复杂的心绪，只想立时见到那个震颤他心魂的女子。
朱红长门外，衣袍在清风里飞扬，发丝袅娜如云的女子，正凝眸含笑，淡淡地看着他。烟云笼罩在他们之间，仿佛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就算看得到她，终此一生却再也无法走进她心底了。
暮流景冷目星眉微拢，快步走向了她。
清颜在冷风里立得久了，眼角有些冰冷的疼痛。她站在那里，遥遥远远地看着他信步而来，忽然扬起了淡然清澈的笑容。
“王爷，你回来了。”温柔中带点略微的苦涩，可是暮流景并未发觉。
他握着清颜的手，指间冰冷而僵硬没有一点温度，冷得碜人。他突然怒极而气，声音幽冷：“你不要命了吗？这么冷的天站这里，你就这么不知道保护自己吗？”
“既然知道我是病人，你还要让我站多久？”清颜宛然笑了起来，“我听新儿说，王爷进宫了，有些担忧呐，天没亮就来等您了。原来是我错了…………”她泫然地望着他，清澈的眼波里蕴藏了无比深邃的感情，但极快地被她用笑容取代。
见她睫毛上沾染了湿润的泪水，暮流景满心的怪责都化为心疼和歉疚。可是，他的面容依然冷峻如铁，态度僵硬地将外袍披到了清颜身上，“这次就算了，不许再有下次。”
“是，不会有下次了。”清颜柔和地笑着，不会再有下次了，就算有，我所等的人也不会是你了。她缓缓走到他面前，一步一飘摇，一步一浅笑，“王爷，这算不算是迟到的关心呢？”
暮流景怔然，修长干净的手指有些不自在地侵上清颜的眉眼，才淡淡冷冷地说了句：“清颜，本王会尽其所能补偿你。”
这次清颜却转身走开了，那句话她分明清楚地听到了，可是此时才说这些毕竟是迟了啊。
暮流景随她步入府内。
映入眼中的是一方石桌，两副精致的碗筷，几样清淡的素食。它们被安放在苍天古树下，天空的鱼肚白此时渐渐清晰了起来，那些精心准备越发的醒目，安静地在那里等候着有心人的召唤。
清颜落座，仰面笑着说：“自我嫁给王爷以来，就不曾有过只剩下你我二人的共餐。这一餐早膳，就当作是王爷对我的补偿吧。”
暮流景眼珠暗蓝深邃，比这世上任何的宝石都要来得灿烂绚丽，珍贵非凡。他举著，安静地开始就食，偶尔也会夹一些素淡的菜放到清颜的碗里，待清颜看他时，便仍是一脸冷酷深沉地模样。
清颜亦是安静地喝粥，闲适从容。
暮流景的心忽然被莫名汹涌的潮水溢得满满的，如今有她在身边陪着他，无论是朝堂还是王府，都有她淡定冷静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竟是属于着自己的。
“王爷，我脸上脏了吗？”注意到他怪异的视线，清颜放下碗筷，静静地问他。
“恩。”他冷声说，低敛的眼眸中仍有些古怪的笑意。
“王爷，你今日有政务吗？”清颜忽然问道。
“没有。”即使书房的桌案上早已堆满了如山的奏章。
“今日可是要出访哪位大人？”再问。
“不必。”即使从他回宫后所收请柬不计其数。
…………………………
…………………………
清颜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么说来，王爷今日一定很空闲。”
“是。”暮流景的心情也因她的这抹笑而好了起来。
“王爷，若是有个女子她，长久的有一个心愿无法达成，你说她该怎么办才是？”
暮流景若有所思地听她继续讲下去。
“其实也并非不能，只是怕她说了会伤害到另一个人，但她又很痛苦，王爷以为她是该说还是不说呢？”清颜苍白面孔上有一丝戏谑的笑容，朝雾太浓，另人有些看不真切。
那哀伤的神情，揪住了暮流景的心，他知道那个口中的她，便是她自己。
“若是本王，一定会讲。”他，认真地看着她，深蓝眼珠闪烁着动人的熠熠光华。
“暮流景，谢谢你。”她起身，回旋的那一刻轻声地说了句谢谢。谢你即使当真不曾爱过我，这样偶尔一时的温柔也足够一世缱绻了；谢你没有在两个女人间摇摆不定，你终究选择了她，留下了我；谢你将秘函所藏处告诉我时的信任；谢你对风儿的呵护………………
清颜带着一身朝露，回到房中，忽然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以手撑地，雪白的面孔仿佛覆上了一层冰，直到新儿来服侍她起来时，才发现小姐她的额头烧得好烫啊！
“小姐，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不要总是吓唬奴婢好不好，你知道奴婢胆子小，就看在奴婢从小跟着你的份上，就不要再折腾奴婢，折腾你自己了。”新儿抱着清颜忽冷忽热的身子，害怕得面无人色。
可是，她不敢哭，因为小姐她一直都是在微笑，那么美的笑容好象是发子心底的，让人舍不得破坏了。
“新儿你知道吗，小姐方才啊，看到苏家了。大哥和大嫂正围着风儿打转，他们都笑开心呢，还有清雨姐姐正在荡秋千，她飞得很高很高，我在下面帮着她推，姐姐的裙子飞了起来，她美丽得就像是一只斑斓的蝴蝶；二哥他，正对着我微笑呢，他的眼睛好清凉清凉的，笑得好温柔，阳光融融暖暖的，我一点都不冷了，就连伤口都不痛了。”清颜笑着，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咳得很厉害，有些干呕了，新儿慌乱地拿襟帕给她擦拭。
“小姐…………”
“新儿，你不必说我也知道的。那不过是场永不可能的梦罢了。”可是，她忽然觉得很寂寞，她很想扑进二哥的怀里，让他拍拍自己的头，听他柔声说话。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她要什么，且不会伤害她的人就只剩下二哥了。
她若是离开了，怕是这辈子都无缘与他相见了。
她不怕一个人受委屈，却害怕让爱她的人伤心欲绝啊。
清颜合眼，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月上梢，风吹在身上清寒清寒的，可是清颜仍是笑着消失在了新儿面前。
这一刻新儿是守望着她离开的，所以即使清颜不曾与她话别，她也该没有留下任何一丝遗憾了。
只是终是有人做了悔恨一生的憾事。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镜花水月：五十三 断人肠］
漫天星斗，月照华庭。
清颜嘴角浅笑，手持玉壶，独自临立在后院的花田里。
夜风凉，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纠结和阴霾。她笑得更加灿烂明媚，张扬起宽大的衣袖迎那咧咧的长风。娇嫩的花瓣层层叠叠，无风自舞；清颜伸出修长莹白的手，接住翩翩飞舞的花瓣，轻轻呵气，看着它们飞向碧蓝的天空，她的唇畔是透明的浅笑，身体随着它们慢慢轻旋舞动。一地的落花中间，她独自飞旋。柔软的腰支，如墨的发丝，雪白的面孔，有种漫不经心的绝美。
暮流景在十步之外，忘记了呼吸，一颗心随着她的翩然起舞而摇曳。她身上为何会有这样多秘密，光辉熠熠似明珠，谈吐自若，泱泱大气。虽然是闺阁小姐娇羞柔弱，娴静温柔却兼有江湖儿女才的胆量和魄力。
清颜闭上眼，舞步轻缓。她的眼看不到任何人，她的耳听不到任何声，她的心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悲伤。就这样慢慢的在花间旋转，旋转…………她的面孔雪白雪白的近乎透明，身体也软了下来，可是嘴角的笑靥如花灿烂，仿佛很幸福……
她，含着笑身子却无力地坠下来。
暮流景的心猛然抽痛，她就这样倒在他面前！！
“清颜！”他几乎是冲到了她身边，抱起她冰凉的身子，又惊又怒，“你究竟是在做什么？”就算她的舞姿秀美绝伦，美得让人着迷，她也不能这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拿命来开玩笑！
她尽力直起身体，可是面色却越发苍白。
“清颜，不要固执。”
“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再加一件又能如何呢？”她柔柔地对他笑，笑得虚乏，笑得苍凉。她连心都病得无药可医了，这个躯壳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清颜，我们回去。”隔着衣料仍清楚地感觉到她浑身的寒冷，再如此下去怕是会伤及肺腑的。他紧紧抱着她，软声轻哄。
“去哪里？”
“回房休息。”暮流景皱眉，“刘太医还在府上，我请他过来为你诊脉。”
就在此时，清颜忽然又站了起来，她举起地上的酒壶，笑饮入喉。“王爷，可惜我哪里也不去，除非你愿意陪我倾壶而醉。”古人说，酒是良药，任何伤只要醉了就不会再感到疼痛了。
“好，我如你所愿。”暮流景夺过她的酒壶，发狠似地拼命灌酒。
于是两人你一轮我一轮地不知疲乏，夺着酒壶。
清颜两颊酡红，媚眼如丝。
她指着暮流景笑，她看着他，仰天大笑，笑得不可遏制，笑得眼泪泛滥掘堤，笑得声嘶力竭。
“你笑什么，苏清颜，我有什么好笑的？”暮流景亦是大醉酩酊，深邃的蓝色眼瞳闪着妖异的水色，他两眼灼灼，直视苏清颜。
“我没有笑你，我笑的是我自己。笑我自己啊！嫁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却是生不如死，不被他所爱，不被他所呵护，不被他所重视，就算我愿意为他死又怎么样，他心里无我，一切都是枉然啊！哈哈哈！！！”
“苏清颜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告诉你，我不愿意！”暮流景不服气地吼着。
清颜忽然僵住了，冷冷瞪着他许久才又笑了起来，“暮流景，你的眼睛一定是瞎了，为什么你宁可替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你的女人种什么血桃，为什么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才是你明媒正取的王妃啊！为什么就连一棵树都比我重要，为什么啊？？！！”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用力扳正他的身体，怒声道：“你说啊！说啊！把你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啊！说啊！”
她的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他的身子僵硬如铁。
“说啊！你说啊！”
暮流景冰冷而执拗，酒气翻涌着眼底的幽蓝，望着她，呼吸越来越急促。
冷风吹过，清颜忽然宁静了下来。她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漫天灿烂的繁星，可是却无比落寞。她说：“暮流景，我只当你寻常男子，是可以与我白头偕老的人，可是我忘了，你是如何不愿意娶我，你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她顿了顿，又微笑着凝视他：“可是你说了要补偿我的，对吗？”
暮流景看她的眼神有些迷惘。
“王爷，如果我要你毁了亲手所种的血桃呢？”她似笑非笑，提壶的手肆意一扬，直指那棵她心尖上的利刺。
“好，我答应你。”暮流景一笑，狂饮数口，酒顺着脖子打湿了衣襟，他的胸口一片冰冷，那彻骨的寒冷蔓延到了心底。他头痛欲裂，一阵恍惚的眩晕痛得他站不住脚。
“王爷，你安心睡吧。”玉壶落地，渐起无数碎花像琼玉般美不胜收，暮流景挣扎着抵制这阵阵袭来的困倦。
“苏清颜，你竟然在酒里下了药！”不可置信的愤怒，暮流景冷洌彻骨的目光化做利刃直插清颜微笑的眉眼。
“王爷，你只是喝醉了。”她依然含笑纯美如清泉，纤尘不染。
终于，暮流景眼皮沉重地合上了，他颓然地倒下，怀着如何的不甘与怨恨，任由清颜自他面前离开。苏清颜，你不要走，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已在我心上。
清颜温柔地俯身，附在他耳畔低语：“王爷，只要你照顾好风儿，清颜愿意从此后消失在你面前。”
清颜，不要走…………
暮流景被黑暗笼罩住，他睁不开眼，喉咙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恍恍惚惚听到她的声音，却是要自他身边永远地消失。他想要挽留住她，想要开口说那句一直以来被埋藏在心底的话。
“王爷，不要伤害父亲大人和二哥，不然我会很痛苦，我若痛苦了，必然会恨你一生一世。”清颜的话魔咒般地紧紧箍住了暮流景的心。
他的脊背冰凉，冷汗淋漓，却只能远远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苏清颜，你何其狠心，你竟然背弃本王！！！
苏清颜，你不要走，你若再走半步，他日我就血洗你苏门一族，让你悔恨终身。
不要…………
不要走…………清颜，我求你……回头…………
可是清颜自他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若是清颜看到了他幽蓝深沉眼中涌动的深情，也许她会留下来。清颜缓缓地走着，仿佛这辈子就再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暮流景的十指深深插进泥土里，血迹班驳。
苏清颜，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你不肯听本王说话？为什么不给你自己和本王一个机会？
她趁夜离城。
她在暮流景的酒里下了迷药，她骗了泫之说要随他离开。
可是，他们两人恰是她这一生最不想再见到的人了，宁可此生永不回京畿，也不要让自己的心受尽煎熬，害人害己。若她走了，暮流景和泫之他们之间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她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走吧。
清颜站在宏伟坚硬的城外，暗夜里朦胧的轮廓依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