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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女皇神慧(上)-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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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静之打断他:“我饿死了,大爷你快点吧!”

  和我们一起坐在桌面上,赵静之说:“政治的事情我是不管的。我们皇上的脾气,是软硬不吃。非得要他心服口服,才能顺利谈事。”

  王览叹道:“要人信服,最难。要一个皇帝信服,难上加难。”
 
  赵静之微笑着说:“别人我不敢说,您有一件东西,一定是管用的。”他说着,用筷子在桌面上画了一个“诚”字。王览心有灵犀的,冲我和他点头而笑。

  过了一会儿,罗老头端上了三碗热腾腾的面片。葱花下,半透明的面片微卷。入口,有嚼劲,又鲜香。我吃的津津有味。赵静之兴高采烈的笑说:“怎么样?我走遍南北,没有人比罗大爷做面片好吃。这种东西粗朴,您二位在家里是看不上的。但是偶尔换换口味,才觉得有意思。”
  
  王览吃东西从不说话,一股脑吃完。才对赵静之说:“谢谢你,静之。”

  赵静之对他颇为恭敬的低了低头。又把灵动的目光投向我,我嫣然一笑:“谢谢。”

  他哈哈大笑:“折死小人了。王夫人,您还欠小人一份糕点呢。在下只是个乐人,但是何其幸运,能请到您二位吃饭。”
 
  走出罗大爷的店门,夜已经深了。整条大街上, 却熙熙攘攘。原来空旷的路面上,小贩顾客蜂拥而至。赵静之惊诧的说:“哪里来了这许多人?”每个路人看到我和览,都自觉的垂下眼睛,诚惶诚恐。赵静之一拍手,明白过来。

  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你们哪,还真可怜。”


二十六 正大光明 

  一夜甜梦,不知东方之既白。

  淡金色的阳光照进帐帘,今晨王览居然没有早醒。我宁静的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看着他白瓷一样的下巴上青色的胡渣。贴近他的脸,我情不自禁的微笑。知道他看不见我对他笑,可是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如同生命的奇迹,不知不觉中就凝绝千古。

  因为处于济南的行宫,王览不必三更天就去御书房。昨夜跟着那赵静之又走了好些路。今天他像孩子一样沉沉睡着。全然的放松使他平日略显苍白的脸上如同新上了淡淡的釉彩,雅致的简单,可爱到迷人。

  我正如同游览胜景一样看得发呆,他已经把我搂到了他的怀中。也不睁开眼,笑着问我:“小白龙,看什么呢?”夏天的早上,我的汗水常常浸湿薄如蝉翼的纱衣。但王览,光洁的皮肤上不仅是清凉无汗,还会生出上等清茶的浅香。
  
  “你怎么热成这样?”他反而诧异的问我。

  我存心挤在他身边嗅他:“这个要问我师傅相王。”

  王览大笑,睁开眼睛:“自己心静不下来,关你师傅什么事?”

  两只喜鹊在拱形的檀木雕花窗前鸣叫。我吐了吐舌头:“就是师傅不好。”我伸出双手抱住览的脖子,他下巴上胡子扎得我痒痒,我嬉皮笑脸的很轻声说:“师傅教小白龙做坏事的……”
  
  王览马上会意,笑着说:“你这个宝宝本来就顽劣,怎么全是师傅教坏的?”他这么说着,对我的“惩罚”就是或轻或重的亲吻起来。我以前读书,读到两条鱼“相濡以沫”的故事,老是歪嘴偷笑。如今自己也是如此却并不害臊。只是那两只喜鹊看不过眼,“呼”的飞开了去,只留下疏落的花枝乱颤。
 
  此日真可算“偷得浮生半日闲”。因为北国皇帝晚间才到,这一天下午我们也就坐在行宫内谈天。最近,太监宫女看我俩独处,都避得远远的。这要“躲主子”,也是一门学问。离了不能近,不能破坏了贵人的“雅兴”;不许远,不然怠慢了主子可是吃罪不起。近,不可以叫我们觉察。远,也不可以让我们挑刺。韦娘说的好:“大浪淘沙,到得了皇上跟前的,再长厚的模样也都是些精怪。”
 
  比如我的近侍陆凯,枣红脸,厚嘴唇,怎么看有点憨样,就是那么一位“人尖”。我叫了一声:“小陆子。”他其实肯定在附近,但要磨蹭一会儿工夫,才答应我:“奴才在,陛下。”要我知道,他没有“妨碍”我们,同时,又本着对我服侍周到的忠心。

  看他恭敬的跪在地上听命,我暗暗好笑。到了晚年,这小子肯定也能把对我的揣摩写成厚厚一册书。可宫廷就是有这个好处,大家心知肚明,也永远无机会点破。全当锻炼观察力的乐趣。
 
  我对陆凯吩咐说:“叫膳房做最拿手的点心八样,包好了送到北国的驿馆,交给赵静之先生。”

  “是,奴才自己去办。”陆凯说,当年他也是吃过赵静之的糕点的。
 
  王览笑道:“再捎上些礼品。小陆子,把我喝的碧螺春配上一坛我们带着的无锡惠泉水,送给他去。”
 
  陆凯头还是低着:“相王,奴才该传什么话?”

  王览扬袖一挥,说:“不用,点心甘甜,茶叶馨香,泉水清洌。他见了自然就明白。”
  
  陆凯退下,他在我们面前,走路比大象还笨重。可离了殿, 他那影子轻捷如风。我受王览影响,喜欢推己及人。他们这些下人,也不能算两面派。我自己,在朝堂上,和现在,还不是截然不同?
 
  “赵静之,虽然是伶人,好像活的挺逍遥。”我说,膝行到王览身边。脑子里浮现出赵静之如同五瓣梅花一样和谐的面容。
  
  王览望着雪白的墙上映出的篁竹的细碎剪影,慢悠悠的说:“可以说我阅人无数。这个赵静之却使我感到了好奇。足见此人,非同一般。”
  
  我摇头:“他不过是有点个性罢了。倒是明天那位皇帝,也不知道和传说的有几分相似。”
  
  王览的指尖轻略过我的眉梢,脸上却很严肃,若有所思:“传说从来和事实是两回事。对于一个皇帝,传说尤其不可信。北国皇帝, 说是耽于声色的马上天子,但这些年来他哪件事做的有破绽了?不过, 人好刚,我以柔胜之。人好术,我以诚感之。”
  
  我看着红珊瑚的盆景石漏,一滴滴水珠落入清水的八卦圆心,遁入无形。我把双手背在身后,问王览:“那么说,要赢他们是很难的?”
 
  王览手圈到我背后,把我的双手拉到他的大手里,说:“慧慧到底少年气盛。常言说,物忌全胜,事忌全美。好花看到半开,才见得隽永。这天下凡是有便宜处大家都争。我们与北国相交,毕竟贸易是主,威慑为辅。双方不见锐气只见和气,才是上策。”
  
  我似懂非懂,其实我母后也说过:“这世间什么太足意了,便有不快意生出来。所以,好胜心并非长处。”说在目前的南北君王会上我还服气了。可眼下,我和王览,不正是花开盛处?我的王览,不正是“全美”之人?对这些老话,我就是不服气。
  
  我想着,话到舌尖又吞下去,我只是说:“话那么说。但我火气大,你在一旁提点我吧。父皇时代,南北总留下了过节。我们忍让,对方不一定会止步。”
  
  王览抽出一把纸扇,给我扇风,本来室内就见阴凉,他这一扇我的脸上还有点凉丝丝的。他微笑着:“心平气和就在定火功夫。”
  
  我笑着夺过他的扇子:“说的容易。如果我活到你那么老,自然也练出来了。”
 
  王览摊开手,躬身说:“说得对,万岁既然能忍臣这个老男人那么些年。忍另外一个人几天总归是可以的。”
  
  我听了,用扇子骨狠狠地敲了他的头几下,他笑得更加开心了。夏天里看他笑,感觉好像才喝了雪水,舒服极了。一朵彤云遮住了太阳,屋里攸的暗下来。墙壁上竹子的剪影,逐渐如老旧岁月一样黯然。我们的身影交叠,连理树枝般投射在竹影之上。当时,属于我们的一切都是鲜明的。
  
  这天晚上,北国皇帝带着两千名护卫随从进入济南。据说,皇帝本人当先一骑,驰入城门。不久以后,他的亲信,侍中杜言麟率先过来,给我请安。
  
  杜言麟,号称“骑马第一,弹琴第二,围棋第三。”他少年得志,固然是自己人材出众,但也因为,他和皇室的关系。他的母亲,是皇帝的姑母太原长公主。不仅如此,北国的宰相苏弥,是他的岳父。他的亡父杜省身,虽然终身不愿为官,却是声震天下的文豪。
  
  正因为他貌俊多才,又是皇亲国戚。世间多拿他与华鉴容相提并论。有“北杜南华”之说。接待这样的人,我自然留心。在行宫的南殿,烛火通明,我头戴金丝龙冠,身穿百龙团花黄袍,龙座背后是巨幅的山河地理图,地图上面夜明珠镶嵌的星河灿烂。王览冠冕堂皇的站在我身侧,有笑谈乾坤,纵论宇宙的从容。
  
  那青年眉目疏朗,英姿勃发,稳稳的向我们行礼,不过顾盼之间,尊贵倜傥尽显。
  
  “万岁,我们主上已经到达,小臣奉旨,先过来给万岁问安。”他不卑不亢的说,如同他的刚毅线条,此人语声,毫不拖泥带水。
  
  我微笑:“你就是杜言麟?”
 
  “正是小臣。”他谨慎仰视,目光触及年龄相差无几的王览,他微微吸气。
  
  “你是名父之子,果然酷肖杜先生。可惜先生,已经离世了。”王览慨叹。
  
  杜言麟一笑,眼中湿润:“家父十年前在泰山游历,所遇之少年公子,果然就是相王殿下。家父说,他一生从未与人如此投机畅谈。后来,家父常常揣测,泰山巧遇少年是否相王。若非南北嫌隙,家父甚至有意到南朝来证实。”
  
  “无缘再见,我也很遗憾呢。”王览走下台阶,对杜言麟笑得坦诚。“杜侍中,这次随驾南来,有什么感想。”
  
  杜言麟回答:“家父说过,南国于山见泰山巍峨,于水见洞庭万顷,于人则要见相王殿下。小臣此来,虽无暇泛舟洞庭,却瞻仰泰山与殿下风采,心满意足。”
  
  王览静默,超然而笑,他的眼睛濯濯,清光四射。他亲切的拍了拍杜言麟的肩膀:“上天造化,南北均分。南有泰山,北有昆仑。南有长江,北有黄河。陛下有览,你们主上,不是有杜侍中吗?”
  
  杜言麟忙说:“小臣粗鄙,不敢当。”
  
  王览不语,展开手里的折扇,问杜言麟:“杜侍中,这你认得吗?”
  
  我已经猜出王览的意思,也料到了杜言麟的反应。因为,那扇面上,是当年杜省身亲自留下的墨迹。上书八个大字:“无心者公,无我者明”。
 
  杜言麟目中灵光一闪,点头说:“这是家父遗墨。”
 
  王览和蔼的面上更加澄然:“是啊。我们都不过是为臣子的,王览只愿与侍中同心。促成此次南北聚会。南北早日开通航道,恢复贸易,也是为天下苍生计。”
 
  杜言麟对王览庄严的欠身:“相王殿下,小臣自当竭力 。”
  
  王览将扇递给他:“此扇随我多年,今天赠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待杜言麟走后,王览问我:“此人比鉴容,如何?”
  
  我笑了:“杜言麟少些风流气,多几分力度。恐怕,我们的南华,不如北杜。”
  
  王览凝望山河图,怡然自若:“未必。如今杜言麟好比是块魏碑,端方浑厚。鉴容是晋人书帖,巧妙风雅。外人观此气势自是杜占先,可若干年后,北杜说不定会以与南华并列自豪。”
  
  月到天心,大地宁寂。王览对我展颜而笑,正大光明,全在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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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初会北帝 

  北朝的皇帝坐在我的对面,他带有橄榄色的英俊面容看上去还富有朝气。
 
  他的眼睛,却是山鹰那样锐利而冰冷的。冷酷中有一丝兴奋,似乎随时准备去捕捉猎物。
  
  “朕此次进入济南,本想领略一下泉城的风物。不料贵国竟然如此重视安全,把我入城到行宫的二十里路全部用丝绸遮蔽。本来朕有点扫兴,但是听说原来陛下自己入城时候也是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奇怪了。”真没有料到,这位天子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么一段话。他说话的直率,又冲淡了话语中嘲讽的口气。我只有隐而不发。皇帝背后侍立着杜言麟,他清了清嗓子,眼睛注视着王览。
  
  王览果然笑了:“陛下,这也是济南知府的点子。主随客便,既然陛下入城准备得如此隆重。对我们自己的皇上,他又怎敢怠慢。陛下要是想体会济南之风情,王览愿意陪伴。”
  
  皇帝爽朗而笑,他伸出手来,指着王览对杜言麟说:“真是绝世佳公子。有三个人对我如此说,第一个你知道,第二个就是你,第三个,是朕自己。”
  
  我毕竟年轻,对这位天子的说话奇特感到吃惊。如果不是多年来的教育使我养成了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的习惯。我恐怕会和随行的几个老臣一样瞠目。
  
  王览微笑,侧着头,以极其专著的神情听着对方的话。皇帝的鹰眼在览的沉默的下稍微有了些温度。
 
  “我等这次会谈等了二十年,把头发也等白了。”他说,看他的鬓边,确实有了白发。只是长期惯于骑马打猎,他即使轻松的坐在龙椅上,也毫无惫态流露。
  
  “我们也是,先帝时代有所误会。此次陛下您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同朕会见,朕也感慨万千。如果,可以重新恢复朕祖父时代的贸易局面,也不枉陛下此次远行。”我和雅的说道,却没有露出一点笑容。
  
  “陛下客气了。只是,今日的天下,和陛下祖父时代早已经两样。”皇帝说,靠近我些。压迫感就更加明显。如果说,当年我三叔淮王是装糊涂,这个人就不可揣测了。他绝对不是传说中的酒色之徒。我感觉,他从来没有放下过自己的武器。所以,刀刃才会那么锋利。
 
  王览开口:“这天下的形势如同星宿,时刻在变。但也有不变的,所谓君主的仁爱,百姓的忠君爱国,国与国之间的求同存异。王道政道,大概是一贯的。”
  
  皇帝咄咄逼人:“这人心怎么可能一直不变?”
 
  览笑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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