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泼墨 作者:亦漫天(晋江2012.05.12完结)-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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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我容易么?我只是想让你和明烟能够幸福快乐!”
容景一说着,又想起夫人说那句话的样子,“你还是不是中原武林中人人敬重的容景一!”
“你心高气傲,肯定过不了被人控制的生活,爹也不想你过那种人生!如今武林之中仅靠武功已经远远不够,需要的是手段,是手段!如果世事都靠修为,那武林盟主怎么会是苏之青而不是‘素剑’青痕?爹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爹明白那种感受。你不想被他人控制,那就一定要学会去控制别人!爹这是在为你铺路,让你以后的人生能更顺畅一点,更幸福一点!……咳咳,咳咳……”
他说得激动,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身子晃了晃,扶着旁边的墙壁才站稳,微微咳嗽了起来。
容庭与脸色一变,连忙条件反射地上前扶他,拍了拍他的背,知道他的咳嗽缓了下来。
容景一已经不年轻了,鬓边的头发已经发白,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光,特别耀眼。他被儿子扶着,转过头来望着他,眼里有如此慈祥的表情,一下子就穿透时光,仿佛回到容庭与三四岁的时候。
“爹……”白衣少年扶着父亲,声音终于哽咽了。
当苏伯伯说家人被仇家追杀,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可是却无能为力。他一心为苏繁诗的时候,只想着替她度过这个难关,就一定要找到爹娘,为他们出力。
如今却在这种场合下遇见父亲,一下子听到了这么多事情,容庭与毕竟还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每个人都愣着的瞬间,苏繁诗动了。
苏繁诗选好了时间,这正是容庭与和父亲最靠近的时候,这正是兰花门主最放松警惕的时候,这正是容景一最晃神的时候,这也正是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她一把拽起容庭与,低声:“快走!”
容庭与条件反射地听她的话。
他们转眼间就来到大堂外,连容景一都没来得及反应。
灰袍老人已经站了起来。外面的弟子连忙跑进来半跪在地上,“门主,属下这就去……”
门主却抬了抬手,示意不用了。
容景一撕心裂肺的喊声:“庭与!”
苏繁诗本来还怕兮篱守着,可是那个黑衣女根本不在外面,他们很快就远离了这大堂。这次苏繁诗记得路,她拉着白衣少年穿过桃花阵,一路杀了出去。
有很多人试图阻止他们,可是苏繁诗的剑没有停,鲜血四溅。容庭与只是条件反射地自保而已,苏繁诗还时不时要顾着他,转眼间,紫衣已经被染红。
“你撑着,就快好了。”她百忙之中,还点了毫不留情地点了容庭与的紫檀穴,一阵剧痛让他蓦然惊醒。
一刀刺来,苏繁诗挥手挡开,不过多时他们已经离大门很近了。
这次似乎弟子都不再巡逻,来挡住他们的人似乎很少,这次比上一次顺利得多。
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一身血,苏繁诗杀得仿佛疯了一般。她不再手下留情,因为她不杀死敌人,敌人就会要了她的命。
不过,在这些人里,她怎么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如果我们丧命在此莫风你给我赔!”阿城一边挥剑,一边留意着那不远处一紫一白两个人影。
莫风心急如焚,只想让苏繁诗快点离开,随口答道:“赔就赔!”
他们是很好的哥们儿,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联手的快感了。
“他们离开了!”不久后,阿城突然指着前方喊。
莫风抬头,果然看到一紫一白两个身影在黑色森林里消失,而兰花门的弟子都被他们挡在黑色森林之外。
他松了一口气。
“你快走啊,再不走你门主不是要杀了你?”阿城一把劈开正要关上的大门,对莫风大吼。
莫风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便一跃而上!
然而,正当他也要离开兰花门的时候,一个人挡住了他。
是卫长岭。
“二十年前我没有背叛兰花门,这次我也不会。”大叔如是说:“我放走了一名犯人,总要再抓一个,否则该如何对那老头子交代?”
莫风已经无力反抗,大叔一掌托向阿城让他轻轻落在正在关上的门外,却一手拉起莫风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三十四、小镇细语
苏繁诗和容庭与一路往南,一直来到黑色森林外面才停下来。
不远处已经看得见一个小镇,家家户户亮着灯,不再是荒山野岭的黑暗,两人不仅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容庭与刚要停下来,就被苏繁诗拉住。她指了指前方的小镇,示意他们先到镇上住下来才休息。白衣少年配合地跟着她,虽然脑袋因为父亲之前说的话而还有点迷糊。
尽管如此,他的轻功仍然卓绝,脚下如风,转眼间就和苏繁诗来到镇里一家小客栈前。
“两间房,谢谢。”苏繁诗对掌柜的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掌柜的看了看他们,眼神有点奇怪,才笑着点头,“最近房间比较紧,我们确实还有空房,可是二楼只剩一间房了,两位客官看……”
苏繁诗看了看容庭与,“那就一间房吧。”
“没问题没问题,两位请跟我来……”掌柜的带他们走上楼,来到一间不算太小的房间里,笑着问:“两位需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苏繁诗头也不回地回答:“你先出去,别让其他人打扰我们就好。”
掌柜的背她语气中的寒气有点吓到了,连忙应了一声,替他们关上房门。
房间的窗外依稀可见人来人往,这小镇显然热闹得很,一扫之前兰花门周围荒野的阴郁,一瞬间鸟语花香,春风拂面,仿佛之前的一切惊险没有发生过。
容庭与坐在床上,有点发怔。他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脸上和手臂上有些刀疤,蓦然显得狼狈不堪。
“你先睡吧。”
苏繁诗的声音仿佛一剂催眠药,不过多时,容庭与已经睡着了。
“嘘,别出声。”
容庭与睡下后,苏繁诗正怔怔出神,却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豁然站了起来,条件法身地拔剑,心想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怎么会有人来到这么近她都没发觉?
这一串动作都是一气呵成,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一身素衣,一手抱琴,从窗台一跃而进的,正是多日不见的秦淮小姐君听纱。
“君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繁诗皱起眉头看着她,握在剑上的手,却依然没有松。
君听纱向来亦正亦邪,而且轻功居然如此了得,可以近到苏繁诗身边而她犹然不觉,可见其深藏不漏,让苏繁诗不得不防。
“别出声。”君听纱的脸色似乎有点苍白,按下了苏繁诗,似在全神贯注。
苏繁诗看了看容庭与,他还没醒,想必是累了,“你……”
“等会告诉你。”君听纱随口答道。
苏繁诗随着君听纱的目光看去,只见窗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乌云密布,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不再是之前清新宜人的景象。奇怪的是,这片乌云只在一片天空上停留。
君听纱奏起了琴。她一手抱着琴,一手挑动琴弦,零零散散的音符组起来竟也听上去无比舒适,有催眠的意味。弹琴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
随着君听纱的琴声,那片乌云开始动了,也发出“嘤嘤”声响。
苏繁诗这才发现,原来,那根本不是一片乌云,而是……成千上万的飞虫聚集在一起!
她又何时看到过这么多飞虫聚集在一起,纵然定力不弱,顿时,也有了想呕吐的感觉。
君听纱面色肃穆,手上不停,琴声悠扬。
半个时辰后,那些飞虫终于渐渐被驱散,往各自的方向飞去,天色终于又变得明亮。
君听纱弹完最后一个琴音,似乎也是筋疲力尽,抱着琴靠在墙上,背后的素衣已经被汗水浸湿,连脸上也有不可抑制的苍白,微微闭上眼睛,直喘气。
连苏繁诗也很少看见过君听纱这么狼狈的样子。
“君姐姐……”想起刚才那些大批大批的飞虫,苏繁诗依然心有余悸,试探性地问:“刚才究竟是怎么了?”
过了半晌,君听纱才开口:“江南似乎有人要大开杀戒,用了失传已久的虫毒,控制各种飞虫袭击人,我阻止他,已经一路追到这里来了。”
苏繁诗沉默了一下,“难道他们是想杀我?”
“不会是。”君听纱怔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这些飞虫完全有能力把人盯得体无完肤,之后再想得到麒麟血,便是难上加难了。不过,应该是兰花门没错。”
“江南、兰花门……难道是千溪?”苏繁诗双眼一亮,看到君听纱脸上不解的表情,“千溪是兰花门江南右翼分坛的分坛主。”
“我不知道。”君听纱想了想,摇了摇头,“做法的人内力深厚,怨气很深,一定不是平常人。这虫毒撕咬以毒攻毒才能解,不过具体的解法早已失传。我只能用琴声暂时驱散它们,可是过不了几天又会出现,我也不知道……能挡得了多久。外面已经闹得人心惶惶,比当时兰花门一举灭了苏家的时候更甚。”
她一路而来,只为阻止一场可能发生的灾祸。本来和她无关,若攻到她头上她也能自保,可是她却愤然而起,用一人之力阻止了好几次灾难的发生。
以为看淡了很多事,原来还有一些事,值得让自己热血沸腾。
听到最后一句,苏繁诗身体震了震。
原来,她和容庭与在兰花门总坛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容少怎么也在这?”君听纱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了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白衣少年,挑眉,“翩翩公子就这样霸占了床,让女孩待在一边替他守床么?”
这么折腾容庭与都还没醒,依然静静睡着,阳光照在他脸上,他似有痛苦的神色。
“你别胡说。”苏繁诗在熟人面前终于放下了警惕,脸有点红了,眼神却也有点黯然,“他受打击了,休息一会也是应当。”
“我没胡说。你比他伤得重,你还像没事人一样。”君听纱眯起眼睛,对容庭与的态度向来不置可否,从怀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苏繁诗,“吃下去。”
“不了。”苏繁诗没有接过药丸,反而也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对君听纱笑了笑:“你上次给我的,我还留着。”
她从瓶子里倒出药丸,一仰头,就吃了下去。
君听纱不说苏繁诗倒还真的忘了。这时,药丸入口,清新的感觉弥漫在心田,顿时连心里那一份郁闷也被驱散了,只充斥着怡人的花香。
“经脉舒畅了许多。”苏繁诗有点惊讶,看向君听纱,“这药丸真这么神奇?”
君听纱一时没有回答,看着她,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用眼角的目光瞥了瞥容庭与,“我很好奇,口口声声说爱你的容少爷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伤心?不妨说说。”
苏繁诗身子一震,移开目光,“你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啊。”
“这药叫泪丸,内伤外伤都治不了,只治心伤。”君听纱对她笑了笑:“太多泪水哭不出来积在心头会对身体有害,泪丸只能清除这积郁,对别人根本没有效果。”
苏繁诗犹豫了好久,还是一顿一顿地把事情告诉了君听纱。
“……所以你拉着他从兰花门里杀出来。”君听纱听完了,并没有表示惊讶,只是微微笑着点点头,“可是,你认为这么骄傲的容公子会留下么?”
素衣琴女一句就点透了苏繁诗的心思。
“你怕他离开,所以硬是拉着他逃开兰花门。固然,你是不想让他受伤,可是你也想让他感激你,不会固执掉头就走,是不是?”君听纱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十七岁的少女,心思那么透明,“你那么了解他,知道他会觉得对不起你,离你而去,所以你用这种方法留住他。你根本不在乎他的父亲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恨容景一,可是你恨不了容庭与,是不是?”
苏繁诗无法回答,因为君听纱说出了她那么多藏在心里的话。
她从小失去了母亲,然后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家人,失去了莫风,如今她再也不想失去了,无论代价是什么。
“相信我,你这么做,他还是会离开的。”君听纱下一句话却很是无情,“不过,他这么做,只能证明他爱你很深,不忍伤害你。”
容庭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往周围张望,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转头,看到坐在椅子上睡着的紫衣少女,一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的父亲做出了这种事情,对苏家,尤其是对苏繁诗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他容庭与。父亲口口声声都说,是为了他好,是为了他好。可是,父亲不知道,用这种手段换来的好,他容庭与不想要!
睡着的苏繁诗脸上的伤口依稀可见,阳光再亮,可能再也照不亮她的心。
一直以为自己能保护苏繁诗,可是原来,这一切麻烦,都是有他而始的。没有他,可能苏繁诗会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没有人会发现她拥有麒麟血,她就不用这么辛苦,面对追杀的仇人。
他容家这么对不起她,他没法替父亲赎罪,也没法弥补她,更无法面对她。
之前口口声声说爱她,口口声声说不能让她受到伤害,坚持赖在她身边,却终究是自己,让她伤害最深。
不止如此,听了那么多事情后,她竟然还从兰花门里救了她,昨天若不是她一路奋杀,以他恍惚的精神,可能早就没命了也说不定。她对他这么好,他更加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他的诗诗那么好,他不配。
容庭与无法让自己面对她,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虽然很伤人,虽然他也不想。
“咦?醒了?”苏繁诗揉了揉眼睛,似是刚睡醒,用手挡开阳光,眯眼看着他,笑了笑:“容小子你还好么?”
却见容庭与勉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披上大衣,“诗诗,我再也不赖着你了,你让我离开吧。”